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前垂手站着七八個男女僕,水巖指着幾個人介紹道:“我自作主張,先給幾位買了幾個粗使僕從,一時半會的,也好有個支應。”李宗樑等人忙拱手謝過,僕從跪頭見了禮,引着衆人進了院子。
和所有北平的院子一樣,這個院子很寬敞,卻很簡樸,迎面是粉白的影壁,轉過影壁,院子青磚漫地,靠牆有幾棵粗大的銀杏樹,有兩株密密麻麻結滿了銀杏果,青磚地上稀疏的落着些黃爛爛小扇子樣的銀杏葉和白果。
水巖仔細看着李小幺和李宗樑等人的神情,暗暗鬆了口氣,笑着揮着摺扇介紹道:“這處院子原是一個武官置的宅院,本來打算在開平府養老用的,住了大半年嫌沒有跑馬的地方,住不慣,又搬回了鄉下,宅子就託經紀出讓了,正好旁邊有處比這小些的宅院,雖小,倒精緻,正好一起接下,範先生一家人口少,住起來正好。”
“範家人口不少!他家••••••”李二槐先接上了話,魏水生推了他一把,堵回了他的話:“他家人口是不少,可跟咱們家一比就少了,你趕緊去側門,看着人卸行李,先把行李堆一處,等定了各人住處再往屋裡搬。”李二槐還想說話,李宗樑也跟着吩咐道:“水生說得對,你趕緊過去看看,還有範家的行李,直接拉到隔壁宅院,免得等會再搬來搬去。”李二槐痛快的答應一聲,跟着箇中年僕從往側門轉去。
水巖搖着摺扇,看着李二槐轉過月亮門,衝着李小幺和李宗樑等人拱了拱手告辭道:“我就不打擾各位安置歇息了,若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到靖江侯府找我,明天大家歇一天,後天一早我再過來,陪幾位到莊子上看看去,還有幾位軍中安置的事,不急,慢慢安頓就是。”
李宗樑忙客氣的謝過,引着衆人送水巖出了院門,看着他上馬走遠了,才轉回院內。範大娘子輕輕拉了拉範先生的衣袖,範先生拍拍她的手,溫和的說道:“一起看看,看好了再回去咱們那邊也不遲。”李小幺轉頭看着範大娘子,往後退了半步,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說道:“姐姐別隻顧着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先把這一處安置好了再說,你不管誰管?”範大娘子嗔怪的瞥了李小幺一眼,大大方方的跟着衆人進了月亮門。
幾個人跟着幾個婆子的指引邊走邊看,月亮門後,是一處極寬敞的院子,五間正屋坐北朝南,左右各兩間廂房,佈置的有點象練武場,這原是武官的宅子,倒也正常,這就是正院了,五間正屋左右各有一個月洞門通往後面,後面是一處花草稀疏,一看就是疏於打理的小花園,穿過花園,經過一座垂花門,就算是進了內院,由垂花門起,一條曲折的遊廊連到一間寬大的三進院子處,婆子指着院子介紹道:“院子裡這間院子最大,因爲座落在東邊,原來叫東院。”
幾個人進到院子裡轉了個圈出來,沿着遊廊繼續前行,東院後邊偏西不遠,是藕園,緊鄰藕園的,是拙院,東院後面,是百草堂,再往後,就進了花園,花園倒不小,隱着幾處樓臺亭閣,靠近前院處,十幾間小巧的屋舍組成一處院落,幾個人進了院子,前後轉了一圈,李小幺滿意的宣佈道:“這裡好,我要這裡!這一處有名字沒有?”李小幺轉頭問道婆子,婆子忙回道:“回姑娘話,這一處原是做書齋用的,有個名字,叫靜心齋。”
“靜心齋?不好聽,改一改,叫半畝園吧,看這院子,也就半畝大小。”李小幺自顧自給改了名字,範先生唸了幾聲,笑着贊同道:“大巧若拙,這名字起得有意思,比靜心齋好聽。”
李小幺先定了住處,李宗樑等人商量了,幾句話就定了各人的住處,李宗樑佔了東院,魏水生選了藕院,李宗貴要了百草堂,剩下拙院給了李二槐,李小幺笑不可支,這拙院配二槐哥,真是什麼人住什麼地方。
幾個婆子得了主子們的住處,忙過去側門傳了信,帶着人搬東西,收拾東西去了,這要忙的事多不可數。
幾個人出來,又到隔壁範家宅院看了一圈,這宅子是小了不少,一處五進的院子,後面一個極小的花園,範先生居了正院,範大娘子讓着嚴二嬸子和月亭母女先挑了住處,自已挑了處離父親近的院子住下,嚴二嬸子和月亭帶着人收拾東西,範大娘子被李小幺挽着,又回到李宅,李宗樑和魏水生等人忙着搬東西,收拾各處,範大娘子和李小幺跟着婆子去看了廚房等處。
範大娘子理僕從婆子等家事,李宗貴和李二槐帶人去採買糧食、油鹽菜肉,李小幺跟在李宗樑和魏水生身後,和他們一起,將要歸田務農的聚在一處,行李物品也不必拆卸,明天就啓程去莊子看看去,願意繼續跟着他們兄妹的,安置到客房和家將居處,幾十個人,一直忙到傍晚,纔算稍稍安頓下來。
第二天又是一天忙碌,範大娘子一早就過來,如當家主母般處置府內諸事,李小幺一覺睡到日辰正過後,日上三杆還懶懶的躺在牀上不願意起來,她的半畝園比哪一處收拾的都舒適乾淨,她的丫頭多,範大娘子又處處緊着她這裡。
紫藤侍候着李小幺換着衣服,笑着建議道:“五爺,咱們這一處離前面遠,離大廚房更遠,冬天若是五爺要個熱湯熱水的可不便當,我看咱們後園寬敞的很,要不,咱們在後面設個小廚房出來?也不用添人,海棠就行,五爺看呢?”
