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勇急匆匆的就跑了出去,來到顧家大門口,就見到門外停了一輛馬車。馬車前面,站着兩個身形高大的男子,都是一身的蓑衣,雨水順着蓑衣往下直淌。
兩個人見到顧承勇的那一刻,便激動的喊道,“老爺,我們可算是見到老爺了,阿福阿壽,給老爺磕頭。”說話間,倆人就要跪下。
顧承勇這時也顧不得打傘了,伸手就把兩人攔住,“別,還行什麼禮啊?這大雨天的,快,趕緊進院子,咱們進屋說話去。”當下,顧承勇就趕忙的幫着把馬車往院子裡趕。
這時,馮氏也撐着油紙傘過來了,連同文菲文芳,全都跟着來到了前面。馬車停好了,阿喜回頭掀開了馬車前的棉簾子,從裡面扶出了兩個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阿福和阿壽的媳婦,如花和如夢。如花此時,懷裡竟然還抱着一個看上去只有幾個月的小娃娃,而如夢,挺着肚子,看樣子大概也得有五六個月了。
兩女下了車,見到馮氏,便要給馮氏行禮,被馮氏一把給攔住了,“啥都別說,趕緊進屋。你瞅瞅你們,一個抱着孩子,一個懷着孩子的,還講究這些幹啥?快,進屋說話去。”說着,就把如花和如夢兩人扶着一路回到了後院東屋。
“快,上炕,炕上暖和。如花,快把孩子放下來,看看有沒有哪裡不妥當的。這個天氣,咋還趕路呢?你也不怕孩子着涼了?”馮氏一邊說話,一邊就幫着把孩子的小被子解開,然後仔細查看。發現孩子小手小腳都熱乎乎的,褯子也沒尿,這才放心了。
“小娃幾個月了?這大老遠的,咋還抱着孩子趕路啊?你們這都是當爹孃的了,也該在意孩子纔對。”馮氏連忙又把小娃娃包了起來,然後抱在懷裡逗弄着。
“老爺,夫人,我們對不住你們啊,沒能看住顧家的產業,唉。”後面進來的阿福阿壽,這時便撲通一下子跪在了顧承勇的面前,哭了起來。
顧承勇趕忙的扶他們起來,“傻孩子,咋還哭上了?當初走的時候,就想到了,那些產業,怕是保不住的。好了,啥都別想,錢財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不算啥,沒事兒啊。”顧承勇心裡早就想到了這些,故而並不十分的心疼,便溫言勸慰阿福和阿壽兩人。
兩人起來坐下,然後就慢慢地把去年一年的事情,跟顧承勇說了一下
。
原來顧承勇走後不久,欽差大人就來到了蘇州府,將林瑾瑜一家全數緝拿,然後押解進京了。林瑾瑜被安了好些罪名,他這一被抓,原本跟林瑾瑜比較親厚的人,都遭到了清洗,很多人不是丟官,就是被貶。
阿福和阿壽倆人都是機靈的,顧承勇原本的幾處買賣鋪子,直接就關門歇業不幹了。開張營業,也會被人敲詐勒索,說不準還會被人強佔了鋪子,倒不如不開業,就這麼躲着算了。
之後阿福和阿壽倆人把顧承勇的那棟宅子先賣出去了,又把城外的一處莊子也賣了,當然,價錢上比當初買的時候便宜了很多,不然哪裡能那麼快脫手?等到風聲略微平靜之後,倆人又把幾處鋪子全都盤了出去。之後變賣了自家的房子,帶着妻子就朝着東北一路而來,打算將變賣產業得來的錢都給顧承勇送來。
他們這一路走的也挺辛苦,好不容易走到離着京城不遠時,卻發現如花竟然懷孕了。如花的孕期反應比較厲害,成天就是吐,還頭暈不已,根本沒法再趕路了。沒有辦法,四個人只好在京城附近租了個農家小院住下來。
從那以後,如花安心養胎,阿福和阿壽倆人就進城去給人扛活掙錢養家。就這樣,如花在冬月裡生下了孩子,總算是母子平安。本來孩子滿月,阿福就想繼續往東北走,過來找顧家人的。哪成想如夢這時又診出懷了身子,這下子又不能往東北來了,就這樣,只能留在那裡過年。
年後三月初,天氣漸漸暖和,如花的孩子也大了,如夢懷孕五個來月,也很是穩當了。衆人商議之下,退了房子,一路朝着東北而來。以前阿福是來過顧家的,所以倒是不用擔心找不到,只是這又是孩子又是孕婦的,路上走不快,拖拖拉拉的,到了這時纔來到青山村。
“昨天就到了縣城了,今天早晨看着天氣不太好,琢磨着會下雨。可是眼見着離老爺夫人的家就剩這麼幾個時辰的路,我們實在是忍不住,乾脆就一路趕來了。”如花看着馮氏,眼淚就在眼圈裡轉悠。
