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沖喜小娘子
這橫衝直撞不懂章法的笨女人,也就只會打自己人出出氣了。
陌千雪掩嘴一笑,“翁主好走,多謝媛愛翁主還千雪清靜賞花。”她語氣中透着的愉悅和捉狹,讓一邊的蘇蘇郡主眉眼不禁一彎。
前面的媛愛翁主走得更快了,像是有頭狼跟在身後似的,若不是有衆多貴女盯着,要保持些淑女形象,只怕要提裙狂奔。
目送媛愛翁主走遠,陌千雪收回目光,退後一步鎮重的向蘇蘇郡主行了個禮,“謝郡主解圍。”
蘇蘇郡主笑意盈盈的扶她,“陌小姐與蘇蘇雖是素昧平生,可蘇蘇對陌小姐卻是仰慕已久。想來,以陌小姐的性情和手段,即便是蘇蘇不過來,陌小姐一樣能輕鬆的讓那不知所謂的傻翁主乖乖就範,蘇蘇不過是運氣好,撿了個順水人情罷了。”
她說話直接,不藏着掖着,不居功不自傲,讓陌千雪傾刻間好感倍生。
見她如此直率,陌千雪也去了那些虛僞的彎彎繞,話中透着欣賞結交之意,“承蒙郡主不棄,以後直呼千雪名字就好,小姐來小姐去的顯得很是生分。”
蘇蘇郡主眼一亮。沒有假腥腥的再謝,不巴結,也不假模作樣,這女子果然和嬤嬤說得一樣,值得一交。
她爽朗笑道,“如此甚好!千雪之語正合我意。其實我也不耐煩那些個俗套,千雪日後叫我蘇蘇就行。”
“蘇蘇。”
“千雪。”
兩人異口同聲,互相叫過名字,兩手交握,相視一笑。
有時候,友誼就是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笑意。蘇蘇郡主的性子不似簡青悠那般的幽怨、婉轉、隱忍,她大方明媚爽朗,和陌千雪現代的性子有些相近。
再無多言,蘇蘇郡主與陌千雪相互攙扶,迎着花雨踏着花道,帶着笑意,沒有走上園中的小徑,而是向桃林深處隨意走去。
兩人心意相通,都不想在那些小徑之上,和那些個貴女們禮來禮去,只想在這漫天花雨之中,隨意走走玩玩,放鬆放鬆心情。
初一和蘇蘇郡主的貼身丫頭綠柏對視一眼後,便快步的跟在各自的主子身後。
看熱鬧的貴女們,見主角都走了,面面相覷之下,也三三兩兩的散開。各自邀友,向桃林中的修的幾條小徑走去。當然,更多的是直接踏上了媛愛翁主消失的那條較寬的直通大道。
兩邊都是鬱鬱蔥蔥的桃樹,花開鮮豔,落英繽紛。一陣清風過處,捲起了地上厚厚的一層桃花瓣,合着漫天的落英,在冉冉初升的朝陽中,一天一地的粉紅,亂了人眼,讓人有如身處仙境一般,自比桃花仙子。
如此美景,與知已好友攜手共遊,本是人間一樂事。交了新朋友的陌千雪心情大好,可高興之餘她卻不敢得意忘形。
兩人就着美景寒喧了幾句,又互訴了些交心的話後,陌千雪含笑問:“千雪初到京都,沒有朋友,更沒有參加過桃花會,蘇蘇可否爲千雪講解一二……”
一陣風來,蘇蘇放開陌千雪的手,伸手接過一掌花瓣,緩緩道,“便是你不問,我也準備給你講一講的。”
陌千雪也情不自禁的伸手接過花瓣,淺淺笑語,“那……千雪是不是可以厚着臉皮說,咱們倆個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言罷,眼中精光一閃,嬉笑着將手中接滿的花瓣,揚了蘇蘇郡主一頭一臉。
蘇蘇郡主顯然沒想到陌千雪會如此,想灑回她,陌千雪卻已經早早的躲開。
