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棱驛二門裡,淡月和落雁爬下車子,落雁一隻手扶着腰,一隻手扶在車輪上,痛的齜牙咧嘴的恨恨道:“是誰把車做這麼結實的?我都快散架了,這車怎麼就不散架呢!”淡月正指着幾個箱子吩咐驛站裡的雜役婆子們卸下來,看着婆子們卸好箱子擡進去了,才轉頭看着落雁笑道:“我扶你進去吧。”
“不用不用!你也該顛壞了,哪能還讓你扶着我!”落雁忙擺着一隻手拒絕道,淡月笑着上前扶着她,一邊往裡走,一邊笑着說道:“這麼趕路算好的了,我和海棠陪姑娘往太平府去的時候,爲了趕行程,整整在馬上騎了五天,好幾回我都覺得自己肯定撐不下去了,肯定一倒頭就要死了,後來竟好好的撐下來了。”
“五天?五爺呢?也這樣?”落雁驚叫道,
“是啊!姑娘很厲害的。”淡月驕傲的答道,落雁不敢置信的呼了口氣,淡月看了她一眼,帶着笑接着說道:“姑娘是個好主子,一路上那樣辛苦,她有的,我和海棠都有,一色一樣,象姐妹那樣看我們。”
“嗯嗯嗯,五爺就是這樣!”落雁不停的點着頭,
“主子好,是咱們的福份,可咱們得惜福守份,盡心盡意侍候姑娘才應該不是?姑娘拿咱們當姐妹看,可咱們不能因爲姑娘對咱們好,就失了本份,沒上沒下,沒規沒矩,真拿自己當主子看了?若是那樣,那不是打姑娘的臉嗎?”淡月話風一轉,瞄着落雁接着說道,落雁那口感嘆一下子噎在喉嚨裡,一時噎的臉色通紅,半晌才緩過氣來,伸手拍着淡月:“你這個死丫頭,原來這是敲打我呢!”淡月笑着,不說是,也不說不是,落雁深吸了口氣,看着淡月認真的說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張狂人,不過覺得跟你不見外,真真假假抱怨抱怨罷了,行了,我知道了,一來人多嘴雜,二來,就是這樣的抱怨,也不應該,好了,淡月大姐姐,是我錯了,求你饒過我這一回吧!”落雁一邊說着,一邊衝着淡月福了福,淡月一邊笑一邊挽起她:“當年我們在王府受教導,嬤嬤們就說過,那大錯都是小錯一點點積出來的,越是小處越要謹慎,就是一句話,一步路,不該說的,不該走的,也不能隨意放肆了,咱們不能讓姑娘失了臉面,我也是覺得跟你不見外,才這麼說給你聽呢。”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到偏院,落雁打點起十足的精神,跟在淡月後面,忙着指揮衆雜役婆子們燒熱水,擡箱子,重新擦洗清潔各處,和淡月一起打開箱籠取被褥、靠墊等等出來收拾各處,剛剛纔收拾了一半,李小幺就帶着海棠進了院子,落雁拍了拍胸口笑道:“到底是那些大爺們經的多,五爺果然到的早。”
“嗯,讓人準備熱水,一身的髒汗,海棠先去跟大餘說一聲,晚上用野鴿子加綠豆燉個湯,別忘了放兩塊陳皮,問問他會不會做叫化雞,若不會,就隨便他怎麼做雉雞,只要把雞做的軟糯就行,黃羊••••••做兩種,一是片成薄片、涮上調料烤,二是做成鍋子,其餘的就隨他做,我歇一歇再過去廚房。”李小幺在正屋門口停住步子,轉頭吩咐着海棠,海棠答應一聲出去傳話了,淡月和落雁忙侍候着李小幺轉進後面淨房,沐浴洗漱出來,絞乾頭髮,鬆鬆綰了個髮髻,插了枝濃紫色玉蘭花開翡翠簪,換了件象牙白掐腰長夾衣,一條淺紫綾百褶裙,站在正屋門口發了一會兒呆,叫了個婆子帶路,往後面廚房去了,淡月忙吩咐海棠跟上去侍候着。
轉到前面院子裡,七八個護衛正高卷着袖子,在院子裡給今天的獵物剝皮剔骨,李小幺站住看了一會兒,才穿過院子,進了廚房院子,廚房極寬敞,一排五間,大餘正帶着幾個忙個不停,李小幺在離廚房七八步處站住,猶豫了片刻,到底不願意進去,轉頭看着海棠吩咐道:“你進去看看。”說話間,大餘已經看到李小幺,忙用圍裙胡亂擦着手急迎出來,李小幺笑着擡手止住他道:“餘師父不必管我,你去忙你的,好了,我這就回去了。”李小幺一邊說一邊往後退去,算了,她也別進去了,進去也是添亂。轉了這麼一圈,也算是能交差了,李小幺心安理得的往自己居住的偏院悠然回去。
蘇子誠沐浴出來,站在院子裡,舒服的伸展着身子,南寧急步進來,長揖見了禮稟報道:“回爺,姑娘讓人交待了大餘,就回去沐浴了,之後去了一趟廚房,這會兒已經回去了。”蘇子誠聽的有些怔神,這一會兒功夫,沐浴洗漱,去過廚房又回去了?
