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了柳花巷子。殢殩獍曉頭頂上有塊大牌匾,過了牌匾往裡走幾十步便能聽見熱鬧的聲兒了。那大紅燈籠早已高高掛起,各家教坊堂裡都是亮堂堂的,門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香草心想從前看電視不是一進這種地方,就N個媽媽和龜公出來拉生意嗎?那些姑娘還一個個站在二樓上揮手絹呢!怎麼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啊!難道是顯得太窮酸了看不上?
小滿緊跟着她後面,緊張地問道:“去哪一家啊?你倒是說個話啊!”
“淡定,淡定,小滿表哥!”
“這麼多人看着呀……要不行我們就走吧!”
“不行……”
忽然,一個下人模樣的男人擋住了去路,深深地彎腰行了個禮,然後笑問道:“兩位是初次來這兒吧?沒人引路不太方便嘞!”
香草點點頭,粗着嗓子說:“是啊,人生地不熟的,真是不太方便。這位大哥能引個路嗎?”
“那是自然!”男人殷勤地笑道,“不知二位公子好哪一口?喜歡初苞的,還是老成的,喜歡窈窕的,還是豐盈的?”
香草鎮定地說道:“我們是那邊崇文學館的,新來沒幾日,閒着學裡太悶,所以出來逛逛。我有個同窗常來這處晃悠,給我薦了一家,可我忘記叫啥了。”
“原來是學館裡的秀才相公,失禮了!”男人又打了個千笑道,“不知貴友高姓大名?”“香樟!”
“原來是香大秀才呀!好說好說,他平日裡都宿在陳銀兒家,相公若是要去,小的立刻引你去!”
“前面帶路!”
小滿輕輕地扯了香草衣袖一下,小聲道:“真去啊?”
“可不真去嗎?”
“我還是覺得不妥啊,大表……”
“放心,我不會告訴未來嫂子你來過這地方的!”香草掩嘴偷笑道。
“嗨,這是哪兒的話呢!”
男人引着他們離了那熱鬧的地方,進了一條僻靜的巷子。他一邊走一邊說道:“那陳銀兒是我們這兒出了名兒的姐兒,詩文好,模樣俊俏,風流手段高明,好些秀才只愛宿在她家呢!”“怪不得那香樟常常唸叨呢!”
“那是自然!您若喜歡,往後再來!前面多走幾步路,立馬就到!”
這巷子有些七拐八拐,安靜閒適。走到兩扇朱漆小門前時,男人便停下的腳步,上前叩了幾下門環喊道:“陳媽媽,有客到!”
香草打量了一眼這門首,匾額上寫着:汀蘭雅居。門上各自掛着一對紅燈籠,左邊還有一棵五六年的柳樹垂着枝條,透着一股子雅緻之趣,倒不像是個娼妓的家。
一個老媽媽開了門,與那男人交談了兩句後,忙把香草和小滿迎了進去。
“你家陳銀兒閒着嗎?”香草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
“對不住了,銀兒有客了。我家翠兒也是個好姑娘,保準不讓你們二位秀才相公失望!”話話教各里。
香草故意嘆了一口氣道:“那可惜啊!香樟千叮囑萬囑咐讓我上這兒來找陳銀兒,她沒空,那多掃興呀!”
“原來是香大秀才的朋友啊!可惜啊,銀兒真的有客了,改日再讓銀兒給你們賠罪,行嗎?”
老媽媽引着他們進了一間雅緻的房間。她所說的翠兒早已在房裡等候,起身道了個萬福,嬌滴滴地喚了一聲秀才相公。小滿翻了個白眼,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把屁股往那凳子一放,緊張地定在那兒了。
香草很淡定與那翠兒攀談了起來。她問起香樟幾時會來,翠兒說:“昨夜裡才與孫大牢頭來過呢!今早才走,沒說今晚還來。”
“孫牢頭?”香草故意不屑地說道,“他倒與孫牢頭這種人混在一起,我倒有些看不上了!他莫不是有啥事要央求孫牢頭吧?”
陳翠兒微微一笑,搖頭道:“那就不曉得了。”
“呵,你蒙我呢?我就曉得肯定是爲了香樟他家牢裡那幾個窮親戚!”香草故意這樣說道。
陳翠兒含笑道:“既然相公都曉得了,幹啥還問我呢?”
“爲了那麼幾個窮親戚,他去找孫牢頭,有啥用?頂多不過拖出來打幾下!衙門裡頭我有人,他還不如找我,我定要那幾個窮親戚斷了胳膊缺了腿兒!”香草故意說得凶神惡煞的。
陳翠兒用水紅色的手絹蒙了臉,故意嬌嗔道:“哎喲,秀才相公好嚇人喲!人家香大秀才沒那麼惡毒,只是找孫大牢頭教訓教訓他們,打一頓也就解氣了!”
香草和小滿對視了一眼,眼神中迸着呲呲的火花!果不其然,那香樟真是始作俑者呢!
香草又問:“香樟包了你家銀兒姐?多少銀子一個月,我也包得起!”