她撲了個空,剁了剁腳,笑嗔,“瞧你皮的……鬼靈精怪似的,我父王還老是說我沒有正形,其實我看我倆半斤八兩。剛纔看你在人前還一副貴女模樣,儀態端方,責備那傻翁主頭頭是道,句句是理,內裡其實是個皮猴……”
“好啦……千雪是皮猴行不……”
陌千雪躲開了蘇蘇回襲,嫣然一笑,“蘇蘇就不要取笑千雪了。那些只不過是人前做做樣子,你懂的。再說了,你剛纔驚豔出場也不賴啊!我還是以爲是那個迷失了方向的桃花仙子,一不小心墜落人間了呢。我若是男子,可要對你一見鍾情了……”
別人都說蘇蘇郡主脾氣暴躁,性情囂張,可落在陌千雪的眼中,卻是性情中人。
兩人雖只是今天才結識,卻好似早已熟稔,笑語之間很是隨意,百無禁忌。
古代女子對男女之事,還是比較隱晦的,即便是如蘇蘇這般開朗的姑娘也被陌千雪的玩鬧之言鬧了個紅臉,羞澀間嬌嗔,“真是越說越沒個正形……不和你講了。”
陌千雪瞭然一笑,馬上又言歸正轉,“不講這個……那便講講這桃花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可有什麼規矩和禁忌?萬一我等會子一問三不知,豈不是要鬧笑話,丟了你蘇蘇郡主的臉。”
剛纔那一出過後,只怕她們倆個再出現人前,別人便會把她和蘇蘇郡主劃成一派。她若是鬧了什麼笑話,於蘇蘇郡主的面上自然無光。
話是玩鬧,可卻並不好笑。
桃林笑語,微風無聲,揚起漫天芳菲,傾刻卻又歸於寂靜。
蘇蘇郡主顏間的玩劣一收,清咳一聲,正色道,“按照慣例,來參加桃花會的諸貴女都會在辰時前到桃花園。巳時前行至桃園中的桃花亭,給主持桃花會身份最高的女子請安。”
見陌千雪興趣盎然的看着她,蘇蘇郡主接着道,“此次,主持桃花會的是玉和公主。玉和公主今年十三歲,是皇后所出,是衆多公主中身份最貴重的,也是性子最好的。”
皇后所出?那……只怕今日還會有禍事,她兩次得罪皇后,皇后沒有再召她入宮,怕就是在這裡等着她呢。
陌千雪瞳孔微縮,本是輕快的面色有些凝重,蘇蘇郡主以爲她是因剛纔的齟齬怕見公主。
安慰道,“玉和公主雖然身分高貴,不過千雪也不必憂心。玉和的性子最是隨和,不會和那個傻翁主一般沒眼色,計較什麼行禮不行禮之類的小事。我帶你在這桃林中走走,咱們一路賞玩過去便行。”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擔心亦是無用。想通此節,陌千雪微斂的眼便放了開來,“嗯”了一聲,擡頭明媚一笑,“一切都聽蘇蘇的安排……”
一路行來,在桃林中穿梭,約摸走了好幾里路,卻沒看到一個守衛。
陌千雪疑惑中,不禁有些好奇問道,“這桃林如此之大,怎地沒看到一個守衛,就不怕有些登徒子混進來驚擾了貴女,鬧出什麼不屑之事?”
本是一句玩笑,問出口之後,有些念頭卻從腦中飛閃而過。
“登徒子?”蘇蘇郡主被她的問話怔住,回過神來,呸了一口,覺得她有些好笑,調侃道,“千雪想多了,這處林子是先祖皇后所建,專供貴女們交流賞玩之處。自桃花園開園以來,三百年間從未有任何一名男子進來過,裡面打理桃樹和一應事物的也都是女子。”
“便是皇上也不例外,還登徒子呢?”蘇蘇郡主解說間,輕輕的敲了敲陌千雪的腦門。
陌千雪摸了摸被敲之處,面露訝異的“哦”了一聲,蘇蘇神色間很是自豪的接着說道,“此處是皇家園林,園中雖無守衛,外面卻是裡三層外三層的御林軍。”
陌千雪接口道,“這麼說,便是一隻蒼蠅飛過來,也要先看過是公是母?”
