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大結局

v 大結局

雲廷渲來了。

江九月心中動了一下,臉前被遮了東西,她看不見,只是只要一動心思,就能感覺那一道濃濃的氣息,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後。

皇室婚禮規矩甚多,但是江九月還是知道一點的,皇室的男人絕對不會親自上門迎親,而是等女方用隆重的禮儀送了女子到男方家中,男方出門相迎,她沒想到雲廷渲居然親自到楚家來接她了!

屋內所有人同時行禮,有的不用跪下的,也彎了身,只有雲廷渲和江九月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一樣的紅,紅的妖豔,卻又冷沉。

雲廷渲的視線在蓋着蓋頭的江九月身上,淡淡道:“平身。”

楚浩然走上前去,“勞駕攝政王親自前來,楚家榮幸之至。”雲廷渲嗯了一聲,江九月看到曳地長袍下,一雙紅色的靴子露出了鞋尖,走到了她的面前,瞬間便覺得,自己被完全籠罩在了一股濃烈的氣息之下。

他在看她!

十多日不見了。

江九月在心中細細的數着,原來狀似不經意,可是她還是把這些時間記得如此清楚,她的手掩藏在袖子裡,微微蜷了下,要說此刻她不激動,那絕對是騙人的。

下一刻,她感覺自己衣袖下的手,被一隻大手包裹,輕輕的握了握,給予她無盡的安慰,雲廷渲低沉而又磁性的聲音,響起在她耳邊,“我們成親。”

雲廷渲忽然彎腰,將江九月打橫抱了起來,瞬間,一大片的抽氣聲響了起來,然後便是一怔詭異的鴉雀無聲。

江九月蓋着蓋頭,不用想,都知道這地面上不知道掉了多少眼珠子,可是這種被人珍視和疼惜感覺,卻一點一點滲透進她原本還有些冰涼的心扉,也一點一滴的開始溫暖,她的手扶在雲廷渲的肩膀上,一點一點的靠近,最後環抱住了他的脖子,她似乎覺得雲廷渲笑了那麼一下,沒看到,卻依舊確定。

只是……

滿朝文武在側,這人也太大膽了些!

華王妃笑言:“真是一對璧人。”瞬間,所有人又像是全部回過神來了一樣,恭喜道賀的聲音持續不斷,不過,這些道賀都是直接衝着華王妃和楚家人去的,沒人會不識象的打擾攝政王。

官煜坐在左手上首位置,如今被楚夫人所詬病看不起的窮小子,如今真是飛黃騰達了,楚盈蓉站在人羣外圍,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想了一會兒,往湖邊去了。

過了一會兒之後,官煜放下酒杯,在無人注意到的時候,腳步便也不受控制的往湖邊去了。

雲廷渲抱着江九月,一路從中庭處了府門,門口處,更是人山人海,人聲鼎沸,尤其是看着雲廷渲抱着自己的新娘子出現的那一瞬間,更是驚呼聲不斷。

那別樣的紅連成一片,像是花海四季之中最爲耀眼的顏色,金冠懸在頭頂,寬厚的額頭下,那雙原本清冷淡漠的眸子,如今似乎也氤氳了一層他們看不透的神色,一大片的紅火連城一片,是最豔麗的驕陽,讓人無法直視,卻渴望探看。

在一片山呼千歲跪地之後,雲廷渲狀若無人的低頭問道:“騎馬還是坐轎?”

江九月顯然是沒想到一向有那麼些許霸道的雲廷渲,居然會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裡,來詢問她的意願,難得揶揄道:“你現在倒是知道做紳士了。”

“什麼?”雲廷渲聽到了,只是不明白那紳士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江九月道:“沒什麼。”

雲廷渲的眉峰動了動,江九月沒有給他答案,他也不需要江九月的答案,直接抱着懷中的江九月大步前去,足尖輕輕一點,兩人穩穩的落在馬上,雲廷渲手一動,大隊人馬開始前行。

馬是白色的,高大而健壯,還帶着大紅色的項圈,連馬鞍也是一併的大紅色,江九月靠坐在雲廷渲的懷中,一時之間還似乎如墜夢中,她想起自己從雪寒山出來的時候,就是和雲廷渲共乘一騎,只是那時候哪裡會想到,她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再回想當初第一次看到雲廷渲的情況,更是覺得這世間一切事情當真是奇妙的緊,那雙深邃的如同墨蓮的眼眸,如今卻成了她心中最信任的依靠,有的時候她也會假設,如果當初她沒有動惻隱之心,沒有救他,他定然也不會命喪清泉,只是不會有她和他這一段出人意料的戀情,她也會安安靜靜的呆在清泉山一輩子,說不定隨便找一個老實的男人相夫教子,也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會嫁人,簡簡單單,不會知道這很多事情……

“在想什麼?”

忽然,腰間一緊。

江九月醒過神來,手貼在雲廷渲的胸口處,感受那沉穩有力的心跳,耳邊聽到的是喜慶的鼓樂,還有百姓的驚呼和讚美,她有些茫然:“我……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做夢……”

雲廷渲笑着肯定:“這不是夢。”

說罷,人已經翻身下馬,江九月這才知道,在自己走神的那些瞬間裡,他們早已經到了攝政王府門口處,雲廷渲如同這一路以來的一樣,伸手一撈,已經把將九月抱在了懷中,邁步往府內走去。

兩邊,緊隨而來的文武百官沉默的看着。

這其中也不乏苦思冥想要爲攝政王立妃的官員,更有挖空了心思想要把自己女兒送上攝政王牀榻的官員,多次的求而不得和攝政王如此冷淡的性情,他們甚至以爲這輩子他都不會成婚,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江九月感覺自己被放了下來,腳觸碰到了地毯,雲廷渲握着她的手,沒有鬆開,周圍什麼聲音都沒有,或者是她自己已經進入虛空境界,聽不到任何人說話,身邊似乎有人還扶她,還有什麼人在高唱的什麼,她聽不清楚。

她想起了以前,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起了母親,想起了楚夫人,儘管雲廷渲肯定的告訴她這不是做夢,可是她還是有一種做夢的感覺,那麼不真實。

……

一燈如豆。

江九月獨自撐着蓋頭坐在牀上,她真的是迷糊的厲害,那些繁瑣的禮儀都是在迷迷茫茫之中進行,牀上這些東西不是假的,自己身上的鳳冠霞帔也不是假的,這臥室還是以前她和雲廷渲一起住過的臥室,更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嫁給雲廷渲了。

正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江九月下意識的想要拽掉頭上的蓋頭,卻遲疑了一下。

“你們下去吧。”是雲廷渲的聲音。

因爲這場婚禮,本身就在攝政王刻意爲之的情況下,超脫了皇家世俗禮儀,但卻不失隆重,自然沒人敢在這大喜的日子說什麼廢話,立即都退了下去。

江九月有些緊張,感覺到走路無聲的雲廷渲已經到了自己面前,卻半晌都沒說出一個字來。

靜默就這麼持續了好一會兒,江九月忍不住道:“你……你幹嘛呢?”

雲廷渲的眸子之中,流露一抹笑意,輕聲問道:“想我嗎?”

江九月的臉刷的一下子就紅了。

她當然不是什麼純情少女,說點肉麻話就受不了的害羞臉紅,只是這樣的時刻,偏生雲廷渲以前又是從不這麼說話的,頓時她就不自在了,哼道:“我懶得想你,快點掀蓋頭,我餓了,要吃東西。”

雲廷渲又是一聲輕笑,這一聲笑意,卻是笑出來聲音的,聽得江九月心中一動,還要說點什麼挖苦的話,卻忽然感覺自己眼前一亮,長時間遮在蓋頭下面的眼睛,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光亮,她下意識的擡手,卻有一個人影更快的,直接站在了她的面前,擋去了那些讓她不習慣的燈火。

江九月擡起頭來,一瞬間,眸子眯起。

屋內的那些炫目的紅燭雙喜,瞬間失色。

多日不見,他比自己印象中的更要威儀俊朗,英毅而偉岸,因爲背光而立,原本輪廓深邃的臉上,此時籠罩了一層濃濃如霧靄的氣息,低垂着的長眸之中,卻再也不是初見時候,那無喜無悲,無傲無懼的神色,多了一抹麗色,華豔而灼熱,讓江九月定定的盯住那一抹麗色,再也無法回眸。

雲廷渲蹲下身子,與她平視,解開了髮髻,取下了那隻很重的九鳳冠。

江九月頓時就覺得自己的腦袋一下子清楚了,回想起來,莫怪今日一直迷迷糊糊,原來根本就是這鳳冠害得!

“想嗎?”雲廷渲放好了鳳冠,回頭又問。

這次,江九月逃無可逃,視線,被雲廷渲那雙深邃的眼眸吸了過去,沒有說話,卻點了點頭。

雲廷渲卻不滿意,微微冰涼的指尖捏住了江九月的下巴,問道:“想嗎?”

他本就身材偉岸,即便是蹲着的時候,也幾乎可以和坐着的江九月對視,如今的姿勢,更是讓兩人的氣息都幾乎交融在一起,江九月聽到自己點着頭輕輕答了一聲:“想……”

雲廷渲笑了,他的指尖按到了江九月的頭皮,原本固定九鳳冠的地方,輕輕的按壓,緩解那些痠疼,,邊道:“吃東西吧。”

被這麼一說,江九月倒是更餓了,擡腳往前走去,卻發現這裙襬實在太長,一路上都是雲廷渲抱着她,不用走路,自然沒什麼感覺,如今倒是感覺真切了,想了想,她雙手拎起裙襬,走到了桌前,可是一看桌上的東西,她頓時就飽了。

桌面上有很多隻銀盤,裡面擺放的,卻全部都是象徵富貴吉祥多子多孫的吉祥果核和用來測試新娘,沒有煮熟的餃子和包子。

“怎麼了?”雲廷渲問,不過一看到桌面上的那些東西,也已經想到了答案,江九月可是最愛吃的,如今吃不到,會露出那種表情也很正常。

江九月轉過頭來,可憐兮兮的道:“我餓了。”

雲廷渲莞爾,“這包子做的很精緻,多吃幾顆就會飽。”

“是生的,我纔不上當。”江九月皺眉道。

雲廷渲問:“你說什麼?”

“我說,這包子是生的。”

“怎麼可能!”

“就是生的,不信你吃一個試試看!”

“我不餓。”

“反正我是不吃生包子,那你坐着,我讓銀環去到月華樓幫我找點吃的。”

雲廷渲笑的很溫暖,讓原本想要站起身來出去找人的江九月愣了一下,心中有預感這男人不會給什麼好的答案,但還是問出了口:“你到底在笑什麼?”一直冷着臉睥睨萬千的男人忽然有一天從頭到尾的笑,這麼深的違和感,誰能受得了。

雲廷渲笑意更深,道:“一共說了四個生,挺好。”

“你——”江九月愣了一下,臉色一下子成了大紅色,她倒是躲過了喜娘來問這個,卻着了雲廷渲的道,心中有些鬱悶,索性一屁股坐了下去,有些頤指氣使的道:“我要吃東西!”

雲廷渲發現,如今的江九月,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更嬌更蠻,也更容易顯露自己的心情,這讓他心情愉快。

“我去做。”

江九月一愣,已經看到雲廷渲出了門,忙大聲道:“我要吃八仙醉雞,芙蓉百合粥,熗鍋魚!”

站在外室門口處的紅纓綠柳才聽到江九月的這些要求,便看到門被打開了,雲廷渲一聲新郎裝扮,雙手負後,竟然直接便往小廚房去了,頓時愣在了原地。

江九月起身走了兩步,道,“你們兩個還不去幫忙?”

紅纓綠柳面面相覷,哪有人新婚之夜不洞房花燭,跑去廚房做食物的?也只有江九月這種不安牌理出牌的人能做的出來了,不過鬱悶也只是一瞬間,兩人馬上去了廚房,不管幫不幫忙,總要去看一看。

江九月倒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晚上沒吃飯也確實餓的厲害,坐了一會兒,便忍不住也跑到了廚房去。

原本已經呆在原定的廚房衆人看到連新娘子也來了,頓時更爲呆滯,眼珠子全部掉了下來。

雲廷渲長身玉立在竈臺前面,手中正握着大廚在最快時間內遞上來的江九月想要吃的東西的菜譜,正在研究着,其實這大廚是不會寫字的,不過好在攝政王府能人異士衆多,只憑着廚師緊張激動之下錯綜複雜的順序就列出了菜譜來,以供攝政王研究。

江九月道:“你們都出去吧,這裡不用人幫忙。”

“是!”衆人大聲應諾,連忙全部立到了院子裡。

江九月走上前去,雲廷渲倒是沒想到她也會來,只寵溺的笑道:“你且稍等片刻,我看看就做。”

江九月挑挑眉,瞅了那張紙一眼,“我還以爲你是萬事通,什麼事情根本學都不用學就會了呢。”

“我只是個普通人。”雲廷渲沒有擡頭,卻很認真的這麼說着。江九月笑笑,幾步走上前去,直接抽走了雲廷渲手中的那張紙,“別看了,我說你做,很快就好。”

雲廷渲一頓,“也好。”

於是,新婚之夜,攝政王府的兩位主子在廚房之中度過了最浪漫的時刻,外面站着的奴才們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是一直聽到裡面不時傳來江九月的說話聲音,和雲廷渲偶爾纔會出現的嗯或者一聲“好”。

一個時辰之後,兩位主子出了廚房,江九月吩咐紅纓綠柳把該拿的東西全部送到新房去,奴才們等兩位主子全部進了臥室,纔敢衝進廚房細細查看,卻見鍋竈都和他們離開的時候差不多,只有幾口用過的也放回了原位。

攝政王是什麼人,自然做什麼事情都是有條不紊,不會出現他們以爲的凌亂不堪。

江九月和雲廷渲回了新房之後,看到那桌子上面還是擺滿了東西,於是道:“把這些都換個地方放吧。”

喜娘誠惶誠恐,硬着頭皮說道:“啓稟王妃,這些東西全部都是吉祥物,不能……不能拿走……”但是江九月一個不樂意的神情,雲廷渲怎麼可能違逆她的心思呢?雲廷渲擺擺手:“無礙,不過是些俗禮,撤了吧。”

“是。”

那些東西終究是被拿了下去,紅纓綠柳上好了菜,也都退了下去,屋內安靜的,再次只剩下他們兩人。

雲廷渲坐了下來,道:“不是說餓了嗎?怎麼東西做好了,你又不吃了。”

江九月單手托腮,因爲被雲廷渲拿走鳳冠放開的長髮也逶迤到了桌面上,她的指尖輕叩這桌面,長長的睫毛低垂着,看不清楚那雙清澈的眼眸之中是什麼神色,她微微一笑,道:“有菜無酒。”

雲廷渲一笑,像是變戲法似得,站起身,從他們牀邊上的櫥櫃之中,拿出了兩隻青瓷瓶放到了桌面上,還沒有打開塞子,江九月就可以聞到裡面濃郁的酒香。

“怎麼忽然想要喝酒。”

