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的飯廳幽靜雅緻,梅花形的窗戶下襬滿了淡雅清香的蕙蘭。
從廳堂過來,簇簇挨着的三葉梅紅紅火火,掉下來的藤蔓似葉似花。
飯廳的小門上掛着好幾個大紅燈籠,遠遠瞧着,到有幾分山間小院的氣息。
徐潤澤在前面帶路,徐夫人帶着丫鬟婆子行禮後退下,只留了兩個丫鬟斟酒侍候。
“王爺,蕭將軍,請!”
“招待不週,還請擔待。”
徐潤澤笑道,雖然客氣,可眼中並無謹慎小心之意。
在他面前坐下了兩個青年男子,一個着蜀錦雲水龍紋對襟褙子,裡面配上圓領的織錦裡衣。
濃密的眉毛斜插如鬢,一雙丹鳳眼深邃明亮,鼻樑高挺,紅脣略薄。慵懶的神情好似帶着三分笑意,然而那斂聚的目光卻透出一抹疏離和涼薄。
此人正是當今聖上第九子,奉命前往西北監軍的景王周煜。
而坐下景王下首的男人着一身墨藍色緞鑲黑邊對襟褙子,裡面穿暗灰色裡衣,窄袖長褲,一襲勁裝彰顯得他殺伐果決,氣勢逼人。
濃密的眉毛又黑又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冷厲含威,鼻樑高挺,紅脣略厚。
輪廓上菱角分明,好似刀削斧刻而出,給人一種粗狂而深邃,凌厲而張狂,彷彿一眼看去,那面目便穿透入心,給人過目不忘之感。
此人正鎮國大將軍之子,平西將軍,蕭鳳天。
此名爲當今聖上所取,蕭鳳天的母親跟已逝的慧嫺皇后乃是嫡親姐妹。
而慧嫺皇后在宮闈之中,是一個特殊而神秘的存在。
圓木桌上擺放這十幾道的膳食,尚未動用,香氣已經肆意引誘。
小小的鍋裡熱湯滾沸,鍋下是一個小小的炭火架子。
周圍用瓷器圓盤撐住,好隔開火氣燒到桌面。
景王看得逗趣,對着蕭鳳天道:“像不像西北韃靼的吊鍋?”
蕭鳳天垂首,只見那鍋邊片下的鹿肉清透紅潤,似乎只有針尖般的厚度,這樣的刀法算得上爐火純青。
用筷子夾了鹿肉去刷,滾燙沒過,頃刻間只見那鹿肉捲翹如花,霎是好看。
徐潤澤忍不住眼眸一亮,他知曉好友不會騙他,便想借陳娘子之手以待貴賓。
可他之前只是抱着兩位貴客不挑,不貶,可現在看到,似乎連兩位貴客都有些意外之喜。
“請用吧,這位廚娘可是我借來招待二位的。”
“也就是二位來了,不然浩敏可不會借給我的。”徐潤澤調侃。
齊瀚字浩敏。
“齊院長開辦雲鶴書院以來,我父皇就常說,好比皇宮的別苑在金陵,雲鶴書院就是京城國子監的別苑。”
“齊院長淡漠名利,胸有丘壑,用情專一,實乃當世一代大儒。”
“回程時,忘徐大人引見一番!”
景王年幼時曾見過一次齊瀚,然而那個時候齊瀚意氣風發,辭去官職帶着自己的夫人遊歷各地。
光是那份豁達明朗,當時讓京中的貴女暗暗思慕。
可惜齊瀚獨寵嬌妻,多年來只得一女,也不曾納一妾,到是用情專一。
他父皇最讚賞的便是齊瀚這點,私下常說,愛護妻兒的男人,才能肩挑得起家國大事。
所以他那幾位皇兄明裡暗裡寵愛姬妾,卻是不敢夫妻不睦。
徐潤澤擺了擺手,又搖了搖頭。
只見他舉杯敬向景王和蕭鳳天,輕笑道:“這些年,京中來的人,他只見他的學生,那是因爲他要告誡一番。其次就是我們這些同窗了。”
“定國侯這些年一共來了五次,他知曉齊夫人回京不會快活,這些年從不提及此事。”
蕭鳳天的眉頭動了動,他母親跟齊夫人乃是手帕交。
算得上是感情較深那種,逢年過節的來往不曾少過。
他還記得他娘今年上了大相國寺的第一炷香,爲的就是齊夫人的子嗣。
“這位廚娘可是齊院長家的人?”蕭鳳天問道。
徐潤澤放下酒杯,他想起公堂之上陳娘子的機智應對和臨危不懼,心裡便跟滾沸的熱湯一樣,也起了一絲八卦之心。
“是也不是!”
徐潤澤賣關子,只見景王眼眸閃過一絲趣味,看了一眼同樣擡首的蕭鳳天。
“哦,這是什麼話?”
景王看向徐潤澤,心裡起了一絲探究。
“這還得從雲鶴書院的大廚房說起……”
徐潤澤娓娓道來,下酒的菜餚嫩滑入口,香辣過癮,色香味俱全。
蕭鳳天和景王沒有想到,在這頓吃食之下,竟然還牽扯出一樁下藥的案子。
三人說着,吃着,喝着,也不知是這菜餚太過好吃,還是這故事太過婉轉,竟然整整說了一個時辰。
額頭都吃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嘴巴一陣火辣過後,又是一陣香嫩潤滑。
此番起起伏伏,別說是景王,就是吃慣西北臊子味的蕭鳳天都忍不住擦了擦汗。
“如此說來,這個陳娘子不僅手藝好,而且還很聰明?”
景王挑眉,有些想見見人了。
徐潤澤點了點,認真點評道:“聰明的人在這世上不知凡幾,可聰明的女人,臨危不懼的女人,說話條理清晰還能給別人下套的女人,我覺得少之又少。”
“當天我審那個案子的時候,圍觀的百姓們笑得嘴巴都合不攏,我也甚是忍得辛苦!”
徐潤澤擦了擦頭,眼眸映着閃爍的燭光,氤氳的熱氣衝上來,看着他那紅潤的臉龐跟煮熟的蝦子一樣。
“哈哈!”景王大笑。
蕭鳳天自幼跟景王一同長大,他自然分得清,景王這是開懷的笑容。
想着自己隨身帶來的送子觀音符,蕭鳳天出聲道:“徐大人,麻煩請那位陳娘子一見,家母託我帶份禮物給齊夫人。”
徐潤澤聞言,意外道:“既然帶了禮,蕭將軍不去拜見齊夫人嗎?”
蕭鳳天瞥向景王,搖了搖頭道:“算了,齊院長攜夫人不問世事多年,此番貿然打擾是爲不妥。”
“待我回京時,再來拜見!”
徐潤澤看着收斂笑容的景王,瞭然地點了點頭。
蕭鳳天去拜見齊夫人,帶景王去,外界自然以爲牽線搭橋。浩敏雖說退隱朝堂多年,可他門生遍佈,舊友衆多,又有定國侯在背後撐着,確實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助力。
如今聖上未立太子,京中幾位王爺各豎一幟。
而景王與蕭家親近,又有實力雄厚的外祖家,實在是幾位王爺的一大勁敵。思及此,徐潤澤自然不可能再勸,當即讓小丫鬟傳話請陳娘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