“噗。”蘇蘇郡主被她逗得噴了一口,紅着臉責道,“你能正經些麼?能參加此盛會的女子,都是身份高貴之人,若真是有男子混入,鬧出什麼不屑之事,便是犯了衆怒。不但那男子是死罪,就連那男子的家族也會被抄。哪個不長眼的登徒子能混入,敢混入?”
王之女,說話自有威儀,一時間又是氣勢如虹。
陌千雪因沒有抓住先前一閃而過的念頭,只是伸出舌頭,俏皮一笑。
蘇蘇郡主白了她一眼,“若有貴女在桃園中丟了名節,來年還有哪家貴女敢來參會?這可是皇家貴族之間共同的盛事,誰敢破壞?千雪,你說你這腦子,有時可是轉得飛快,有時卻也是笨得可以……”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出這片桃林,入眼處不遠便是一個很大的亭閣,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三個字——桃花閣。
亭閣後面不遠處是一排房子,前面是大道,左右各有幾個小長廊式的篷亭。
此時桃花閣中除了幾個侍女木然如樁立,非無他人。
兩邊的幾個篷亭內倒是都裝滿了人,或坐或站,穿着各異,或紅或紫,或青或藍,一眼望去,眼花僚亂。
陌千雪隨着蘇蘇郡主來到左邊那個離桃花閣最近的篷亭,那邊正好還空着幾個位置,想是早就留好了的。
蘇蘇郡主拉了陌千雪在她旁邊坐好,小聲指着對面篷亭中的女子給她介紹。
“那個穿紫衣的是譽郡王家的心蕊郡主,平時眼睛總是長在頭頂上……那一次撞到我手上,被我好一頓教訓……”
“那個穿米黃衣裙子的是謝家的貴女謝婉儀。這臭女人總自以爲美貌無雙,又想着當下一任的皇后,一天到晚端着架子。其實今上最大的皇子清王如今才十一歲,而她現在都及笄了,就算到時候清王要娶妃,恐怕她也成老姑娘了……哈哈哈……”
“那個……”
蘇蘇郡主正說到興頭上,從後面一排房子中走出一行人,領頭女子一身正紅長裙,頭上飾品不多,卻件件精緻,她年紀不大,然則氣勢非凡。
行走間衣袂翻飛,儀態端方,她行至亭中站定,微笑的視線掃過衆貴女,好似誰也沒理,也好似和誰都打過了招呼。
衆女見她站定,齊聲道,“給玉和公主請安。”
今天是桃花盛會,衆女自然都是大禮參拜,陌千雪也不能免俗,心中暗自罵過,還是行了大禮。
“都起來吧。”玉和公主淺笑揚手,衆女謝過公主笑盈盈起身。
隨着公主落坐,衆女也在早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剛坐定,便有侍女過來上茶,布茶點。
這年代雖已有了陶瓷,可燒製的技術並不好,產量也不高。
僥是如此,這種燒製並不太好的陶瓷也很少見,至少平民是用不起的。雕花瓷瓶之類的精巧擺件,更是隻有貴族才用得起。
而此時侍女用來盛茶和裝茶點的都是白細瓷,雖不若現代工藝白細,但那純樸,純手工的奶白,更顯其高貴優雅,是陌千雪在這異世見過的最考究的茶具了。
貴女們都走累了,喝着茶就着茶點,小口而食,優雅無比。
一切都是那般詩情畫意,桃花林中漫天桃花飛舞、桃花閣公主上坐、長廊佈滿貴女……
女人在一起的節目,除了八卦之外,總是離不開附庸風雅。茶過幾杯,話過幾巡,就有貴女們把話題轉到了才藝之上。
宰相家的千金安爾煙建議道,“往年都是琴棋書畫四藝一起比拼,有些別有所長的貴女便落了下風。今年是玉和公主第一次主持這樣的盛會,不如變上一變,多加幾項,讓在場的每位貴女都有一顯自己才藝的機會。”
