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砸門,爲了覆約也爲他
桐宅外面傳來怪老頭的喝叱之聲,桐老爺子已經心知不妙了,揮手讓那個纔來彙報藥毀的人下去之後,便讓擋着怪老頭的桐家衛放了行。
他本是打算把怪老頭請到書屋中好好談一談,可那怪老頭卻並不領情。
園子裡,大樹之下,便叫喊開來,“桐老頭,你給我說清楚,爲何毀我的藥,若是說不清楚,我跟你沒完。”
桐老先生沒有辦法,只得揮退一邊的桐家衛,有些無奈道,“老夫並不是想毀你的藥,而是想毀了寧娘子夫君的藥。”
對別人他有辦法,對這怪老頭卻甚是頭疼。怪老頭一生最喜的便是藥,最珍視的也是藥。如今自己的人當着他的面毀了他的藥,這口氣他無論如何都是吞不下的。
怪老頭青筋直冒,若是換作別人,他早上前讓那人見識他怪醫的手段,怪醫會的可不只是醫人,更多的是毒人。
“此話怎講?”
壓下心頭大火,怪老頭打算聽聽老朋友的解釋。
他的藥就是給寧娘子夫君救命用的,寧少卿的這一命,他是救定了。這裡面有盧公子的人情,有簡老太君的人情,更有桐子靖的人情在。
他從小看着桐子靖長大,對他還是心疼的。
桐老先生眼微眯,露出狠決之色,“老夫不希望寧娘子的夫君好起來。”
“爲何?”怪老頭冷笑,“寧娘子可是你桐家的大恩人。你要恩將仇報?”
“因爲子靖喜歡寧娘子。”桐老先生不打算和他繞圈子。
“你……”怪老頭氣倒了,“……豈有此理!”沒想到人家救了他兒子,他反倒要算計人家相公的必命。
“只要是爲了子靖,爲了桐家,老夫不惜一切。”桐老先生說的鏗鏘有聲,好似他做的是多麼了不起的壯舉。
怪老頭傻了眼,他自然聽出那句爲了桐家是什麼意思。不就是傳宗接代麼?
從前他可憐他,想他半生風華,只剩一個癡傻的兒子。
他們三十年的交情,這三四年都留在天香,一半是爲了照顧簡老太君,一半卻是爲了幫他治這個癡兒。
“我看錯你了!”怪老頭後退三步,“我看錯你了,但願老夫從來不曾和你相識,你真的很可怕……”
沒有藥引,他如何能治得了寧少卿的病。
怪老頭退後幾步後,又是癲狂的長笑三聲,“如你的意,我明日便離開天香。你我再不是朋友,他日你若有病,我一定會來袖手旁觀。”
說完這句,怪老頭甩袖便走了。
桐老先生見怪老頭走了,悶哼了一聲後,也回了書房。他相信,總有一天,他的靖兒一定會明白自己的苦心。
良久,樹後走出一人。
桐子靖緊握手中之拳,渾身發抖。爲什麼?
爲什麼他永遠都是那樣的自以爲是。
爲什麼他永遠都要傷害他心中最重的那個人。
爲什麼他做了錯事,卻永遠打着爲自己好的旗子。
他對他來說,難道就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麼?
若是那一回讓他得逞,讓他安排的那個賤人得了手有了生孕,他是不是就能對自己痛下殺手?!
想到那個賤人脫了外衣坐在自己的身上,扯自己的衣裳那個畫片,桐子靖便反胃的吐了出來。
這是他此生最大的恥脣,也是他一生不堪回首之最痛。
等吐空腹中之物,桐子靖咬緊脣,握拳在樹上砸了又砸。
直到兩拳血肉模糊,桐子靖握拳的手才鬆開,轉身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其實,他現在最想做的事便是飛身去王家村,站在陌千雪的身後,給她安慰。可是,他不能。他若再接近她,便又是爲她帶去禍事。
他覺得,他最應該做的事便是,再去尋一支這樣的奇花異草來爲姐夫解毒,可是,他現在卻沒有這樣的實力。
季先生說的對,若是想要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他必需要努力,快快的接下家族的一應事務,接下桐家衛。
他想要保護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陌千雪。在他心裡,她是姐姐,是母親,是唯一的親人,是……家!