江九月接過瓶子,打開塞子聞了一聞,更覺得這酒醇厚的厲害,似乎聞上這麼一口氣息,就能讓人昏昏欲睡,飄飄欲仙。

“我其實是不喜歡喝酒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江九月停了半晌,忽然開口道。

她的聲音很平和,也很隨意,但是卻讓雲廷渲心中一怔,他沒有接話,靜靜的等待下文。

江九月給自己和雲廷渲每人倒了一杯,卻沒喝。

“你相信嗎?我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唯一喝醉過的一次,就是在鳳仙樓上,和你……那次。”她的臉色微紅,卻沒擡頭去看雲廷渲,把倒好的酒給雲廷渲端了過去,拖着腮邊透過窗戶去看外面的月亮,那雙清澈無邊的眼眸,一個瞬間像是迸射一種光芒,穿透時空隧道。

“我出生在屹立不倒百年的書香門第,祖上就是有名的大夫,還有一個太祖爺,曾經給當時的黃帝做過專屬御醫,家學淵源,爺爺和父親更是盛極一時的大國手,醫學家。”

說到這裡,江九月頓了頓,“我們那裡的國手,就是說在國家裡面已經是最高水平,很厲害了,我因爲是他們的女兒和孫女,所以被給予很高的期望,兩三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辨識中草藥,四五歲的時候,背誦《傷寒雜病論》,《黃帝內經》,《本草綱目》等等醫學古籍名著,儘管我那時候根本不懂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些卻已經成了我每日必須要做的功課。”

“我的母親是生我的時候意外死的,從小我跟着父親和家裡的一個僕人一起長大,父親很嚴厲,那些古籍,我若背錯了一句,就要被戒尺打掌心一下,錯兩句打兩下,如此類推,沒人敢給我求情,因爲越是求情,父親會越是生氣,給我的作業也會越多,剛開始的時候我很不習慣,甚至怨懟,我怎麼會遇到這樣的父親,我爲什麼沒有母親,我要是有一個母親,在我受欺負的時候,我就可以去母親的懷裡哭訴,去軟弱,等她給我一個溫柔的安慰,哪怕沒有安慰,至少會有一個暖暖的懷抱……”

“粥要涼了。”雲廷渲淡淡道,沒有因爲她話中的這些事情而詫異,只是把一隻白玉小碗推到了江九月的面前。

江九月給了雲廷渲一個笑容,道:“謝謝。”低頭喝了一些,然後繼續講故事。

“結果後來,我真的有了一個母親……那天我從學校回家之後,看到我們家院子裡,有一個和我歲數差不多的小女孩,穿的像是小公主一樣,還很親切的問我是什麼人,來她家做什麼,我當時就愣住了,他在胡說什麼,這明明是我家……哎……”江九月閉了嘴,又吃了一些雲廷渲夾給她的翻菜,後面這些事情真是不想說了。

“不想說便不說,多吃些吧。”雲廷渲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樣,隨意的開口安撫,拿過江九月空了的白玉小碗,又盛了一碗粥給她。

江九月垂下眸子,本已打算告訴雲廷渲一切,卻不想他如今這般淡定,只是那些事情,如今看在她的眼中卻似已經成了過眼雲煙,甚至於像是別人的事情一樣,顯得那麼不真實,再說又有什麼意思呢?

一雙筷子伸過來,筷子中夾着一塊雞肉。

“雲廷渲,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江九月奇怪的問。

雞肉停在當場,雲廷渲纔將雞肉放在江九月的盤子裡,“現在才問,不覺太遲?”

江九月默了默,是有點遲,只是今晚心緒不寧,所以總想說話,於是又問:“如果……我是說如果……當初在清泉山上救你的人不是我,你還會不會……”

“沒有如果。”雲廷渲道,另外給江九月夾了一塊魚肉。

江九月愣了一下,“我是假設,假設我沒有救你。”

雲廷渲動作停了,他擡頭,認真的看向江九月,不懂她爲什麼忽然會有這樣的問題,那不已經是既定事實嗎?爲什麼如今還要去問。

江九月繼續道:“假設沒有當初那兩個月的相處,你會不會喜歡上我?”

雲廷渲的視線不變,他看着江九月那雙清澈的眼眸,很清楚的在其中看到了疑問和等待,卻依然實話實說:“不會。”如果不是那兩個月的相處,不是他當初的刻意假裝和江九月毫不掩飾的關心照顧,那他也不會到了如今,非她不可。

“哦……”江九月說不上失望還是別的,只是心中若有所失的點了點頭,低頭喝粥去了。

雲廷渲微微皺眉,有些後悔自己方纔的直言。

屋內,一時之間安靜了下去,忽然,雲廷渲握住了江九月拿起筷子的手,拇指上的扳指冰冷,蹭到了江九月的肌膚,他很認真的看着江九月的眼睛,道:“你就是你,爲何要去說那些如果?那如今我是不是該問,如果不是那兩個月的相隨,你後來也不會隨我一起回京到現在?”

江九月愣住,半晌之後,忽然哭笑不得起來,他有說對了,如果沒有那兩個月,自己第一次見到的雲廷渲,就是那麼高高在上,睥睨凡塵,她可以確定,她絕對不會對他有過分的特別,也許會崇敬,也許會嘆息……

只是,她哪時候這麼患得患失過,能成就成,不能成便罷了,何必如此在意?只要當下開心快樂就好,想那麼多做什麼。

“好好好,我錯了,你嘗這酒味道怎麼樣?”

方纔江九月倒了幾杯酒,都是被雲廷渲喝下去了,就江九月對雲廷渲以前的理解,他是不喝酒的,也不知道酒量如何,洞房花燭夜,如果新郎醉成了死豬,那可怎麼辦?!想到這裡,眼珠子轉了兩下。

雲廷渲看了江九月一眼,目光落到了酒杯上,勉爲其難的回了一句,“不錯。”

江九月便點點頭,這一來一往,聊天的時間裡面,也吃的差不多了,雲廷渲端起自己的酒杯,又把江九月方纔倒好的那杯酒地給了她,“吃飽了,交杯酒。”

江九月哭笑不得,完全沒想到有人能把喝交杯酒說的這麼平靜的,只是和雲廷渲相處的久了,自然也什麼都變成了習慣,端起酒杯,勾住了他的胳膊,“好。”

雲廷渲點點頭,一飲而盡,不等江九月反應過來,連江九月手中的酒也端了過去,一飲而盡。

江九月愣住,“你做什麼?”

雲廷渲身形一動間,江九月被他掠了過去,等回過神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他的懷中,而云廷渲正坐在喜牀上,面色平靜的看着她,但是那一雙深邃悠遠的眼眸,卻像是要把人吸了進去一樣。

江九月一瞬間就明白了雲廷渲的意思,臉唰一聲紅了起來。

“我……”

“該吃的吃了,該喝的也喝了,是不是該辦正經事了,嗯?”雲廷渲低下頭來,脣瓣輕輕觸碰到了江九月的鼻尖,明明是冰涼的觸感,江九月卻感覺自己心肺之中都被灼熱的氣息籠罩,甚至於呼吸也有些不順暢了。

江九月想伸手先阻止他的動作,至少讓自己做一下心理建設,可是卻發現,在他牢固的懷抱之中,自己這點微末的力量根本不足爲據,完全不能動彈了。

雲廷渲袖間一揮,金鉤上的牀帳瞬間飄然落了下來,江九月被他一帶,直接跌倒在了他的胸前,急道:“雲廷渲——”卻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就轉成了曖昧的輕呼。

芙蓉帳暖,*一度。

……

第二日,陽光正好。

雲廷渲推門而入,看到屋內光線微黯,輕輕的一揮手,梳妝檯邊上的帷帳隨着他的動作輕飄飄的掀開,暖暖的陽光照入室內,雲廷渲上前,掀開垂下去的牀幃,就看到了江九月。

江九月還在睡,睡得很沉,全身包裹在暖紅色的錦被之中,她側着身子,從耳後到脖頸,有一小塊肌膚微露,瑩白如玉,還有些輕輕淺淺的痕跡,雲廷渲的視線,落到了那些痕跡上面,眼神一黯,動作輕柔的直接連着被子抱起了她,往後堂去了。

後堂是引天然泉水所成的溫泉浴池,平日總會有四女兩男伺候,只是今日,下人們早已經聽了指示,退的一個都不剩。

雲廷渲把江九月放到浴池邊的軟榻上,不知道是自己動作太輕柔,還是江九月如今嗜睡的厲害,居然這樣都沒醒,雲廷渲看這她閉着眼睛的樣子,無奈之下,只得自己除了外衫,帶她下水,護着她在自己懷中泡了半個時辰,才又用錦被包裹着,送回了牀上去。

江九月一直沒有動作,淺淺的呼吸着,長髮微溼,垂在了大紅色的枕巾上,雲廷渲拿過梳子,慢慢的把溼髮梳理順了,頓了頓,從牀頭暗格之中,拿出了一隻白玉瓷瓶,在江九月那些明顯的痕跡上塗抹,並注入內力揉散了之後,纔給她蓋好被子,放回原位,讓她繼續休息。

守在外室的李銀環一看到攝政王獨自出來,頓時行了行禮,“攝政王千歲。”

“嗯,準備些清淡的吃食候着,屋內的東西,等王妃醒了之後再去收拾。”

“是。”

李銀環答應了一聲,因爲有攝政王提前交代在先,自然也沒人敢不識相的來找江九月,就算真有那不識相的,比如洛梅兒青王之流,也已被人阻攔在外面,不得入內。

雲廷渲在書案前坐下,翻看最新的八百里急奏。

牀上,江九月睜開了眼睛,只見她眼眸清澈,哪裡像是剛睡醒的人?

她其實在雲廷渲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知道有人來了,也幾乎在同一瞬間就知道那人是雲廷渲,可是自己現在一絲不掛的躺在牀上,實在沒想好怎麼和他相處,索性閉起眼睛裝睡,可是萬萬沒想到,雲廷渲居然會……會做那些事情……

她微咬着下脣,抑制某些情緒,然後想找拿過自己的衣服穿衣起牀,昨晚她本身還是有些事情要問清楚的,沒想到被雲廷渲那樣打斷,後來直接睡死到現在。

可是,當她伸手去拿衣服的時候,頓時動作僵住了。

沒衣服。

這不是在楚家,昨晚也沒有丫鬟在,她身上的衣服,被雲廷渲給……

江九月挫敗的閉了閉眼,按着太陽穴思忖自己以前也還算聰明,怎麼什麼事情一遇到雲廷渲,就完全變了樣了呢?!

屋外,坐在書案邊上看着奏摺的雲廷渲忽然嘴角一勾,道:“去吧,王妃起了。”

“是。”李銀環連忙彎身行禮,對於攝政王的手眼通天,如今早已經是心知肚明,立刻領着外面等候多時的丫鬟推門而入。

牀帳已經被掛了起來,一看這陣勢的江九月,連忙躺了下去,把被子蓋到了下巴處,皺着眉頭看向來人。

“奴婢參見王妃,王妃大喜。”

李銀環領着丫鬟們全部跪了下去,福身行禮,江九月愣了一下,才明白這些人所說的王妃是自己,不甚自然的道:“都起來吧。”頓了頓,又補充:“銀環,以後不用行這麼大的禮。”

李銀環起身,微微一笑,“要得,如今可是不一樣了呢。”說着走上前來。

江九月本來看她神色如常,笑容也和以前一樣,心中便舒服了些,可是沒想到她下一瞬間就自己跑過來,頓時嚇了一跳,道:“你……你別過來……”只是話完之後,又覺得自己的話實在不對,於是忙道:“你把我的衣服給我拿過來,然後你在門口等我就是了。”

李銀環會意的看了一眼江九月脖子上的某一抹痕跡,微微一笑,放下托盤,並且領着所有人一起走了出去。

江九月懊惱的閉緊了嘴巴,這個雲廷渲也真是的,居然派這麼一大羣人大早上的就來看她的笑話。

她掀起了清軟的肚兜和中衣,以最快的速度穿好,只是帶子還沒繫好,就聽到再次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江九月拉起被子遮掩好自己的身子,下意識的擡頭瞪了過去,冷聲道:“我說了,都出去!”

門口處,墨色濃華,長袍曳地,墨玉高冠,黑髮逶迤,屋外的陽光照射進來,灑落一地光輝,也落到了雲廷渲那英毅的臉上,像是鍍上了一層金光,江九月雙眸微微一眯,很奇怪的,她覺得這一刻忽然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雲廷渲微微一笑,“果然有王妃的派頭。”

江九月臉色有些不好看,瞪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跟我說這個?你也出去!”

雲廷渲沒有出去,反而向前走了幾步,“我擔心你沒什麼力氣穿衣,來幫你一幫。”

“我不需要。”

“我需要。”

這一來一往之間,雲廷渲已經坐在了牀前,手還捏住了衣服的一角,江九月瞬間伸手去搶那另外一角,動作卻沒他快,沒搶到,反倒因爲用力過猛,腰間一下子抽疼的厲害,臉色也變白了。

雲廷渲濃眉微皺,丟開了衣服上前查看,“都怪我不好,你……你沒事吧……”

卻在他向前查看的間隙,江九月的身子正好也跌了過去,啄了他的脣瓣一記,雲廷渲愣住了。

同一瞬間,江九月忽然搶過了外衣,動作迅速的穿好下牀。

雲廷渲回神看她,無奈的笑了笑,“你倒是現在會對我使手段了?”

“誰要你先欺負我?”江九月光着腳,站在很遠,確定雲廷渲不會那麼無聊的忽然撲上來,才動手把腰帶整理合適。

雲廷渲沒有接話,反而拿起身邊漆盤上的羅襪和軟靴。

江九月眼神一動間,雲廷渲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彎下身子,心頭有些泡泡衍生出來,她後退一步,“我——”

“別動。”雲廷渲道,拿着一隻羅襪,握住了江九月的腳踝。

“站穩。”

他動作迅速的把羅襪套上了腳面,然後又拿起軟靴穿好,如法炮製的把第二隻鞋子也穿好。

江九月由着他動作,待兩隻腳都放在地面上的時候,都還一直盯着雲廷渲發頂上的墨玉高冠,她想,成親也許真的是件好事。

“王爺,王妃,午膳備好了。”屋外,李銀環的聲音傳來。

江九月道:“稍等。”

雲廷渲站起身來,看着江九月小跑着到了牀邊兒上去,把昨晚上雲廷渲拿下來的長命金鎖掛在了脖子上,只是回頭要走的時候,一眼瞥到紅色牀單上的哪一塊暗影,臉色又是一燒,想要自己收拾了,卻只看了看,轉身就走。

此時肚子着實是餓了,反正他們也早知道會是這樣,何必?

