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能吃就好,咱們栓子是個有福的。”奶奶老陳氏摸摸他的腦袋,滿臉慈和。
顧青雲故作懵懂地點點頭。
家裡只有他每天早上能吃一碗雞蛋羹,這是給他補充營養的。
“爺,奶,吃飯了。”就在這時,九歲的大丫清脆的聲音傳來,她相貌清秀,面色微微發黃。其實不止是她,村裡人都是這樣,面黃肌瘦的。
顧青雲來這裡後才發現以前看的電視,裡面的人很多都是穿着長衫或長裙的,可他現在見到的都是穿着褲子和短褐的老百姓,要不是衣服樣式不同,他都覺得和現代的差不多了,女子的衣裙也沒有拖曳在地,只剛剛蓋住鞋面,走路的時候還會露出鞋子的樣式。
在他看來,老百姓要經常下地幹活,穿着寬大的衣袍很不方便,所以這種短、窄的衣衫應該是勞動人民專屬的,而且都是麻布織成。
在顧家,織布也是家庭的重要收入之一。麻布的優點是強度極高、吸溼、導熱、透氣性甚佳,缺點則是穿著不甚舒適,外觀較爲粗糙,生硬。
大人們都是穿麻衣,只有小孩,特別是顧青雲可以穿更加柔軟的棉布,三位姐妹都是隻有內裡穿棉布,外裙還是麻布做成的。
村裡唯一穿長衫的就是大爺爺顧伯山了。
大家洗好手腳後就圍着一張長桌坐着,每個人面前都有兩個大碗,一個準備用來裝菜,一個是裝飯的。
這時,小陳氏和大姐大丫就抱了三個有臉盆那麼大的盆子出來,這裡面就是紅薯飯、青菜和野菜混合,水煮黃鱔。
老陳氏輕咳一聲,拿起勺子開始分飯菜。
是的,顧家就是分餐制,用老陳氏的話說,大家一起吃的話都會一窩蜂地夾肉菜,你爭我搶的,顯得很沒有教養。
分好了飯菜後,你愛怎麼吃就怎麼吃。
在顧青雲看來,他奶奶應該是享受那種大權在握的感覺,聽話的就給多點,不聽話的就給少點。當然,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爺爺、爹、二叔三個主要勞動力飯菜是最多最好的,女眷就少很多,特別是三個姐妹就更少了,只剛夠吃飽。
分完飯菜後,大家開始慢慢吃了,這時候,顧青雲碗裡就會有爹孃夾過來的黃鱔肉。
“爹爹,孃親,自己吃,你們辛苦,我不辛苦。”顧青雲搖搖腦袋,用小手擋住碗口。其實,他的小碗裡也是黃鱔居多,幾乎沒有多少青菜。這是他奶對他的偏愛。
“我喜歡吃青菜,給我青菜就可以了。”現在是三月份青黃不接的時候,青菜還沒長好,村裡人都是和野菜一起混合吃的,有蕨菜和薺菜,野菜雖然做得口感不好,但營養很豐富。
大家一副“這小孩怎麼那麼懂事啊”的欣慰神情。
顧青雲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接受爺爺奶奶和爹孃的饋贈,實在是他們乾的活多,萬一吃不飽幹活累出病了,他怎麼辦?在這個家裡,在他還沒長大之前,他能靠的就是他們了。
至於三位姐妹偶爾投過來的羨慕眼光,顧青雲就無視了。
吃完飯後,老陳氏就宣佈二嬸李氏下午不用去田裡幹活了,留在家裡做飯就行。
其他人都沒有意見,畢竟李氏已經懷胎三月了,這次懷像不是很好,今天拔草彎腰的時候就不舒服了。
剛剛吃飽飯,幹了半天的活,大家都會回自己的房裡歇一會。
林溪村是七山一水兩分田,水田少,山多,荒地多,那些荒地都被些石子、野草覆蓋着,所以大家分的宅基地也大,村子裡現在人口又少,所以每家每戶的佔地面積都挺大的。
顧家也不例外。
整個農家小院是坐北朝南,分有前後院,都是用籬笆圍成的,還圍着種了一圈的枸杞樹、金銀花樹,還有當地的一種荊棘樹,荊棘樹上的葉子和樹皮都是刺,可以有效地抵擋牲畜,後院因爲靠近山,就多圍了一圈的木製柵欄,又種了一圈當地的綠竹。
小院門口對着的正房有三間,左邊是爺爺奶奶住的地方,還隔了一個小房做倉庫,中間是堂屋,是待客和吃飯的地方,右邊是廚房。
左右廂房就是顧大河和顧二河住的地方,都是三間小房子。
房子都是泥瓦房,本來屋頂是茅草的,自從一年前顧青雲的身體不再需要吃藥後,家裡就存錢把茅草屋頂改成了瓦片,這樣一來下雨就不會老是漏水了,整座農家小院看起來也規整了不少。
據顧青雲估計,整座院子佔地面積有七八百平方米。
