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樑凝視着她,看了半晌,低聲說道:“織坊的事,已經這樣了,象你說的,也不是誰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等會兒我和小幺說說,李家退股,你回去和二嬸子她們商量商量,想開就自己開吧,銀子已經用出去的就算了,剩下的,你清清帳,該還的還給小幺,還有一樣,一肩挑兩家的話,以後別再說了,李家,咱們挑不起,往後小幺說讓誰挑就讓誰挑,咱們別管了,範家,有先生呢,這兩家咱們哪家也挑不起,往後咱們只過的咱們的日子就是。”
範大娘子抖着嘴脣,半晌才帶着絲不服低聲說道:“咱們怎麼就挑不起?你是大哥,李家還有誰?還••••••”
“有小幺!李家有李小幺!你聽好,小幺心裡頭要護的人,除了我,就是水生他們三個,這話我和水生聊過多少回,小幺••••••不是善人,你若一味當她是個普通姑娘家,你若真擋了她的路,我不知道她會怎麼處置你,水生說她殺伐之間,眼睛都不眨,我也勸了你這半天了,你回去細想想,和先生聊一聊,小幺說過,天下對你最好,爲你剖心割腹、全心全意只爲你好的,只有你的父母,聽先生的話,多和先生聊聊。”李宗樑一邊說着,一邊站起來,看着死咬着嘴脣看着自己的範大娘子,垂着頭說道:“我去找小幺,跟她說說,往後咱們守好本份,旁的就別多管了。”
範大娘子緊跟着李宗樑站起來,咬着嘴脣卻不敢再多說話,垂着頭跟在李宗樑身後出來,李宗樑在花廳門口停住步子,轉頭看着範大娘子低聲說道:“先生讓你在家做針線,也是爲了你好,聽先生的話吧。”範大娘子臉色發白,看着李宗樑,直楞楞的說不出話來。
李宗樑吩咐玉硯扶了範大娘子回去,揹着手站在花廳臺階上,看着範大娘子走遠了,才垂着頭,慢吞吞的往東院回去。
傍晚,天快黑了,魏水生、李小幺幾個才興致勃勃的從城外看完熱鬧回來,李二槐大呼小叫的連叫着‘氣派!過癮!’等不及婆子倒茶,從暖窠裡拎起壺,嚐嚐溫熱正好,仰頭咕咚咕咚一看灌了下去,貴子搶了另一隻茶壺,一手拿杯,不停的倒一杯喝一杯,連話也顧不得喝,鐵木手慢沒搶到,在正屋團團轉了幾圈,連聲吩咐着婆子:“給我拿瓢水來!快!渴死了!”張大姐一巴掌把鐵木拍回椅子上:“都渴了這半天了,這在乎這一會兒,等着!”孫大娘子抿嘴笑看着被張大姐一巴掌拍回去的張鐵木,轉身出去和婆子一起泡茶曬水去了。
不大會兒,孫大娘子帶着婆子提了茶壺茶杯過來,先給李宗樑倒了杯茶,李宗樑笑着將杯子遞給了李小幺:“我不渴,讓他們先喝。”孫大娘子又給魏水生等人倒了茶,最後自己倒了杯,緊挨着張大姐坐下喝着茶。
幾個人解了渴,婆子過來稟報說晚飯備齊了,張大姐忙轉頭看向李小幺,李小幺轉頭看着李宗樑問道:“範姐姐呢?怎麼沒在?”
“她回去了,咱們吃飯吧,你們看了這一天的熱鬧,也餓壞了。”李宗樑笑着站起來,伸手輕帶着李小幺的肩膀低聲說道:“吃完飯再說話吧。”李小幺看了眼李宗樑,笑盈盈的跟着衆人,熱熱鬧鬧的涌去隔壁廳裡吃飯了。
李二槐和李宗貴多喝了幾杯酒,大呼小叫着跳到院子裡比劃比劃去了,魏水生瞄着笑容裡沉着陰鬱的李宗樑,笑着抱拳站到臺階上,看兩人比劃去了,李小幺站起來,笑着對張大姐和孫大娘子說道:“大姐和孫姐姐看着人收拾收拾,我陪大哥走走。”張大姐爽快的答應一聲,李小幺挽着李宗樑,往後面園子走去。
兩人走出十來步遠,李宗樑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李小幺的手,低聲說道:“別跟她計較,織坊的事她跟我說了,還有月亭想說親水生的事。”李小幺驚訝的停住了步子,仰頭看着李宗樑問道:“月亭看中水生了?”
