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做醫生,第一次手顫抖了。
“把這個吃了。”她幾乎是哆嗦着從藥瓶裡倒出一粒藥——她配的麻醉藥。
成郡王順從地張開嘴,顧采薇拿着杯子喂他一口水順下去,等了一刻鐘問他:“可還疼?”
他的臉上恢復了些許血色,點點頭:“不那麼疼了。”說着,就想動胳膊。
“不要動。我要重新給你處理一下傷口,然後這樣恢復得更快,好不好?”顧采薇柔聲說道。
站在一旁的宋鐸給了成郡王一個鼓勵的眼神。
成郡王說:“準了。”
顧采薇:“……”
平心靜氣,平心靜氣,平心靜氣!重要的事情對自己說三遍!
重新把傷口清理一遍,然後縫合,上藥,包紮,顧采薇小心翼翼又飛快地完成這一切,打好繃帶,才鬆了一口氣,擦擦鼻尖上的汗水。
成郡王望着自己被吊起來的胳膊,不悅地問:“必須這樣嗎?這樣有損本郡王體面!讓那些侍衛看到,成何體統!”
顧采薇翻個白眼,本來正在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聞言擡頭看看宋鐸,眼神傳達的意思是“剩下的不歸我管了”。
宋鐸只看了他一眼,成郡王就偃旗息鼓了。
顧采薇暗暗給宋鐸點了個贊,面癱臉有時候還是很好用的嘛!
“以後這段時間,成郡王你要多費心了。”安撫好成郡王,看他入睡了,宋鐸到顧采薇屋裡說。
顧采薇搖頭又擺手:“不行,這個小孩我對付不了。”
宋鐸坐在椅子上,白了她一眼,嚴肅地說:“這是郡王,你得小心伺候。現在形勢所迫,也不能找下人,其他人也都是侍衛,沒有你耐心細緻。記住,你得像對待郡王一樣恭敬,別看他年紀小就糊弄他。但是還得像對懷恩那樣用心。如果三皇子能成事,成郡王必是他最看好的接班人。”
我滴乖乖,那不就是未來皇帝了。顧采薇心裡嘀咕,但是卻很不客氣地說:“照顧孩子行,但是嘴巴這麼毒,我肯定會忍不住教訓他。”
宋鐸面上帶了些許笑容,不復剛纔的嚴肅:“他是個心思通透的孩子,不過嘴硬了些。你只要真心對他好,他會知道的。”
顧采薇沒話可說了。其實也知道,不管嘴上怎麼較勁,人既然已經接來了,那麼看顧的任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她,真沒有合適的。
顧采薇和成郡王康信霆的日常相處拉開序幕——事實證明,真是一個艱難的磨合過程。
“女人,你進門沒跟本王請安!我要告訴宋將軍!”
顧采薇端着溫水剛進屋,還在牀上沒有起身的小屁孩就斜着眼睛看她。他也很精,看出來也就宋鐸對這個無法無天的女人有點震懾作用,雖然也只有那麼一點兒。
顧采薇纔不理他,打個哈欠說道:“趕快起牀,自己穿衣服,洗臉,我去做飯。”說完話,放下東西就往外走。
“粗俗的女人!”成郡王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氣急敗壞地罵道。“我胳膊還有傷!”
守在外面的孟平連忙進來,有些笨手笨腳地伺候這位小祖宗穿衣服,同時小聲勸說道:“郡王,您的身份是保密的,這裡也就幾個人知道。爲了您的安全,還是不要再提了。”
成郡王點點頭:“孟侍衛提醒得很是,是本郡王考慮不當了。”
孟平心裡微安。其實他這個屋子外守衛的,都是宋鐸心腹中的心腹,都知悉他的身份。但是爲了防止兩位祖宗鬧起來,他也只能如此說。
可一會兒顧采薇端着飯菜進來,他又忍不住叫道:“女人,還不過來給本王佈菜!”
顧采薇白眼都懶得翻了,一言不發地坐在他對面,拿起筷子自己吃了起來,而且故意往那些他喜歡的菜色上伸筷子。
小屁孩說一句“大人不計小人過”,示意孟平鬆開扶着他的手,自己走到旁邊的臉盆前,笨拙地用一隻手洗臉。
顧采薇這才放下筷子,走近前去把毛巾遞給他,又拿起梳子替他梳頭髮,三兩下就弄好了。成郡王被她拉斷了好幾根頭髮,也沒有吭聲,又跟着她坐到對面吃飯——這個女人,真是不慣他毛病,不吃是吧?那就餓着!挑食,只吃肉,不吃菜是吧?那下頓就只有青菜!
“最毒婦人心”幾乎已經成爲他每次見到顧采薇的口頭禪。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找宋鐸告狀,可是後來發現宋鐸在顧采薇面前就是隻紙老虎,而且這還是在顧采薇願意的情況下;當顧采薇真拉下臉,他這個帶領過千軍萬馬的表舅,也是個沒出息的男人,總是哄着她來,反過來不給自己好臉色。
活着真是太艱難了。
吃完飯,顧采薇收拾了碗筷,又親自去給他熬藥。看着顧采薇熱得滿頭大汗,燙得手都紅了給他端來一碗藥,成郡王心裡觸動,偏偏嘴上還要損她:“傻女人,我表舅怎麼會看上你!就不會拿個托盤嗎?”
“趕緊喝藥!要不晚上還疼,還睡不着。”顧采薇虎着臉嚇唬他。
成郡王沉默了。
這女人的藥很管用,雖然每天吊着手感覺很不方便,但是傷口真的慢慢不疼了,只是略有些癢。可是他很想奶孃,真的很想她。奶孃比母親陪他的時間還長,他還說,等他長大,要給奶孃和奶兄榮耀,可是爲了護住他,奶孃二十出頭就沒了。縱使以後能彌補她的家人,她,卻等不到他的回報了。
晚上做夢的時候,他總是夢起那夜的情景,夢見奶孃緊緊把他覆蓋在身下,自己卻身中十幾箭,血流不止……然後就是哭喊着驚醒。
顧采薇知他噩夢連連,晚上常常起夜過來陪他,後來給他配了安神藥,他睡得才安穩些。
顧采薇看着剛纔還十分神氣跟他鬥嘴的小孩,轉眼間就像霜打的茄子,深恨自己語失,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因爲也經歷過跟最親近的人生離死別,所以明白那種痛,只能掩埋在時光中,任何的安慰都是徒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