宰相雖不姓謝,可朝堂的舌頭這些年,謝家還是能掌握幾分,便在於他謝家門客衆多,名下書院不少。敢隨意這樣提議,自然是早先便和公主通過氣的。玉和公主第一次主持盛會,給些恩點,拉點人心,必不可少。
中堂大人家的嫡女白又薇附和道,“安小姐所言極是,分門別類的報了名,再按好壞,定出今年的桃花會桃花佩的得主。”
這種錦上添花,利人利已的事,自然會有人響應。
尚書大人家的嫡女覃靈柔也跟着道,“其實多一項比賽,也能多見識一些姐妹們的風采,確實可取……”
“……”
這桃花佩惹來衆女議論紛紛,陌千雪不解的看向一邊的蘇蘇郡主,蘇蘇郡主小聲解釋說,“桃花佩不過一塊普通桃花形狀的玉佩而已,不值什麼。是獎給那些琴棋書畫比試中得魁貴女的,皇家庫房多的是,她們卻爭得頭破血流,無聊得很。”
陌千雪心道,蘇蘇郡主地位高,在家中又是受寵,自然不把這勞什麼的桃花佩放在眼裡。只怕,這佩在外人眼裡,不但是身份的象徵,還是德行才藝的憑證。
有了這桃花玉佩,不但家人高看幾眼,出外交際面上有光,估計上門提親的人也會多上許多。
聽着衆女附和安爾煙之言,玉和公主顯得心情很好,眉開眼笑道,“幾位小姐說的都很有道理,特別是提意見的安小姐和白小姐都是上屆的桃花佩得主,卻還能爲他人所想,一看便知其德行,照諸位貴女來看,一共要加上哪幾項,纔算公正。”
安爾煙和白又薇受了公主的表揚,臉上紛紛露出得意之色,自覺去衆女都高上一等。
“可以加上武藝,往年武將家的千金,大多隻能參與,沒有得過獎,實是不太公平。”
“可以加上作詩……既是賞花,便可以花爲題呤詩比賽……”
“可以加上女紅……女子女德爲先,女紅爲安,怎可少了女紅……”
“還可以加上……”
衆說紛紜,各舒已見。
玉和公主年紀不大,卻甚是老練,一舉手一擡足均顯皇家威儀。
她微一沉呤,揚手止了議論,沉聲道,“既然這是大家的意思,那便再加上三藝。女紅也耗時過長,武藝……就算了,在這裡拿刀拿劍也不合適,再說也分不出個勝負來。就加作詩,茶藝,舞技三藝,大家可有其它意見。”
衆貴女見公主拿了主意,都覺得今年能多三塊玉佩得主,都多了些希望,哪裡還有意見,於是都起身謝道,“謝玉和公主成全。”
“衆小姐不必拘禮。”玉和公主謙虛道,“桃花會是天齊的盛事,是我們這幫未出閣的女兒間的盛事,多動事腦子也是應該的。”
現場氣氛高昂,衆女躍躍欲試,陌千雪卻高興不起來。
這玉和公主真的就如蘇蘇郡主所說,至少從表面上是這樣,她看性子溫和,處事面面俱到,確有長公主的風範。到目前爲止,她甚至都沒有拿正眼凝視過自己。可,她卻背心發涼,已感受到了從玉和公主那邊傳來的餿餿涼意,陣陣威脅。
好一朵白蓮花!
說話間,安爾煙又提議,“早聽說蘇蘇郡主舞技超凡,這次的才藝既然加了舞技,不如由蘇蘇郡主拋磚引玉?”
安爾煙年十七,已參加過幾屆的桃花會,更是幾次桃花佩的得主,父親又是當朝宰相,還是有一定的威信的。此言一出,便引來陣陣附儀。
有巴結的,“蘇蘇郡主舞技自是一絕,我等仰幕已久。”
有帶酸的,“有蘇蘇郡主在,此屆的桃花舞佩,我等一定無緣了……”
也有中正的,“蘇蘇郡主帶頭自然是好的……”
蘇蘇郡主倒是大方,幾個女子還在議論之間,她便起身來到中間空地,“拋磚引玉是行,不過本郡主只是湊個熱鬧,不參加奪魁之戰!”
此言一出,玉和公主便微笑中,讚賞了幾句答允了。幾個先前臉上有了酸意落寞的貴女,眼一亮臉上一下子又興奮了起來。
樂起!舞動~
……
桃花會上一派熱鬧非凡,寧家此時卻到處充斥着冷疑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