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呆了呆笑起來,往後挪了挪,舒服的靠到後面靠枕上,笑着沒有說話,也是,紫藤她們,能選進樑王府和靖江侯府內院當差,又能做上三等二等的丫頭,自然個個聰明伶俐,聰明人不光會聽,更會看,李小幺笑着閉上眼睛,懶懶往後靠着說道:“累死了,我歇一會兒。”
車子走了小半個時辰,車廂外傳來兩聲敲門聲:“五爺,爺說還有點事,請您先過去王府。”是南寧的聲音,李小幺衝着紫藤點了點頭,紫藤溫婉的答應道:“五爺知道了。”李小幺揉了揉眉間吩咐紫藤和張嬤嬤道:“我到王府下車,你們先回去,不用來接了,等忙完了,讓南寧尋輛車送我回去就行。”紫藤和張嬤嬤恭敬的答應了,車子走了沒多大會兒就停了下來,李小幺跳下車,見呂豐正在二門裡磨磨蹭蹭的不肯往裡進,見李小幺下車,笑容滿面的迎上來低聲說道:“我等你半天了!”
“他們都進去了?”
“嗯,我們騎馬回來的,你喜歡那石頭?”
“石頭?什麼石頭?你帶人折梅枝,折出什麼事了?那小丫頭可是幾乎哭着回來的!”李小幺左右瞄了瞄,聲音壓得低低的問道,呂豐不屑的哧笑了一聲,滿不在乎的說道:“那小丫頭出了門就踢三皇子,好歹也是皇家郡主,怎麼養成這樣?簡直就是個小潑婦!”
“你把她怎樣了?”
“沒怎麼樣,我就把她提起來掛樹上了。”呂豐得意的挑着眉梢說道,李小幺眨了眨眼睛,轉頭看着呂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算了,他有大哥,他那個大哥如果不教訓他,那她就更犯不着教訓他了,如果他大哥要教訓他了,他大哥都教訓過了,自然不用自己再多事,李小幺重重的呼了口氣,呂豐低頭看着她,突然低聲說道:“別怕,沒事,蘇家那倆爺好歹還懂點道理,不會爲了這個難爲我。”
“原來你也知道這麼樣不妥當?”李小幺被他一句話挑出了火氣,點着呂豐低聲怒吼道,呂豐眼顧左右、手指亂劃:“那個••••••這個••••••小五,你看那塊胖石頭,那麼胖好象不是湖石哈••••••”李小幺狠狠的瞪着他,錯着牙說道:“下回再敢這麼亂趟混水,你小心着!”呂豐急忙點着頭保證道:“你放心,沒有下回!我再不進宮了!”
幾句話功夫,兩人已經進了外書房院門,李小幺拉了拉衣襟,理了理臉上的表情,沿着抄手遊廊,氣定神閒的進了垂花門。
蘇子誠坐在上首,正和呂華說着話,呂豐跟在李小幺身後進來,兩人見禮落了座,蘇子誠打量了呂豐幾眼,轉頭看向呂華,呂華笑着站起來,走到書案前,掂了紙筆,凝神畫起畫來,不大會兒,放下筆,拎起紙吹了吹墨拿過來遞到蘇子誠面前,蘇子誠接過紙,緊盯着看了片刻,懷念的嘆了口氣:“形神俱備,師父他老人家現在也不知道雲落何處。”呂豐一邊探頭張望,一邊笑着和李小幺解釋道:“我大哥極精丹青,比那些什麼名家強不知道多少!”呂華猛轉身,狠狠的瞪了呂豐一眼,蘇子誠舉起宣紙示意李小幺:“這就是先生,你看看,記在心裡,往後不管是畫像還是真見了人,別認錯了。”
李小幺站起來接過畫像,畫得極好,不過廖廖幾筆,畫上人卻栩栩如生、如在眼前,只是畫像上的老人一點也不象她想象中的那樣道骨仙風,人微胖,有點面團團的感覺,滿臉笑容,眉毛很長,在眼角處聳拉下來,鼻子和嘴巴和呂華呂豐有七八分像,這應該就是呂先生了,李小幺仔細看了幾遍,將畫像記在了心裡,纔將紙張還給呂華,笑着說道:“呂大爺一筆丹青出神入化。”
“雕蟲小技而已。”呂華接過宣紙,淡然的客氣道,轉頭徵詢般看了蘇子誠一眼,拎着宣紙放進了焚紙的火盆。呂華看着宣紙化成了灰燼,笑着拱手告辭道:“二爺也忙了大半天了,若沒旁的事,華且告退。”呂豐急忙站起來,跟着呂華長揖告辭,蘇子誠起身送兩人到正屋門口,看着兩人出了垂花門,轉頭看着李小幺,李小幺往後兩步,退到扶手椅上坐下,看着蘇子誠笑着問道:“先孝慈皇后擅書法愛青銅器?”
