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這是咋回事。”
程老爺子無視大竇氏的哭鬧,這句話是向兒子程時年問的,而大竇氏聽了這話,則哭的更大聲了,一直在說她受了多大的屈,好似她纔是苦主。
這時候老程家在家的人都在上房杵着,除了程老爺子和大竇氏外,程元珠和小竇氏也抱着程豆米在,只是小竇氏的目光有些閃躲,她抱着孩子趁着程老爺子問話的功夫就想溜。
“是咋回事二弟你好好和咱爹說道說道,我和元珠去燒壺水來。”說着就拉着程元珠往門口走,卻被程元卿給擋住了。
“大伯母先別急,我奶今天這出事,咱家人最好都嘮嘮,我娘一會兒也就到了。”
“這、元卿啊,咋回事的俺們也不清楚,今天可就你和你奶兩人進城。”
小竇氏還是想走,可她越是這幅樣子,就越說明有鬼,程元卿當然不放她出去,趕巧的,秦氏火急火燎的進了上房。
“元卿!啊,你和你奶都回來了,出什麼事了,嚇娘一跳。”
見人來齊了,程元卿就把今天的事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通,程老爺子皺着眉頭看向大竇氏,神色不清。
程時年則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秦氏卻是驚的不行,接着又一陣後怕,也哭了起來。
“咋能啊!咋能啊他奶!”秦氏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大竇氏,而大竇氏此時當然不會給這個兒媳什麼迴應,甚至故意背過頭去不看秦氏。
“當家的!你說句話,當初可是你和我說娘給元卿相了戶好人家!我說孩子年紀小,哪急在這上頭!你、你不是說那戶人家的老太太和娘是老姊妹,還是外縣人,這回到咱建昌縣來看親,只是去相一相,到時候到了年紀在定下!”
面對秦氏一聲聲的質問,程時年的頭越來越低,只支吾的說:“我沒想到,這事不該這樣,不該這樣啊!”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秦氏什麼,但程時年的意思儼然是默認了。
秦氏又恨又驚又悔,把程元卿扒拉到懷裡就哭。
“我可憐的孩子!一遭遭的,這是要的命啊,頭前是元月,這回就輪到元卿了,好歹也是你們老程家的種,怎麼就能狠得下心賣到那腌臢地界去!娘啊,我們究竟哪得罪您老了,讓您這麼費勁巴拉的害我們啊!”秦氏悲痛的哭喊,聲淚俱下。
“我就是領着這丫頭去老姊妹那坐了會兒子,我沒賣她!”事到如今,大竇氏仍然不承認她設計賣孫女的事,還堅持着說是領程元卿去串門子去了。
這是還想把事含糊過去呢。
程元卿早忍了多時,正等着看大竇氏如何狡辯,聽她這番說辭後,就氣笑了,她把還沒畫押的賣身契敲在了程老爺子炕頭的矮桌上。
“爺,我知道你認字,你看這是啥?這差一點,我就不是程家人了,就是我爹爹找到成婆子,也就是我奶那老姊妹那,也領不了我出去。”
程老爺子方纔一直不管怎麼亂都沒說話,現在孫女把“鐵證”擺到了桌面,這讓他不得不正視這件事。
一時間屋子裡的人都看着程老爺子,就連大竇氏也止住了哭嚎。
程時年和秦氏也目光熱切的看着程老爺子,大竇氏在家一向糊塗,也經常做些不入流的事,可程老爺子是一家子的主心骨、掌舵人,即便現在分家了,他們夫妻兩個對程老爺子的敬重也和過去沒變。
人老成精,程老爺子明白兒孫們此時的意思,這是希望他主持公道呢,而對於老妻大竇氏,他放任了她一輩子,何況這個年紀了,程老爺子也狠不下心把她如何,再說,又能如何呢?
難不成把大竇氏抓到大獄裡去?這顯然更不可能。
程老爺子很快就有了決斷,他先是安撫道:
“這事你們都受委屈了,特別是元卿,好好的一個閨女家,唉,都是你奶老糊塗啊,咱家又不缺口吃喝的,咋能做這事!”接着程老爺子又質問大竇氏。
“你說,當着孩子的面,這麼做是圖啥?時年家是虧了你還是缺了你,你要把好好的孫女給...給!你老糊塗啊!我咋就把家事交給你這麼個老婆子!唉!”
程老爺子幾乎說不出來,他也是覺得大竇氏的行爲匪夷所思,但是他又想保住老妻,又要安撫住二房,對二房的人安撫,再讓大竇氏說出原由,或者說是被成婆子哄騙了,老糊塗了這樣一個理由,那這事就好含糊過去了。
可是大竇氏顯然沒有這根弦,她也同樣不是個善於低頭的人。
程老爺子的一番好意,落在她耳朵裡,這就是程老爺子在訓斥她,在幫着二房找她的麻煩,那她當然不幹了。
大竇氏嗷的一聲,拳頭就落在了程老爺子身上,嘴裡還不斷的叫囂。
“她爹都是我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沒我哪來的她?二房的倆閨女都是敗家命,擱家裡就是攪家精,她們方咱老程家啊!就把她們都賣了,我也是爲了老程家!你還說我的不是?我和你拼了!”
大竇氏發起狠來,也是四六不管的,饒是程時年極力阻止,程老爺子也結結實實的捱了幾下,聽了大竇氏說的話,臉色就更黑了。
被程時年費力拉開的大竇氏卻還仍不算完,乾脆用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第二招——鬧,因爲剛纔已經哭過一番了,沒起什麼作用,現在大竇氏就乾脆敞開鬧開了。
她坐在地面上不停的蹬腿,捶地,口中也不停咒罵着程老爺子和二房的人不孝順,不知她的心。
一屋子人這下卻沒有再去拉她的,這讓大竇氏更加來了勁頭。
這陣勢,屋裡的人都清楚,他們不會從大竇氏嘴裡聽到具體的原因了,因爲大竇氏所說的混言混語,很可能就是她心裡的真實想法,她一向就是看不慣也不稀罕二房的孩子,能賣了換錢,她就順手做了。
這樣僵持下去的結果,無非就是事情的不了了知。
秦氏拿袖子抹了把眼淚,就跪下衝程老爺子磕頭,一邊磕一邊嘴裡不停唸叨着:
“兒媳給您叩頭了,娘不願意要這倆孩子,我們要啊!這倆孩子是我們的命根子啊!不敢冒險了,可不敢了啊,以後咱兩家就到這吧就到這吧......”
程時年雖然什麼也沒說,可秦氏的話音落了,他也沒有反駁,反而跟在秦氏旁邊一塊給程老爺子磕頭。
這是要和老屋斷道的意思。
程元卿見此,心中終於有一股暖意淌過。
起碼她的爹爹和阿孃是真心疼她,而且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也讓她很滿意。
因爲大竇氏的年紀和身份,他們又都是子女兒孫,真的很難處置,但是程時年和秦氏卻打算和老屋斷道,也就是以後不來往了,這種選擇已經是他們能做到唯一最大的事了。
程元卿在程時年身後也跪下了,結結實實的給程老爺磕了三個頭。
程老爺當時就急了,想要說些什麼阻止小兒子一家,卻力不從心的往後一仰,撅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