只有在王家村的寧家,他纔是自由自在的。
他纔敢笑,纔敢放開鼻子,呼吸新鮮的空氣。
回到小院之中,桐子靖叫來桐展,吩咐道,“去王家村告訴姐姐,就說怪醫已經回來了,去了天香的簡家,明天便會離開天香郡。”他能做的只有這些。
這怪老頭多次去看過他,這三四年來陪他的時間比那個人多多了。
他以爲自己是癡傻,常常會對自己自言自語。
是以,桐子靖自然知道,他說明天離開天香,今天是一定會去簡家和簡老太君告辭的。
春日的天氣說變就變,院中人見主子回來對視幾眼四散開去,屋外便是烏雲密佈,接着雷聲轟轟,然後是雨落如注。
屋內巨燭高照,初一吩咐明月舀了熱水來便打發她出去關了門,開始爲陌千雪檢查傷口。
十五拿了傷藥來在一邊抺着淚打下手。
初一拿剪刀把衣服剪開,入目的便是一片豔紅,十五不忍去看,只是舉燭幫初一照亮傷處,把頭側到一邊問道,“小姐怎麼樣?”
初一小心的把那一片豔紅仔細的清理乾淨,發現那傷處只是一道半指長的細線,並不在要害之處,而且已經不再流血,心中緊崩的神經鬆了一鬆,但還是神色凝重的又把手指搭在傷處的動脈處感應。
習武之人,對外傷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常識,感應到那動脈之處雖弱,卻無異變,於是長舒了一口氣對一邊緊張着的十五說道。
“還好,姑爺見小姐撲了過去,把劍偏了偏,又把力道收了回去,這纔沒有刺到要害之處。小姐受的只是些皮肉傷而已,姑爺又做了緊急處理,當時就止了血,養個幾天應該就會好的。”
十五有些不放心,“那當時小姐怎麼會疼得昏了過去。”
初一默了片刻,心中想的是小姐大概是被嚇昏的,口中卻幽幽道,“大概……是小姐體弱,從未受過傷,所以纔會對疼痛那麼敏感吧。”
別說這初一還真是沒有猜錯,陌千雪還真就是精神高度緊張,把自己給嚇昏的。
她只知道胸口一疼,便以爲是刺到了心臟,見一下子流了那麼多的血,胸口又是好疼好疼,想這古代醫術落後,一劍便中了心臟,一定是沒有辦法治。又急又後怕,所以才昏了。
十五沒有初一想得多,接口道,“哦,也是。小姐身嬌體貴,哪裡吃過這麼大的虧。”
“傷口倒是沒大事,養幾天就會好……”初一有些憂鬱,“可是……我們手邊沒有好的傷藥,怕是會留疤啊……”
哪家貴女的身上不是光潔無比,若真是有了疤,日後遭了姑爺的嫌棄可怎麼好。
“沒事的。”十五聽着小姐沒事,已經是破涕爲笑,把燭火放在一邊的臺子上,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遞到初一手中道,“用這個吧。”
“凝碧膏?這個你一直帶在身上?”初一接過瓷瓶,只一眼便認了出來。
這凝碧膏可是貢品,整個天齊也沒兩瓶,是夫人留下的,用來治傷最好,敷上後不但傷口好得快,傷好以後連疤都不會留。
“嗯,夫人說怕小姐磕着碰着留了疤不好看,所以只要出門,我便將它帶在身上。”
說她粗心,其實某些時候她的心比誰都細。
爲陌千雪處理好了傷口,兩婢又把那剪壞了的衣服脫了下來,準備用熱水把陌千雪的身子擦一遍。
擦到那臂處的那抺硃砂,初一的手頓了頓,看了看一邊拎着帕子的十五一臉的單純,決定還是不說爲好。
她是越來越不懂小姐的所作所爲了。
按說小姐和姑爺成婚都已有半年多了,每日裡同牀夫枕,怎麼可能還是完壁。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她不信。
是小姐不願,還想回頭再去找塵公子?
