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沖喜小娘子 127 算計,不眠之夜
獄卒摸出鑰匙開了鐵門,“蘇公子若有話說,請稍微快一些,等會皇上的口諭若是到了,小的也只能照章辦事。”
叮囑完,識相的轉身回到了先前坐着喝酒的地,拿出小酒壺,對着那個死了的獄卒敬了敬酒,然後便落了座,旁若無人的喝了起來。
幹這行,死屍他見多了。
何況他已經警告過這個人了,讓他不要生歪心思,是他自己找死,也怨不着他,想必蘇家也不會虧了他的家屬。
既如此,他又何必強出頭。
蘇七打開牢門入內,陌千雪睜眼。
每次見蘇七,他都是一臉的笑意,陌千雪從來就想過有一天他那嬉皮笑臉的不拘一格的臉上也會裹滿霜雪怒意。
蘇七如此想必是爲她不平,患難見人心,陌千雪心中有了一分暖意,下了牢牀,起身笑道,“是誰讓我們玉樹臨風,輕狂不拘的蘇七公子這般惱?”
蘇七難得正經,皺了皺眉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事說笑。跟我走,我帶你回去。”
陌千雪面露諷刺,“回?回哪裡去?國公府麼?我不回去。”不給那想置她於死地的人一個迎頭痛擊,她決對不會回去,“千雪明確告訴你,千雪是自願來的,這個時候不能出去,也不想出去。”
蘇七不解,上前問:“爲什麼?”
陌千雪斜退一步,做勢撥了撥那燈芯,莫嬤嬤卻不經意的退到了鐵門的地方,站在門縫處有意無意的往外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只是想趁着這個機會,把那些膿該擠的擠,該清的清,讓自己日後少操些心。”
那燈光一跳一跳,明明暗暗,打在陌千雪的臉上卻是帶着一絲幽幽之色,讓蘇七的心也跟着一動,“千雪,你還當我是朋友麼?”
陌千雪擡眸對視,“你自然是千雪的朋友。”
蘇七的臉以瞬間柔下來,柔情就像外面那溫馨的月光一般漫過心房。又似立在一個美麗的深淵邊緣,心底莫名悸動,一陣陣如水波盪漾。
這種專注的目光,他盼了很久,雖然此時裡面並無男女情愫,可此時那眸中只有他一人,“你想做什麼完全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你完全沒有必要把自己置身如此險境。”
想不到,到了這異世還會交到如此交心的朋友,有這般的藍顏閨蜜,陌千雪笑了,“謝謝你的關心,我只要你袖手旁觀就好。”
蘇七的心被這笑點亮,又想起了當日他們在馬車之中的各種旖旎,“我……我是怕你再中暗算,你不知道,這天牢之中,齷齪之極……”
陌千雪被他一點,顯然也想起了當日之事。她可還從未對哪個男子如此的主動過,就算是寧少卿,也沒有,當下有些不好意思。
然,那絲不好意思的潮紅只是一瞬間劃過心頭便被狠厲取代,眼微一眯,“中一次暗算是因爲單純良善,再中暗算便是傻,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個傻的麼?”
“我從未認爲你傻,只是這種地方不是女兒家呆的地,你呆在這裡,我……”本來到了嘴邊甩口欲出的是心疼,然哽出來的卻是,“我不放心。”
他是想表白的,可他從來就沒有機會。
陌千雪沒聽出話外之音,誠心誠意的說了聲,“謝謝!”
她從未往那方面想過,實在是那次那尷尬的事件印象太深。她是個現代人的靈魂,並沒有把貞潔真的看得很重,那一回若真的發生什麼,她不會怨蘇七。
她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真真的坐懷不亂的君子,只因不愛,所以纔會無動於衷。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也因爲太愛,所以纔會怕傷害了對方而想得太多。
蘇七臉上總算是調整出了貫有的那一抺紈絝之笑,痞痞一笑:“我是怕你在這呆着,影響了名聲,日後嫁不出去……”
他多希望她答,若是嫁不出去,就賴定你了……
可,沉思回神的陌千雪只是輕哼一聲,“少卿不會嫌棄,他反而會以我爲榮。”
“再說,走自己的路,在乎名聲那些身外物有何用?那些人不關心不在意我的人,只是我生命中的看客,於我何干……”
蘇七眸中暗了暗,嘆了口氣,他是知道陌千雪的性子的,“明天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和大哥都會上朝,會動用我蘇家的一切力量保你,求皇上……”
陌千雪聽到嘆息之聲,感受到他的袒護之意,想起皇上上次就差點置她於死地,一下子就勾起了心中那股倔強,“求皇上?有用麼?求人不如求已!”