“嗯,嚴二嬸子先找的範大娘子,她推了,說是今天嚴二嬸子又去尋了範先生,想讓範先生出面說親,範先生也回絕了,聽那意思,嚴二嬸子要自己找水生提親。”李宗樑沉聲解釋道,李小幺表情古怪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半晌,才長長的呼了口氣說道:“不理她,讓她自己找水生哥提親就是,水生哥願意,兩情相悅,這是喜事,水生哥不願意,必會一口回絕,這倒不是大事。”
“我說過她了,這事知道了,就該趕緊跟你說,還有織坊的事,我的意思,李家退股,織坊就由範家一家去開好了。”
“大哥也真是,範姐姐那織坊是用咱們前院做織房的,範家一家開,這織房卻在李家,算了算了,這也是小事,她那織坊不辦就算了,若要開下去,我就找範姐姐收幾文錢做房租,有那個意思,兩家也就能說清楚了。”李小幺渾不在意的揮着手說道,李宗樑擰了擰眉頭,低頭看着李小幺:“水生說你準備自己開織坊了?”
“嗯,樑先生幫我尋了三個織工,都是手藝極好的老織工,開了春,我想買些蠶種,讓城外莊子養一季春蠶試試,今天蠶種人工都是我出,出了絲算他們的,虧了算我的,我讓張大姐去問過了,張興旺他們原來在村裡子都養過蠶,有好絲才能織出好綢子。”李小幺興致勃勃的說道,李宗樑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說道:“小幺,範娘子也沒壞心眼,就是覺得她是姐姐,總得照顧着你。”李小幺嘴角帶着絲笑,歪頭看着李宗樑,李宗樑重重又嘆了口氣:“你別跟她計較,這織坊的事,是她不對,見識淺,畢竟是內宅女子,今天先生說了,從今天起,不讓她再過來管這邊的家事,她在孝中,正該靜心在家做做針線纔是,我覺得也是,往後,家裡的事你多操心,就別支着她了。”
李小幺鬆開李宗樑,仰頭看着他,臉色漸漸凝重,半晌才低聲說道:“大哥既然這麼說,那就這樣吧,我盡了力,你也盡了心了,既然這樣,從今天起,凡事就得理清爽纔好,往後大哥的俸祿還送到她那裡,隨她用度,二槐哥的俸祿交給張大姐,水生哥和貴子的,就收到我這裡,這是一,往後範宅的用度就由範家操心,這是二,這處宅子,我住一日,用度由我支付一天,這是三,這處宅子就留給她和大哥,過了年我給二槐哥再買處宅子,成了親就搬出去,以後水生哥和貴子哥成了親也照此辦理。”
李宗樑臉色青白,半晌才重重垂了垂頭,李小幺伸手挽着他,溫聲細氣的安慰着他:“大哥別傷心,兒女大了要離家,兄弟姐妹大了,自然也要各自分開,各過各的日子,這兄弟情份又不會因爲分家薄了一分半分的,範姐姐要當家作主,這也沒錯,誰不想在自己家裡當家作主、說話算話的?你看,我不也是這樣?你別怪她,其實張大姐、孫大娘子也是這樣,這中間也有我的錯,不該對她託付太多,我總覺得她能明白我的意思,現在想想,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姑娘,怎麼能明白那麼多的事?這也太難爲她了,畢竟象你妹妹這樣的天縱奇才,就這麼一個不是!”
李宗樑被李小幺說的笑起來,擡手點着李小幺的額頭笑道:“可不就這麼一個!你不怪她就好,那我就寬心了。”李小幺笑着靠在李宗樑肩膀上,到了路口,李小幺鬆開李宗樑,笑着說道:“大哥回去歇着吧,這月光這麼好,我一路逛回去!”李宗樑仰頭看了看殘了一彎的月亮,遲疑了下,點了點頭,揹着手,看着李小幺輕快的沿着石徑轉了個彎,看不到了,才轉身往前面回去。
李小幺轉了個彎,又走了十來步,腳步鬆垮下來,垂着頭,拖着腳慢騰騰的往前晃着,眼看過了年,二槐哥就成親搬出去,等年底大哥成了親,自己也最好搬出去纔是,算了,眼前這麼多難事,哪有功夫想別的,若是織坊順利,到秋天就能看到些利潤了,再買處宅子吧,就當自己的別院,反正不能因爲自己,讓大哥和範大娘子兩個生了齷齪,不想這個,想想高興的、熱鬧的事,明天郊祭回來,說是畢駕和下赦禮可看,熱鬧的很,樑王府搭了看篷,看來也就自己過去看熱鬧了,看着這個世間的熱鬧繁華,能讓人覺得溫暖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