只想起小姐每次看姑爺的眼神,她自己便搖了搖頭。
小姐對姑爺之間的那股情意,從心底發出,從來就沒有絲毫的隱藏,姑爺對小姐那也是好得沒話說。
可是,她腦子裡又想起小姐剛剛義無反顧的爲塵公子擋了劍,再想起從前小姐和塵公子之間的點點滴滴,她又糊塗了。
“十五,姑爺和塵公子之間,你覺得哪個更配得上小姐。”
“當然是姑爺啊。小姐都已經嫁給了姑爺了,初一你腦子裡想什麼呢,平時看你蠻聰明的。”
初一白了她一眼,暗罵自己是昏了頭,用這個問題去問十五那不是白問,小姐喜歡誰她自然便會喜歡誰。
她不動聲色的爲陌千雪更好了衣,蓋了被子後,便打發十五出去看看姑爺怎麼樣了。
風御塵失心落魄的退到桃林之中。
從來,都是他保護她。從小,他便向她許下諾言,一生一世都要護着她。
可,這次,卻是她爲自己擋了劍。
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不知道他會不會謙怒於她?不知道……
此刻的他,心亂如麻!
風波風亂帶着十六個護衛相互攙扶着也走進了桃林,他們是收到了主子退走的信號才匆匆的退回來的。
剛進桃林便趕上了那一場大雨,雨嘩啦嘩啦。
公子立在那裡卻是一動不動,好似沒有聽到他們的響動,也好似那個退出的命令不是從他這裡發出一般。
出發前公子也是立在那裡看着夕陽一動不動,落在他的眼中卻是站意高昂。
然,現在卻是頹廢的感覺。那身影在雨中顯得單薄無比,風波與風亂對視一眼後,兩人齊齊上前一步。
他們自然知道自己公子心中所想。
風波道,“公子,屬下前幾日便打聽到那姓寧的名字也叫少卿,與京中的第一公子寧少卿同名,您看,要不咱把他的消息透露給寧家的二公子?就算他不是真的寧少卿,寧家的人來了,也夠他喝一壺的……”
風波話還沒有說完,風御法轉過身來,一個巴掌過去,便把風波打倒在地,“本公子沒那麼齷齪。”
若他真的那樣做了,首先瞧不起他的便是他自己。如此齷齪,怎配擁有那般的美好。
就算要爭,也不是用這種不上臺面的手段。
風波跪:“是,公子。屬下錯了,屬下罪該萬事。”
風亂見風波跪倒在地,也跪了下去。
林中一片寂靜,只有雨嘩啦啦把桃枝打得亂顫作響。
風御塵不說話,風波和風亂跪在地上不敢動,十八衛中的另十六個人站在那兒,也不敢動。
主子沒有退,沒有避雨,他們做奴才的,也只能陪着,挨着。
良久,風御塵揮了揮手讓他們起來,自己則又轉身閉上眼睛。
他耳中只有雨聲雨聲,周圍的一切好像都離他遠去,天地之中只有他一人,自始自終都只有他一人。
一直輕柔的風忽然轉大,樹枝被風吹得喀嚓作響,轟轟雷聲由遠及近。
陰暗的天地間,陣陣雷聲之中,漫天的瓢潑大雨“譁”的一聲,像塌了天似的鋪天蓋地傾瀉而下。
剎那間他溼透的身子若沐浴在水中,但是,他並未睜開眼睛,而是伸出雙手接住雨滴的同時仰頭,讓雨水全部打在他的臉上。
這雨來的太及時了,就讓他好好的清醒清醒吧!