食物準備的很是清淡,都是江九月喜歡的菜色,專門找了月華樓的廚師來做的,攝政王成婚,如今罷朝三日,天下官員都放了假,本來小皇帝還打算大赦天下,卻被攝政王阻止,無人不知這位王妃深得攝政王的歡心,如此榮寵,前無古人,也後無來者,比當年的華王夫婦還要令人驚歎。

江九月看到食物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說是午膳,其實早就過了午時,再過一個時辰,都快要用晚膳了。

李銀環道:“王妃,王爺等你用飯等了一天呢。”

江九月回頭看向雲廷渲,卻見雲廷渲沒什麼表情的動筷子吃飯,道:“都下去吧。”

“是。”

王爺吃飯的時候一向不許人伺候在側,沒想到如今有了王妃還是一樣。

而紅纓綠柳卻是知道,自家主子吃飯,向來也是不需要人伺候的。

江九月和雲廷渲隨意的說着話,和往常相處的情況一樣,只是卻比往常多了一份親暱和默契,讓人看了豔羨,吃的差不多的時候,江九月發問:“你把上官家的人藏在什麼地方了?”

雲廷渲姿態不變,淡淡道:“合適的地方。”

江九月默了默,她知道,對於雲廷渲來說,爲了維護江山社稷,會使出必要手段,那他這個“合適的地方”,指的是什麼地方呢?頓了頓,她又問了一聲,“傅隨波……找到了嗎?”

雲廷渲動作有些輕微的凝滯,然後一如往常般優雅,“不曾。”

江九月看他那細微的反應,微微着急道:“你……你別胡思亂想,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順口而已,我這裡有一幅畫,是他和汛王的,我想他是不是跟汛王有什麼關係,所以……”

“嗯。”雲廷渲清淡的點頭,放下筷子,“的確有,你的畫是湘妃那裡得來的?”

“是……而且,湘妃娘娘,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呢。”江九月若有所思的道,她指的是湘妃想要救蕭奴兒的出發點,這很奇怪。

雲廷渲的視線落在江九月微微凝住的眉頭上面,淡道:“她必然會救蕭奴兒,因爲她們本身關係非比尋常,而湘妃,在她是湘妃之前,原也是胡地細作,只是後來整個網絡被我們剪除,湘妃愛上了皇兄,所以從此安分守己。”

江九月微驚,沒想到那看起來柔弱美麗的湘妃居然也會是細作,不過轉念一想,地方小族爲了保存自己實力和獨立,派女人作爲細作送給對方的掌權者,一向都是古人向來最愛用的把戲,她看過《燕京志》,對那北胡之事也有些瞭解,是在先帝在位的時候做了一部分處理,然後雲廷渲掌權之後才真正徹底拔除,讓胡地也徹底安生了,否則也不會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但是,她真正驚訝的是,湘妃是細作,雲廷渲居然還可以容她活到現在!

雲廷渲似乎永遠知道她在想什麼。

“若非皇兄護衛,她早已經必死無疑。”

江九月默默的點了點頭,這等江山美人的故事,她聽過很多,還是第一次真切的見到,覺得有些新鮮,不過也只是一下子,便過了,這時候,李銀環站在門口稟告:“王爺、王妃,青王殿下和洛梅郡主已經等候多時了。”

“請他們進來吧。”雲廷渲道,丫鬟們魚貫而入,將桌面上的東西都收拾乾淨,還沒走利索,就聽到一個清脆嬌蠻的女音響了起來,“雲廷渲,江九月,你們這兩個傢伙,是不是自己成了親就不管別人的死活了!”

隨着話音剛落,一道綠色亮麗人影像風一樣飄進了屋內,原本俏生生的小臉,皺着眉頭嘟着嘴巴,一副找人興師問罪的樣子,在她進來之後,一身紫衣,落拓不羈的青王雲廷澤施施然走了進來,手中的扇子一搖三擺,風流無限。

江九月笑道:“什麼叫我們成親了就不管別人死活?”

“哼!你們就是光顧着自己的事情不管別人死活。”

“哦……”江九月若有所思的頓了頓,“那麼,你們來這裡這麼大聲的喊叫,是要請攝政王爲你們賜婚嗎?雖然你如今的年齡還差一兩歲,不過先賜婚不成親也是可以的。”

“你——”洛梅兒愣住,嘴巴張合了好幾下,罵道:“誰要跟他這個髒鬼成親?都不知道有了多少女人了,我纔不要呢!”

門口處,意外趟槍的雲廷澤很是鬱悶,苦笑道:“七嫂怎的比七哥還厲害了,我千里迢迢爲嫂子尋母,嫂子不說感激我一下也就罷了,如今還要將我和這小魔女送作堆?”

雲廷澤不過二十歲出頭,兼具雲家男人的俊美和權勢,卻也算是雲家人中一個特別的人物,他風流,是真的風流,他紈絝,也是真的紈絝,可是這並不阻礙他的能力卓絕。

江九月的視線,從雲廷澤微露的領口落到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上,柳眉一挑,問道:“你何時爲我尋母?”

“呃……”

雲廷澤眼珠子轉了轉,卻不說話了。

江九月把這個表情歸類爲欲言又止,轉身,隨着雲廷澤的視線,看向了雲廷渲,卻見雲廷渲神情淡淡,若無其事的在喝茶,眉頭一蹙:莫非母親能這麼快回來,真的是雲廷澤給找回來的嗎?

洛梅兒哪裡管他們這麼微妙的情況?當下一屁股就坐到了江九月的對面,小手啪一聲拍上桌面:“我不管,江九月,你塊叫雲廷渲把上官瑞給我找出來,本小姐找他有事!”

江九月視線玩味的落在了洛梅的臉上,“何事?”

“他欺負了我,我還沒報仇呢,哼,總快點。”洛梅兒不耐煩的道。

江九月笑笑,“你有事求我,還是這個態度,我幹嘛要幫你?”

洛梅兒頓時被堵了回去,惱火的瞪了江九月一眼,也知道現在想要見到上官瑞還要靠她,努力的忍着讓自己不要罵人,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親愛的月姐姐,你就幫幫我嘛,好不好?”

雲廷澤微微一笑,狹長的眼尾飛出一抹促狹,懶懶的搖着扇子坐在了一邊上,要說這小丫頭臉皮也的確夠厚的,那上官瑞現在分明已經是朝廷欽犯,犯得還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她還敢找?華王妃夫婦被她鬧的不勝其煩,懶得理她,聽說本來馬上就要離開京都繼續去雲遊,卻有什麼事情耽擱給留下了,但是也不理她,她如今卻當着攝政王的面給讓江九月幫忙說這件事情,不知道是真的膽大包天,還是出門根本沒帶腦子。

江九月眨眨眼:“我爲什麼要幫你,幫你我有什麼好處?”

洛梅兒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她看着雲廷渲那副根本把她當做空氣的樣子,和江九月如此玩笑的口氣,頓時就有些惱火了,站起身來,道:“不幫拉倒,有什麼了不起的!”話落,直接跑了出去,和來的時候一樣,像一陣風似的。

江九月默了默,意味深長的瞥了那抹綠色影子一眼,報仇報到這個份上,誇張了點吧?

雲廷澤嘖嘖出聲,很是感慨:“如今的姑娘真是越來越嚇人了,這般小小年紀,就開始春心萌動,哎……”

江九月嘴角一抽,懶得去看他,倒是一直沒有表情的雲廷渲,淡淡道:“交代你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雲廷澤愣了一下,“今日不是罷朝嗎?怎麼還辦……文武百官都休息了,起碼也要讓我休息一日……”他最近這段日子可是忙壞了,一直東奔西跑,好不容易回來,又正好是攝政王大婚,他維持安全穩定,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更是沒看到成親時候的情況,如今好不容易七哥忙完了該忙的事情,本以爲從此一身輕……

他今天來找雲廷渲,其實是來告假的,因爲——

他已經好久沒和自己那些紅顏知己們共度*了!

雲廷渲淡淡的看着他,除了在面對江九月的時候,他對着任何人,都是冰冷而淡漠的表情,雲廷澤一看到他這表情就知道沒戲,自己這下是自尋死路了,正要告退溜走,就聽到雲廷渲開了口:“罷朝是我的假日,與你無關。”

“你……假日?”雲廷澤像是聽到了什麼最不可思議的笑話一樣,聲音高挑的詭異,連手中的扇子都不搖了,開什麼玩笑!

雲廷渲站起身來:“不錯,現在入宮吧,還有一件事情安排妥當,你就每日去批閱奏摺,罷朝三日之後你陪同皇上協理朝政。”

“那你去做什麼?”雲廷澤不可思議道。

雲廷渲沒有回答,只回頭看向江九月:“我要進宮,你隨我一起去嗎?”

“好。”江九月微微一笑,正好也沒什麼事情。

雲廷渲點點頭,丟下愣住的雲廷澤,和江九月一起離去,江九月走到門口的時候,丟給了雲廷澤一個同情的眼神,她想着,雲廷渲要是黑心起來,那絕對是天下第一黑。

雲廷澤被那同情的眼神閃了一下,頓時醒過神來,就要溜走,卻聽雲廷渲的聲音傳了過來,“聽說胡地送來一位和親公主,現在已經在路上了。”雲廷澤的後背立起些雞皮疙瘩,開玩笑,他絕對不會爲了一朵花放棄一座花園。

思前想後了三秒鐘,雲廷澤長嘆了一口氣,甩袖跟了上去,同樣都是兄弟,自己就跟雲廷渲親,卻萬沒想到七哥是這麼一個冰冷有黑心的角色,把他的剩餘價值榨取的一滴都不剩呢。

……

半個時辰之後,江九月三人到了皇宮御書房中。

江九月身着一襲珊瑚色裙裝,長髮綰了典雅的垂雲髻,把前額的劉海全部綰了起來,飽滿的額頭中心,貼了鳥型花鈿,比起以前的冷靜沉穩的模樣,多了一份婉雅大方的氣質,她同皇上行禮問了好,便坐到一旁去了。

楚浩然和官煜早早的已經等在了御書房內,沒料到攝政王今天會帶着江九月一起來,顯然有些意外,不過這些意外也只是瞬間就恢復了正常。

雲廷渲擺擺手免了他們的禮,然後道:“今日請你們二位過來,是有件事情要交代。”

“是,微臣洗耳恭聽。”

雲廷渲走到了桌邊,攤開早已經準備好了的地圖,指尖點在地圖上某處,“江淮饑荒,災民暴亂,本王現在要派你們其中一人主理這件事情。”

雲廷澤一看似乎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便到小皇帝跟前,逗侄子玩去了。

除了官煜和楚浩然之外,還有戶部官員在此,聽到雲廷渲的意思,不由都對看了幾眼,這江淮饑荒不是今天的事情了,原本就派了青王去處理,只是後來證實青王沒去處理,而是盤踞在江淮,一來剪除上官家的勢力,而來帶着假的虎符,讓上官家的人去查找。

雲廷渲道:“戶部撥糧撥款逐層計算,就由戶部尚書負責主理。”

“是。”

“至於難民登記備案,賦稅減免的事情,就交給官煜去辦。”

“是。”

江九月不由得想,以前這些事情除了戶部辦理,現在官煜管的事情一部分都是原來上官宰相管的,看來是真的在移交權力了。

雲廷渲指尖點到另外一個地方,“至於押運糧草的事情,事關重大……”

雲廷澤忽然擡頭,看到地圖旁邊的幾個人都在看他,立即擺手:“我剛從那麼遠的地方回來,難不成還要我去?朝廷這麼多武將,隨便派一個去不就是了!”

楚浩然略一思忖,雖然這位青王看似放浪不羈十分有損皇室形象,但是他掩藏在放浪之下的能力卻是不容小覷,以前還真是小看他了,只是,青王殿下的話也對的,於是道:“威武將軍竇晉是淮南人士,可派他前往。”

雲廷渲不語,垂下眸子。

“咦,王叔,這是什麼?”就在這時,小皇帝忽然疑惑出聲,手中拿着一本繪製栩栩如生的圖譜跑過去向雲廷渲詢問。

雲廷澤張大了嘴,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他敢肯定,他那目光如炬的七哥,已經看到那是什麼東西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皇帝手中揮舞着的東西上面,那……你是……

唰!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的人也全部別過臉去,皇帝拿着的東西,竟然是——避火圖!

雲廷渲意味深長的看向雲廷澤,聲音冷淡:“既然青王這麼閒,那就派他去吧!”

衆人無不說是,也有人覺得這個王爺委實太不像話了些,但卻不敢忽視他的能力。

雲廷澤哭笑不得,暗暗看了皇帝一眼,心中偷偷不怎麼恭敬的罵了兩聲:這個臭小子,怎麼總是這麼愛拆我的臺?

江九月卻是沒忍住,直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點也不客氣的把自己的嘲笑表達的一清二楚,只是想到雲廷渲那面無表情的表情,心中反而升起一絲莞爾。

雲廷澤輕嘆了口氣,站起身年來整理自己的衣服,然後打算離開。

卻在這時,門口有太監前來通傳:“啓稟皇上,攝政王府的侍衛有急事稟告。”

江九月一怔,看向了雲廷渲。

小皇帝道:“快請進來。”攝政王府之中,能進的了皇宮的侍衛,除了王叔的隨從鐵甲兄弟,就是羽衛統領,必然是有什麼大事,否則他們不會再找個時候突然來找。

不一會兒,門開了。

太監領着鐵濤進了殿內,鐵濤跪地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起吧。”小皇帝稚嫩的聲音道,然後看向鐵濤,雲廷渲兩步走來,問道:“何事?”

鐵濤沉聲道:“王妃的母親江夫人忽然暈倒了。”

啪!

江九月手中的茶杯不小心掉了下去,她一下子站了起來。

……

江九月昨日見到母親之後,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和她說,但是母親如今住在楚家,她想給母親和楚夫人留一些時間,沒想到這一留,等來的居然是母親暈倒的消息。

江玲瓏是習武之人,一直以來身體都很好,雖然江九月剛穿過來的時候她也有些病氣,卻是無關緊要的病氣,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今日暈倒了?

屋內有皇帝專門派來的御醫,屏風外面也坐着一個鬚髮皆白的大夫,手指捻在金絲線上,捋着鬍鬚把脈。

楚夫人坐在一側,雖然看似平靜,但是衣袖下的手卻早已經捏的死緊,女兒今日纔來找她,話還沒說上兩句,就忽然暈了過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九月和雲廷渲一起進來,衆人一驚,免不得又是一陣行禮跪拜,雲廷渲免了,江九月小步走到楚夫人的面前,問道,“母親怎麼回事?”

楚夫人閉上眼睛,搖了搖頭,眼角的細紋沉澱歲月滄桑和無力。

江九月看向御醫。

此時那個診脈的御醫已經結束,他轉身道:“啓稟王妃,夫人看着像是中了毒……”

江九月心裡咯噔一下,皺着眉頭走過了屏風。

屏風後面,江玲瓏滿面蒼白,有氣無力的躺在了大牀上,蓋着被子,兩個丫鬟伺候在一旁,才一天時間不見,她竟然就成了這幅樣子!

