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千雪讀完了蘇蘇留的信,不管心中如何想,璟親王府總是要走一趟的。
蘇七在明面上護着的女人,除了他自己的母親之外,天底下就只剩一人,那個人就是陌千雪。
然而,因了陌千雪的背景,也因了寧少卿的身份,更因了蘇七那個霸王脾氣,倒也無人敢說什麼。
可是雖然無人敢拿出來在明面上議論,但是暗地裡猜測的人可是不少。
以蘇七的所做所爲和他的家世個性,很多人以爲蘇七護着陌千雪只是因爲陌國公的緣故,然而更多人卻是不這麼認爲的,很顯然璟親王妃就是其中之一。
璟親王府,璟王妃說了算,這在京中並不是什麼隱秘之事。
璟王妃能抓住丈夫的心,連生三個嫡子,臨老了,還爲璟親王生了蘇蘇郡主這個寶貝疙瘩,相貌自是不差,手段更不用說。
寶寶女兒不見了三天,她已是焦頭爛額,對蘇七是憤怒,對陌千雪也早已有了遷怒。
但是,她的修養和她的一向清淅的精明頭腦,還是讓她壓下了怒心,和善的接待了陌千雪。
聽了陌千雪送來的口信,再看了看蘇蘇給陌千雪留的親筆信,璟王妃更加膈應。
傻女兒可知道,自己一心一意當姐妹的人,就是她最大的情敵?!
如今,她出去追着那男人去了,不是給她這個做母親的留書,卻是讓自己的情敵送過來。
若是陌千雪有一絲一毫的輕蔑之色,她就是拼着和寧家撕破臉,她也要爲女兒討個公道。
仔細打量面前之人,沒有在陌千雪的臉上找到絲毫異色,璟王妃的思緒才恢復了些許正常。
她自己的女兒,她倒是十分了解。
想必蘇蘇怕他們責罰,連信都不敢給他們留。
只是,她留書之人……
心中有萬般滋味,到底卻是有修養有手段之人。
回望手中的信,這種類似與人私通的信,還是在自己手中,親自毀了的好。
慢不經心的將那封蘇蘇胡亂寫的親筆信,收到袖中。
璟親王妃臉上的笑只是微僵了僵,便又展開。
雖不達眼底,卻是客氣有禮。“蘇蘇不懂事,勞煩陌大小姐親自過來通報。”
王妃的小動作沒有逃過陌千雪的眼睛,她既然將那信拿出來交給王妃,就沒想過收回,更沒想過利用這信,來破壞蘇蘇的名聲。
母親愛女、爲女兒打算之心不可苛責。
當下笑了笑,“千雪與郡主情同姐妹,這點小事,實不足掛齒。”
王妃知道了蘇蘇的下落,心雖放下了一些,卻更加擔心,這刀劍無眼之下,一個小女子如何太平生存?
此時也就沒了和陌千雪繞彎子的心,單刀直入,“蘇蘇的事,還望你多多規勸。”
再然後,便是一副端茶送客之姿了。
是規勸蘇蘇,還是規勸蘇七,從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之中已見分曉。
她怎麼沒勸?!可是不但沒用,好像更遭。
陌千雪已經隱隱覺出了其中滋味,任何人去勸,都比她去勸要好。
只能苦笑,“有機會千雪一定規勸。”至於是勸蘇蘇還是蘇七,她自然也不會說在明處。
陌千雪起身告辭,璟王妃連忙將蘇蘇追着蘇七去的消息通知了璟親王和王世子……
皇后被打入冷宮,中宮之權自然是由玉貴妃暫代。
於是,後宮之中的平衡,如此輕易的就被打破了。
皇上有三個皇子,除了大皇子清王的母親去逝外,另兩個皇子——沐王、璃王的母妃,雖然多年無寵,位份也沒有玉貴妃的高,可因着是皇子之母,一下子也變得灸手可熱。
謝家已倒,後位再也不是她謝家女子的專屬之地。
她們都有希望。
一時之間,後宮之中又是暗流涌動,幾大妃之間爲了那個位置,明爭暗鬥。
皇上已被前朝之事,忙得焦頭爛額,哪裡有心事,再去理會後宮裡的這幫子無聊的女人。
戰事繁亂,文武百官,也無人敢去觸這個黴頭,去提立新皇后之事。廢后謝氏已住到冷宮之中,再無翻身的可能。
她的後臺已倒,謝族之人盡數處置,可是皇上卻留了她一命,並不是對她有什麼情感,而是不想被天下人戳脊梁骨說自己絕情而已。
從至高處,一下子掉到了最低處,廢后謝氏的境遇可想而知。
陪着她的只有從小伺候她的宮嬤嬤。其它一些親信,處死的處死,發配的已發配,當然自請離開的更多。
從住最好的、用最好的、吃最好的,到如今住最差的,用最差的,三餐不繼,到處髒亂不堪,她生不如死。
可是,她卻沒有自殺的勇氣。而這後宮之中,卻也無人想要她的命。
她們只是想看她的笑話,只想要盡情的奚落她一番。
於是,這冷宮好似一下子變成了熱宮,每天名爲探望、實爲羞辱她的人,那是絡繹不絕。
宮中最熱的話題就是,“姐姐今天去看過那賤人沒有?”