顧家人很是勤快能幹,後院是茅房、糞坑、豬圈、雞籠、菜地,前院就種了葡萄、柿子樹、桃樹、李子樹、棗樹等各種能結果的果樹,都是從山上移植下來的,多年來,要想吃水果就只能指望院子裡的果樹爭氣了。
現在果樹都長大了,每年還可以拿到鎮上賣,多多少少有點收入。
住的地方沒有矛盾,離得比較遠,所以大家可以說些悄悄話。
此時,顧青雲還和父母睡在一起,他的大姐大丫和二姐二丫住在隔壁。
“哼,娘就是偏心弟妹,我懷栓子的時候還一直下地幹活呢,大丫差點就生在田埂上了,現在才三個月還沒顯懷,就說幹不得活了,真那麼嬌貴的話,嫁給我們家幹嘛?不會嫁到鎮裡?”小陳氏回房後就開始憤憤不平。
二嬸李氏是隔壁村的,孃家有四兄弟,唯獨她一個女兒,是四年前進門的,因爲有孃家有嫁妝,剛開始還和小陳氏互別苗頭。小陳氏是老陳氏的遠房侄女,關係也不是很親近,但小陳氏嫁過來後,當時只有她一個兒媳婦,還是過了一段婆媳相好的日子,可自從李氏進門後就不一樣了。
特別是在顧青雲大哥夭折,顧青雲身體不好的時候,即使老陳氏表面上是一碗水端平,但小陳氏還是覺得公婆更偏向二房。
小陳氏和老陳氏的孃家都不在本地,當時逃荒的時候也失散了,現在還沒能聯繫上。
“娘這也是爲了孫子。”顧大河把正在房裡繞圈圈的兒子抓住,準備把他放在小牀裡睡覺。
顧青雲鬱悶,他明明正在飯後散步好不好。
“孫子?孫子,哼,誰知道一定能生孫子?要不是弟妹那年回孃家非要帶兒子回去,還染病不治,你瞧吧,現在的顧家哪有我們這一房站的地?我一想到那年冬天栓子和二娃子同時發燒,娘和弟妹堅持要大夫先給二娃子看病我就心寒,明明我們栓子比二娃子病得還要嚴重。哼,不就是看我們栓子身子骨弱嗎?結果現在活下來的還是栓子。”二娃子就是二房夭折的兒子。
“好了,你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顧大河看見眼睛亮晶晶的兒子就頭疼,忙叮囑道,“兒子,你娘說的話不要說出去。”
顧青雲猛地點頭,小手捂住嘴巴小聲道:“我誰也不說,爺奶也不說,我知道爹孃是最疼我的。”
“我兒子就是聰明。”小陳氏很是欣慰,摟着他道,“在外面你就和你爺爺奶奶親近點,但不要什麼都說出去。”
顧青雲點點頭。
“你弟弟看起來是憨厚老實,可最後不也沒意見嗎?大夫還說了,要不是他來早一點,栓子就救不回來了,當時大夫還是你去揹回來的呢。”小陳氏下結論,“反正,我就希望弟妹這次最好生個女兒。”
顧大河嘆了口氣,這又不是由他們說了算。
“栓子他爹,我想了想,爲了栓子以後過得好一點,還是得用點手段。”小陳氏突然小聲道,見顧青雲已經躺在小牀上閉上眼睛了,就給他蓋上小被子,現在還是三月份,天氣還有些寒冷。
“什麼手段?”
“你覺得我們栓子怎麼樣?他很聰明的,你教他寫自己的名字,多久了他都沒忘記,平時學數數也很快,大丫都沒他記得快。”
顧家在前朝是個小地主,有兩百畝地,當時爲了供養顧伯山讀書就賣了一百畝,爲了最大限度佔便宜,當時顧伯山在學堂裡學了後就回來教給弟弟,所以顧季山是懂一點字的,他生了兒子後也把自己記得的字教給兩個兒子了。
所以顧大河也會寫幾十個常用字,在顧青雲有意識的誘導下,也把自己會的字教給他了。
現在小陳氏一說,顧大河就記起來了,忙點頭道:“是啊,我們栓子聰明,我教他寫的字他都記得了。”
“栓子身子骨弱,現在雖然看着大好了,可你看,和別的同歲小孩相比,還是小了一圈,我怕他將來幹不了農活怎麼辦?到時我們老了,還能幫他多久?現在,我想想,我們讓他去讀書怎麼樣?不用下地幹活多舒服,你看大伯,前朝的時候老是考不上,結果新朝新立,他這麼大年紀一去考,竟然給他考了個童生回來,還做了村長,現在,還想着去考秀才呢。”
小陳氏很清醒,在這個家裡,她是最希望兒子好的。她以後不能生了,如果不是栓子,可能現在早就被休了,即使她相公站在她這一邊又如何?只要公婆堅持,他總有一天也會妥協的。畢竟沒有兒子傳宗接代,每個男人都不能容忍的。
她要想辦法爲兒子打算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