“王妃!”兩個丫頭福身行禮,忙退後了些許。

江九月上前坐在了牀邊上,輕聲喚道:“娘?”卻沒有聽到任何答應。

外面的太醫欲言又止,想要說夫人現在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這也不知道是什麼毒,如此厲害,可是忽然想起,這位攝政王妃,傳說醫術了得,說不定她會有治癒的辦法也不一定,當下沉默不語。

江九月當然知道自己最引以爲傲的就是她的醫術,當即捏過母親的手腕,細細把脈,片刻功夫之後,她臉色泛白的看向了母親,怎麼……怎麼會中這個毒?!

身後,雲廷渲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他知道屏風在前就該男賓止步,但是看到江九月拿個樣子,還是十分不放心的走了進來,“怎麼樣?”

江九月忽然轉過身子,道:“你給母親把把脈,看看她怎麼樣?”她真的希望是自己看錯了,母親中的不是這個毒,眼睛裡面充滿了哀傷和希冀。

雲廷渲沒有動,微閉着眼睛悠悠嘆了口氣,江九月看他這表情,心中那點唯一的希望也被打散了,她壓着聲音道:“你早就知道,母親中了七蟲七花膏?”

她的口氣很輕,那麼不可置信。

因爲她太過了解,七蟲七花膏是以毒蟲七種,毒花七種煉製而成的毒藥,這種毒藥最糟糕的地方就是,要知道用了哪七種毒蟲,哪七種毒花才能配出相應的解藥裡,如果配錯了一位,中毒者必定當場死亡。

如今看母親的情況,顯然是早就中了毒,現在性命危在旦夕,可是她昨天明明還好好的……不對,昨天她也不是好好的。

江九月忽然想起母親看她時候的那些眼神,和母親給她描眉梳頭時候略微顫抖的手,她那時候只當母親是激動,卻沒想到是毒藥作用的結果,七蟲七花膏,毒入膏肓時候蝕骨腐心,母親到底是在什麼情況下給她送嫁的!

江九月閉了閉眼睛,忍下厲聲問出口的衝動:“母親是你帶回來的,你爲何不告訴我她中了劇毒!”

雲廷渲好一會兒之後,纔回答:“這是她的意思。”

“是她的意思,那你有沒有管過我的意思,她是我娘!”江九月立刻衝口而出,怒火顛升,作爲母親,江玲瓏有權利瞞着她,而作爲女兒,江九月也有權利知道這些事情,她看着雲廷渲,一字字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母親對我意味着什麼!”

雲廷渲身子一顫,雖然早就能夠預料江九月知道這件事情的反應,卻還是心頭疼了一下,他眸光平靜,只看向江九月,如同以往的淡淡口氣,“我已命人去尋解藥配方。”

江九月閉了閉眼,頭疼的皺着眉頭,“對不起,我只是有些擔心母親,你……你別在意。”她懊惱的閉上了嘴,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索性悶着頭依偎進了雲廷渲的懷中,彆扭的垂着頭不去看他。到了現在,她怎麼可能不懂他的心思,他定然是早就知道也早就想好了應對策略,可是江玲瓏對她是不一樣的,所以她才這樣激動。

雲廷渲的心中隱隱鬆了一口氣,卻寵溺的用下巴蹭了蹭江九月的發頂,兩旁的丫鬟早已經低下頭去,連外面的人都鴉雀無聲,太醫不知道何時已經被楚夫人遣退了下去。

“毒是雲廷汛下的。”雲廷渲言簡意賅的解釋。

江九月其實心中也已經想到這個可能,畢竟在泰陽的時候,母親當時消失不見,自己出去找,就在金家的芙蓉布莊裡,碰到了雲廷汛,他當時就明白,母親對她意味着什麼,顯然,在她這歌舞昇平的十五天裡,發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現在怎麼辦,你派去的人,能找到配方嗎?”

雲廷渲沉默了一會兒,道:“他會來找我們的。”

他的口氣,幾乎稱得上篤定,上官家數百條人命,以及後宮密室之中圈禁的上官缺,等待的,無非就是如今這樣一個時刻。

半個時辰之後,一紙詔書公告天下,上官丞相圖謀造反,多年以來貪墨官銀無數私造兵器,結黨營私,誅滅九族,即日行刑。

上官丞相落馬已經是半月之前的事情,會有這樣的詔書大部分人其實早有預料,江九月坐在椅子上,回憶起自己歌舞昇平那時日,後來她知道,婚書六禮納徵嫁妝,都是在那十天完成的,而云廷渲顯然在這十天時間裡,還做了別的事情,比如說,追擊雲廷汛和解救江玲瓏。

她回頭,看到江玲瓏的臉色越發昏暗了,不是一個時辰前的白,如今甚至有些灰白,緊閉着雙眼,顴骨越發突出,心中也越發着急了。雲廷汛真的會爲了上官缺出現嗎?

紅纓上前道:“湘妃娘娘帶着蕭姑娘來了。”說到蕭奴兒的時候,紅纓顯然很不以爲然。

江九月眸子微眯,道,“請!”

“是!”

不一會兒,蕭奴兒和湘妃相攜入內,江九月攔着他們要見禮的動作,讓了入座,開門見山的道:“你們現在來,是不是有能救我母親的法子?”

蕭奴兒與湘妃對看一眼,難得沒有嬌聲笑起來,“我當年受制於汛王殿下,所以爲他辦事,七蟲七花膏也是我給他的方子,是我們納拉山祖傳下來的……”

“什麼!?”江九月大喜,一下子站起身來,若是有方子,那她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煉製出解藥救人,“你還記得配方嗎?”

蕭奴兒臉上露出僵硬神色,吶吶道:“我……我當時給了他兩個方子,並不知道他用的是哪一種……”

江九月的臉色頓時又黯了下去,這樣的打擊比方纔沒有任何辦法的時候更讓人難以接受。但是無論如何,她都不可以拿母親的性命開玩笑!

“無礙,我去找雲廷渲,你把你給他的方子寫下來,我等會來找你。”江九月皺着眉頭認真想了想,丟給蕭奴兒一句話後,轉身出去了。

雲廷渲和鐵洪在一起,手中還握着最新遞過來的密信,汛王沒有出現。

鐵洪道:“主子,怎麼辦?”難道真的要把上官一家斬首嗎?雖然他們的確罪大惡極。

雲廷渲閉上了眼睛,淡淡的嗯了一聲。

密謀造反,本來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只是以往對於這樣與雲家百年來的有功之臣,往往私下處理,可是這一次,卻擺在了明面上,公告天下!

他深信雲廷汛對於上官缺的迷戀已經達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若上官缺對待雲廷汛如同對待別人一樣的冷漠,雲廷汛必然不會彌足深陷,但是上官缺是及其聰明的女人,她不會愛上雲廷汛是真的,但是她對雲廷汛的關心也是真的,往往這樣的情形最是容易讓人迷亂,求而不得,棄之可惜,時間越久,他越是無法自拔。

所以雲廷汛可以爲了上官卻做到任何地步,他可能會錯過一個威脅雲廷渲和江九月的機會,但是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救護上官缺的機會。

而這,也的確是雲廷渲給雲廷汛的機會,但是他自己,卻也會全力以赴。

若非雲廷渲的母妃當年作爲細作的時候,在雲廷汛的母妃茶飯之中做了手腳,他也不會從小就受那等苦楚……

忽然,雲廷渲看向了門口。

不過眨眼的功夫,江九月推門而入,一進門就道:“你派人去找蕭奴兒拿方子,把那些藥的解藥全部都找出來,我和你進宮去!”

雲廷渲怔了一下:“什麼藥?”

“蕭奴兒說是她給雲廷汛的方子,她知道都有些什麼藥,只是方子是兩個。她不確定。所以我說都找出來,等確定了配方以最快的速度配藥。”

“嗯。”

雲廷渲點頭,交代鐵洪去辦,又對江九月道:“你也要去皇宮?”

“當然。”江九月肯定的回答,救母當然是親自來救,況且,她感覺雲廷汛之所以對她母親出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爲她。

“那走吧。”

……

自從那件事情之後,皇太后上官缺就被軟禁在滄海文學網殿後殿密室之中。

雲廷渲和江九月來這裡,是爲了守株待兔。

只是兩人才剛到,鐵洪就送上了一則最新消息,攝政王府收到密信一封,上面只有三個字。

忠義閣!

忠義閣是鐵家爲雲氏歷代皇族的皇子們培養忠義無雙的下屬的地方,雲廷汛爲何要約他們來這個地方呢?

江九月不知道原因,只是心中篤定注意,無論是因爲什麼原因,今日她也必須把這件事情處理清楚,救回母親的性命!

可是,當她看到背對着自己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影的時候,卻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半晌,她吐出三個字:“傅隨波。”

背對着他站立的那個白衣人影,似乎背脊動了一下,可是仔細一看,卻又是沒動的,他緩緩的轉過身子來,一樣的白衣似雪,一樣的溫潤如玉,他看着江九月微微一笑,比暖春的清風還要讓人感覺溫暖萬分,他像是跟老朋友打招呼似得輕聲道:“江姑娘,攝政王,你們來了。”

雲廷渲和江九月沒有開口。

傅隨波垂下眸子,單手負後,幾個月的昏迷生活,讓他消瘦的厲害,顴骨凸起的很高,可這並不損害他的俊美。

他嘴角動了一下,扯出了一個萬般哀傷的笑意:“對不起,江姑娘。”

江九月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她知道,這個對不起所要表達的東西,都是些什麼,半晌,她忽然睜開眼睛,寒光四射,斬釘截鐵道:“我母親中的七蟲七花膏配方到底是什麼!”

傅隨波扯了扯脣,寬帶的白衣隨着風飄舞,淡淡言道:“毒是我下的,我會告訴你。”

雲廷渲冷冷吐出兩個字:“條件。”

傅隨波苦笑了一下,視線落到了雲廷渲的身上,答非所問的道:“攝政王經才偉略,腹有乾坤,定然把一切早都看的透徹,卻還能容我活到今天,莫怪江姑娘對你……呵呵,你這樣的男子,確實世間少有。”

他說的話似乎含着些永遠也掙脫不了的無奈,那雙眸子之中,都含着濃濃的苦澀。

雲廷渲依舊神色淡漠:“過譽了。”

江九月看到傅隨波似乎一時之間有好多的情緒糾纏在身上,痛苦而又無奈,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母親的身體重要,她再次開口,問道:“配方是什麼,你的條件是什麼?”

原本,她還對於傅隨波和雲廷汛有些許好奇,現在也蕩然無從了。

那樣冰冷的口氣和態度,似乎讓傅隨波身子震動了一下,他微笑,從袖間拿出了一隻白玉瓷瓶,這就是解藥。”

江九月一怔。

傅隨波又道:“我早已知道,一定會有這麼一日,所以在我製毒的時候,便也同時做了解藥,我只有一個條件,希望攝政王可以高擡貴手,放汛王離開。”

雲廷渲面色沉靜,他已經拿出解藥,再提條件,顯然是早已清楚雲廷渲有恩必報言出必行的性子,只是雲廷汛是一個深水炸彈,放虎歸山後患無窮!他對江九月和自己仇恨甚深,又怎麼會輕易罷手呢?!

“傅隨波。”雲廷渲冷冷的開口,這還是第一次,他這麼直接的和傅隨波對上,只是那聲音,卻冷的像是寒冰利劍:“你謀害本王在先,結黨營私在後,你以爲你有什麼權利和本王談判嗎!?”

傅隨波身子一僵,果然,他什麼都是知道的,傅隨波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看了雲廷渲好久,才慢慢的開口:“那麼,樑惠妃謀害我母親在先,如今是不是要一起算算清楚!”

江九月心中大振,這……

“你果然,和他是親兄弟。”雲廷渲陳述了這個事實,因爲早先就有過這樣的猜測,所以心境不曾有太多的變化。

傅隨波笑笑,只是那笑容那麼蒼涼而無奈,“不錯,我與他本是一母同胞,可是樑惠妃卻對母親下了致命毒藥,導致我們在孃胎裡就中了毒,生下來就全身帶毒,奄奄一息,我雖虛弱,但卻只是終生不能習武,他卻不然,就像得了怪病一般,從小就離不開女子之血,還要靠修習陰寒無比的武功來壓制體內的毒性,人不人,鬼不鬼,暗地裡受盡所有人的奚落嘲諷,請問攝政王,這筆賬,如何清算!”

雲廷渲冷冷道:“泰陽城中,你對我下毒,就是爲了報母妃之仇?!”

“不錯!”傅隨波聲音溫和的道,溫和的怪異:“我與他雖然長年不見面,但是我看到你的那一個瞬間,我就知道,你就是雲廷渲,所以我讓藥兒在你昏迷的時候,就給你下了毒……”說到此處,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了江九月,“說起來,這還要感謝江姑娘,若非江姑娘母親的醫經毒經,我也不敢對他輕易下手。”

江九月緊咬牙關,手在衣袖之中捏的死緊,“那本醫經,是你拿走的?!”

“那本書……是汛王找來給我的,至於毒經,我也有手抄本……母親受你母妃迫害,十月懷胎受盡折磨,拼了命生下了我們兄弟二人,卻因爲中毒而力竭死去,可是樑惠妃即便如此都能深得皇帝喜愛,冷宮五年還要詐死出宮,換了身份再行進宮,我們的冤情和委屈找誰去訴?!”他一字字淡淡的說着,話中的內容和他此時的表情極其不符,讓人產生了很深的違和感。

江九月這一個瞬間忽然感覺到了蒼涼,那是一種奇怪的存在,原來最初的相遇,不過是成全了他爲母報仇的心願,那麼後期的重逢,到底是風輕雲淡的相互欣賞,還是本身就充滿陰謀算計呢!

她看着傅隨波,一字字道:“如果今天不放了雲廷汛,你會怎麼樣?”

傅隨波沉痛的閉上了眼睛,等睜開的時候,已經是萬念皆無,那些溫暖和雅淡,全都變成了冰冷。“江姑娘母親的一命,換他一命,很值得。”

江九月便知道,如果今日不放過雲廷汛一命,傅隨波不會交出解藥,那最後一點點的美好,徹底煙消雲散。

傅隨波苦笑道:“我今日來此,原也不打算活着離開,若是換不得他的性命,我自當以死謝罪,賠了江姑娘母親的性命。”

雲廷渲的神色一直很平靜,彷彿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早在他的預料之內,他淡淡的看着傅隨波,道:“你把解藥丟過來吧。”

傅隨波心中便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雲廷渲這是答應了,他拿出白玉小瓶,看到江九月的臉色冷如寒冰,便明白,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從此一落千丈毀於一旦,只是掃了一眼,便不敢多看,深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多麼的無地自容……

他連忙回頭,道:“多謝攝政王成全。”話落,手中的白玉瓷瓶也順勢丟了出去。

卻在這時,一道破風之聲驟然響起,江九月神色一凜,袖間北海冰蠶絲帶也在瞬間飛射而出。那破風之聲離的稍微有些遠,而江九月卻早就知道暗中有人在窺伺一切,蓄勢待發,絲帶在羽箭射向瓷瓶的前一瞬間裹住了瓷瓶收回懷中。

與此同時,雲廷渲黑衣如墨,如蒼鷹一般凌冽,直接衝着那發出羽箭的地方掠去。

江九月放好了瓷瓶,回頭,便看到雲廷渲已經和一個紅衣帶着面具的人纏鬥在一起,那人的身手招式,和在雪寒山深谷之中和他們對決的人幾乎一樣,他是雲廷汛?!雲廷渲都已經答應放他性命,爲何還要如此死死咬着不放?