“自然去看過了,那賤人……”
前一撥“看望”謝氏廢后的人剛走,玉貴妃帶着倪嬤嬤一腳就踏了進來。
謝氏雖是廢后,可是曾經也是皇后,那些妃嬪看過她,笑過她後,卻也不敢太過份。
畢竟,皇上沒讓她死。
畢竟,她還有一個公主。
畢竟,她曾是皇后,積威猶在……
玉貴妃踏進冷宮的時候,廢后謝氏正不緊不慢的用着她的“午餐”。
雖是些餿了的,可是總比沒有好。
只幾天而已,她就習慣了這種生活,別的妃嬪來笑話她,她當沒聽見。
然而,擡眼看到玉貴妃走了進來,謝氏卻跳了起來。
她可以在其它人面前落魄,可是卻不能在十幾年的老對頭——玉賤人的面前沒臉。
當下站了起來,臉上譜着莊嚴,彷彿她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后。
“你來幹什麼?”
倪嬤嬤見她這無禮的樣子,喝斥道,“賤人,見了貴妃娘娘還不跪下行禮?”
倪倪嬤嬤還想上前去硬按着廢后行禮,玉貴妃卻擺了擺手。
看向謝氏,輕蔑不屑的笑了二聲。
“你說本宮來幹什麼?來看看姐姐在這冷宮之中過得怎麼樣唄?”
“看到了,本宮過得很好,你可以走了。”
“本宮?!你還在想什麼?難道以爲還有出頭之日?”
玉貴妃打量了這周圍的環境,嫌惡的扇了扇鼻端的空氣。
“你以爲還有謝家人會來救你不成?或是想你的那個寶貝女兒來看你?”謝氏那幹黃的臉上,是掩也掩不住的失望。從她入了冷宮到現在,大部分的嬪妃都來“看望”過了她,唯獨她的好女兒沒來看過她。
謝氏被戳了心窩,尤在那裡掙扎,“我謝族在天齊根深締結,不會那麼快完。等有一天東山再起,皇上一定會放了我……”
“東山再起?”
玉貴妃笑得花枝亂顫!
