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裡回來沒兩天,南寧就送了包金福豆給李小幺,說是王爺的吩咐,留着五爺賞人用,李小幺掂了掂金福豆,不客氣的收下了,回來交給紫藤,吩咐她收好,紫藤叫了海棠和青橙,三個人就坐在外間暖閣炕上一個個數好了,紫藤收到櫃子裡鎖好,轉回來和李小幺笑着商量道:“五爺,剛我和海棠、青橙點了兩遍,一共五百二十個金福豆,跟咱們上回打的一樣,都是兩錢一個,我已經鎖到裡間那個大楠木櫃子裡了,我想着,這也別一個人管,最好一個管物,一個管帳,若要進出,冊子上一筆筆都要記好,月中月初對兩回帳,五爺看這樣是不是妥當?”
李小幺讚賞的點了點頭:“你想的周到,就這樣。”
“那就淡月管物,青橙管帳,五爺看行不行?”
“你安排就是。”李小幺笑應道,看着紫藤出去了,端着杯子出了半天神,怪不得紅樓裡鳳姐說,就是她們家的丫頭,也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還強。
隔天長近打聽了趙興的事兒,從正屋出來,一徑到了東廂門口,含笑稟報了進去,揖了半揖見了禮,笑着說道:“前兒爺吩咐打聽打聽聚繡宮那個趙興,今天早上他家的事兒打聽了些,爺吩咐跟五爺說一聲。”李小幺極客氣的長身危坐,讓着長近坐到炕前的扶手椅上,小丫頭上了茶,長近接過茶謝了,接着說道:“這趙興倒不算開平府本地人,十年前,他娘帶着他逃荒到這開平府,遇到住在狗尾衚衕的趙三,就把這娘倆收容下來,鄰居中有說行過禮的,有說沒行過禮的,有叫她趙興他孃的,也有叫趙三嬸子的,這就麼着,趙興就在趙家住下了,趙三原有兩個兒子一個姑娘,趙興娘倆逃荒過來時,兩個兒子一個姑娘都娶的娶、嫁的嫁了,兩年前,趙三一病死了,趙三的兩個兒子就把趙興和他娘趕出了家門,正好那年宮裡人手短缺,趙興就把自己淨身進了宮,如今趙興他娘住在狗尾衚衕口的一間破棚子裡,每月就靠趙興送出來的幾串銅錢過活。”
“趙興他娘多大年紀了?”
“年紀倒不大,三十七八歲的樣子,雖窮倒也乾乾淨淨的,可惜眼睛半瞎了,說是隻能看到點模模糊糊的影子。”長近笑着解釋道,李小幺輕輕嘆了口氣,若不是這樣,就是縫窮,也能裹住口糧,何至於讓唯一的兒子淨身入宮:“讓人看着點就是,旁的也不必多理會。”李小幺低聲吩咐道,長近笑着答應,喝了茶,站起來告辭出去了。
宮裡傳了話,請呂華進宮代呂先生行了拜師禮,這位蘇三爺就算是和二哥一樣,拜到了呂老天師門下了,郭後的意思,要讓呂華和呂豐到宮內御書房和三皇子那個讀書識字的丞相先生一處教導三皇子,呂華卻堅持外人不便出入宮禁,再說宮禁內也不宜舞刀弄槍,他還是覺得天師別院最好,隔天,寧遠侯郭敏銳親自到天師別院拜訪了呂華,把這教導地點定在了離天師別院不遠的昭華離宮,也算是兩相合適了,隔天,呂華和呂豐五更時分就趕到昭華離宮,三皇子由寧遠侯郭敏銳嫡長子郭訥霄陪着,幾乎同時到了昭華離宮,開始了跟着呂華、呂豐練功的日子。
李小幺手裡要核的帳越來越多,蘇子誠把太平府傳來的些密報也轉到了她手裡,這天午後,李小幺正對着手裡那張關於吳國大皇子寵妾流產的密報無語,只聽到外面一片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帶笑說着話:“••••••爺最近身子可好?”是樑先生,李小幺急忙把手裡的紙片收進黑匣子裡鎖好,跳下炕,奔到門口拉開門,樑先生正走到東廂門外,倒嚇了一跳,見是李小幺笑盈盈的站着,笑着衝她眨了眨眼睛,低聲說道:“你要的人帶來了,回來說話。”李小幺鬆了口氣,笑着作勢讓過他,退回到東廂炕上繼續努力她那一堆文書去了。
不大會兒,樑先生在門口打着招呼,李小幺忙奔過去親自給他開了門,讓着樑先生進來,又接過小丫頭捧過的茶遞上,樑先生環顧了下四周,似有似無的點了點頭,喝了兩口茶,才笑着說道:“我一到太平府,就開始幫你尋這上好的織工,尋來尋去,就尋了三個手藝好,又肯過來的,我可是許了重金的!”