江九月的腦海之中,忽然閃過母親灰白的臉色,小鳳仙悽迷的死狀,心中怒氣燃燒,一躍而起,對着那紅衣人影招呼了過去!

傅隨波面色大變,他居然還是來了,這麼不死心?!

多日不見,雲廷汛的功夫似乎在一瞬間突飛猛進,原本他壓根就不是雲廷渲的對手,可是現在,卻能抵得過雲廷渲和江九月合力夾擊。江九月心中暗暗心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雲廷汛身上下了媚毒的那晚,按說他在雪寒山的時候,就曾經重創雲廷汛的腎上穴道,他就算中毒也不可能找女人,但是他怎麼會和小鳳仙……還間接害了小鳳仙的性命,難道是他縮修習的修元功有什麼別的她不知道的內幕,可以讓人修爲突飛猛進——

她卻不知道,促成雲廷汛如今功力突飛猛進的關鍵原因,就是因爲她的媚毒,雲廷汛所練的修元功,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陰陽和合補氣養身,但是雲廷汛一直爲了上官缺而守身如玉,不去這麼做,所以修爲雖然高,但是也達不到深不可測的地步,江九月當時的媚毒讓他陰差陽錯碰了小鳳仙的處子之身,卻也助他衝破玄關,如今他的功夫已臻化境,這也是他失蹤這麼多日子的原因。

江九月道:“雲廷汛,他已經饒你一條生路,你爲何還要苦苦相逼,還要害我母親的性命?”

那紅衣人一看江九月居然點楚他的名字,足尖清點,落到了忠義閣廣場正中的鐵家祖先雕像之上,他負手而立,眼中的神色極爲冷厲,就像是大漠荒原上嗚嗚哭嚎的風,讓人膽戰心驚。他看着江九月,臉上的鐵面具忽然啪的一聲裂成了兩半,露出面具下的臉。

那張臉蒼白病弱如昔日,可是脣瓣的顏色卻呈現從未有過的暗紅色,漆黑的髮絲合着衣袂隨風飄動,彷彿來自九冥地獄的修羅鬼剎!

“苦苦相逼?”他很輕的說了一聲,“是你在逼我,還是我在逼你?”他的視線,落到了雲廷渲的身上,笑了:“七哥,好久不見。”

“九弟。”雲廷渲喚了一聲,聲音淡淡,即便處在低處,都不見卑微姿態,反而更爲睥睨,讓人無法直視:“我已給過你太多機會。”

“哦,是嗎?”雲廷汛疑惑的笑了起來,繼而道:“你早就知道,雪寒山的礦場是我的,所以故意着了皇上的道,到那裡去的,對不對?”

雲廷渲沉默不語,好一會兒之後,才吐出兩個字來:“不錯。”

兩年之前,朝廷羽衛有密保傳來:雪寒山中似乎有些不對,當時雲廷渲就聯繫到了前些日子關於清泉私礦的事情,而他防範的所有動靜,也被雲廷汛所知悉,雲廷汛巧妙設計,在小皇帝不知道的情況下,給雲廷渲的食物之中下了雪寒山中礦奴所用迷惑神智的藥物,而云廷渲明知道那食物有問題,但還是接了過去……

果然,小皇帝前腳才離開御書房,雲廷渲後腳藥效發作,在皇太后帶領禁軍的幫助下,雲廷汛很快掌握當時情況,但是上官缺心儀雲廷渲多年,即便到了那時候,她依舊不忍心看雲廷渲死於非命,而云廷汛也知道,如果此時雲廷渲死了,雲廷渲的舊部必然無法控制,到時候天下大亂可就麻煩了,且他那麼喜歡上官缺,爲了不違逆上官缺的心儀,便直接把雲廷渲送到了雪寒山中,他受夠了雲廷渲的另類獨特,受夠了父皇和先帝都對他的特別,就連上官卻都對他情有獨鍾!

所以他要看雲廷渲低落塵埃纔可以讓自己的心裡舒服那麼一點,因此,他更要留着雲廷渲的性命,慢慢的折磨,他這麼多年以來都在找這樣一個機會,當他清晰的看到癡傻的雲廷渲害怕的看着所有人的樣子,他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

可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出一個江九月!

江九月打破了他的所有計劃,還讓雲廷渲因爲這個女人,加速剪除了他在朝廷之中的一切勢力,也是因爲江九月,讓上官缺對雲廷渲完全失望,纔會策劃那一場兵變,如果不是她,無暇不會破釜沉舟,如今更加不會被幽禁皇宮不得自由,都是因爲她!

他愛無暇,把這一份愛深藏心底,哪怕看到無暇偶爾一個關心的眼神都可以,可是江九月的媚毒,卻玷污了自己心中最後一點可以守候的淨土,逼迫無暇兵變,也在同時,打破了他最後的信念,他一直以爲,無暇對他的那些關心至少是真的,可當他看到兵變的時候才知道,老天爺戲耍了他,完美的上官缺,是不會看上他的!

雲廷汛雖然早已經知道是這個回答,卻還是沒忍住眯起了眼睛,凌厲的眼光像是利刃,寸寸凌遲,然後唰的一下落到了江九月的身上。

他要殺了她!

外面已經傳來殺氣騰騰的兵器相碰撞的聲音,雲廷渲帶來的羽衛已經和雲廷汛的人手打了起來,只是無人到這地方來,雲廷汛忽然發出一掌,直直衝着江九月打了過去。

雲廷渲身如鬼魅,迎頭接下那一掌,和雲廷汛纏鬥在一起,江九月看到雲廷渲回頭的一個瞬間,脣瓣動了一下。

快回去救你母親!

江九月心中震動,如今的雲廷汛像是瘋了一樣,她走了,雲廷渲難道不會出問題嗎?

可是,母親的生命已經禁不住等待!

江九月緊縮眉頭觀察了雲廷渲和雲廷汛兩人對陣的情況,忽然下定決心,往外走去!

雲廷汛雖然武藝高強已臻化境,但是江九月顯然對雲廷渲的瞭解還是太少,那陣陣罡氣,比任何時候都要猛烈,招招剛猛,一紅一黑打的不可開交,要應付雲廷汛也絕對是遊刃有餘。

半空中的雲廷汛回頭,心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現在不殺了江九月,以後再沒機會!

念頭剛過,他忽然回頭,一掌衝着江九月的背心擊打而去,完全不顧及身後雲廷渲的攻擊。

如此自損三千也要傷敵一千的行爲,讓雲廷渲幾乎肝膽俱裂,他下意識的就喊了一聲:“月兒——”

他縱然有千般本事,可以讓雲廷汛當場斃命,卻趕不及救下江九月。

身後陣陣罡氣逼近,江九月回過頭來,急速向後退去,運起全身內力,打算強接下他這一掌,卻在這時,一道白影竄上前來,比江九月的掌,更顯碰觸到雲廷汛那一陣罡氣!

江九月面色大變:“傅隨波!”

雲廷汛亦然面色大變,只是他已經收拾不及,儘管收住了些許內力,但那一掌,還是結結實實的打在了傅隨波的肩頭,傅隨波吐出一口鮮血,人如無根落葉一樣,輕飄飄的飄了起來,然後重重往下落去。

江九月飛身上前,扶住了他。

此時,雲廷渲一掌已到,雲廷汛原本收回掌力收到內力反噬,又受了這一掌就如雪上加霜,內腹全部被震碎,重重的跌在了鐵家祖先的雕像前面,他死死的盯着那象徵忠孝節義的鐵家祖先,一雙眼眸,到最後都沒有閉上。

他的憤怒,他的不平,他的不甘,他的不可置信,全都散落在忠義閣的各個角落裡面,然後煙消雲散。

“你——”江九月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麼詞語來形容自己此時心情,她深深的嘆了口氣,手指急點傅隨波胸前幾處穴道。

傅隨波虛弱的笑了,一笑,嘴角就涌出大量的鮮血,染紅了他一直纖白的衣衫,那紅刺眼,讓江九月的眼睛很不舒服的眨了眨。

“你……塊去救你母親吧……咳……我慶幸,我給了他毒藥的時候,煉……煉製瞭解藥……”

“你別說話!”

“我知道,有些話我不說,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說,我請你,幫我照顧醒波,他雖然不是我的親弟弟,但是這些年來,只有他是最純粹的,最關心我,最廷我話的,他身子還沒調養好,只有你可以救他……”

“我答應你。”江九月從百寶袋裡拿出一粒藥丸,不由分說的塞進了傅隨波的嘴巴,又翻起他的手腕把脈,那冰涼的觸感叫他心頭微微一縮,她一邊把脈,一邊看雲廷渲:“我要救他。”

“嗯。”

雲廷渲隨意的應了一聲,上前來捏住他另外一隻手腕。

傅隨波從始至終一直笑着,他的醫術也不賴,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可是爲了不讓江九月多想,他還是吃下那一粒藥丸,苦笑道:“我倒是忘了,如果我不爲江姑娘擋着,如今的江姑娘,只怕也不會受傷纔是,是我……是我太自不量力了……”話落,又是一縷鮮血流了出來。

江九月只覺得心中酸澀的難受,比小鳳仙的死更讓他男人,她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來,“你別說話,我和雲廷渲一定會治好你的。”

傅隨波的視線落到雲廷渲的身上,“攝政王,我和你的王妃說幾句話,你不會介意吧。”

“嗯。”雲廷渲點點頭,他看着傅隨波蒼白的臉,別過了視線:受傷太重,神仙難救了。

“江姑娘……除了給攝政王的那次毒是爲了給母親報仇,還有你母親中的毒是我煉的,我沒害過任何人……藥兒雖然是我的丫鬟,但是從小就受他派來的人栽培,她爲我們兄弟兩辦事……雪寒山其實是我和金瑞一起在經營,我們一直鬥來鬥去,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你在雪寒山的工廠裡看到我的那次,我是故意掉下去的,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在裡面,有沒有什麼危險……我跟你坦白,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你,請你原諒。”

江九月手捏的死緊,牙關緊咬,她感慨生命短暫,也痛恨所有敢於危害自己所在意的任何人的性命,小鳳仙,母親,雲廷渲,可是到了這一刻,她卻怎麼也說不出責怪和否定的話來。

“你不原諒我,我也猜得到……”傅隨波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可是心裡卻覺得這樣的感覺比往日那種壓抑和深埋更讓人嚮往,他的眼皮一垂下來,想要再動彈就會覺得很難,只是有點可惜,沒想到,到了如今,她連騙騙他都不想了,她雖然面上看着冷淡,其實心腸其實最是柔軟……

“我很遺憾,沒有比他先遇到你。”

他有點呼吸困難了,有些話,卻還沒說出來:如果我先遇到你,我一定不會再捲入這些事情,再也不會來京城這樣的是非之地,下輩子,再也不要錯投帝王家……

他覺得自己一下子像是睡到了一片白雲裡面,舒服而溫柔,可是除了她自己,沒有別人,溫柔,卻更寂寞。

他的手腕,從江九月的手中落了下去。

江九月閉上了眼睛,久久沒動。

雲廷渲站在一旁,也沒有動態,不一會兒之後,鐵洪鐵濤渾身浴血帶着羽衛衝進了忠義閣中。

一看場內情況,焦急詢問:“主子是否受傷。”

“沒有。”

鐵洪鐵濤的視線,落到江九月的身上,江九月放下了傅隨波,轉身之時,面色如常,她看向雲廷渲:“我們回去,母親再不吃下解藥,就要支撐不住了!”說完,率先離開。

“嗯。”雲廷渲應了一聲,剛動了兩步,又轉頭交代一聲,“送傅公子去傅家老宅。”

……

江九月和雲廷渲不一會兒,就回到了楚府,江玲瓏住在紅袖樓中,江九月到了的時候,屋裡屋外圍滿了丫鬟,每個人都神色哀傷,就要哭了出來,楚夫人坐在江玲瓏的牀邊,閉着眼睛什麼也不去看不去想,手中的念珠有節奏的扒拉着,連一向嬌氣的楚盈嬌都擔憂的閉着嘴,臉色泛白。

華王妃和洛梅兒在屋外踱步,兩人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忽然,洛梅兒眼前一亮,“江九月回來了!”

瞬間,所有人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尤其是楚夫人的心情變化最巨大,手中的念珠都掉了下去,她唰的一身站起身來,看着進門的江九月:“月兒,你——”

江九月點點頭,給予衆人肯定答覆:“我找到了解藥。”

衆人頓時心中都是一喜,一顆大石徹底落下。

江九月上前,捏開江玲瓏的下頜,把藥丸送了進去,然後點在她喉嚨上某個穴位,就見江玲瓏喉嚨咕嚕了一下,把藥嚥了下去。

楚夫人緊張的問:“這下是不是就好了?”

江九月點點頭,“嗯,三個時辰之後,母親自然就會醒來了,我就在這等着……對了,我有些累了,祖母,可不可以讓他們都下去?”

“好。”楚夫人連連點頭,早有嬤嬤帶着丫鬟們全都推了下去,楚盈嬌本來還想說幾句你還真厲害之類的話,可是看到江九月拿冰冷的表情,很識相的跟着奶孃一起離開了,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江九月九靠在軟榻上,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都有些說不清楚的疲憊,竟然睡着了。

楚夫人示意嬤嬤給江九月蓋了薄毯子,又認真盯着江玲瓏一會兒,一直等到看着她臉色稍微好了一些,才和嬤嬤一起離開。

這一覺睡的很沉,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屋內就剩下她一個人,身上還蓋着被子,她連忙轉過頭去,看到母親江玲瓏的臉色比幾個時辰前好了許多,已經恢復成了正常的白皙,心中大石終於落了下來。

可是這一回頭,她就發現不對勁。

她當時走的時候有招呼雲廷渲一起,可是一路上,她本來是因爲傅隨波的死而心情有些糟糕,後來見到母親之後有擔心母親的病情,再到最後睡着,雲廷渲都好像不在,他……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還是因爲誤會了自己和傅隨波什麼,所以生氣了嗎?!

江九月面色微變,一下子站起身來。

門外守着的紅纓聽到聲響,還沒走進來,就看到門開了,江九月有些焦急的站在門口:“雲廷渲呢?”

紅纓愣住,“王爺他……”可是說了這三個字之後,江九月已經跑了出去,懶得等她解釋清楚了。

紅纓莫名其妙的看着行走如飛的王妃,心中十分疑惑:不是王爺交代不要人隨便去打擾主子的嗎?爲什麼主子現在跑出來第一個要找的人還是王爺?!