這事事關重大,她不想蘇七因此捲了進來,可此時能談心的人卻也只有蘇七一人,“人性的弱點就是,災難離自己遙遠時容易超凡脫俗,只有不幸降臨到自己身上,才能將心比心。所以,與其在別人那裡尋求隔岸觀火的撫慰,不如自己讓自己強大。
這世界上,看客誰關心你的清白與委屈呀!別人的眼光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事情做成什麼樣子。成功了,所有的缺點都是優點;失敗了,你的執着只能被別人當成笑柄。如果沒有太大的意外,我陌千雪相信萬事萬物都會自覺歸位。”
這裡的陌千雪的身上好似有一圈光環,讓蘇七陌名的感動。他從未想到一個女人能說出如此精彩的人生哲理,也從未想到一個女人身上居然能有這樣的能量和膽識。
她已經看透了這世間!自己卻還在紅塵中自擾。那句少卿不會嫌棄她說得那般自然,連眼角處都揚了起來,可見她的選擇從未變過。
或許,遠遠地看着,淡淡地想着,可能比真正的擁有更加快樂!
看她成竹在胸的樣子,想必另有所謀,蘇七便不再去勸。
沒有說服陌千雪走出這天牢,蘇七反而在天牢的外面站了一夜,他說過會護她,她不讓他來護,就讓他陪一陪吧。
當然,他不走的更一個原因自然是還是護她,監獄多齷齪。
京都上空夜色如墨,燈光靜謐,偶有喧譁之聲,也很快沉淪在這靜寂之中。如同舞動的綢帶,彷彿人世間的情感交織,沉澱或錯身,總會被時間一次次地淹沒。
今夜註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也是很多人不能入眠的一晚。
皇宮深處,亭臺樓榭,滿園羅綺。奇石嶙峋,曲水流觴,四下寂靜。玉和公主沿着道路向前氣極快步走着,一路令人心曠神怡的夜景卻絲毫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已經去了找到兩趟她的父皇。
一趟是回來的時候,她過去拜見,父皇卻上書屋中批閱奏摺,太監傳話說皇上口諭,任何人都不見,公主請回。
等她回去洗浴用完晚餐再過來,太監總管卻又傳話說,皇上今天太累,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公主請回。
玉和公主跺了跺腳,便去了坤寧殿。
上書房內。
皇上並沒有休息,而是讓太監總管給他拿捏着,愜意間太監總管開口問:“皇上,玉和公主二次求見一定是有要事,皇上爲何不見?”他自然是知道皇上爲什麼的。
可是,他更明白越是高位,越需要人來棒的道理,皇上處在最高位置,自然更是要棒,而棒的技巧便是自己是裝傻,什麼也看不懂,越發顯得皇上的高明之處。
果然,皇上得意一笑,“今天是桃花節,皇后和玉和爲陌千雪演了一出好戲。誰知那陌千雪卻是塊難啃的骨頭,不按牌理出牌,玉和一時慌了手腳下手太重,先斬後奏,把陌千雪打入了天牢,現在想讓朕來善後,朕自然不能當這個冤大頭……”
太監總管一邊拿捏一邊假意不解的道,“皇后的局既然已經布好,陌千雪就是有千張嘴也說不清楚自己的清白,皇上何不順坡下驢,給皇后一個人情,也威懾那陌千雪,讓她乖乖的交出黑木牌,豈不是更好。”
皇上面露嗤笑,“陌千雪若是這般簡單就被嚇倒,那她還能活到今天麼?”
“皇上是想……”
“只要朕不下旨,此事就還有轉圜的餘地,那個書生微不足道,朕要讓陌千雪來求朕主持公道。至於今天的事,朕……完全就不知道。”皇上笑得狡詐。
太監總管饞媚,“還是皇上想得周到,只要皇上沒有下旨,就算此事還有紕漏,也完全不會影響皇上的英名。”
皇上享受着拿捏,不願再多說,臉上笑得卻是十分的陰險。謝家最近有些不聽話,若真出了紕漏,他正好推出皇后和玉和,重重處罰,一來爲了給天下人一個交待,證明自己的公正賢明攏人心;二來也是給謝家一點顏色看看。
賈院士回府後急急的吩咐夫人,讓夫人給他備官服,明天他要上早朝。
賈夫人是個賢惠的,見自家老爺臉色不好,命人下去打點後,自己親自過來爲賈院士寬衣換便服。
一邊更衣,一邊笑問:“今年的桃花會是玉和公主主持,老爺今天不是受了皇后之邀,去參加今年的桃花會評判,爲玉和公主主持的桃花會增添一分光麼,聽說那玉和公主很是賢明,妾身在家又聽下人來報說今年出了魁首,爲何老爺回來卻氣成這樣?”
