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着張貞娘就在這一兩日發作,卻沒有想到等到中秋時,張貞娘還沒有發作。
中秋月圓,說的是一般情況,今年的中秋因爲天空總有一團烏雲蔽日,就連晚上的月光也顯得晦暗的很。
中秋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照例是在張家老宅一起吃飯,張貞娘也被田老三扶着過來了。
菜香四溢,熱酒燻人,幾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倒也生出一些熱情來。
今年收成不好,但是好在張志廉還有一個軟紙作坊,一年下來,也賺了不少錢了,至少是不愁吃喝,因爲中秋,張志廉還拿錢給張老頭和連氏買了兩身料子極好的新衣裳,穿在身上,看着就‘精’神多了。
謝氏和張蓮兒她們自然也是有的,謝氏買了她心心念唸的綢布,這綢布不是上好蠶絲織成的,正是烏桕蠶織成的,布料比起桑絲粗了一些,但是耐磨耐穿,價錢又稍微便宜些。
“三弟妹,你看你家都養了那麼多蠶,咋的就沒有穿穿絲綢衣裳呢?”謝氏瞧見馮氏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布衣,忍不住顯擺一下。
“我在家裡天天要幹活,就算買了這絲綢衣裳,也是穿不了的,何況棉布舒服的很。”馮氏淡淡的說。
“誰不要天天干活呢?不過總有一些節日和喜慶的好日子,總該換身好些的衣裳,別叫人笑話了去。”謝氏捂嘴假笑着,又似乎想起一句什麼詩來了,扭頭對張志廉說:“我記得好像有句什麼詩,說的就是養蠶的人穿不起絲綢衣裳的,我記得以前聽你‘吟’過。”
張志廉張口就說:“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是這句吧。”
謝氏拍手,笑着說:“就是這句,嘖嘖,看來想穿絲綢衣裳,就不能養蠶啊。”
看謝氏每年都如此上竄下跳一番,張沁兒表示無語極了,她文化修養不高,但是也知道這句詩其實是反諷,表達了社會財富的不公,哪裡就像謝氏說的那樣了?
大家默默無語,直接忽視謝氏的言論,等飯吃的差不多了,田老三就先行扶張貞娘回去了,現在的張貞娘身子容易犯懶,又貪睡的很。
連氏給田老三兩盞氣死風燈,說:“今天晚上黑,你們一人拿一盞燈,把路照亮一些。”
田老三也沒有推辭,直接把燈接過,小心翼翼的扶着張貞娘回田家了。
張志仁和張志禮兩家又坐了一會,說了說話,這才離去,兩家各拿一盞燈,漫步走着。
月黑風高,涼颼颼的感覺直接鑽到心窩裡,張沁兒怕冷,忍不住用手緊了緊衣裳,雙手抱‘胸’,將自己環抱着。
“這天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了,看來明天還得多加一件衣裳。”張沁兒嘀咕着,又覺得應該做一件披風斗篷來,這樣早晚出‘門’披着就不冷了,而白天時脫下也不會顯得熱。
倒是他們運氣好,剛走到家中,外頭就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那盤旋了好幾天的烏雲終於爆發了,雨滴打在屋檐上、樹上、地上發出清脆而‘迷’人的聲響。
張志仁站在‘門’口,看着外頭原來越大的雨,臉上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來:“太好了,總算下雨了,都快四個月沒有下雨了。”
“是啊,總算下雨了,就算秋收不能指望,還能夠種些白菜蘿蔔之類的小菜吃。”楊氏也開心的說,已經在心裡做好打算了,因爲天旱,地裡的菜都乾的差不多了,長勢也不好,等雨停了,該摘的菜全部摘了,該挖的也挖了,然後平整土地,施‘肥’之後再種些蘿蔔白菜。
終於下雨了,真是舒心啊!