江九月走的很快,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楚浩然的馬車剛到了門口,楚浩然一看到她,就問:“你母親的身子如何。”

“好了。”江九月答了一聲,看了看街道,視線落到了楚浩然的馬車上,“祖父,我要回攝政王府看看,可否接你馬車一用?”

楚浩然一怔,因爲那祖父二字有些不習慣,不過瞬間回神,在僕人的扶持下下了馬車。“自然可以。你塊去吧。”

江九月嗯了一聲,身子一掠,就直接上了車,車伕馬鞭一揮,馬車在街道上飛馳起來,不一會兒,就到了攝政王府門口。

江九月跳下馬車,大步入內。

鐵洪此時正要出門,就和江九月正對面給撞上了,一看江九月回來,微微愕然:“王妃,你怎麼回來了?”

江九月沉下臉:“我不回來去哪?雲廷渲呢!”

鐵洪暗暗哆嗦了一下,該死,他是不是說錯話了,爲什麼王妃的口氣這麼冰冷,冷的人頭皮發麻?

“呃……”鐵洪思忖,他是不是該爲了主子的安危不告訴王妃主子的去處?

江九月一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頓時懶得問他,直接大步入了府內,往雲廷渲的書房去了。

……

書房內,雲廷渲坐在主位,下面出了官煜之外,還有六部大臣,新提拔的禁軍統領,和京兆尹大人,倒黴的雲廷澤搖着扇子站在一邊上,鶴立雞羣,看到坐在另外一旁軟墊子上的小皇帝衝他擠眉弄眼,向天翻了個白眼。

今天衆人在攝政王府齊聚討論的是兵變之後朝中整頓問題,不過已經討論的差不過了,纔剛送了楚大人回去,只是出了這個問題,顯然還有別的問題需要處理處理。

比如說青王殿下玩忽職守,讓宮中幽禁太后的地方莫名其妙識失火,活活燒死太后這個問題,就很嚴重。

雲廷渲顏色深沉,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而越是這樣的沉默,叫屋內的人都越是拿不準他的心思,沒有人敢開口說話了。

皇太后雖然兵變在先,是謀逆大罪,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國皇太后犯罪,還出自原來的雲氏家臣,自然有她該有的死法,怎麼也不該是在幽禁的地方被人活活燒死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青王雲廷澤,卻發現雲廷澤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領口微開,扇子搖的要死不活,正在跟小皇帝大眼瞪小眼稚氣,頓時都是頭疼的搖頭晃腦,雲家這一輩也算出了不少出類拔萃的,比如汛王,比如攝政王,比如先皇,怎麼就出了青王這麼個另類的呢?果然是龍生九子各有所好。

“呃……”戶部尚書最先開口,遲疑道:“上次淮南災情厲害,早就決定讓青王殿下前去處理,如今殿下……嗯,既然如此,就讓殿下去淮南賑災將功贖罪吧?”

其他人面面相覷,戶部尚書大人你確定這是去將功贖罪?

小皇帝睜着大大的眼睛衝戶部尚書微笑:“尚書大人,那裡離京城太遠了,如果又出了什麼別的問題,怕是沒人能在最快的時間內解決。”

戶部尚書尷尬的告罪,這話說的意思很明白,青王這種吊兒郎當的性子,出問題根本就是家常便飯,誰能放心的了?但是他終歸是位王爺,雖然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是大臣真的可以給王爺治罪嗎?那不是找死是什麼!

兵部尚書是武將出生,最是豪爽快人快語,一看大家都很遲疑,想着總是要有個辦法,索性吧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既然王爺犯了錯,就丟到軍營裡去歷練歷練,打打仗,性子磨一磨,也就好了!”

小皇帝爲難的看了青王一眼,紅嫩的小嘴再次吐出疑惑:“可是尚書大人,現在天下太平,沒有仗可打啊……”

尚書大人很激動,天殺的就是因爲沒有仗打他的手都快癢死了,立即道:“乾涼山據說有一羣山賊落草爲寇,專門打劫過路富商,不如就派王爺去剿匪將功補過吧,到時候下官可以陪同王爺一起去,監督巡查——”

其他幾人同事瞪大眼睛,我說兵部尚書大人,你確定這是讓王爺去將功補過不是你自己想要活動活動手腳?況且,哪裡那幾個小毛賊被地方官府打的四處逃竄,需要你這麼厲害的人物親自前往嗎?!

小皇帝輕咳一聲,看雲廷渲還是不說話,只得硬着頭皮道:“青王叔身嬌體貴,你說的那地方太遠,朕不想讓王叔前去涉險……”

兵部尚書張了張嘴,最終閉上了。

兩人想法被駁回,其他幾人頓時都閉了嘴,誰看不出來,攝政王遲遲不說話根本就是維護,他們還自討沒趣做什麼?

小皇帝投給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抱歉的一眼,然後問道:“不知道其他大人還有什麼辦法?!”

其餘人都搖頭,表示自己沒有。

小皇帝的視線,就落到了雲廷渲的身上:“王叔……你有什麼辦法?”

雲廷渲沒說話。

小皇帝懷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小心的低頭去看,卻發現那雙眼睛黑亮的厲害,根本不是睡着了,那他爲什麼半天不說話呢?他轉過頭,對着雲廷澤頭去詢問的一瞥。

雲廷澤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小皇帝跳下作爲,老成的來來回回踱步了一會兒,走到雲廷澤的身邊停下腳步,低聲道:“王叔好像心情不好,誰惹他了?”

雲廷澤似笑非笑的道:“今天可是他成親第一天,九哥前來搗亂……”說到這個,他忽然記起雲廷汛已死,不管怎麼,即便多年來如何討厭,也是血肉相連的兄弟,他還是稍微鬱悶了那麼一下的,然後接着道:“可是他的王妃……”

小皇帝也因爲提到雲廷汛而有些憂傷,不過這些憂傷,在聽到江九月的時候,瞬間就煙消雲散了。他好奇的問:“江姐姐去哪了?”

“雲廷渲!”

砰!

卻在這時,書房的門忽然被踹開了。

所有人同時回頭,連坐在主位上的雲廷渲也皺眉擡頭,似乎很不滿意自己的思緒被打斷,只是,當他看到站在門口的人的時候,神色微微一變,甚至下意識的站起身子。

“你……怎麼來了?”

江九月微微有些尷尬,顯然沒想到書房會有這麼多人,只是踹都踹來,難道要重來一次?她把視線落到雲廷渲的臉上,“我有事找你。”說罷,只當沒看見其他人的揚長而去。

雲廷渲眼眸動了動,轉身出門的時候,對着裡面目瞪口呆的屋內其他人道:“都散了吧,明日再議。”

六部尚書面面相覷:“攝政王妃……呃,有點兇啊……”

小皇帝縮了一下脖子,嘟着嘴巴道:“我……我以後絕對不娶這樣厲害的皇后……”說完,又縮了一下。

青王則是哈哈大笑,“兇有兇的情趣,你們啊,不懂!”

各位大人相互遞了一個“無可救藥”的眼神:這位青王,除了對那些難以啓齒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有興趣,對其他事情怕是永遠也提不起任何興趣啊!

……

雲廷渲和江九月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臥室。

只是江九月才一進門,頓時心頭火氣亂竄。

原本中午離開時候還有的一室大紅,如今早已經全部撤了,換成了平日裡的裝扮,可是她沒有注意到,桌布帷帳都用了最暖色調,而不是以前悶沉的黑色,就連牀鋪,原本單調的黑白色,都變成了暖暖的陽光色,十分舒服,不過這些看在江九月的眼裡,分外不舒服!

“雙喜呢?!”江九月沒忍住問。

雲廷渲表情很平淡:“扯了。”

江九月的怒氣就嗖的一聲漲了起來,高聲反問:“你撤了?”

“嗯。”雲廷渲依舊很淡的應了一聲。

江九月不可思議:“你把那些都——你爲什麼要撤了?”

雲廷渲疑惑:難道她氣勢洶洶的回來找自己,就是爲了要說這個嗎?他沒有告訴她其實在婚禮前夕他就交代過,紅只掛一早上就撤,是因爲怕江九月看到這紅就想到小鳳仙,只是問道:“不對嗎?”

江九月沉默了,該死她怎麼能說這是對的呢?

隨着沉默,漸漸的,她也冷靜了下來,她認真的看着雲廷渲,思忖自己對於他,已經不是原來那種可有可無的心情,比喜歡還要深刻的一種情緒衍生了出來,讓她患得患失,這無關信任,只要是與他有關的事情,都可以牽動她的心情。

她抿着脣,被自己這個發現給嚇到了。

雲廷渲看她表情有些怪異,以爲是今日這接二連三的事情對他影響太大,當即走上前去,親暱的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你母親的傷勢怎麼樣了?”

江九月看着他,咬着脣道:“我母親,現在難道不是你母親嗎?!”

雲廷渲愕然,笑意更大了,從善如流道:“是,母親的傷勢怎麼樣了?”

江九月看着他的眼睛,再三確定那裡面都是滿滿的笑意,才鬆了口氣,窩到他懷中去了。

“沒事了。”

“那你——”雲廷渲疑惑開口,只是剛開口,就想到了什麼,沉默了下去。

江九月靜靜的沒說話,就這麼靠着,她感覺到雲廷渲的手放到了她的肩頭,輕輕的環抱,給了她無言的支持和理解,她終於輕嘆了一口氣,吶吶道:“我以爲你因爲傅隨波的事情,生氣了。”

“倒不至於如此小氣。”

江九月微微一笑,鼻尖蹭了蹭他的胸前,誠實道:“可是還是有些難受,畢竟從認識的時候就覺得他這個人其實不錯,沒想到會給雲廷汛煉藥去害我母親……”說到這個,她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我可以接受和原諒任何事情,但是這件事情,絕對不可能,尤其是在先前,他就對你下過毒手……哎,我……我以前從來不曾這麼爲難過,這次的事情,卻讓我很爲難。”

“我一直是個冷靜的人,以前父親爺爺都說這個人太冷血,看不見他們對我的好,可是我不懂那算是什麼好,至少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一點都不領情,後來的朋友們也都那麼說我,所以我來了這裡,脾氣也很怪,性子冷漠,你是我動手救的第一個人呢,你和母親對我的意義都不一樣,我——我一直很難把傅隨波那樣的溫潤公子貼上壞人的標籤,我也知道,人不能用好壞兩個字來區分……”

雲廷渲淡淡道:“母親中的毒,藥雖然是他練的,但是毒卻始終不是他親手下的,藥兒是他的人,卻也聽雲廷汛的指示,小鳳仙的死,是雲廷汛的命令。”

江九月詫異的擡頭,萬萬沒想到,雲廷渲居然會爲他說話,卻在這時,雲廷渲又道:“至於對我嚇得毒,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只當是爲母妃贖罪了吧。”上一輩人的事情,如今無論怎麼去評說都已經沒必要了。

江九月歪着腦袋問:“你這個當事人都不計較,是不是再告訴我,直接原諒他?”

雲廷渲沒說話,眸子低垂,看到了江九月的眼中,純純的白,深深的黑,顏色分明,卻更清澈,他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異常。

江九月再也沒去說那件事情,只是低低的道:“我累了。”

雲廷渲嗯了一聲,彎身,就把江九月抱在了懷中,腳步平穩的走到了牀鋪前,輕輕放了上去,然後自己身子一縱,趟到了她的側面,手一招,被子已經到了兩人身上,如同雪寒山中第一次同塌而眠的時候一樣,安靜而隨和。

江九月側了側身子,把自己的身子滾到了雲廷渲身邊兒上,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雲廷渲可以寵她入骨,爲了她任何一個表情去做任何事情,傅隨波,原諒呢?還是不原諒呢……

只是每次回想起自己初次見到傅隨波的時候,那種飄飄渺渺,不染一絲塵俗的樣子,以及那些溫暖和雅淡的眼神,在回想他爲她接下他孿生兄弟的一掌,她的心中便久久不能平靜,直覺人生一夢如白駒過隙,如果自己真的如他說的,在雲廷渲之前先遇到他,會怎麼樣呢?

她無法想象。

……

這一覺,睡得很安穩。

本身江九月下午的時候已經睡了一覺,但是在雲廷渲的身邊,似乎特別容易心安,沒想到又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大早,雲廷渲還在身邊。

汛王雖然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他終歸也是皇室子弟,喪禮辦的十分低調,比照皇室親王水準,至於皇太后上官缺,則對外宣稱因病去世,只是江九月卻覺得,那場火燒起來的莫名其妙。

如今冬天將要到來,天氣寒溼,一般情況下也絕對不會着火,人爲縱火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是皇宮禁院是什麼地方呢?又有誰敢在哪裡放火還躲過青王的監視……

她覺得雲廷渲其實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便好奇了一把之後,再也沒提。

第三日,丫鬟紅纓急急忙忙的前來稟告,說傅隨波的屍身出了問題。

“什麼問題?”江九月下意識的反問,還站了起來。

紅纓道:“傅公子他……他好像還有呼吸,身體一點也不像是死人的,奴婢不知道是不是該按照小姐的吩咐把他下葬……”

江九月皺眉,沒再多問,直接出門,往傅家宅邸去了。

到了宅邸一看之後,她的神情也變得越發驚異。

傅府正屋之中設了靈堂,一片白色煙雲繚繞,傅隨波的屍身放在上好的紅木棺材裡,臉色蒼白,但是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虛弱的病人,根本不像是死了……

“小姐,怎麼辦?”紅纓輕聲問道。

江九月沒回答,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卻忽然眉梢一動,一雙清澈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傅隨波的臉,有氣息!

“把他擡回牀上去,塊!”

紅纓愣了一愣,不過趕緊吩咐在靈堂伺候的幾個小廝把傅隨波的身子搬到了臥室之中,驚詫的問道:“小姐……傅公子是不是真的沒死?”

“我不知道。”江九月也有些茫然,“當時是我把的脈,他的確沒了脈搏我不知道他現在這樣算什麼情況,說不定下一刻就會忽然死去,也說不定……”會有奇蹟出現,這種狀況,她真正從未見過,難道是因爲傅隨波前段時間昏迷吃了用雲廷渲的血液製成的藥物嗎?

