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音眼波流動,更加覺得這自己先前的判斷是對的,這對夫妻身份就是不簡單。
至於不簡單到什麼地步,還要繼續打探才能知道。
見林福音問起孩子吃奶的問題,那個孕婦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看了一下懷裡吃奶的小嬰兒,幸福的笑道:“多虧姑娘讓人送來鯽魚湯,這個湯很下奶,現在孩子小,夠吃的。”
果然,因爲孩子小,吃了一會就睡着了,那年輕的丈夫在產婦的示意下,將懷裡餓哭的嬰兒抱到產婦的懷裡。
產婦接着給第二個嬰兒餵奶。
“那就好,你這幾天就先住在我這醫館裡,我隔壁正好是酒樓,每天給你送些湯湯水水的還是很便利的。”林福音笑道。
“姑娘這樣善心,我們夫妻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姑娘。”這個時候,那個年輕的丈夫突然對着林福音深深施了一禮。
林福音瞥見他施禮的動作眼神一閃。
若是她沒看錯的話,這男子施禮的動作是大魏士族子弟施禮的動作。
“公子太客氣了。”林福音淡淡一笑,用公子稱呼他。
這年輕丈夫頓時愣住了,他看着林福音又看了看躺在牀上餵奶的自家娘子,不知道怎麼反應了。
而產婦見自家夫君和林福音道謝,她就一門心思的關注着她千辛萬苦生出的兩個小棉襖去了,並沒有接收到她家夫君的眼神。
林福音見此垂眸微微一笑,看來這個年輕男子心裡謹慎,並不想讓人注意到他的身份呢。
既然如此,林福音也不強人所難,等他們夫妻想要了要說出他們的身份再說吧。
退回來想想,她想幫助他們,初心並不是想要打探他們的來歷和身份的。
“公子,我看你這身子骨去抗活也實在是爲難你了,加上現在你娘子生的是兩個,身邊一個幫助的親人也沒有的話,也不好。不知公子可有什麼打算?”林福音主動轉移話題。
年輕男子修眉皺起,臉上倒是有着擔當之色,“等我家娘子能下地了,我再找輛馬車將她們母女三人接回住的地方。”頓了頓,語氣堅定的道:“我去街口擺個書畫字鋪,想必能掙得到她們母女的口食。”
男子此話一出,那個躺在牀上的產婦正好聽到,只見她的臉色一白,立刻着急道:“夫君,你不能出去拋頭露面!”
林福音眉一皺。
粗一聽這產婦的話沒什麼毛病,可是仔細想想,這話就有些貓膩了,要說女子不能出去拋頭露面還說的出去。
哪裡來的男子不能出去拋頭露面?
但那個年輕男子卻微微搖了搖頭,“娘子放心,我們都逃到大魏的最北地來了,想必我家裡那些人也想不到。再說,我們前幾個月躲在這青蓮縣城裡,也沒發現有人來找我們啊。所以,我現在出去賣字畫,寫書信應該沒事的。”
像是給那產婦勇氣,他又輕輕一笑,“娘子你放心,我的字畫還是能見人的,應該能掙銀子,每天掙夠我們一天的飯食我就回來照顧你和女兒們。”
那產婦聽了眼淚又流下來了。
“坐月子不要哭,仔細傷了眼。”林福音拿出帕子輕輕給產婦擦拭着。
那產婦還是搖頭,“夫君,就是因爲你的字畫那都是頂頂好的,就算家裡人找不到這裡來,要是陰差陽錯發現了你在這邊賣的字畫,那就能找來了啊!”
這話倒是讓那男子深深皺起了眉。
林福音聽了這產婦的話,既然她敢誇下海口說她夫君的字畫都是頂頂好的,那麼看來這個年輕瘦弱的男子倒是個大才子了?
難道這對逃難的才子佳人因爲某一方或者雙方家長反對他們結合,他們只能逃出來?
