夏朝初建時, 面對雲南土司隱隱自立的威脅, 參照前朝後期有識之士提出的“改土歸流”之法,朝廷做了大量工作,經過幾十年的努力,最終成功把土司制改爲流官制。
現在雲南的官員大部分都是朝廷派去的,少數任職的當地人也幾乎是對朝廷沒有敵意的土司, 所以如今的雲南沒有幾十年前那麼危險, 反而容易出成績。
只是即使因爲戰亂、逃荒, 有中原地區的漢族百姓遷移到雲南去居住, 還帶去了其他地方先進的生產技術, 如今的雲南仍然比不上其他省, 每年交的賦稅不是在倒數第一就是倒數第二。
顧青雲看過資料, 還做過相關的統計, 自然知道這個情況。在其位謀其政, 在皇家藏書樓借閱了許多資料,再結合他後世學到的知識, 他專門就雲南發展的問題及策略寫了個奏章,因爲是公事,就寫題本,還蓋上印章。
官員本來就有給皇帝上書陳事的權力, 只是有時候自己的奏章不一定能到達皇帝面前。因爲在給皇帝看前, 內閣大學士就已經票擬過,而皇帝一天要看的奏章非常多,有些時候不一定能看到你寫的。
顧青雲自認爲自己寫的奏章還是具有一定可行性的, 於是在寫完後就先給阮郎中看了,再由阮郎中呈給戶部左侍郎,最終到達戶部尚書的手裡。
如果封尚書覺得好的話,由他遞給皇帝,更能引起皇帝的重視。再加上顧青雲本人是戶部的官員,這種公事總要自己部門內部同意纔好上呈,而裡面寫的策論如果能實行的話,還要戶部的人配合。
至於其中的功勞被分薄之事,這是題中應有之意,是應該的。
相反,如果是告狀之類的奏章,顧青雲肯定不會通過公開的途徑上呈,直接遞到通政司那裡纔是最好的辦法。
當然,顧青雲現在這麼做是有一定風險的,萬一有上官冒領功勞或者是不屑於你寫的東西,那就得想另外的辦法,還會得罪上官。只是以顧青雲如今的名氣,基本上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爲何?因爲名氣。
是的,名氣,不管是因爲他寫出的算學書還是因爲一系列的話本,顧青雲都在朝中和民間擁有一定的名氣,雖說稱不上人盡皆知,但起碼不是無名小卒。他寫出來的奏章,即使不是字字珠璣、驚天動地,他的上官看到後也會分出一點耐心來看,不會隨手擱置在一邊,丟到垃圾桶,不見天日。
也就是說,顧青雲寫出來的東西,已經有讓人重視的資格。
而這纔是他一直追求的。無論是努力寫算學書,還是爲了掙錢寫出的話本,歸根結底,顧青雲最想要的還是名氣,也就是影響力。
對他而言,有名氣纔有安全感,有名氣纔有被人重視的資格。他私心覺得,只要他以後不作死,就憑他現在努力出來的成果,以後萬一捲進什麼官場風波,別人最多是把他貶官或是解除官職,不會趕盡殺絕。
還有一點很重要,他的成名是在進入體制後的事,不是在進入體制前。
比如李白,他所在的時期是憑詩賦取士的年代,以他的詩才考中進士似乎是輕而易舉的。只是歷史上,李白不知是因爲何種原因沒有去應考,那任憑他有驚天的才華,還是很難進入體制,不說其他官員對他的排斥——一個人太過於優秀總會讓其他人產生威脅感,即使他進入體制,還是會覺得格格不入,歸根結底,不說性格等其他方面,顧青雲相信,因爲他太過於有名也是其中一個因素。
像李白這樣的例子還有許多,科考前名氣大如天,偏偏最後名落孫山的有大把。
這個問題顧青雲和方仁霄曾經探討過,兩人一致認爲這得看當時主考官的性格,遇到一個愛才的就有很大可能錄取,遇到一個內心陰暗的,直接把你黜落,還有理有據。
顧青雲一路從科考走過來,期間遇到過那些名氣吹過頭的,只能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句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如果是體制內成名就是另外一種待遇了,大家都算是同類。比如他,會感覺很多時候做事比其他人方便一些。
所以此時他寫的奏章能被封尚書點名表揚,說明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現在就看皇帝和朝中大臣怎麼做了。
晚上回去和方仁霄說起此事時,顧青雲稍有得意,道:“老師,如果朝廷真根據我寫的策論來做,那雲南的賦稅每年都能輕易完成目標,不用我們東拼西湊了。”今年的考覈,雲南還是排在倒數,收到的賦稅很少,爲此雲南司又被封尚書點頭批評一頓,只是大概是習慣了,大家都面無表情。
只有他臉皮稍薄,有些不自在。
這次方仁霄沒有再取笑他,畢竟當初顧青雲寫完後,他是看過的。對於弟子建議朝廷引入內地先進的工具和高產的農作物,他是極爲贊同的。
民以食爲天,只要當地的百姓能吃飽飯,對朝廷的忠心自然上升。
至於如何開發鹽礦,奏章上更是寫得清清楚楚。尤其弟子所說的什麼天然鹽礦,取自什麼地下幾百米的鹽池,無污染,純天然,是什麼精華,吃了對人體好,比一般的食鹽能賣出的價格更高,專門走上層路線之類的,更是引起他的興趣,覺得如果實行起來的話,賦稅真的可能漲一大截。
到時真是如此,這意味着弟子立了一功。
“不錯,你寫的奏章雖說沒有文采,乾巴巴的,但簡單明瞭,裡面有圖表和詳盡的數據,可以通過你畫的那個什麼座標看出數據的高低變化。這很好,看來西學還是有可取之處,你何時把《幾何》翻譯過來,老夫要第一個看。”方仁霄如今不再打擊他了,他發現這個弟子性格太過於溫和,沒有太大的進取心,手中握着一把還算好的牌,偏偏就是不打出去。
所以他如今一逮到機會就是讚揚他,鼓勵他。
不過有時他想,如果弟子真變得和其他官場中人沒什麼兩樣,每天汲汲營營追逐着名利,那還是他嗎?
