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丞衙門是縣城下轄的一個地方治安衙門,可管這方圓幾百裡的日常事務。
因此在轄區內的老百姓有個雞毛蒜皮事兒,只要你願意,都可以去縣丞衙門登記排隊,等候上堂讓縣丞大人替你作主。
當然,如果你要報官的是大事件,就要擊鼓,擊鼓鳴冤和一般民事糾紛又有本質上的區別,而縣丞大人也會根據案子大小輕重而排班,優先處理大案子。
不過多少年來,文家集鎮以及附近幾個大小村莊民風淳樸、文風鼎盛,還從未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案子,多是日常糾紛,口舌之爭。
因此在這兒當官,多是能修身養性的清流,要麼是蟄伏待發,要麼是歸鄉養老。
而現任縣丞大人,便是蟄伏待發的。他是方誌義當年縣學的同窗,後來方誌義專心經商,疏了讀書,他卻是考上了舉人。
只是後來會試失利,但德行有功,被齊州城守調任文家集鎮,主事縣丞衙門。爲人清正和善,懂得變通,確實爲地方上處理了許多麻煩事兒,在當地口碑極好。
方小福上回因爲二姑家的案子,就聽方子湛說過縣丞大人的事蹟。聽着方子湛對縣丞大人的尊敬,她在心裡吐槽。
能每天處理那種雞毛蒜皮,需要絕對的耐心和善心。這大人確實是個有氣度的好人。
你想啊,若一個父母官不是好官,老百姓又怎會連雞毛蒜皮、芝麻綠豆的雜事瑣事都跑去報官?
因爲在老百姓的心裡,這縣丞大人就是能主持公道的,他們信任纔去找他哪。如果不能得到他們信任,他們幹嘛給自己找麻煩?
雖然調動公差跑路確實要交辛苦錢,報官也要交存錄費用,但數額並不高,一般人家交得起,交不起就不去報官便是。
而作爲現代來的方小福,卻是完全能理解的。就是在現代,你去辦證也要交工本費哪。
何況這種小地方,清水衙門,縣丞大人自己可以不撈,底下老小也要吃飯不是?因此她完全能理解。
而對縣丞大人的瞭解,也讓她敢將孫家的事情捅上公堂,目的不是爲了報復孫家,而是爲了方子湛的名譽。
方子湛是個前途無量的少年讀書郎,絕對不能沾上這種污點。
涉事的人羣和看熱鬧的人羣,走在大街上非常壯觀,也吸引了遠一些更多的人好奇趕來,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兒了。
後來的人羣問了前面的人羣,才知道孫家鬧出事了,這是要上公堂哪。他們頓時興奮了,也不管本來在做什麼,都跟着一起走。
連夜上公堂可是大事兒,他們也要去聽審。
見了這陣仗,孫老爺心裡開始後悔了。鬥什麼氣呢,鬧到公堂上,就算他們打贏了官司又如何?還是丟了孫家的顏面哪。
如果方家承認月嬌的身份還好,如果不承認……月嬌還怎麼嫁人哪?
想到這裡,他心裡便如油在炸,急得不行。而孫夫人還在嗚咽個不停,讓他第一次心煩不已。
當初夫人大嚷着跑來找他,說她撞見那方家三郎輕薄他們家閨女,要他趕緊去。他一怒便拽了方誌誠的胳膊一起過去理論。
等他們趕到時,在客房裡,只有坐在牀裡的月嬌蜷縮着哭個不停,方子湛站在屋子裡被兩個小廝押着,焦急地辯解着。
他兒子孫定威上前揍了方子湛兩拳,逼他交代實情,但方子湛卻絲毫不懼,堅持說他沒有,他根本沒做過。
但月嬌哭得肝腸寸斷、瑟瑟發抖,他又怎會信方子湛的解釋?再有夫人在旁哭嚎,要方家負責,要讓方子湛立刻娶月嬌過門。
將月嬌嫁與方子湛,本就是他們之前談過的承諾,只是將計劃提前了而已,因此這結果沒人會反對,便算定了下來。
誰知方子湛卻堅持不同意,纔有了後面的矛盾,並引起了事端。
現在想來,當初的決定還是太草率了。他爲什麼要聽了夫人的將月嬌的及笄禮變成婚禮呢?
如果先和親家將親事定下來,再讓爹約了方老爺子面談,這事兒便是鐵板釘釘,不可能出現今晚被質疑的局面。
方子湛雖然固執,他的正室雖然兇悍野蠻,有家裡長輩壓着,他們還能翻騰什麼?
到底是孫家沒沉住氣,把方子湛給逼壞了,有理也變成沒理,還讓人一翻鬧騰。好好的洞房被毀還不能怎樣。
“好了,別哭了!”孫老爺越想越是氣悶,耳邊又一直傳來嚶嚶的聲音,就跟夏日的蚊子似的,總也拂不去,不禁低喝一聲。
嚶嚶的聲音嘎然而止,不過只是安靜了片刻,立刻轉爲嗚哇的大嚎聲。孫夫人本在傷心,結果被吼得委屈,立刻朝孫老爺罵開了。
“老爺你煩,難道妾身就不煩了嗎?咱們的女兒被人欺負哪!咱們還沒去報官,反倒成了被告哪,這還有天理嗎?”
她的聲音尖銳,也帶着些嘶啞,聽着有些狼狽。雖然出門時理了下衣衫,但髮絲亂了卻來不及整理,此刻走在路上,哪裡還有平日的富貴夫人派頭?
孫老爺厭煩地橫了她一眼,低聲抱怨:“如果當初你不把事情鬧開,不逼着方家今夜拜堂,事情也不會這麼沒轉機了。”
就因爲方子湛不肯拜堂,不肯認錯,纔會被關進柴房,纔會有機會自殺。纔會給方家揪到把柄將孫家告上公堂。
“你現在是怪我了?今日之事哪一件我沒跟你商量?你現在到是怪我了?”
孫夫人聽了心裡那個氣悶,粉白的臉都氣紅了,杏眼圓瞪,在那些高舉的火把和燈籠混合的光芒裡,有些詭異。
“唉。夫人,眼下可不是吵架的時候。”孫老爺忍了忍,緩過情緒,靠近孫夫人耳邊嘀咕起來。孫夫人聽了便安靜下來。
接着孫夫人又悄悄和兒子打了一陣耳語。
方家人都以窄榻爲核心走在前面,因此並未注意到孫家人在悄悄交換意見。
方小福也在忙着低聲和大哥、子維以及那一干小兄弟們講訴今晚的全過程。大哥是後來的,子維他們擔負着通訊任務,因此後面很多事情並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