紅纓大感驚奇,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況,明明都已經死了啊……

只聽江九月道:“把靈堂車了,派人來照顧這,有什麼情況及時通知我。”說罷,轉身就走,這件事情有點奇怪,她要問問雲廷渲,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異變。

“是。”

……

雲廷渲正在處理手上爲數不多的奏摺,就看到江九月推門進來,下意識的,他給了江九月一個笑容。

這段日子,每次看到江九月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都會自然而然的發出來,再也不是以往冷漠疏離的樣子。

這丫頭,都做了王妃,還是如此毛毛躁躁,好在王府之中向來安生。

“你去看過母親了嗎?今日該能下牀了。”

江九月搖搖頭:“還不曾來得及去看,紅纓說傅隨波的身子很奇怪,我去看了一看,他……他好像沒死……”

雲廷渲一怔,手中的硃筆慢慢放了下去,思忖一會兒,然後道:“他的母妃當年中了一種慢性毒素,後來就傳在了兩個兒子身上,傅隨波不能習武和雲廷汛身有怪病,都是因爲那種毒,那種毒一直潛伏在他們兩個人的身體裡面……也許是我用了金蘭草之後的血液和那種毒素相生相剋,所以他如今像是活着一樣吧。”

江九月微微一怔,“這麼說來也是對的,畢竟當時雲廷汛打過去的那一掌收住了些內力,震傷了他的內腹,卻沒有震碎,還要我當時給他服下的護心丸……”她略微有些驚喜的道:“你是意思是不是他還能活下來?”

雲廷渲點點頭,“有這個可能。”他站起身來,從書案後面走到江九月面前,捏了捏江九月彎彎的脣角,笑道:“莫要太過驚喜,我也是會吃醋的。”

江九月莞爾一笑,用頭頂蹭了蹭雲廷渲的下巴,道:“遵命,我的王爺大人!”

雲廷渲卻把她頰邊的髮絲編到了耳朵,笑道:“你纔是我的王妃大人。”

江九月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此時定然是連眼角眉梢都在笑的,有一種生活無限美好的感慨。

“對了,我想問問,上官家的其他人,你怎麼處置了?”

雲廷渲道:“他們百年來都是雲家家臣,祖上有功於社稷,經過衆位臣工商議,流放漠北,由羽衛親自看護即可,永遠不得踏足京城一步。”

江九月點點頭,一人犯罪,禍連滿門,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的吧,爲什麼都未曾參與過的上官卓可惜,也同情那個才七歲的小孩子。只是,她也不過是想想罷了。

“那……上官瑞?”

雲廷渲略微掃了她一眼,長眉一挑:“王妃大人,你問完了傅隨波問上官瑞,是不是還要問徐簡?”

江九月沒好氣的看這他道:“徐公子有什麼好問的,不是早就被你找了個什麼理由派到遠處去了嗎,你好說!”說到這個事情,江九月九覺得有些好氣,自己只不過是那時候跟徐簡一起賽船而已,後來徐簡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她當時很好奇,但是想着約莫有什麼事情吧,所以沒多問,還是後來有一次,洛梅兒義憤填膺的說着雲廷渲這人如何的不上道,徐簡明明幫了江九月,雲廷渲還要把徐簡“發配”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雲廷渲神色淡然,未曾有絲毫變化,只是實事求是的道:“他喜歡你。”

江九月一愣:“不可能,他怎麼會喜歡我呢?”

雲廷渲心中微微嘆了口氣,轉身,他從桌後的青瓷花瓶裡面,拿出一卷畫軸,打開給江九月看。

江九月視線一凝,疑惑道:“這幅畫……是我那次去他的院子找東西的時候,看到他畫的圖畫,你……怎麼在你這裡?!”

雲廷渲一雙深邃的眸子盯着她:“這女子,是你。”

江九月嘴脣微張,到了最後,她成功被雲廷渲轉了話題,忘記問上官瑞的去處了。

……

下午的時候,她去找了華王妃,最近本來一直想找她,但是瑣事一堆,便也沒去找,到了華王府的時候,她正好看到華王妃要出去,道:“王妃有事要走嗎?若是有事,我改天再來就是了。”

“無事。”

如今華王妃看她的神色已經和剛開始大不相同,雖然平靜依舊,可是那其中所包含的神色的同病相憐的感觸,只有江九月自己能看的清楚。

“我本身是想去看看你的,你來了也正好,走吧。”說罷,轉身往前,兩個伶俐的丫鬟跟在身後。

江九月早已知道她怕是來自異世,所以心情反而也算淡定,亦步亦趨的跟了進去。

兩人進了廂房坐好之後,丫鬟們上了茶,華王妃便立即屏退左右。

她輕輕的端起了茶碗,翻起碗蓋。一下一下的抿着,卻一口也沒有喝,直到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放下了那隻碗,眸光灼灼的看向了江九月,原來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可是這一刻,憋了很久,只問出一個問題來:“你是哪裡人?”

江九月笑着道:“清泉山人。”

華王妃皺了皺眉,難道自己是看錯了嗎?可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那是宋朝纔有的詩詞,這個少女若非不是異世穿越而來,那也不可能這麼巧合的一字不差的說出那四句來。

頓了頓,華王妃又道:“你見過洛梅的指甲和衣服,連你大婚時候的禮物,你也是見了的,你既然來找我,難道不是想問些什麼嗎?”

江九月微微一笑,這位華王妃,率直的厲害,也聰慧的異常,她點點頭,道:“自然是有事想問。”只是到了,又不知道到底該問些什麼,相互說出自己的故事,看看以前是不是認識的呢,還是一起研究該怎麼回去……

江九月覺得這兩個想法都不太可能。

華王妃沉默的看着江九月片刻,道:“你的醫術,是上輩子帶來的嗎?”

江九月點點頭,看到華王妃因爲她這個動作眼前一亮,然後立刻又黯淡了下去。

“我前世的丈夫是百年醫藥世家,專門研究中醫傳奇,至於我,是一間美容院的院長,雖然們不當戶不對,可是丈夫對我還算不錯,當時我懷孕了,b超檢測是個女孩子,可惜我剛聽到她啼哭的聲音,自己便沒了知覺,醒來就成了楚家小姐……”華王妃有些失望的說着,江九月的醫術曾經讓她覺得是不是她生下的那個女兒也一起來了,可是如果這樣的話,那豈不是女兒已經死了或者是別的所以穿越了過來?任何一個母親,都是捨不得子女吃一絲一毫的苦的,哪怕是假設也受不住。

江九月面色平靜的聽着,在這一刻,忽然不想和她提以前的事情了,在那些背誦醫術捱打罰跪的日子裡,她總會抱着母親的照片恨恨的想着母親當時爲什麼不直接把她帶走呢?可是現在看着華王妃她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因爲她聽父親偶爾和繼母提到過,母親曾經的職業和性格……

她垂下眸子,手指撫摸着戴着的那枚紅寶石戒指,很久都沒有說話。

華王妃似乎也沉靜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不過很快,她就回了神,畢竟那些事情,已經都是上輩子的事情,而這輩子,她有最愛她的丈夫共度,偶爾緬懷已經夠了。

“你呢,說說你吧?”

江九月擡頭道:“也沒什麼好說的,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說起來回不去,我不是個喜歡回憶的人。”

華王妃鳳眼微微一動,心道:回憶太苦,這姑娘的前世定然不是太美好的事情,何必去戳人傷疤?“對了,你母親身子塊好了,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嗯。”

江九月點點頭。道:“好。”

……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楚府,一路上,也會偶爾提到上輩子的一些氣溫趣事,和如今的生活來相比,只是終歸已經是遙遠的記憶,也只能說說了。

華王妃問起江九月和攝政王的生活。

江九月難得流露很自然的微笑,只說了兩個字:“很好。”華王妃便看着她那樣的笑容,悠悠嘆了口氣,這口氣嘆的不是別的,是因爲自己的閨女洛梅兒,如今直接成了個小炮仗,誰都管不了,誰不說不得,現在還跑的不見人影,連個消息都不給父母透露,哎……

兩人很快就到了楚府,下人們通報了一聲,先去給楚浩然請了安。

本來江九月出嫁有歸寧日子,但是因爲國有大喪,江玲瓏又一直昏迷,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楚浩然在書房之中,百年書香門第傳承到他這一世家風習氣都已經成了自然,舞文弄墨都是不是爲了附庸風雅,而是一種陶冶情操的手段,楚浩然更是個中能手。

江九月一進書房,就被這古色古香氣息儒雅的屋子震的眼前一亮,華王妃已經給楚浩然問了好,那方楚浩然點點頭,對江九月彎身道:“攝政王妃金安……”

華王妃一愣,連忙也問候了一聲,“瞧瞧我,時間久了和九月在一起,都忘了她如今身份大不相同了呢……”

江九月忙道:“沒事,本身不過也是名頭罷了,祖父,我和華王妃是來看看母親的。”

一瞬間,楚浩然的臉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像是愧疚,或者是什麼,只是太快,江九月看的不清楚,也不想再看了。

她已經從紅纓的打探之中的來部分信息。

楚浩然迷戀梨園女子,在十幾年前根本不是什麼新聞,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說的會聲會影,只是作爲楚家接班人的他怎麼可以有這樣的負面新聞呢?於是爲了掩蓋這些,他娶了楚夫人林氏,堵上所有人的嘴,可是愛戀哪裡可能會因爲輿論而變質?

他愛慕梨卿卻對楚夫人十分冷淡,在楚夫人進門之前,梨卿已經成了他身邊的大丫鬟,後來如願做了姨娘,可是卻終極還是死在後院的爭鬥之中,梨卿在愛情和戲臺上都是一個美好的人物,但是是人就會有缺陷,想往有一日麻雀變鳳凰,反而卻送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楚浩然對於楚夫人十分厭棄反感,因爲她的高貴恰恰就是梨卿求一輩子也未必得到的東西,也是阻礙他和梨卿愛情的罪魁禍首……

尤其在當年自己醉酒,讓楚夫人意外懷上楚盈嬌之後,就變得更爲嚴重,可是如今垂垂老矣,再去回想當年情景,楚夫人又何嘗不是這些門閥士族所謂的聯姻之中的受害者呢?連他們的女兒,他都不曾正眼看過。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

“去吧……”楚浩然嘆了口氣,沒有多說,看着江九月禮貌的背轉身子,出了書房,一時之間視線竟然迷惑了起來,那筆挺的腰線和背影,竟然有那麼一點酷似一直冷漠而高貴的楚夫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江九月和華王妃一前一後的走了過去,到紅袖樓的時候,楚夫人剛好下樓。

楚夫人禮數週全,對着江九月行了禮,江九月連忙上去扶持:“祖母,你是要我以後都不敢到這裡來嗎?!”

楚夫人微微愣住,難道有了笑意:“比你母親會說話,討人歡心,進去吧。”卻一直沒去看華王妃一眼,華王妃腳步頓了下,看着他們祖孫二人一起上了樓,忽然遲疑了一會:算了,等會再來看吧。

江九月和楚夫人上了樓,江九月坐在牀榻前,先爲江玲瓏把脈,一邊問:“母親這段時間可有清醒過?”

“沒有。”丫鬟回答。

楚夫人問道:“是不是還有什麼問題?”

江九月點點頭:“沒事,祖母別擔心,母親身子回覆的很好,再過幾天就會清醒了,母親——”這一聲母親喚的驚喜而啞然,楚夫人回頭一看,卻件牀榻上原本閉目沉睡的江玲瓏,竟然微微睜開了眼睛!失聲道:“袖兒……”

話一出口,臉色忽然變得極其不自然。

江玲瓏也是一樣,早先他知道自己中了毒,所以只想回來看看顏耀玉,看看父母,看了就走,萬萬沒想到,送了女兒出嫁當晚,去見顏耀玉的時候,她因爲動用武功內力催動毒素走邊全身,毒提前發作,剛回到楚家就暈了過去……

此時看到原本高貴美麗的母親兩鬢已經開始泛白,一時之間百感交集,那些堅持的執着和忤逆,如今更成了難以啓齒的羞愧!

“我……”

楚夫人深嘆了口氣,道:“別說話,先讓月兒看看吧。”

江九月點點頭,上去仔細檢查了下母親的身體,才道:“該是沒什麼大礙了,我下去找人去幫母親抓藥。”說完,不等他們二人反應,腳步已經到了門口處。

楚夫人和江玲瓏都是心中自有丘壑,抓藥需要他親自去嗎?自然是爲了給他們母女兩一個空間吧?

江九月下了樓,開好了藥方交給僕人前去抓藥,自己就在楚家院內隨便走一走,玉王和玉王妃怎麼處置的她不知道,但是以雲廷渲的性子,只怕即便不死,也不會是什麼好下場,對於一個從小沒有參與過她生活的父親,她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只是深怕母親不能接受……

可是,死過一次的母親,還會對當初那一段失敗的愛情耿耿於懷嗎?她其實並不特別確定。

百無聊賴的走在青石板小路上,紅纓和綠柳遠遠的跟着,知道自家王妃向來就是比較淡漠的人,沉默的一個人散步這種事情也經常做,只需要遠遠跟着保護好了就是。

江九月摩挲着指尖上的戒指,想着母親留在楚家的可能性。

忽然,她看到百花叢中,有一抹紫色人影疾步走過,看那身形樣貌,該是楚盈蓉纔是,而楚盈蓉剛過,又有一個面色嚴酷刻板,身着官服的男子也跟了過去。

江九月柳眉一挑,那不是官煜嗎?

好奇心被挑起,江九月心中一動,眼神示意紅纓綠柳兩人不要跟來,自己腳步很輕的追了上去,待到出了花園,就要走到假山跟前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一陣對話聲傳來。

“官大人,你一直這麼不依不饒的跟着我,到底想要做什麼?”冰冷沒什麼情緒的,是楚盈蓉的聲音,然後官煜沉默了一下,才接道:“你當真如此無情?!”

“你無情的時候又是作何感想?”很奇怪,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她居然還有一絲絲的期待。

官煜又沉默了下去,而這樣的沉默讓原本還面色冰冷的楚盈蓉心境碎裂的一角,他的沉默和冷靜是自己曾經的最愛,可是如今到了這一步,卻讓她厭惡的咬牙切齒,幾乎是毫不思考,她的話就出了口:“我早已訂有婚約,官大人應該是知道的——”

官煜瞬間視線落到了楚盈蓉的身上,眯起眸子,“你說什麼?”

“我已有了婚約。”

“上官家罪連九族,你想把楚家也搭進去?!”

“你——”楚盈蓉神色一僵,轉身往前走去,“這都與你無關,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

她就不懂了,休都休了,如今還每天藉口和楚浩然討論朝事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江九月眉頭蹙着,她忽然聽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上前,然後是楚盈蓉的驚叫:“你想要什麼?”

官煜似乎上前堵住了楚盈蓉的去路:“我根本就沒寫休書!”他一字字的道。

楚盈蓉呆滯了:“那我收到的那個……我不相信,那就是你的筆記,請官大人自重,放手!”

官煜又道:“我是給你寫了一封信,是告訴你我對你……”說到這裡,官煜停了一下,調整了一下情緒,才又繼續道:“說我有要事在身,半年之後來京接你,這件事情,你弟弟楚流雲是知道的,他——”話到了這裡,官煜忽然想起某事。

楚盈蓉道:“你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一切都晚了……”江九月聽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帶着滿布蒼涼的悲傷,楚盈蓉是被那休書傷透了心的,她一直以爲雖然官煜面相冷酷,至少對她還是有些感情的,不然她爲什麼要帶着自己遠走他鄉,受楚夫人的侮辱?

