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時候,方子湛就接着他娘回來了。
牛車在村口放下他們,載着汪先生往上村頭去了。一路上,方子湛臉色都很難看,方劉氏一邊走一邊還在抹眼淚。
走進院子,方子湛立刻去敲了方小福的屋門,方劉氏也沒管他,徑自往自己屋裡去了。
方小福正琢磨着那些策劃入神呢,就聽見方子湛回來了,立刻起身跑去開門。
“三哥,怎麼樣了?”門一開,她就一臉緊張地望着他,好擔心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放心吧,這次娘沒出亂子,已經被我接回來了。”方子湛原本陰沉的臉色在見到小七兒之後,這才緩和下來,笑了笑說道。
“那就好。”方小福鬆了一口氣,拉着方子湛的手進屋,又憂慮地問道,“只怕此行並不順利吧?”
既然說娘沒出亂子,那外婆病了肯定就是假消息了。若外婆真的病了,娘也不會跟着回來了不是?
方子湛嘆了口氣,拉着他家小媳婦的手坐在炕沿上,這才說起他去外婆家接孃的過程。
他們出發的時候天色還不算亮,大劉村也不遠,坐牛車慢慢悠也就是小半個時辰就到了。進了大劉村,將牛車停在外婆家院子外面時,天色纔剛剛亮。
一路上,汪郎中細心叮囑方子湛,到了外婆家切不可意氣用事。
就算外婆是假病,這事兒能不揭穿就不揭穿,事情可以掰,面子不能撕,親戚血緣不能斷,該留的餘地還是要留的。
方子湛都一一受教。他敲開劉家的大門就往裡闖,嘴裡還焦急地嚷嚷着:“聽說外婆病了,我特地帶了我們方山村最好的郎中來替外婆診治。”
這話可嚇壞了來開門的表哥劉澤飛,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劉老太太躺在屋裡正忙着以病逼迫閨女方劉氏就範,這時聽見聲音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方子湛這臭小子竟然帶了郎中過來,這不是要逼她現原形麼?
不過劉老太太也是身經百戰的村婦,很快便掩飾住驚訝,眼睛半閉,嘴裡還“哎喲、哎喲”地哼哼了起來。
方劉氏跪在老孃牀前,正苦口婆心相勸呢,這時見老孃好像病情突然加重了,不由驚慌地喊了起來:“娘!娘你怎麼樣了?”
“我要死了……哎喲……等我死了你就高興了,再也沒人唸叨你了!哎喲……”劉老太太一邊埋怨着閨女,一邊還不忘“哎喲”着。
方劉氏又急又難過,眼淚便越發淌個不停了。這時,方子湛的聲音在屋外響起:“娘,外婆怎麼樣了?我請了汪先生來看診!”
方劉氏一聽頓時大喜,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去開門,此舉嚇得劉老太太差點坐起來,她瞪圓了眼睛大喊:“不許開門!”
“娘?”方劉氏疑惑地回頭。
“老孃傷寒,現在頭痛着,不能吹風,不能見客,哎喲!”劉老太太立刻恢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外婆!汪先生醫術高超,是咱們鎮上平和醫館的老郎中,對醫治傷寒、頭痛、頭暈、熱症還有各種老人病都特別有經驗。”
方子湛聽着裡面的聲音,嘴上越發大聲地強調着汪先生的實力。這樣能對症的郎中,實在沒理由不讓人家看病吧?
汪郎中自是知道三郎的用意,站在院子裡笑眯眯地等着。
可是劉老太太卻好似沒聽見一般,阻止着方劉氏去開門:“哎喲,死閨女你要敢開門,就是把老孃往死裡逼啊!”
“娘,你就讓汪郎中看看吧,他的醫術可是遠近聞名的。”方劉氏無奈轉身,乞求着孃親改變主意。
她知道,娘不是懼醫,而是不想開門讓三兒進來。娘到底有沒有病,她來了這麼久若還看不出端睨,就真的傻透了。
她只是不願揭穿罷了。
“哼,你個黑心肝的,你打什麼主意,老孃還能不知道?你就是想拋下病重的老孃回你那富貴有錢的夫家去罷了。”
“當年老孃不嫌他方家窮,將你嫁過去,這麼多年來也一直幫襯着你家,如今你家過得好了,卻反過來嫌老孃家窮了,要一腳踹開老孃了,你這個良心讓狗吃了的死閨女,哎喲!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哎喲……”
劉老太太端着一副病容有氣無力地歪躺在炕頭,一條灰不溜秋的薄被隨意地搭在身上,兩眼放着精光地瞪着站在門後的閨女,氣哼哼地罵着。
一看就是個罵慣的,這會兒罵自家閨女都不帶喘氣兒的,利索得很。而且罵到激動處還不忘自己生病,記得“哎喲”一聲。
方劉氏有些着急地辯解:“娘,我沒有!我原本也打算大端午節回家時,多給您一些體已銀錢,可是我左等右等都不見兄弟去接,我能有什麼辦法?”
想到前日過節,她卻被孃家人拋下了,她心裡的委屈,又有誰能理解?娘只怪她沒帶好處回來,就不想想她的感受嗎?
“你能給我多少錢?你們老方家又同意你拿多少錢回來?能讓我們一家子也過上有錢人的生活嗎?不能吧?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裝得多孝順似的!”
劉老太太激動了,蹭地一下坐起身,手指着方劉氏大聲斥問,若不是人不在身邊,她非掐死這不孝女不可。
方子湛在門外聽得分明,心裡也很生氣。因爲他不肯娶表妹,外婆這些年來一直對他很不滿,每回他來,都要念叨老半天。
如今,又打上錢的主意了嗎?
“外婆,我家的錢都是我媳婦小七兒賺的,外婆你逼我娘有什麼用?就算你把我娘關屋裡一輩子,就能逼出錢來了?”
方子湛有些氣悶,聲音便高了些,語氣也有些不好了。
“哎喲喂,這是誰大清早跑咱們家來大吵大嚷啊?咱們老劉家好欺負是不是?”方子湛的大舅娘劉張氏從後院裡氣勢洶洶地跑出來,手裡還拿着個餵豬瓢。
“大舅娘。”方子湛忍了忍,朝劉張氏作揖行禮。
“原來是子湛啊,這大早上是怎麼了?”劉張氏見外甥行禮,兇悍的模樣到是收了收,皮笑肉不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