林福音在腦海中腦補着……
回神過來後,只覺得一陣惡寒,這都是多老的梗了……
“嗯,聽你們兩人的話,那這位公子是識字的了那也就不要去街邊擺字攤了吧。我這醫館現在病人來的越來越多,我缺少看方子抓藥的掌櫃的,要是公子願意,那就先幫我做這個事吧。”林福音將心裡的打算說出來了。
年輕男子和那產婦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猶豫。
“姑娘,我家娘子和兩個女兒的命都是你救的,我們已經無以爲報了,怎麼還能……”那年輕男子臉紅了。
產婦也小聲道:“是啊,我們已經無以爲報了啊。”
“我既然幫了你們,那就幫人幫到底吧。你們也別說了,要是願意,月錢就按照一月五兩銀子來。”林福音很是乾脆,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隔壁的酒樓我也合夥了,夫人想要喝什麼湯,吃什麼都可以知會一聲。”
林福音只所以願意幫到這個地步,其實也是喜歡這對年輕夫妻的勇氣和對愛情的忠貞。
“姑娘,那……蔡子君就厚着臉皮受了姑娘的好意。姑娘的大恩大德子君沒齒難忘!”年輕男子這回報出了大名,對着林福音再次深深一禮。
林福音擺擺手,“蔡公子可真別這麼客氣了,你們夫妻感情這樣深厚,我想遇到了都會幫你們一把的。”
產婦聽了林福音的話後,也是感激的眼圈都紅了,“不是的,姑娘,我們這一路上也見了不少白眼,聽了不少難聽的話,不是哪個人都像姑娘這樣善良的。”
林福音愣了愣,只能說,他們夫妻真的吃了太多苦。
“這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慢慢會好起來的。”林福音只好這樣安慰他們。
“日後……”那產婦呆了呆,有些難過的搖搖頭,“日後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福音敏銳的察覺到這位蔡夫人的眼裡有着絕望之色,心裡其實更加好奇了。
但也只能好言相慰了幾句,然後轉眼看了安頓他們的屋子,道:“這間屋子還是不小的,再移一張木板牀來也使得,蔡公子就屈身在這屋子裡陪伴夫人可行?”
大魏的男子不進產婦的房。
且大家族裡,女人坐月子都是單獨闢出低矮的屋子給產婦坐月子的,家裡的男子都不會進入坐月子產婦的屋子裡。
林福音這樣安排其實也有試探的成分在。
但她沒有失望,蔡子君十分感激的答應了。
倒是他夫人慾言又止,到底還是說了一句,“夫君,這婦人坐月子的屋子,你……”
“哪有那麼多講究?人家林姑娘將她的屋子給你坐月子,那我們豈不是更加不應該了。”蔡子君十分溫柔的駁斥了他夫人。
林福音覺得這蔡子君真是三觀正的男人,對於收留幫助他們更加覺得自己做對了。
她正要告辭離開,倒是被蔡子君喊住了。
“林姑娘,你救了我們,也收留了我們,關於我們的身份要還是瞞着你的話,那就太說不過去了。”蔡子君臉上沒有了任何遲疑,他打算將他們的身份告訴林福音,要是林福音害怕受到牽連,他就帶着夫人孩子離開。
林福音淡定的看着他。
蔡子君被林福音那清淡沉靜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他垂了垂眼眸。
又猛地擡起頭來,定定的看着林福音的雙眸,“我是大魏右丞相的嫡次子,我夫人是徵西大將軍馮大將軍的嫡長女。因爲京城接到前線線報,徵西大將軍馮大將軍私通敵首,馮家被朝廷通緝……”
原來,大魏的西邊邊境在今年二月份的時候被大魏西邊的羌於國派兵騷擾,意圖試探大魏的兵力。
大魏在長公主力排衆議下,派大將軍馮毅爲徵西大將軍前去西邊邊境,勢必要給羌於國一個大大的教訓。
但馮毅大將軍帥軍剛走到西邊邊境線就中了敵人埋伏,之後就傳出馮毅私通敵首,故意帶着大軍踏進敵人的圈套裡。
消息傳回京城後,朝野譁然。
雖然長公主斷定事情有疑,但是幾位資歷老的王爺和左丞相爲首的大臣們都支持馮毅大將軍私通敵首的言論。
加上一向體弱多病的皇帝被左丞相府出身的寧妃吹了幾天枕頭風,就支持了左丞相的意見,定罪馮家。
聖上親自定罪,大長公主也得給了他這個面子。
於是,馮家人除了已經出嫁的女兒外,所有男子和家眷都下了大牢。
右丞相蔡家和馮家是姻親,自然沒有和左丞相站在一起,但是對嫡次子娶了的馮家女也沒有好臉色。
雖然當時馮大小姐馮蘭已經懷孕,但是迫於朝堂上的壓力,右丞相只好暗示嫡次子蔡子君休妻。
蔡子君和馮蘭夫妻情深,自然不同意休妻。
蔡家人覺得馮蘭是禍害,想要強制休掉她。
蔡子君怒極,要是馮蘭這個時候被休棄,那就還是馮家女,也是要下大牢的,她又懷了身孕,這一下大牢哪裡還有命在?
蔡子君就瞞着馮蘭,將她騙出了京城,帶着她一路向北逃,於是就逃到了大魏的最北邊,此時也用盡了盤纏,只能給人扛活養活妻子。
林福音聽完了,也驚呆了。
早知道這對夫妻不一般,卻沒想到他們來頭這麼大。
一個當朝一品右丞相嫡子,一個是一品大將軍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