李小幺歪頭盯着紫藤看了半晌,突兀的吩咐道:“從今天起,這半畝園由你統總,這裡跟外頭無關,一應銀錢開支,你每月統總從我這裡支取,小廚房的事我和範姐姐去說,不光我用湯水,你們日常也在這小廚房吃飯,每月所需柴米菜疏,我另行讓人買了送進來。”
紫藤呆傻了片刻,擡頭求援般看着淡月,淡月爲難的輕輕搖了搖頭,示意紫藤別再多說,紫藤咬着嘴脣沉默片刻,到底忍不住,低聲說道:“五爺,這小廚房這麼多人吃飯,至少得兩三個婆子才行,還有漿洗上,也少不得人••••••”
李小幺回頭瞄着紫藤,目光又轉向淡月等人,半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這宅子裡,上上下下一共五人婆子,都給咱們這院子也不夠是不是?”紫藤張了張嘴,見李小幺臉色溫和如常,想了想,乾脆接着說道:“五爺,咱們府上就是再節儉,這廚房,茶房,帳設、針線,漿洗、花草、往來使役等等,總得有人才行。”李小幺無語的看着紫藤,她雖是奴婢,卻是皇家的家生子兒,這份氣度見識,唉!她的節儉和自己的節儉,差得簡直是天淵之別,李小幺手肘支在梳妝檯上,支着腮看着紫藤,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淡月看看紫藤,小心的打量着李小幺,上前半步,拉了拉紫藤,低聲說道:“我們跟了五爺,就得依着五爺的規矩,你看看你,這都說的什麼跟什麼啊!”
“她沒說錯,你說得更對。”李小幺長嘆了一口氣:“要不,我把你們還回去算了,我真是養不起。”
“五爺恕罪!”淡月拉着紫藤跪在了地上,連連磕着頭:“奴婢錯了••••••”
李小幺忙上前拉起兩人:“我沒說你們錯,起來說話,磕什麼頭啊!”淡月和紫藤順勢起來,李小幺想了想,乾脆直說:“我是真養不起,你們這十幾個人,一個月光月錢都得十幾二十兩銀子,除了這個,還有日常用度,還有廚房、漿洗、針線上人什麼着,我算着一個月百十兩銀子都不怎麼夠,就這樣,還委屈了你們,我沒有那麼多銀子,也用不了這麼多人••••••”李小幺話到一半,彷彿想起什麼,垂頭呆了片刻,突然轉了主意,揮了揮手說道:“算了,就這樣吧,這院子還是紫藤統總,先將就將就,你們照顧好自己就成了,先這樣吧。”李小幺有些煩躁的說完,乾脆站起來出了門,往前院去了。
李小幺先去尋了範大娘子,說了半畝園設個小廚房的事,才轉去東院尋李宗樑去,剛到了院子門,就聽到裡頭暴起陣笑聲,笑得最響的是李宗貴。李小幺忙幾步進了正屋,李宗樑笑容滿面的坐在扶手椅上,見李小幺進來,忙招手示意她坐過來,魏水生笑着站起來,給李小幺倒了杯茶,李二槐和李宗貴抱着肚子笑倒在榻上,呂豐惱怒的盯着兩人,見李小幺進來,一下子跳起來,指着李小幺叫道:“真是豈有此理!怎麼就罰我一個!”
李小幺一聽就明白了,接過魏水生遞過的杯子,好整以暇的坐到李宗樑身邊,看着呂豐問道:“那是,是你非要跳那個河,你說說你,堂堂上清門內門高手,跳個三寸寬的小河還掉河裡了,不罰你罰誰啊?太丟人了!”呂豐泄了氣的球一般軟回到榻上,李小幺轉眼看着李宗貴問題:“怎麼罰的?”
“王爺罰他洗了所有人的馬。”李宗貴用手扇着風,彷彿嫌棄的看着呂豐答道,呂豐哀嚎道:“足足洗了兩天啊!不洗完就不讓我出馬廄!”李小幺忙跳起來,往呂豐面前走了幾步,蹙着鼻子聞了聞叫道:“怪不得屋裡這麼臭!”
“我都洗過兩遍了!”呂豐忙將衣袖舉到鼻子下用力聞着,李宗貴也跟着叫起來:“真是臭得很!兩遍哪能洗乾淨,再去洗個十遍八遍才行!”呂豐用力聞着自己的手指,疑惑的看着兩人,魏水生上前拍了拍他:“什麼味也沒有,別聽他們兩個的。”呂豐舒了口氣,也不理笑不可支的李小幺,轉頭看着李宗樑:“我也住這裡,貴子那院子好,我就住那裡。”
李宗樑笑着點頭應了,李小幺心頭微動,看着呂豐問道:“呂家在這開平府沒有宅院?”
“有一處,我不想去,一個人住有什麼意思?咱們一處才熱鬧。”呂豐漫不經心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