蘇子誠被李小幺問的有些怔神的答道:“母親極擅琴,喜歡金石,收了不少銘文拓片。”李小幺輕輕‘噢’了一聲,笑盈盈的問道:“你去過聚繡宮沒有?”蘇子誠皺着眉頭搖了搖頭,成年皇子怎麼能進出后妃的居處?
“聚繡宮院子裡放着許多青銅古器,抄手遊廊一邊全用書法碑拓裝飾,真是非同一般。”李小幺閒話道,蘇子誠凝視着李小幺,片刻間就恍悟了,輕輕擡了擡眉頭,笑着說道:“郭家三娘子擅琴,據說不亞於母親當年。”說完頓了頓,笑容越來越濃,一邊笑一邊搖着頭,李小幺瞄着他,接着說道:“聚繡宮有個粗使內侍,叫趙興,昨天夜裡趙興當值,半夜宮裡面傳過一碗湯藥,趙興說必定是皇上夜裡又咳了,今天看着皇上身子很好,哪咳過一聲半聲的?”
蘇子誠笑容僵在臉上,猛的轉身看向李小幺,李小幺迎着他的目光,慢吞吞的接着說道:“郭皇后約已以節儉,那聚繡宮看來也真是極節儉的,趙興看到這麼個東西,眼睛就亮了。”李小幺一邊說着,一邊從荷包裡摸了只金福豆出來,託在手心裡示意給蘇子誠,蘇子誠伸手捻起金福豆,掂了掂份量,看着李小幺問道:“用出去多少?”
“就給了趙興兩三個,沒機會用。”李小幺攤着手答道,蘇子誠低頭盯着手心裡的金福豆看了片刻,才擡頭看着李小幺低聲問道:“還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沒了,嗯,郭三娘子不錯,沒了。”李小幺邊說邊站起來:“三皇子和皇上真是像,跟皇上一樣疼愛柔嘉郡主,沒想到三皇子和呂豐那麼投緣,往後呂豐真要是代祖父授藝,倒是事半功倍了。”
蘇子誠捻着手裡的金福豆,看着李小幺慢吞吞的說道:“你放心,沒人怎麼着他。”李小幺笑容燦爛的拱了拱手:“那你忙,我告辭了。”轉身走到門口,一隻腳踏到門檻外,突然回頭問道:“宮裡誰喜歡鳥雀?”
“父親。”蘇子誠下意識的答道,李小幺莞然而笑:“怪不得,聚繡宮裡到處掛的都是鳥籠子,對着碑拓叫的熱鬧非凡。”蘇子誠怔了瞬間,又有些哭笑不得,‘對着碑拓叫的熱鬧’,這叫什麼話?看着李小幺輕鬆的往垂花門出去,蘇子誠轉頭吩咐東平:“叫長近。”
片刻功夫,長近進來,蘇子誠屏退衆小廝,低聲吩咐道:“聚繡宮有個粗使內侍,叫趙興,十五六歲年紀,去查清楚,什麼時候進的宮,誰引薦的,家裡還有什麼人,還有••••••算了,先查這個,越快越好。”長近垂手答應退出,蘇子誠吩咐換了衣服,出門往寧王府去了。
沒多大會兒,蘇子誠就到了寧王府上,將那粒金福豆託給蘇子義,低聲將李小幺的話說了:“••••••我已經讓長近去查這個趙興的底細了,若是小幺聽的不錯,父親這咳病只怕是有人要瞞到底了,我本想讓人去查一查藥局這兩年進上的藥材,可轉念一想,藥局進上的都是明面上的,如今後宮都在郭後治下,根本就查無可查!”
“嗯,”蘇子義將金福豆遞給蘇子誠,揹着手來回走了兩趟,頓住步子,看着蘇子誠低聲感慨道:“這位李姑娘,心思之巧,令人佩服,看來讓她頂着呂先生力薦的名頭過到明處,這一步倒是走對了,往後讓她多在各家走動走動,唉!”蘇子義嘆了口氣,看着蘇子誠苦笑着說道:“當年母親挑尉氏時,就嫌她過於端方,我當時還不服氣,現在看看這位李姑娘••••••還是母親說的對。”
“大嫂有大嫂的好處,小幺••••••聰明天成,她是個異數。”蘇子誠含糊的勸着蘇子義,蘇子義出神的望着窗外,半晌,才轉頭看着蘇子誠說道:“郭家,不足懼,父親雖性子柔軟,可並不糊塗,他疼愛三弟,自然知道怎麼纔是真正爲了他好,我只是不想傷了父親的心。”蘇子誠沉默的點了點頭,兩人沉默半晌,蘇子誠笑着轉了話題:“阿若沒什麼事吧?經此一回,若讓三弟跟着呂豐習學,只怕沒人不願意了。”
“阿若吃點虧也好,我看呂豐倒極好,不亞於呂華。”蘇子義笑着答道,蘇子誠一臉古怪的看着蘇子義,眨了眨眼睛,倒難住了,這呂豐的不着調處,該怎麼才能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