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衛所,劉玲便和沈沅去了趟城東郊區的瓷器坊。
袁海寧一直在後面跟着,遠遠的聽到狗叫,袁海寧便湊了上來小聲的道:“夫人,袖箭帶了嗎?”
“啊?有危險嗎?”劉玲詫異,怎麼突然問起她有沒有戴袖箭,這個,自然是戴了的。
葉霄做的很小巧玲瓏,又十分舒適,這樣的暗器,能用來防身,是極好的,她自然是戴着。
“也不是,只是出了城,小心些總是對的,公子就是常這樣告訴我。”袁海寧聽着狗叫,總有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剛纔出城時,他就感覺有人窺視,但一眨眼,感覺又沒了。
沈沅倒是很輕鬆,但也贊同袁海寧的話:“東家小姐,小哥兒說的對,小心些總沒錯,咱們到了,就是這家了。”
劉玲想到自己三災六難,也有些心有慼慼,擡頭一看,就見用籬笆圍了的院門上,掛了個招牌,寫着《常六瓷器坊》。
“沈叔叔,你以前的東家姓常麼?”
“是,他沒讀過什麼書,祖孫幾代都是做瓷器的,據說在家排行第六,所以就叫常六,年紀比我大一些,但人很好,以前我在他家做工時,他對工人們都很實在。”沈沅咧嘴笑着,對這裡,他自有一股親切。
因爲從十歲起,便在這裡幫忙做工,雖沒接觸如何做瓷,但常東家,人真的很好,就像玲子一樣,沒什麼架子,還很體恤工人,逢年過節的,就會給大家加餐,若不是後來,他娶了妻,定居在小塘村,又租憑了劉家的地,估計他現在,還在常六家做工。
劉玲不知道沈沅的心思,但能看得出來,沈沅神情很放鬆,若是東家人不好,無情無義的有如周披皮,那沈沅的表情,就不會這樣鬆弛了。
沈沅推了門,進了院,就玲就看到寬闊的院子裡擺滿了各種陶瓷和瓷器,有百姓們常用的陶瓷大水缸,也有各種泡菜罈子,滿滿的擺了一院,而不遠處,是個四合大院子,院子的後面有窯,可惜卻不見窯煙。
可見,今天沒有開窯。
沒多久,沈沅便從後面的窯邊找到了常六,這常六年紀不大,大概也就五十左右,頭髮有些黃白,沒有蓄鬍,體形精瘦,但神情卻有些萎靡。
聽說了劉玲的來意,常六便嘆了口氣道:“白瓷我倒是會做,只是近來做不成白瓷。”
“老東家,這是爲何啊?”沈沅詫異。
常六指了指南邊:“阿沅啊,你以前在這裡做工,只是幫着送貨和砍柴,卻是不知道,這瓷泥也不是普通的泥,尤其是這白瓷,就更不是普通的泥了,要白泥,這白泥呢,整個新城縣,又只有燕子寨那邊纔有,可近來,那燕子寨的寨主,不讓閒人出入,前陣子有人去挖白泥,十個去,一個回,唉……”
燕子寨?劉玲心裡“咯噔”了一下,大哥二哥三哥,不就正在燕子寨麼。
常六嘆完氣,想了想又道:“若只是花盆,我那裡,還有一些以前做的,不知道你們是否能看上眼,若是能看上,我便宜點給你們。”
說着,常六便帶着劉玲和沈沅往屋裡走,進了屋,轉到了諾大的庫房那邊,就見架子上擺了不少藍底白瓷,但多是碗盤之類的,而做花盆的,也多爲純白的瓷器,都是圓形盆,沒什麼新意。
劉玲看了一眼,便搖了搖頭:“常叔,若是能挖白泥,你就能開窯麼?”