“你是指……你們謝族的封地?也是,謝家主這麼多年吞了不少糧響,在封地之中養了不少私軍。可是,你知道麼?你們謝家之人已經全被皇上殺光了,那一天一夜的撕殺,連天都被染紅了。”
成功的在謝氏的臉上的到了裂痕,玉貴妃盯着謝氏的眼睛,語氣惡毒無比。
“京中的謝氏嫡系,沒有一個能順利的逃到封地去報信,皇上雷霆用兵,讓蘇家和桐家軍,還有翹騎營,大股精銳,連夜奔殺,只七日,那封地已經落入皇族之手……”
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被人無情奪走,廢后謝氏終於崩不住了。
語無論次的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謝氏封地,幾百年的基業,哥哥說過,那裡固若金湯。
“不可能?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到底可能不可能。當年的盧家,可比你們謝家還要囂張,可還不是一樣,滅了族,現在連姓盧的人都不敢有了,你們謝族是不是還該慶幸,還有同姓之人,那些旁支外系還能生存……”
謝氏心中最後的一絲防線被打破,歇斯底里。
“啊……你個賤人……”
隨着話起,突然起身,衝向玉貴妃,她想掐住這賤人的脖子,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只是,她已經餓了數天,早已兩眼發花。
玉貴妃輕輕一閃,謝氏便是狗吃屎撲倒在地。
玉貴妃轉身再不看她一眼,吩咐倪嬤嬤和左右,“送她上路。”
有她在一天,雖是廢后,可是,卻總是帶了個後字,若她不除,玉貴妃總是安心不下。
先前留着她一命,只想讓她受辱,也不便一放冷宮就弄死她。
如此,皇上那邊也不好交差。
如今,看到這樣一個伏在地上的瘋婦,她已經再沒有看戲的情趣,更覺得沒有留下這個麻煩的必要了。
最重要的是,謝氏一家全誅,她是活是死,皇上只怕連問也不會問上一句。
玉貴妃站在冷宮不遠處,閉着眼睛沉思,倪嬤嬤便輕手輕腳的過來了。
“已經完事了。”
玉貴妃點了點頭,說了聲“去吧”便離開了。
倪嬤嬤受了命又進了冷宮。
去繕後。
像謝氏這樣沒有依靠,再也不可以崛起的廢后,在冷宮中死了,有千百種藉口。最後的去處,也就是一把火燒光,將骨灰倒入冷宮後的那口枯井之中。
宮中,一個曾經的皇后,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連一絲漣漪都沒有引起。
玉貴妃從冷宮之中出來,回到她的延慶宮。下的第一個命今就是玉和公主如今所住的寢宮需要修繕,讓玉和公主從宮中最好的公主寢宮,一下子搬到了最差的宮殿。
這十來天,玉和公主品級降了,身邊伺候的人自然不似從前那般精心。
可是,玉和公主卻是個能忍的。
自上次,她的婢子在國公府裡丟了臉後,她便閉門謝客。
對身邊的宮人,也不再表面和善,實際嚴苛,而是攏絡。
她以爲時間可以忘記一切。
她以爲她還可以有機會,再次站出來,與陌千雪一戰。
哪曾想過,她不出事,母后不出事,先出事的卻是她心目中的那根擎天柱。
望着這破敗的院子,再看看身後跟着的幾個婢子太監。
玉和公主連發飈的心氣也沒有了。
從前跟在她身邊作威作福的女侍衛一個都沒影了,伺候的宮人減了一半還不止,裡面還有幾個明顯是來監視她的新面孔……
蘇蘇郡主混在一大堆的兵士之中,她真的是受夠了。
從前,她雖然也是女扮男裝的跟在蘇七身後,可是好歹那是在京中。
她身上有錢,身後有人。蘇七雖然不待見她,可是她只求能看到他就滿足了。
而且,天黑了她就回了王府,有人端茶送水,捶肩捏背,伺候得周到無比。
如今,她一個小兵,只有被別人使喚的份。
在這破地方,她爲了不讓別人發現她是個女的,她不能洗澡,還要儘可能的少喝水,以免總是出恭引起他人懷疑。
這還不是最讓她受不了的。
最讓她受不了的是,每天晚上還要和一大堆的臭男你擠一個炕。
