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臉色灰白,緊握着手裡的木棍,往前衝了兩步,看着李宗樑衝着她揚起的長槍,忙頓住步子,顫抖着聲音叫道:“放了俺弟弟!俺讓你們過去就是了!”
李小幺被她一句話叫的捂着肚子笑的打跌,李宗貴倒提着刀,伸手從李小幺手裡接過繮繩,一邊笑一邊示意小幺過去看熱鬧去。
李小幺站在笑得槍都在抖動的魏水生身後,探頭看起了熱鬧,李二槐咧嘴笑着,轉頭看着李宗樑建議道:“打斷他的腿吧,不能讓他再禍害別人去!”
“嗯。”李宗樑帶着絲笑意答應着,姐姐眼睛瞪的溜圓,木棍從手裡滑下來,尖叫着往圓臉山匪身上撲過去:“求你們放了他,打俺的!斷俺的腿!”
魏水生躍過來,用長槍桿頂開姐姐,後面呆站着的窮山匪們總算反應了過來,忙扔了手裡的木棒,零亂不堪的跪在地止,亂七八糟的叫着求起饒來:
“幾位壯士饒了鐵木吧,俺們也是沒有法子。”
“可不能打斷腿啊,斷了腿就活不了了!”
“要不是快餓死了,誰想當這山匪啊!”
“放了俺們吧,再不敢打劫了,餓死也不敢了!”
••••••
圓臉鐵木拼命昂着頭叫着:“姐!別求他,死了就死了!要不是沒吃飽,俺打不死他!姐,咱不求人!”
姐姐跪在地上,不停的衝李宗樑磕着頭,悲痛絕望的號啕大哭着:“要不是活不下去••••••求求你們,俺們張家,就這一條根了,求求你們,斷了俺的腿••••••”
李小幺被她哭得心酸的眼淚就要跟着落下來,忙往後退了幾步,擡手掩住眼睛,靠到李宗貴身邊嘟嚷道:“你看她這哭的!讓她這一哭,好象咱們纔是殺人劫貨的山匪。”李宗貴想笑,卻又心酸的沒能笑出來,臉上的肉扯動着,重重嘆了口氣,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李二槐舉着棍子,爲難的轉頭看着李宗樑,等着他發話,李宗樑看着魏水生,魏水生耷拉着肩膀,無奈的看着李宗樑,兩人幾乎同時嘆了口氣出來,魏水生轉頭看着哭着滿臉鼻涕眼淚的姐姐,皺着眉頭說道:“好了,別哭了,這不還沒打斷麼,說說,你們是哪裡人,怎麼跑到這裡,做起這種不要命的營生來了?”
姐姐用袖子胡亂抹着鼻涕眼淚,急忙答着話:“俺們是小張寨的,還有幾個孫集的,前頭一直打仗,南越也打進來過,樑國也打進來過,北平也從俺們村子裡過過兵,再往後,官府說要堅壁清野,一把火燒了俺們村子,還有孫集,俺們村上的人一多半沒逃出來,逃出來的一路上又死了不少,他們孫集也是,別的村子也是,逃出命的不多,俺們一路逃難,一路逃,鄭城不讓俺們進,沒地方去,俺們本來想往太平府去討個活路,可走到這裡,實在走不動了,想着先熬過這個冬天,再往太平府去。”
魏水生越聽,眉頭皺的越緊,轉頭看了眼同樣擰着眉的李宗樑,接着問道:“你們村子在哪裡?離鄭城多遠?”
“在鄭城北邊,離鄭城三十多裡,到南越兩天的路,到樑國也是兩天的路,就是到北平遠點,得走上三四天。”姐姐詳細的答道。
“你們都是一個村子的?”
“不是,好幾個村子的,三四個、四五個村子,俺們小張寨和孫集的多,俺弟是個義氣性子,認識的人多,都是往年在家裡就認識的後生,還有三個,那三個,是南越過來走親戚的,也回不去了。”姐姐回頭指着自己身後垂頭喪氣、東倒西歪的山匪們,零亂的答道。
李宗樑越聽臉色越陰,看着那三個南越人,衝魏水生擡了擡下巴,魏水生微微點了下頭,往前走了兩步,越過姐姐,掃着衆人問道:“誰是南越過來走親戚的?”
剛纔姐姐指的那三個人,從人羣裡寒寒怯怯的蹭出來,一個年紀稍長,三十歲上下,另兩個都極年青,也就十六七歲年紀,魏水生打量着三人,聲音平和的問道:“你們是南越人,怎麼也不讓你們回去?”
“嗯。”年長的突然擡手捂着臉,悲悽的哭了起來:“大虎被他們射死了,一箭射死了!”