可是在兵變時候他忽然出現力挽狂瀾的瞬間,楚盈蓉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來,原來那些不受待見的侮辱,也許根本就是他需要的一個藉口,來遊走在周邊,爲了那天兵變那樣的事情做着準備,什麼忍辱負重,根本就不是爲了她,而是爲了江山社稷,爲了攝政王,她,也只不過是那些“爲了”之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罷了。

楚盈蓉轉身就要走:“官大人,你我早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要再來糾纏我,我的丫頭要來找我了。”

官煜眼神冰冷,忽然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卻只是冷冷的看着不說話。

楚盈蓉也惱了,上前去揪扯他,卻無奈力氣沒有官煜的大,揪扯不出自己的手腕,反倒被他壓制在身後的假山上,後背咯得生疼,卻都不能緩解她此時的驚怒交加。

“你要做什——”

楚盈蓉的話沒說完,就斷了,江九月挑挑眉毛,十分曖昧的瞥了那假山後一眼,低低一笑,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很難想象官煜這樣的性子居然也會這麼孟浪,青天白日呢……

啪!

忽然,假山之中傳出一聲清脆的把掌聲,江九月更是疑惑的瞬間,卻沒想到楚盈蓉衣袖掩面,哭着從假山後面跑了出來,而她看到假山路口處的江九月,頓時羞憤欲死,匆忙的對江九月福身,說了聲攝政王妃萬福,就告罪退下了。

江九月輕咳一聲,偷聽人家*被人發現,的確是有那麼點不自然的。

半刻,官煜從假山之後走了出來,步履如常,可是那張原本就刻板的臉,已經變得陰沉無比,嘴角還有一絲破皮的跡象。

他看着江九月,不卑不亢的行了禮:“下官官煜,見過王妃。”

“嗯。”江九月點點頭,轉身打算回到紅袖樓探探情況去,看看母親和楚夫人說的怎麼樣了。

官煜弓着身子,看着江九月一步步的走遠,想起她當初極力反對自己納妾時候的事情,腦中靈光一閃,忽然道:“請王妃留步!”

江九月停了一停,沒有回頭:“還有什麼事情?”

官煜上前幾步,長揖一禮:“下官有事情王妃幫忙。”

“哦……”江九月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示意紅纓綠柳不要上前,才問:“何事?”

“這……”江九月如此爽快,倒是讓官煜有些遲疑了,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怎麼幫,可是他卻隱約覺得江九月應該會有些辦法,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請攝政王再賜婚一次,可是……他自己的家事怎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煩攝政王?

官煜腹有乾坤,經才偉略,卻在家事兒女私情上總是頭昏腦漲,簡單的事情也被他處理成了這樣,“下官……下官要迎妻子回府……”僵持了很久,他才僵硬這聲音說出這幾個字來。

天知道,要他這種男人說出這樣的話來,要多難。

江九月笑道:“這簡單,你學貫古今,如今又是位高權重,相貌堂堂,想要有一房門當戶對的妻子太容易了,改明兒就請攝政王設宴招待羣臣,請他們帶女兒來,你看看有哪個對眼緣的,在找攝政王賜婚就是,你爲江山社稷鞠躬盡瘁,這點小事,攝政王還不至於太小氣。”

官煜面色微變,“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下官是要迎盈蓉回府!”官煜敏感的發覺,江九月有戲耍他的嫌疑,索性把話說明白了,說出來了之後,只覺胸口一股鬱氣似乎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哦?”江九月又是意味深長的一聲,別有深意的看着官煜的眼睛,笑道:“你要我怎麼幫你?”

官煜一僵,發現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蠢事。

這是他和楚盈蓉之間的事情,外人如何幫的了?楚盈蓉不點頭,旁人是萬萬幫不得的,況且如今還有一張他的筆跡的休書,這……這……

江九月心頭微微一嘆,看着官煜一向冷靜的臉色此時充滿了爲難,若有似無的嘆了一聲:“女人呢,總是比較容易心軟。”說罷,領着兩個壓簧揚長而去。

心軟?

站在原地的官煜濃眉緊皺,思忖江九月說那話的意思。

晚間,雲廷渲也過來了。

他到的時候,本來江九月怔打算要回去。

“你怎麼忽然過來了?奏摺處理完了嗎?”江九月上前,遞了一杯熱茶過去,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了,尤其是早晚。

雲廷渲接過,順便握了握江九月的手,確定那雙手的溫度十分暖和,才坐在一旁喝茶,“有青王處理,我樂的清閒。”

江九月只是聽到青王處理這四個字,就可以猜想雲廷渲定然是又拿什麼事情威脅了雲廷澤,因爲那日在御書房之中的避火圖事件,直到如今她還是記憶深刻呢。

“笑什麼?”雲廷渲放下茶杯,就看到了她嘴角那些淺笑,自己周身的肅穆也去了一份。

江九月道:“沒什麼,就是想着做你弟弟可真有點累。”

雲廷渲揚眉:“他不會累。”

江九月笑而不語,隔了一會兒,才道:“你是來接我的嗎?”

“……你若要住在這裡,我也隨意。”

“今天可是歸寧的日子……”

“那住在這裡吧。”

江九月眨眨眼,道:“母親醒了,和祖母在一起,我們還是回去吧,等過些日子再過來。”

雲廷渲對於她想法的多變,也沒什麼過大反應,只道:“好。”於是站起身來,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了下來,披在江九月的身上,一圈黑色的毛圈圍住了她嫩白的小臉,看起來居然嬌豔可人。

江九月道:“我有自己的披風……”

“嗯,走吧。”雲廷渲,轉身拉着江九月的手就往外去了。一旁的奴才們看到了,全部低垂着頭暗暗笑着,王爺和王妃的感情真是好呢。

江九月無奈的白了雲廷渲一眼,加快了腳步,過大的大氅把她整個人都包裹在了裡面,後面甚至都拖曳到了地面上去。

到得門口處,雲廷渲拉了她一起上了馬車,馬車裡面早已準備好了一切東西,暖暖的臥榻和錦被,顯然雲廷渲是早就知道她定然呆不久,要回王府去的。

江九月覺得心中有些暖暖的東西流溢了出來,從未有過的感覺,甚至覺得這樣的溫暖太過美好,她有點不相信,如夢似幻。

雲廷渲一直握着她的手,上車之後就拿起一本書來看,江九月低頭抿着脣,指尖一下一下的划着雲廷渲的掌心,輕輕的癢癢的感覺,讓雲廷渲心口微軟,放下書,問道:“怎麼了?”

江九月搖搖頭:“沒什麼,就是覺得好不真實。”

“怎麼?”

“母親好了,從今以後她和祖母也不會有心結,銀環有了歸宿,幸福修復了她以前的傷疤,我遇到了華王妃,忽然就覺得心中什麼都能放下去了,還有你……”

說到這兒,她擡起頭,看着雲廷渲深邃的眼睛,像是深如大海,卻有靜如深淵,她的指尖輕輕擡起,觸碰到了他的眼角,“從未想過,我會因爲一個人的背影而自此執着一生。”

她回想起自己和雲廷渲相遇到如今的點點滴滴,最初的惻隱之心,真的只是這一雙別樣的眼眸,但是那些微微桃色的心動,卻是在牀榻之上偷看到他背影的那一個瞬間,一眼萬年。

雲廷渲揉了揉江九月的頭,丟下書本,把她攬入自己懷中,“傻瓜。”

明明是平平的語調,但是卻透露出了別樣的溫柔,讓人心神蠢動。

江九月伸手,抱住了雲廷渲精瘦的腰身,悠悠一嘆,“是有那麼點傻,不過我傻的心甘情願。”

雲廷渲眸光一暖,撫摸着她的發頂。

當初涉險吃下小皇帝遞來的食物,真的是一時衝動,他要看看,那食物之中,到底是些什麼東西……生命太過無趣,總要找些刺激,只是他沒想到,會因爲那一碗東西,遇到江九月,說來,真是有些可笑,誰又不傻呢?

“你怎麼不說話?”

江九月埋着腦袋問。

雲廷渲道:“在想事情。”

“想什麼,告訴我嗎?”

“我在想……”雲廷渲道,手指間那枚扳指摩擦到了江九月的耳後,一襲冰涼觸感,然後道:“要不要派人去尋檀香回來。”

江九月一怔,心中因爲自己對他表白,他反而還在想什麼別的事情有些惱怒,卻還是問了出來:“她怎麼了?”

雲廷渲那麼瞭解江九月,怎麼會看不出她那些細微的變化呢?

“與人私奔了。”

“與人……”江九月震驚的瞪大了眼睛,私奔那兩個字是怎麼也沒說出來。蹲了一會兒之後,她問:“是嚴子涵嗎?”

“嗯。”

雲廷渲應了一聲,淡淡道:“檀香是我親妹,我答應過母親,要照顧她一輩子。”

江九月張了張嘴,雖然早有猜測,但是聽到雲廷渲說出來,還是忍不住怔了一下,“自然是要照顧好了的。”

雲廷渲笑道:“所以,我要找她回來……你一定很好奇,檀妃宮中底下密道吧?父皇喜愛母妃,那檀妃宮殿原本是靠近冷宮的一處廢棄的宮殿,父皇曾從那裡去看望母妃,卻只能遠遠的看着,不能上前問候,只能看着母妃日漸低迷消瘦,也是在胡地的其他細作找來,母親堅決反抗甚至不惜一死,也不會再做一點對不起父皇的事情,這些,都被父皇看到了,所以他纔會設計冷宮走水,偷樑換柱的救走了母妃,只是母妃的臉卻意外被那場大火傷到了。”

“父皇請了神醫聖手爲母親治療臉上的燒傷,好了之後,就變成了一個原本和樑惠妃有五分相似的檀妃了。”

江九月對如此帝王傳奇十分好奇,尤其是這人居然是雲廷渲的父皇母妃,就更爲好奇了,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被雲廷渲轉移了話題。

“那後來你怎麼知道她就是你的母妃?”

“母子天性,就算她原本對我不冷不熱,我已然感覺的到。”雲廷渲道,然後掀起車連,抱着她下車,“到了。”

江九月一看,原來不知不覺早已經到了門口,只是鐵洪一直沒喚他們出來罷了,她蹭了蹭想要下來,卻感覺雲廷渲握着腰的手又收緊了一份,“別動。”

江九月無奈的點點頭,窩到他懷裡去了。

雲廷渲步履沉穩,抱着她穿堂過室,一會兒,到了廂房之中。屋內早已經準備好了食物和暖爐,不比外面的寒冷。

而且都是江九月最喜歡吃的東西,讓她不禁對當時十分排斥成親有點無語,兩人簡單的用了些食物,寬衣上了牀。

江九月剛躺下,就感覺到一道灼熱異常的視線,已經落到了自己身上,不用想,她都知道雲廷渲是什麼意思了。

雲廷渲側着身子,指腹輕輕的摸索過她的臉頰,滑到了脖頸上那枚小紅痣上面,再三流連忘返,“我們生個孩子吧。”

江九月的臉色一下子紅了,既說不出不好,也說不出好,只是看着那一點點對着自己低下來的俊朗面孔,完全無法拒絕。

春風一度。

……

待*落下之後,江九月已經累的熟睡了,雲廷渲斜斜用手肘支撐着躺在牀邊上,看着那副如海棠春睡一樣的場景,忽然輕聲笑了一下,他起身,吩咐外面的丫鬟送了溫水進來,親自用白布把江九月周身的汗水都擦乾淨了,才上了牀。

江九月着實累的緊了,這樣的動靜,居然還沒清醒的跡象,長長的睫毛微卷,閉着眼睛的時候,看似乖順溫柔。

雲廷渲忽然想起她曾經和自己的第一次爭論,說他謀朝篡位,當時他很生氣,好多事情都沒想明白,可是到了如今,那些當初的迷惑早已經再清楚不過。

眼前的女人,他的妻子。

他要傾盡一生之力,護她想護之人,保她想保之地,寵她千絲萬縷,縱她馳騁江河,榮她無法無天。

他低下頭,輕輕的摩挲着江九月紅嫩的脣瓣,迷離的聲音低嘆着:“月兒……”

……

第二日,江九月起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據說雲廷渲現在已經不用上朝了,朝堂上的事情一切都有青王處理,有什麼處理不了的,再來找雲廷渲詢問,剛吃過飯,就慢慢的下起了大雪。

這是江九月在這裡過的第一個冬天,只是以前的冬天就像寒風一樣冰冷,這個冬日,卻似乎格外溫暖,一個丫鬟跑了進來,行禮之後,才道:“王爺,王妃,楚家傳來消息,說官大人在楚家門前站了一夜了。”

江九月微微一正,回頭,卻看到雲廷渲神色如常,沒什麼反應,於是,視線又落到了窗外的鵝毛大雪上面。

“現在還在站着?”

“是,奴才回來的時候,官大人全是都落滿了雪,像是一個雪人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楚大人請他進去他也不進去,現在街道上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呢!”下人的聲音是十分不可置信,這官大人真的是不要命了呀!

“你下去吧。”

江九月淡淡的揮了揮手,躺到軟榻上打瞌睡去了,她想官煜這次真的是下了重手,如果楚盈蓉一時半刻不心軟,豈不是要受罪了?

官煜其實是很聰明的男人,只是不懂得把聰明和手段用在自己喜歡的女人上,而云廷渲就不同,他從一開始就在鎖住控制她的心,叫她不可自拔一步步的走向他,從此無法遠離。

官煜站了兩日一夜,雪也下了兩日一夜,楚府門前從剛開始的圍滿了人到後來大家都不敢到那裡去,深怕一去就看到官大人倒地不起一命嗚呼,雲廷澤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居然還哈哈大笑着準了官煜兩天假,叫他好好站着,這兩天假期,可是很有看熱鬧的嫌疑。

終於,在第三天臨晨的時候,楚盈蓉跑了出來,那時候官煜已經變成了一個雪人。

江九月百無聊賴的聽着丫鬟的稟告,忽然道:“傅公子哪裡情況如何?”

紅纓道:“已經在好轉了,主子派去的御醫說多少年都沒見過這樣的奇蹟,最多兩個多月,傅公子一定會醒來的!”

江九月點點頭,不管怎麼,活着總是好的。

兩個月後,攝政王府傳出喜訊,王妃嘔吐不止,懷孕了!

雲廷渲自成親開始,就成了逍遙散人,如今更是每日裡看看書,陪陪江九月,還在王府的後院之中開闢了一塊小園子,陪着江九月種種花種種草。

“紅纓,今日陪我去看看傅公子吧。”

江九月看了看晴朗的天色,道,這段日子,她隔半個月,都會去看一次,如今她懷孕了,就把這個好消息也跟他一起分享吧。

在心裡眼裡,如今他還是朋友。

紅纓飛快的看了雲廷渲一眼,然後答道:“王妃,傅公子已經走了。”

走?!

江九月心頭一跳,思忖那個走字是不是還有什麼深意。卻在不經意間看到雲廷渲那些若有似無的表情,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

去便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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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了,親們移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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