十五剛剛出了門去,陌千雪便幽幽的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初一焦急的臉寵。
自己沒死?那便好。寧少卿呢?想起這三個酸楚的字眼,她便把眸光到處掃了掃,可是,沒有找到心中的那個身影。
他,到底還是生她的氣了麼?
陌千雪的眼中先有晶亮,隨後卻是失落,初一在一邊看得自然是真真的,俯下身子輕聲道,“小姐是在找姑爺麼?”
陌千雪閉上眼睛,初一又道,“大約是太累了,姑爺回來便進了書房,小婢讓十一過去看姑爺了。”
“……”他寧願一個人呆在書房也不願再陪着她了麼?
陌千雪別過臉去,臉上有淚痕劃過,初一不知怎麼安慰,這時門卻開了。
十五大大咧咧的走了進來,她以爲陌千雪還沒有醒,邊往裡走邊說,“初一,我敲了老半天的門,姑爺就是不給開,一句話都不給,便讓阿三過來把我給轟走,大約真的生小姐的氣了……”
等快走到牀頭,才接到初一看來的眼神。
還沒有意會到那眼神是怎麼回事,轉眼卻見陌千雪已經醒了,心裡一喜,早把剛纔說的話給忘了,“小姐,您醒了。”
陌千雪傷感中心不焉的答了聲嗯。
連門都不給開了,這會是又要鬧彆扭了麼?哎……其實,自己情急之間,撲上去擋劍,雖是爲了覆約還情,但何嘗又不是爲了他。
在那之前自己的內心深處也是分析過的,這風御塵是如何也不能死在寧少卿手裡的,他們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只能吃補藥不能吃瀉藥,多交朋友,少結敵人。
這個節骨眼,哪裡還能再得罪風家。
風家是天齊第一世家,風御塵是風家的嫡長子,若是風御塵死在寧少卿的手中,那風家還不翻了天。
本來就有那賤母子要致他於死地,若是再加上風家,他現在又有毒傷在身,如何能應付?
她承認自己一時衝動,可當時確實是情況危急。
就算他生氣了,不來看自己,陪自己,也不用轟走……慢着!轟走?這個節骨眼十五去敲門居然不開?還把她轟走,這……絕不可能。他不會如此和自己置氣。
不管他如何的置氣,都不會棄自己於不顧。
還有,他沒事怎麼會把阿三和阿五叫到書房之中去伺候?
除非……他的毒發作了!
陌千雪一個激靈,淚險些就要飆出來,這可怎麼好。
藥引還沒有到手,怪醫也還沒有迴轉。
急切中,陌千雪掙扎着起身,胸口痛意傳來痛得她,“嘶”的深吸了一口氣。
初一見陌千雪突地坐起,連忙上前扶住,“小姐別亂動,有什麼事吩咐婢子們就行了,小心掙裂了傷口。”
陌千雪試了試自己起身,發現傷在左邊,左邊從上到小整個胸堂到臂膀都是疼的,一用力便生疼,於是用右手按住傷處,瞅了眼初一,吩咐道,“扶我起來。”
初一還想再勸,卻被陌千雪瞅來的冷厲給冰住,低頭道“是。”的同時,扶着陌千雪從牀上坐了起來。
十五擋在她面前,關切道,“小姐這是要去哪?奴婢去就好。”
“去書房。”陌千雪沒好氣。
十五上前敲門說夫人來了,裡面依然無聲息。
又敲。
寧少卿在房中,他脣色發白,身子已經凍得瑟瑟發抖。勉強的向阿三擺了擺手,虛弱中聲若蚊吶,“叫……她走。”
她已經受傷了,他不想讓她焦急,更不想讓她擔心。
“主子。”阿三雖然悲傷,卻不敢有違寧少卿的話,揚聲道,“夫人,主子休息了,夫人身子不好,還是早點去休息吧。”
不知這影煞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主子寒毒已發,怕是頂不了多長時間了。
“開門。”站在門前,陌千雪的聲音雖小,卻也是氣勢十足,“寧少卿,你若再不開門,我便讓初一十五把門給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