“先生放心!肯定比你許的重金還重!”李小幺利落的答應道,樑先生笑着點了點頭:“回來前,我到江南坊走了一趟,孫掌櫃很好,那個趙五哥也好,如今管着江南坊日常瑣事的就是趙五哥,孫掌櫃多在外應酬,說是你的吩咐,看看還有沒有其它好看的生意。”
“江南坊生意好不好?”
“中上,這樣最好!”樑先生重重的說着強調着後四個字,李小幺明瞭的笑着連連點着頭:“我知道先生的意思,我也覺得這樣最好!先生這一年多辛苦了。”兩人說了會兒閒話,樑先生就站起來告了辭:“有空再說話吧,那三個織工,我來時讓人送他們去柳樹衚衕了。”李小幺一邊答應着,一邊起身送他出了東廂,直送到出了垂花門才返回來。
李小幺回到柳樹衚衕,在二門裡下了車,叫了門房貴叔過來問道:“下午有人過來沒有?”
“回五爺,一個姓樑的先生,說是替五爺尋的織工,一共三個,小的帶進去交給大娘子了。”貴叔忙躬身答道,李小幺答應一聲,徑直往花廳進去。
範大娘子正和玉硯比劃着裁一件小襖,見李小幺進來,忙吩咐玉硯收了衣料,笑讓着李小幺坐到炕上,玉硯忙沏了茶上來,李小幺接過茶,笑盈盈的問道:“那三個織工,姐姐見過了?安置了沒有?”
“那三個織工都是男人,我怎麼好見他們?我讓人帶他們到西后跨院安置去了。”範大娘子笑着答道,李小幺蹙了蹙眉頭,衝着玉硯揮了揮手,玉硯急忙退出花廳,李小幺轉頭看着範大娘子苦笑道:“姐姐,西后跨院是家裡下人們的居處,那三個織工住在那裡不合適。”範大娘子臉上的笑容僵成一團,看着李小幺強笑着說道:“從前在家時,我家裡也常請繡娘織工的,就是專結珠花帽子的師傅也請過,我母親可沒安排到別處去過,照你的意思,要住在哪裡才合適?”
李小幺有些怔神的看着範大娘子,沉默片刻,也不同她多解釋,語氣溫和卻淡然的說道:“你事情也多,織坊的事,還是我來管吧,等會兒你讓人取了帳本、地契什麼的,送到半畝園吧。”李小幺說着,就要站起來,範大娘子臉色發白,看着李小幺,直直的說道:“也不用取,就在那裡。”說着,‘呼’的站起來,兩步衝到花廳旁的櫃子前,拉開櫃子,取了本帳冊出來,丟在李小幺面前:“你看吧,都在這裡,只一樣,這織坊是李家和範家的,也不是誰一個人說了算的!”
李小幺垂着眼簾翻開帳冊子,掃了兩眼,嘆了口氣,擡頭看着範大娘子問道:“這事,你跟範先生商量過?”範大娘子咬着嘴脣只不理李小幺,李小幺垂下頭,又翻了一頁問道:“大哥知道嗎?”範大娘子轉過頭,還是一聲不響,李小幺合上帳冊子,往範大娘子這邊推了推,淡淡的說道:“你替範家想的周到,範家一共六支,各佔一股,李家兄弟四個,一家一股,倒也極公正,這確定是範家和李家的織坊,還真不是誰一個人說了算的,可我這個人一向脾氣大,要一個人說了算的,這織坊你留着吧,往後我的生意,我自己做。那三個織工,可跟你這範家和李家的織坊不相干,跟範家和李家也不相干,是我託了人情尋回來了,我也就不客氣了。還有,”李小幺站起來,往花廳門口慢悠悠晃了兩步,轉頭看着範大娘子說道:“我知道你心裡有結,山上歷年的收支,我都留着細帳,清爽得很,等範先生和大哥他們回來,讓他們兩個算給你聽,生意既要分開做,這銀錢上也清楚些好,你是讀過書明理的人,也怪我沒跟你說清楚,這是我的不是,往後這銀錢上、帳上,咱們都清清楚楚着來,也省得讓那些說閒話的閒人有可乘之機。”
李小幺說完,轉身晃出了花廳,範大娘子呆怔怔的呆坐在炕上,心裡劃過絲隱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