“聽說俺們南越那邊也清了野,出了鄭城,走個二三十里,往西往北,百十里的地方都沒人煙,當兵的騎馬巡着,只要見了人,不問是誰,問都不問,就是一箭射死,他那大兒子,趁黑想跑回去,沒跑多遠,就給射死了,連屍首也沒敢去收。”站在最前面的年青人清晰的解釋道,姐姐轉過頭,看着年長男子,傷感的嘆了口氣,年長男子捂着臉蹲下去,哀哀痛哭不已。
李宗樑和魏水生面沉如水,默然對視了片刻,李宗樑往後退了半步,招手叫過李宗貴吩咐道:“你和二槐看着他們。”李宗貴答應着,躍到李二槐身邊,提刀看着衆人,李二槐腳下稍稍鬆了鬆,讓那個圓臉鐵木能舒服些透進氣去。
李小幺跟着李宗樑和魏水生退到車旁,李宗樑重重的吐了口氣,低低的說道:“看這樣子,過了鄭城就是堅壁清野的地兒了,這百十里,難過去。”
“嗯,得探查清楚了再走,這會兒鄭城內外,只怕到處都是官兵。”魏水生擰着眉頭,嘆着氣說道,李小幺凝神聽着兩人的話,腦子轉的飛快,拉了拉李宗樑,低聲建議道:“他們在山上指定有落腳的地方,我看,咱們倒不如先到他們那裡落個腳,等打聽清楚了再趕路,他們這裡,這些笨匪的家裡,倒是最穩妥的地方。”
魏水生睜大眼睛看着李小幺,呆了片刻,眼睛裡慢慢滲出笑意來,轉頭看着比他更愕然意外的李宗樑,慢吞吞的低聲說道:“小幺這話,也不是••••••也有點道理。”
李小幺往魏水生身邊蹭了蹭,挽住魏水生的胳膊,看着臉陰得彷彿能擰出水的李宗樑,低聲辯解道:“不還有俠盜麼,還是你和我說的呢,咱們不過就是借住一陣子,再說,他們也不算壞人,看這樣子,還沒壞起來呢。”
“唉!”李宗樑的肩膀一下耷拉下來,沉重的嘆了口氣,伸手撫着李小幺的頭,看着魏水生,聲音裡透着無數傷感:“咱們從離了李家村,這一路••••••先頭還好,這如今,竟要落草爲寇。”
“不過就是借住幾天,哪能算落草。”魏水生帶着笑糾正道。
“對對對,就是借住住,不算落草!”李小幺彎着眼睛笑了起來,掂着腳尖跳過去,伸手挽着李宗樑的胳膊:“再說啦,就算爲寇又怎麼樣?這寇也分着好壞呢,咱就是寇,那也是好寇,那前朝的什麼皇帝什麼王爺侯爺的,不也是從草寇起家的?這也不算什麼!水生哥,你說是吧?”
“是,可不是,成者爲王敗者寇。”魏水生笑應了李小幺的話,擡頭看着李宗樑:“先活下去再說,師父常說,只要有顆人心,做什麼都是人,這不是大事。”
李宗樑臉上露出絲苦笑,傷感的點了點頭,魏水生提着長槍轉身過去,李小幺忙鬆開李宗樑,緊跑幾步跟上魏水生,拉着魏水生的衣袖,一起走過去。魏水生示意李二槐鬆開圓臉鐵木,低聲說道:“我看着,你們兩個過去一趟,大哥有話說。”
李二槐和李宗貴忙轉身兩步躍到李宗樑身邊,魏水生回頭看了眼一臉沉鬱的李宗樑,順手將李小幺拉到自己身後護住,用槍桿捅了捅已經爬起來坐在地上的鐵木問道:“你姓什麼?她呢?”
“張鐵木!她是俺大姐,張大姐!”張鐵木甕聲答道,
“你們怎麼想起來在這裡落草?”
“這山上原來住過一窩山匪,後來嫌這一處荒涼,搬到筆架西山去了,山上有房子有院子,俺們就住下了。”
“你怎麼知道這事的?這裡原來有山匪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俺奶奶就是這筆架東山嫁過去的!這有啥不知道的!”李鐵木惱怒的瞪着魏水生叫道,魏水生眨了眨眼睛,繼續問道:“你們做過幾回生意了?搶了多少銀子?”
李鐵木難堪滿臉,扭過頭,含糊的答道:“三回,加這回,三回,頭一回,一羣逃難的,啥也沒搶到,搭了俺和俺姐的兩件棉襖進去,第二回,人家有鏢師,坎哥摔斷了一條腿,這是第三回。”
李小幺彎着眼睛笑得臉色漲紅,魏水生挑着眉梢,哭笑不得的用槍桿捅着張鐵木:“象你們這麼沒用的山匪,我還真是頭一回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