大家看着窗外的雨,內心底處也有了期盼。
“現在蝗災過去了,也開始下雨了,晗生和永安也該回學堂讀書了吧?”張沁兒擔心晗生他們的學業問題,晗生和永安回家時,並沒有說歸去的日子,因爲當時蝗災正是嚴重的時候,誰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夠過去,加上富足村這裡偏僻,在縣城讀書的只有晗生和永安,縣城那邊有什麼動靜,他們都是不知道的。
晗生倒是不急,這些日子,除了累急了,不然每天早晚就算沒有時間看書,也會默唸幾篇文章的。
“中秋之後,也該回去了,不過看明天天氣吧,要是雨勢太大,就後天再回,落下一兩天的功課也無事,我以後勤勞些補回來就好。”
張沁兒點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她看着窗外的雨,外頭一點星光都無,黑沉沉的,像一個巨大的怪物,只有寒風帶着水汽飄來,讓人更冷一些了。
感覺鼻頭十分的冷,張沁兒‘抽’了‘抽’鼻子,悶聲說:“我先洗腳睡覺了,現在就開始冷起來了,今年的天氣變化真大。”
一夜醒來後,雨勢已經小了不少,窗外‘蒙’‘蒙’亮,是‘陰’天。
楊氏的粥還沒有煮好的時候,張志仁已經披着蓑衣去外頭走了一圈,進屋回來,就把蓑衣脫下,掛在外頭的牆壁上。
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下了一天的雨,感覺地裡的莊稼都綠了一些了,尤其是咱們家的荷葉,之前衰衰落落,像是要枯萎了,現在又‘挺’拔起來。”
“留得殘荷聽雨聲,這雨打殘荷的聲音應該還算動聽。”張沁兒笑着說,現在要是出‘門’坐在水榭賞景聽雨聲,倒也風雅的很,可惜他們家不像那些自家院子裡就有池塘的,一直修走廊通到水榭,即使是下雨天,也可以安然賞景。
“這句詩也太過悲泣了,不太好。”晗生突然出言說。
張志仁也點頭,覺得張沁兒這樣的年紀不應該讀這樣的詩,就說:“你別讀這樣的詩,多讀些其他的好詩。”
張沁兒吐了吐舌頭,她之所以記得這句詩,還是看《紅樓夢》時,林妹妹用那哀婉動人的聲音說過的。
不過林妹妹‘性’情哀婉,自然會讀這些哀婉的詩了。
秋雨涼人,張志仁原本今天是想去林子村看看那邊情況,再說說鴨蛋的事情,但是楊氏怕張志仁涼着了,就讓他再等等,等雨停了再去。
“前些日子一直忙累着,身子骨本來就不好,就不能不顧着淋水受涼了,你今天就在家裡休息一天,無事就教晗生永安溫習功課。”這是楊氏的原話,張志仁欣然接受。
他們父子三人進書房讀書去了,楊氏就帶着張沁兒和福兒在房間裡做針線活。
先把幹活‘弄’壞的衣裳補好,再開始籌算着給每個人做件什麼樣的衣裳來,這些都要楊氏來做決定的,張沁兒和福兒就幫着打下手。
不得不說,張沁兒在針線上的天賦實在太渣,雖然縫縫補補的基礎都會,但是手腳的確比不得,就連晚幾年學針線的福兒,都快比不上了。
“福兒人小,再過一年,她這針腳就穩當多了。”楊氏誇獎着,打算尋一些布料,先給福兒做件衣裳,小孩子長的快,福兒這幾年營養跟上去了,個子自然也會跟上去。
“福兒,你去翻翻你的箱籠,那些穿小了的衣服,就拿出來,小‘花’個子比你小一些,剛好可以給她穿。”
“哎。”福兒放下手中的針線,翻身下‘牀’,那動作十分的利落,一看就皮的很。
提起趙小‘花’,難免就想起元繡娘來,這幾日忙着,已經好久沒有和元繡娘碰頭了:“也不知道你元嬸子懷上了沒有,真是愁人啊!”
元繡娘和趙貴山是三月八日成的親,到現在都有五個多月了,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傳來,若是別人,還可以等個一兩年,但是元繡娘可是一把年紀了,真怕會沒有孩子了。
“這個急也是沒用的,要不娘你讓元嬸子和趙叔叔去找大夫看看吧。”張沁兒提議着。
楊氏瞪了她一眼,說:“這種事情,‘女’人去看就好了,怎麼男人還去看?‘亂’說!”
“娘,這生孩子的事情,又不是‘女’人一個人就可以了,當然要兩個人一起看了。”張沁兒繼續說着,卻因爲這個話題不適合她這個年紀,而遭到楊氏警告的一瞥。
得!這個話還是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