賈院士重重一哼,“賢明?老夫看這玉和公主是空有賢明之說,不問清紅皁白,便將貴女打入天牢。”
賈夫人手一頓,訝道,“會有些等事?”
“今年得魁的是那鎮國公府家的陌小姐,只兩首詩道盡自己無爭無慾的心思,無奈這些人心思不熄,竟生疾恨,隨意潑污水。”
接着賈院士把桃林園外發生的那些事講給賈夫人聽,又道,“能作出那般詩的人,豈是攀龍附鳳之輩。那兩首詩的意境,哪是他們這些俗人能夠看透的?那書生居然說她是貪念權勢!國公家的嫡女,還要貪什麼權勢……”
賈夫人聽着賈院士的話,見自家老爺氣得不輕,一邊拍着他的背,一邊勸慰道,“老爺您別生氣,爲那起子眼皮子淺的人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賈院士心中的那口氣被夫人勸下去了些,想起前幾天聽到的盛傳,面上又浮出不忍,“要說這陌小姐,還真是個命苦的。父母雙亡,回來奔喪途中遇刺,在外面躲了半年多,才輾轉回京。
哪知回京的第一天,便被皇后宣入宮中,差點賜死。回去的路上又遇暴民,差點喪命。第二天入宮在大殿之上,又是死裡逃生。不僅捐了三年的俸祿,還被禁足在家七日,這纔是出來的第一日,卻被人污陷。
身爲貴女,不查不問,只憑一個污告,便被打入天牢……他們是欺她孤身一人,沒個依靠!”
賈院士是越說越氣!京都的治安一向良好,怎麼可以亂民不搶別人,專門去搶一個剛剛回京的貴女。
只要是長了腦子的人,都知道其中必有端倪,何況像賈院士這種在京中住了一輩子,教出無數個政治好手的老學究,怎麼會想不通。
賈夫了也是個心善的,被自家老爺這般一說,眼眶都紅了,“這陌小姐真是可憐。這些人也是太欺人太甚了。”
想起那兩首詩,又想起隔着簾子聽到的那個鏗鏘的聲音,絲毫不亂,賈院士胸中之氣被夫人撫平後,心中升起憐惜的同時,不禁有些佩服這個小女孩的臨危不亂。
定了定神,賈院士正色對賈夫人吩咐道,“夫人,你下去準備準備,玉和公主不是要請三公夫人去爲陌小姐驗身麼?三公?當朝稱得上三公的只有太師、太傅、太保……”
微一思索,便道,“夫人去給太傅夫人上拜貼就說明日去作陪,她一定不會不給這個面子,一定不要讓人冤枉了陌小姐。”
太傅是賈院士的門生,自然不會不給面子。
賈夫人擦了淚,“老爺放心,有妾身在,不會讓人往陌小姐的身上潑污水……”
坤寧殿。
皇后高坐正堂,下面坐着的那人正是謝家家主。
謝家家主的眼中全是算計,“皇后娘娘,那事果真如玉和所說已辦妥了麼?要不要哥哥我再派幾個人去天牢之中再去走一遭?”
皇后喝着茶,聲音很是輕柔,“自然是辦妥了,玉和辦事從來就沒讓本宮操過心。”
她本來是要陌千雪身敗名裂之下,再慘死。她要讓九泉之下的風輕語看看,到底是誰笑到了最後。
如今因爲家族的利益,計劃有變,不能取了陌千雪的性命,有些遺憾。不過,這樣更好,慢慢的折磨她,似乎更能讓她得到快感。
她的心情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好過了!
謝家主點了點頭,“那樣最好。玉和公主確實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他臉是是掩也掩不住的得意。那書生雖是姓寧,卻是他謝家的人。
謝家現在最缺的便是軍權,他雖不太清楚,這其中的蹊蹺在何處。但各方打探的消息來報,西邊的軍權,還是在鎮國公府卻是毋庸置疑。
此事若是辦成,陌千雪會成爲天下的笑話,沒了貞潔寧少卿絕對不可能再去要她。她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裡吞,嫁給他安排的這姓寧的書生,她若不嫁,天下的輿論會壓死她。
一個沒了貞潔的女子,還想選夫婿不成?