雖然不是一個被窩,雖然……她睡在最邊上一個角落,儘量的縮成一團,只靠着帳蓬。
可是,她仍是睡不着的。
這軍帳之中,兵士都是三四十人一帳,那呼出的濁氣,她就是用帕子的捂了鼻子也能聞到,那鼾大得可以掀掉帳頂。
吃不飽,喝不足,睡不了,還得這這那那的防着。
三天下來,蘇蘇郡主已是一層一層的黑眼圈,外加脣部幹咧。
但她只能咬牙熬着,能熬幾天是幾天。
若是讓蘇七一早知道她跟了來,一定前功盡棄。蘇七這沒良心的傢伙一定會讓那個叫阿召的護衛將她扔回璟王府去。
可是……
可是,蘇蘇郡主真的已經受不了了。
她全身發癢,頭暈腦脹,腳上全是水泡,再這樣下去,小命一定完完。
於是,第四天白天練操完畢,蘇蘇就往蘇七的主帳中走去。
想必,這幾天急行軍,已經離京有幾百裡了,應該比較安全了。
反正,就算不安全,蘇七想要送她回去,她就跟他來橫的。她就不信了,他真這麼鐵石心腸。
只是,蘇蘇到得不巧,蘇七此時並不在帳中。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守門的正好是蘇七從九門提督府中挑出的幾個經常跟出跟進的手下。
這些人當然認識孤小蘇。
不但認識,還知道孤小蘇和自家將軍的關係非同一般。
這孤小蘇可是蘇將軍的王牌跟班,天天的跟在蘇將軍身邊,連阿召也要往後排。
雖然每天裡面被將軍無數次罵,無數次的讓他滾,可是他卻能神奇的一直跟在將軍左右。
可是,來的時候,沒聽將軍說要帶上孤小蘇啊?!
兩人對視,大眼瞪小眼,再看向蘇蘇郡主,一臉不解。
“孤小蘇?!你怎麼來了?”
“怎麼來了?當然是奉將軍之命來的。”蘇蘇說起謊來眼睛都沒眨一下。
兩人不疑有它,誰能擅自闖兵營?誰敢不經將軍的同意,入將軍的大帳?於是,也不多想,便放了孤小蘇進了帳子。
呼了一口帶着蘇七氣息的空氣,蘇蘇郡主全身不適全都消了。
爲了看到他,爲了跟他在一起,受什麼罪都是值得的。
左右打量這間帳子,再看到桌上放着一盤點心,蘇蘇郡主兩眼頓時金光直冒。
她爲了見到他……在那邊受苦受累,他卻在這裡有得吃,有得睡,還有人伺候。
極度心理不平衡之下……
哦,不對!應該是極餓之下,想也沒想,拿起來就吃。
蘇七此時,卻剛與衆將軍就行軍路線,登高望遠,巡視了一遍軍營。
回帳,入內。
卻看着一個小兵,背對着自己偷東西吃。
偷東西吃事小。
這主帳之中,有人不經他的同意,不聲不響的就闖了進來,若是偷過了什麼軍事機密,後果不堪設想。
想也不想,運起內功,照着那個小兵的後背,一掌而去。
只聽一聲悶哼。
蘇蘇吃在嘴中的糕點還沒有吞下去,就被掌風擊到半空,然後撞擊在前方的桌子上。
然而,額頭染了血,身上雖是疼痛,蘇蘇的心中卻是歡喜的。
這是蘇七的帳子,一定是他回來了……
不顧受傷,也不顧背上傳來的那股巨痛,蘇蘇使出全身的力氣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理出一個自認爲明媚的微笑回頭。她已經有好多天沒看到他了。
自從備戰開始,蘇七就離開了提督府,她自然只能回到璟親王府。
備戰十來日,急行軍三日,算來已經有十幾天了。
不知,他有沒有一丁點的想自己。
嘴角摛着血,額頭被撞破了的蘇蘇,不問蘇七你爲什麼打我,嘴角帶着笑,只有一句,“你回來了?”
蘇七看清楚眼前人,眼睛瞪得溜圓,臉也瞬間黑成了碳。
他的一掌,可開山裂石,不是那麼容易受的。即使是一個壯漢,也不一定扛得住。這小身子板……
若不是他想留活口,這會子,看到的只怕是死屍一具。
心驚之下,蘇七莫名閃過一絲心疼,更多的卻是震怒,“孤小蘇!怎麼是你?”
被蘇七怒吼一震,蘇蘇這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背後傳來的那種巨痛,眼前一黑。
“蘇七,不要趕我走……”
說完這一句,蘇蘇是再也撐不住了,華麗麗的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