“喲!”翠兒把身子往香草一挪,嗔怪道,“相公爲啥不包了我呀?我不比銀兒姐差,倒還便宜些呢!”
“真包了?咳!我來晚了一步!”香草故作懊悔的表情。
“香大秀才哪裡有那麼多閒銀子包下我姐呢?一個月裡有半個月都宿在我銀兒姐處,媽媽都厭煩了喲!但我銀兒姐就愛着他,他待我姐兒也有幾分真心。今年我姐兒生辰時,他親口發誓說等進了舉要贖我姐出這牢籠子呢!”
“贖?那怕是哄你姐兒玩的!”香草忙用腳踢了一下旁邊像木頭似的小滿。
小滿忙接過話說:“對對對,是哄着你姐兒玩的!”
翠兒問:“爲啥呀?難道你們曉得啥?”“不怕告訴你,那香樟說來還是我家遠方的親戚,他娘一心要給他張羅一個門當戶對的!那銀姐兒只怕連邊兒都沾不上呢!況且他家那娘是極兇的,凡事都給他做主,由不得他半分!若是你家姐兒真想跳出苦海,不如跟了我吧!”聽到這兒,小滿差點把茶水噴了出去。翠兒完全沒在意小滿的樣子,一個勁兒地問道:“這可是真的?我姐兒還說要帶了私房跟了他去呢!若是他湊不夠贖身的銀子,那我姐兒就自己補貼點。”
“那你姐兒就是個傻子,十足地傻子!香樟那傢伙不是啥好東西,見着鎮上漂亮的姑娘就捱過去叫妹兒妹兒,哪會對你姐兒死心塌地呢!”
“嚇!相公秀才是騙人的吧?”
“你讓你姐試試問他,敢不敢跟家裡的娘提一個字兒。只怕他那腦袋會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他家有他娘做主,親事自然是要由他娘來定,哪還有你姐兒的份兒?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翠兒的臉色發青,一臉難過地說道:“早曉得如此,去歲山西那洪姓商人想贖我姐兒時就該跟了他去,好歹還是個繼室。我姐兒背地裡還補貼了香大秀才好些銀器呢,想着往後都是夫妻,不必計較那麼多!”
“蠢啊!”香草故作痛心疾首的模樣說道。
“是啊,太蠢了!”小滿緊接着說了一句。他已經從剛纔的惶惶不安中緩了過來,開始幫着香草數落起了香樟,“那叫啥?說粗俗點,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啊!”
“秀才相公這話不是哄我玩兒的吧?我那可憐的姐兒啊!”翠兒掩嘴驚呼道。
這時,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翠兒問進來送酒的婢女:“家裡又來客了?”
婢女答道:“香大秀才和孫大牢頭來了,嚷着要銀兒姐陪呢!媽媽說你們都有客了,讓他們去西邊廂房裡稍坐坐。”
翠兒打發了婢女,翹嘴道:“又來了?那孫大牢頭每次見了我姐兒,就跟眼珠子塗了糖漿沾在我姐兒身上拔不脫了!要不是香大秀才招呼,我姐兒還真不願意應付他那樣的人!”
香草忙向小滿使了眼色,小滿藉口上茅房起身出去了。香草和翠兒攀談了一陣,又聽翠兒彈了首《陽關三疊》。忽然,陳媽媽推門進來了。
她笑嘻嘻地向香草和小滿行了禮道:“那邊來了兩個位舊客,喚翠兒過去敬杯酒呢!去去就回,絕不耽誤!都是舊相識,這點禮節秀才相公該通融通融吧?”
香草故作不滿地問道:“哪兩位這麼不知趣啊?”陳媽媽賠笑道:“是香大秀才和孫大牢頭嘞!秀才相公寬宏大量,放翠兒去敬杯酒就回來,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翠兒剛剛聽了香草的話,正對香樟很不滿呢。她搖頭道:“我不去,我這兒有客呢!”
陳媽媽瞪了翠兒一眼,翠兒就不敢說話了。香草道:“好吧,去去就回!若是久了,我是要鬧的,那孫大牢頭算個啥,衙門裡頭我有人!”
“是是是,”陳媽媽哈腰點頭道,“秀才相公多多包涵!”她說完拉起翠兒就出了房間的門。
兩人剛走,小滿就回來了。香草忙問道:“可聽見啥了?”小滿說道:“他們那屋正在最盡頭,旁邊有間雜物房。我躲那兒聽了好一陣子嘞!那黑心肝的兩個傢伙正在說咋收拾姨夫和兩個表哥呢!”
“趕緊說說!”
“那孫牢頭抱怨你威脅他,香樟說不必怕你,你左右不過是個丫頭片子!後來,香樟遞了一包銀子給孫牢頭,孫牢頭這才滿意地笑了。香樟問:‘有啥法子可以狠狠地收拾他們一頓?’孫牢頭說:‘眼前倒是有個好法子。這夏汛將至,防洪堤上要苦工嘞!那築堤是個累死人的活兒,有幾人願意去?縣大老爺打算從牢裡抽些去,應了州府那邊的差事。只要把香附三爺子送過去,早晚是要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