“姑娘進去廚房了?”
“回爺,沒,離廚房差了挺遠,站了一站就回去了。”南寧擡頭看了眼一臉不知道什麼表情的蘇子誠,小心的接着說道:“爺不知道,姑娘••••••就沒進過廚房,小的聽魏二爺說過,從前他們在太平府時,燒火做飯的都是李二槐,飯做好了,還得有人端給她才成,就是李家大爺,也沒少給她端過飯,聽說那時候,李家大爺天天晚上還得給她倒洗腳水,不然,她就不倒,就那麼••••••放着。”蘇子誠大睜着眼睛,突然一口氣嗆的連咳了幾聲,南寧暗暗鬆了口氣,急奔進去倒了杯熱茶奉給蘇子誠,見他舒過氣來,才緊皺着眉頭,滿臉愁苦的嘆氣道:“魏二爺愁的不行,小的想想••••••這不是小的該想的,李家那幾位爺,都是一門心思要給姑娘攢嫁妝,說是攢的越多越好,回頭好多買幾個丫頭婆子陪送過去,什麼廚房上的,針線上的,漿洗上的••••••往後靠着嫁妝一來也養得起這些丫頭婆子,二來嫁妝豐厚些,也免得婆家嫌棄。”
“小幺還用他們操心?”蘇子誠一臉的不滿和不高興,南寧忙陪笑道:“可不是,姑娘這樣的,就姑娘這樣的••••••人才,也用不着自己動手不是?”
“嗯,姑娘在太平府這一陣子••••••還••••••好不好?”蘇子誠含含糊糊的問道,南寧一邊凝神聽着話,一邊瞄着蘇子誠的神情,轉着心思躬了躬身子,笑着答道:“在太平府那一陣子,姑娘累心的很,累得很,都能看出來,不過姑娘心寬,跟爺一樣,有大將之風,千鈞一髮之際還能談笑自如,明珠暴露那會兒,姑娘還能吩咐小的們去買劉家老店的虛汁垂絲羊頭,潘橋東頭張家的乳酪,城東張婆婆家的薑糖,說起來,姑娘在這吃上頭,又精通又講究,最愛這市井中的各色小食,姑娘說,真正好吃的東西都在深巷街頭,那宮裡頭的東西,中看不中吃,也就點心還算過得去,”南寧一邊說一邊偷眼看着蘇子誠,見蘇子誠聽的專心,心底稍稍鬆了鬆接着說道:“除了吃,這住的穿的用的,姑娘也是件件講究,跟爺一樣,姑娘也極愛乾淨,趙五哥跟姑娘時候長,知道姑娘的脾氣,怕賃的房子不好,直接買了處院子給姑娘落腳,姑娘讓人在院子裡種了芭蕉,說什麼這芭蕉下雨時最好,叫‘早也瀟瀟,晚也瀟瀟’,記得姑娘還說過一件,說以後要是有了錢,就買個帶片湖的院子,湖裡種滿荷花,夏天看荷花,到秋天的時候,不讓人拔掉那些枯荷葉,專門‘留的殘荷聽雨聲’,姑娘還讓小的買了好些花草回來,那個小院子裡,讓姑娘收拾的一片青翠,看着就讓人舒服,這趟也沒帶行李,姑娘到太平府之後的衣服都是到彩雲坊現做的,姑娘說,滿太平府,就彩雲坊的針線活還過得去,不過有時候也不大讓人滿意,好在姑娘脾氣隨和,大約懶人脾氣都隨和,姑娘不大講究那些規矩,待下人和氣的很。”
“聽說姑娘烤過活人?”
“回爺,”南寧暗暗嚥了口氣,心念轉的飛快:“就是嚇了嚇,後來••••••沒烤成。”蘇子誠瞄着期期艾艾的南寧,嘴角往下拉了拉問道:“跟姑娘出去,胡鬧得無拘無束、無法無天,舒服的很吧?”南寧縮了縮頭,低聲答道:“回爺,是。”蘇子誠看着他,輕輕‘哼’了一聲警告道:“你家姑娘不是隨和,她是眼裡沒有規矩!姑娘沒有規矩,你們不能沒了規矩!”
“是!”南寧忙跪倒在地,重重的答道,蘇子誠用腳踢了踢他:“起來!讓人把那罐雲頂茶尋出來,去請姑娘過來喝茶。”南寧磕頭答應一聲,站起來恭敬的垂手退出院子,先尋東平說了尋茶葉和要請李小幺過來喝茶的事,就趕往偏院請李小幺過來喝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