至於欺君之罪,朝堂之上,他自然會帶着羣臣求皇上免陌千雪一死。到時,讓那姓寧的書生入贅鎮國公府,和那陌千雪做真正的夫妻。
女人嫁雞隨雞,等真的成了夫妻好事,國公府的軍權,陌千雪自然會交給自己的丈夫,交到他謝家之手,到了那個時候謝家再也不用看皇上的臉色過日子,腰桿也能和蘇家寧家一般直。
兩人喝茶,各想着各的心事,玉和公主從外面走了進來。
“給母后請安。”玉和公主給皇后行了個禮,見謝家家主還在此處,又問:“舅舅還在?”
超級世家的家主見了皇上只是行禮不用跪,自然不用給公主行禮,“舅舅在等公主的消息。”
皇后點了點頭,此時的她,言談舉止間又顯得庸懶而優美,“口諭要到了麼?”
玉和公主面色有些不好看,“父皇還是沒有見兒臣。”她本以爲,只要入了宮,以父皇對她的寵愛,和她拿回來的那些證據皇上一定會下口諭。
可,今天皇上卻是見也不見她,讓她始料未及。
聽聞沒有拿到口諭,謝家主只是輕笑,皇上是老狐狸,只怕這個時候想到的如何再從陌千雪這次的事件中爲自己謀利。
玉和拿不到口諭其實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不過,對他來說有沒有口諭都無所謂。
謝家家主目中奸滑閃過後,笑着安慰道,“公主也不必太過憂心,只要我們明天雷霆之均的治了陌千雪的罪,到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會集中在陌千雪的身上,哪裡還會想起玉和先斬後奏,朝堂的舌頭多數還是我謝家的,沒有本家主點頭,不會有人彈劾公主。”
皇后一想,是這個理,有些擰的眉便鬆開了,“那就有勞謝家主了。”
謝家主幹笑,“哪裡話,娘娘好,謝家就好。”
反過來,謝家好,皇后娘娘才能在宮中站穩腳跟。謝家家主語氣是謙遜也是警告,可不能讓這個妹子在關鍵的時候再出岔子。
延慶宮。
“這麼晚了,皇上還不來,今天只怕是不會再來了,你們先下去吧。”玉貴妃揮了手讓一衆的人下去,只留了倪嬤嬤,“聽說那陌千雪今日拔了頭籌,卻被玉和那個沒腦子的給打到天牢裡去了?”
她聲音嫵媚,便是皇上不在,也是柔如三月春風。
倪嬤嬤小心翼翼,“娘娘,消息是這樣的。”
“去通知萬御史,讓他明天狠狠的彈劾玉和公主,這樣好的機會,可是不能放過,只要玉和一倒,宮中最尊貴的公主,便是我的凝香和凝脂了。”
倪嬤嬤提醒道,“那……陌家的小姐還管不管?”
“那就看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若是還有心念着她,就讓萬御史說幾句好話,若是皇上不想再念着當年的舊情,就不用管她。攤上了這樣的事,她這一輩子也算是完了,也沒什麼大用了……”
她聲音依然嬌媚,好似說的是多麼賞心悅目的詩詞。
寧家的祠堂內是一片靜寂,外面卻是一批又一批的死屍往外拖。
這是那些人最後的機會,他們如何會放過,便是送死,也要試一試的。
聽着聲響,寧少卿並沒有親自出手,父親已讓影閣閣主親自護他,影煞也在外圍,鬼煞爲他守着門,他沒有必要擔心。只要收心斂性,等着明日的就任大典就好。
只要明天一過,他便是寧家的家主。只待他理清族裡的那些舌頭,待他提出娶陌千雪進門的時候,自然不會再聽到其它的聲音。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皇上再想要對付陌千雪,也要掂量掂量,畢竟家主和第一公子地位上的區別是天差地遠。
他寧家本就是皇上的眼中盯,多道釘子對他來說沒什麼。
不知道,千雪這個時候在幹嘛,有沒有想他……
璟親王府。
蘇蘇郡主聽了張嬤嬤得來的消息,便去了璟王妃房中。
“母妃,玉和公主不是要請三公夫人去爲陌小姐驗身麼?您打聽打聽是哪三公夫人,上拜貼明日作陪好不好,一定不要讓人冤枉了千雪。女兒好不容易有個說得上話的人……”
璟王妃想了想,道,“三公夫人中母妃與太師夫人還有些交往,這就去下貼子,明日陪覃夫人入宮。蘇蘇放心,有母妃在,是不會讓人往陌小姐的身上潑污水的……”
女兒是自己心尖尖,女兒要護的人,她護上護又如何,再說,她也確實很想看看這個叫做陌千雪的國公嫡女到底是個什麼人,只回京的這幾天,便把京城搞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