“這是自然,只是近來瓷器生意也不太好做,反而是陶瓷這一塊,還能吃飽飯,劉小姐,不瞞你說,我這生意也快做不下去了,我還想着,再撐半年,若是不能起色,我也想回村種田了,燒了一輩子的窯,但生意總是不溫不火,這兩年又慘淡如雲,還不如回村種地了。”
劉玲拿起手邊的一個瓷碗,細細的摸了一下,除了藍底花色的畫功不怎麼樣外,白釉卻很細滑,碗口碗底也相當平整,沒有粗粒,沒有走形,厚薄均勻,可見常六的手藝確實不差,差的是畫功。
“像這樣的碗,一窯能出幾個?”
“像這樣的碗,一百個裡,能出八十幾個。”常六一看劉玲的動作,便知這是懂瓷的行家了,神情驟然有些得意的道。
要知道,這燒白瓷,可不是燒陶瓷,一窯能出八十幾個,那都是相當了不起的。
“還能做的再薄嗎?”劉玲笑着問。
“再薄?再薄的那就不碗了,而是聽風瓶了,哈哈哈,劉小姐跟我來。”常六臉上更得意了,他常家六代做瓷,手藝傳到他手上,他一直都覺得青出於藍勝一藍,可惜生意卻一直做不開。
跟着常六去了另一間小庫房,劉玲就看到,一屋子都是精細的上等白瓷工藝品了,有梅瓶,聽風瓶,八寶聚財瓶,福祿壽喜瓶,鴛鴦戲水子孫瓶……
一眼望去,從做工手藝上來看,確實是沒話說,只是那畫功,劉玲真心搖頭,怪不得常六的生意做不開,這畫功差,工藝品自然提不上價,那怕手工再好,再出色,造形中規矩,也是沒人買的。
常六把一個他最滿意的聽風瓶遞給劉玲,劉玲隨意的接了過來,看着那薄如蟬翼的瓷壁,笑道:“這樣的瓶,一窯能有幾個?”
常六又得意的笑了笑:“我的窯都是我自己掌握,這火候也是我盯着的,就算是燒聽風瓶,一窯百個裡,也能出三十幾個。”
這個數字,確實了不起了,燒窯除了手工,最關鍵的就是火候,看來,她這是找對人了。
“挺好的,常叔,若是我想和你做筆生意,你願意做嗎?”
“定做花盆的生意?劉小姐,目前沒白泥啊。”常六臉耷拉了下來,很是無奈的道,同時掃過滿屋的瓶子,也是長嘆了口氣,然後道:“我家也沒有好的畫師,若是有好畫師,又怎會落到如此田地,祖上的手藝說不定就要斷在我手裡了。”
“常叔,這畫師,您不用擔心,我學過畫畫,估計比您這些要畫的好。”劉玲淺笑。
沈沅沒見過劉玲畫畫,有些吃驚,但想着,她從小是跟劉致遠啓蒙的,若是這幾個月,玲子又經那五位高人指點,想必這畫功自然比常六家的人畫的好。
常六上上下下的看了眼劉玲,這劉小姐一入眼,他就覺得與衆不同,那種出塵的氣質,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就有的,而且舉手擡足,處處都落着個雅,從容淡定的讓人感覺心平氣和。
“哦,劉小姐有頂好的畫師?”
“嗯,我有五名頂好的畫師,他們若是在這瓷器上畫一幅畫,你這瓷器定能名揚四海,能不能成爲天下第一瓷器坊,那就要看常叔的手藝了。”
шшш● ttКan● ¢O
常六心頭一跳:“劉小姐的畫師,不會是什麼大儒學者吧?”
劉玲抿脣莞爾一笑,轉身走到常六庫房的小畫桌上,那上面有一個白泥梅瓶,看樣子,瓶胚做了很久了,但沒畫上色,因此沒燒,不過難得的是,常六的桌上,居然擺滿了色彩,可見,他也不是隻想做三色繪,而是想跟官窯一樣,做彩繪,只是這畫功,實在差強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