“如今見到老爺夫人都還安好,我們也就放心了。當時老爺夫人匆匆出城,之後又傳出來好些地方遭了雪災,還有強盜攔路殺人什麼的,我們真是擔心啊。”如夢這邊也是一樣,手裡拿了帕子擦臉。
馮氏見到故人,也是心情激動,不由得也是眼中酸澀,眼前有些模糊,“好了好了,這回就好了,咱們這一大家子也算是團圓了呢。以後也別叫什麼老爺夫人的,就跟阿喜他們一樣,叫叔和嬸子。瞧見你們一個個過得好,我這心裡也就放下了,好,這就挺好了。”
這時,阿福和阿壽從身上各自拿出一個小包袱來,那邊如花和如夢也是一般,“老爺,夫人,這是咱們在江南所有產業變賣得來的銀錢。一路上我們花用了一些,剩下的,我們四人都貼身帶着,片刻不敢離,總算是到家了,這些也該交給老爺夫人保管
。”
阿福上前,把四人各自拿出的包袱打開,只見裡面各自有六七個金燦燦的元寶,還有幾錠銀元寶。“老爺,我們也不敢要銀票,生怕回來這邊再兌不出。所以就用讓人家用金銀交易的,然後就這麼一路的帶了回來。”
“宅子連同裡面所有的傢俱,最後才賣了三百兩。兩個鋪子,帶着所有的貨品,也不過才盤出去八百兩而已。另外那個莊子,賣了五百兩。沒辦法,當時太着急了,價錢高了賣不出去。”阿福有些惋惜不已,這個價錢,還不到當初買回來時的一半兒呢。
“路上我們花用了一些,剩下的,全都在這了。老爺,你點一點收起來吧。”阿福把所有的金銀,全都推到了顧承勇的面前。
顧承勇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阿福,阿壽,我謝謝你們了。好孩子,你們的這份情意,顧叔記着了。”這麼多的金銀,倘若阿福阿壽有私心,乾脆倆人直接分了,各自隱姓埋名的過日子就好,哪裡還能千里迢迢的給送來?
“老爺,你從小把我們養大了,我們生是顧家的人,死是顧家的鬼。別說是這些金銀,就是給我們個金山銀山,我們也不能忘了根本。”阿福很是肯定的說道。
顧承勇點點頭,看了看面前的金銀,金元寶每個是五兩的,一共二十六個。剩下還有幾錠銀元寶,看樣子也就是一百兩上下。剛剛阿福說了,他們路上花銷了一些,再加上銀子兌換金子時,都是需要扣手續費的。
顧承勇一看之下,就知道阿福他們這一路,也得是省吃儉用纔到了顧家的。“阿福,阿壽,叔謝謝你們了。那,這個你們拿着,以後就留在叔這裡安家。咱們這一大家子,團團圓圓的一起過日子。”
顧承勇兩手各拿了兩個金元寶,直接便要塞給阿福和阿壽。“這是叔給你們安家的錢,都拿着。”
阿福阿壽連忙擺手後退,不肯收顧承勇手裡的金子,“老爺,這可不行,我們不能收老爺的錢。當初老爺把我們養大了,又給我們成家。老爺的這份恩情,我們就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沒能把老爺的產業護住,我們已經是夠沒用的了,老爺,我們不能再收你的錢了。”
倆人說話間,又撲通跪下了,不停的磕頭。那邊如花如夢也急忙的就要跪在丈夫身邊。當下顧承勇也只能長嘆一聲,然後伸手攙扶這幾人起來。“罷了罷了,顧叔不提這事了成麼?你們安心的就在這住下,剩下的事情,都讓顧叔來辦。”
四人這纔起來,馮氏趕緊的扯着如夢到炕上坐着,“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量了,咋還能跟着就去跪下?你就是不愛惜你自己,也得愛惜你肚子裡的孩子啊。這些年我待你們就跟自家孩子一樣,哪還用你們這樣?”
馮氏說着,又擡頭看了看阿福和阿壽,“都記住了,以後別再叫什麼老爺夫人,就叫叔和嬸子
。你們都是我從小看大的,跟自家的侄兒侄女差不多,從今往後,你們就是顧家的人,是我們夫妻的侄兒,記住了沒有?”
阿福和阿壽互相看了一眼,然後點頭道,“哎,知道了,叔,嬸子。”
顧承勇和馮氏這才笑了,“對,這就對了。咱們就是一家人,可不許那麼見外。對了,阿喜和阿祿不在這邊,他們要蓋房子娶媳婦了。你們等着啊,我去喊了他們過來,咱們一家子好好團圓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