想到休沐日弟子偶爾陪自己去釣魚時,其他老友看向自己羨慕的眼光,他又猶豫了。
罷了,弟子想如何做就如何做吧,他今年年底就致仕,不管這麼多了,最多是爲他把把關。
一聽方仁霄問起翻譯《幾何》的事,顧青雲就忍不住摸摸腦袋,鬱悶,最近這一個月的休沐日他都被拉去蹴鞠了,連給王家駿講課的時間都是勉強擠出來的,這就導致了自己翻譯的速度大降。
尤其是他的英文水平還不夠好,目前雖說已經達到能讀能寫能說的水平,可《幾何》裡有不少的專業術語,要精準地翻譯過來,真的很費腦子。比如說座標系,這是在代數和幾何上架起的一座橋樑,使得幾何概念可以用代數的方法來描述,反之亦然,具有開創性。
這樣一來,翻譯起來就有一定的困難,得不斷和湯姆神父溝通,有時他不懂的話,還得問其他洋人,加上他這段日子空閒時間不多,進度自然慢下來。
“薇兒,你跟管家說一聲,下次再有人找我去蹴鞠,就編個理由幫我擋回去吧。”顧青雲下定決心不再出去玩耍了,雖然蹴鞠很好玩,讓人熱血沸騰,可也不能忘了正事。
“還有你,小魚兒,不許老是抱着球不放,有時間還不如多看兩頁書。”顧青雲想到這裡,就瞪了小魚兒一眼。
小魚兒一愣,口中含着的飯菜半響吞不進去,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很是委屈。
顧青雲挑挑眉,眯起眼睛笑道:“怎麼?難道爹爹的話有錯嗎?你自己數數,你以前學過的功課多久沒複習過一次了?子曰溫故而知新……”
“好吧,爹爹,我會的。”最終,小魚兒垂頭喪氣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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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雲前不久還覺得有名氣真是件好事,現在他就想吞回他之前的想法。
“你是說《白蛇傳》的讀者有很大的怨氣,這關我什麼事?”顧青雲不滿這個說法,如今他已經連載到女主被鎮壓到雷峰塔了。
“因爲這篇話本出名了,你寫作的文風就被拉出來和山谷居士作對比,民間有能人,有些人就認定是你了。如今我們店裡的留言本上,全都是罵你的話,有當初《梅花戒》結局時的瘋狂,尤其讀者都是不講理的女人時。”謝長亭滿是抱怨,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腰。
顧青雲好奇地打量他一下,也顧不得話本的事了,頗爲奇怪地問道:“你最近到底怎麼了?我總覺得你怪怪的,整天不是腳疼就是腰疼,要不就是全身疼。聽我一句勸,你和公主即使再想要孩子,也要悠着點,得延長使用時間纔能有孩子呀。”
這話一出,謝長亭馬上跳了起來,反駁道:“你,你胡說什麼?”聲音都顫抖了。
“你想到哪去了?我們纔沒有因爲那個……”他頓了頓,眼睛閃爍,面色潮紅,但仍然堅定地說,“反正不是因爲那事,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再也不理你的破事,讓那些女的把你煩死!”
他是很想反駁他,可仔細想想,又覺得底氣不足。
顧青雲以爲他面子薄,但見他連這麼孩子氣的話都說出口了,不好再談論,只能對他眼睛底下透出的青黑色視而不見。
想要孩子的壓力,他能理解。不過這麼威脅自己,他就不能理解了。
多大仇?
兩人開始談論話本的事,還是堅持以前的政策,堅決不承認。
如今是六月份,謝長亭交給他半年的稿費,一共大約有三百兩。
“還有兩個月是院試,你第一冊的算學書最近的售賣又達到一個高峰。不過有人很不滿,因爲自從你的算學書出版後,院試的試題也跟着難度加大,總有不理智的童生給你留言,他們落榜了,說話很不好聽,你看了後別生氣。”謝長亭說完後,就遞給他一本厚厚的留言本,語氣有着明顯的幸災樂禍。
哈哈,讓你誤解我!
作者有話要說: 注:座標的說明引自百度百科。
週末儘量更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