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爺眸光一轉,隨即目光朝姚善寶投落過來,姚善寶聳了聳肩肩膀倒是沒說什麼,秦二爺起身道:“既然如此,榕兒,爲父便陪着你一道過去吧。”
姚善寶也不知道今兒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柳相生是秦二爺的親生兒子,二十多年過去了,今兒父子相見,也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副光景。要說起來,其實那柳相生的眉眼跟秦二爺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都是薄脣挺鼻丹鳳眼,狹長的眸子,連笑起來那眼睛的形狀都很像。
若是見了,秦二爺會認嗎?姚善寶不禁有些緊張起來,萬一要是不認可怎麼辦?
思量間,那小二已是領着秦二爺並姚善寶兩人進了那雅間,雅間的門沒有關,小二站在房間門口道:“爺,貴客給您帶過來了。”
裡面立即傳來一聲清潤的聲音,那聲音姚善寶是熟悉的,那人說道:“快請進來。”
“是,爺。”小二應了一聲,方纔又轉身對着秦二爺並姚善寶道,“兩位貴客,這便裡面請吧。”
姚善寶率先走進去,她邁步進去的時候,那柳相生剛好轉身過來看,兩人打了個照面,都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數月不見,姚善寶覺得,這位柳公子精氣神似乎比以前好了些。上次柳府見到的時候,她只覺得柳相生弱不禁風的、總是一臉疲憊的樣子,今兒一見,卻見他淡紫華服着身,青冠束髮,眉眼間皆是溫和笑意,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柳相生見姚善寶不說話,只是一味盯着他瞧,便就笑着道:“你這是怎麼了?數月不見,怎生好似不認識我了似的?”
姚善寶歪頭,笑着打哈哈說:“覺得大哥越發英俊了,所以一時之間看得入迷了,就沒有說話。”
柳相生微微一愣,隨即笑得越發燦爛起來,只是伸出手來朝着姚善寶點了點道:“也就是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善寶,我後來回了趟安平縣,卻聽說你去了省城,沒想到,今日能在這兒見到你,近來過得可好?”
姚善寶見秦二爺一直站在門口處沒有進來,便跑着過去將秦二爺拉到柳相生跟前道:“大哥,這是我爹。”說完他便細細打量了柳相生一番,只見他眸光中閃過一絲慌亂,轉而又恢復平靜。
雖然目光變幻快,但姚善寶還是看得出來,其實柳相生什麼都知道了。
姚善寶又擡頭去看秦二爺,只見秦二爺一直擰眉盯着柳相生看,想來,怕是爹爹此時也知道了。
房間裡尷尬了片刻,還是柳相生率先打破了這份平靜,他只笑朝着秦二爺彎腰鞠了一禮道:“晚輩見過前輩,前輩請坐。”倒是沒有揣着明白裝糊塗去問姚善寶怎麼回事,只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
秦二爺撩袍坐了下來,看着眼前容貌跟自己三分相似的男子,一時也找不到話頭,便也就沉默着。那邊柳相生倒是挺鎮靜,一雙素手執起茶壺,給秦二爺跟姚善寶倒了茶水。
姚善寶則端起杯子,一邊喝茶,一邊目光悄悄從兩人臉上轉來轉去。
最後她實在受不了房間裡那份寧靜了,方纔開口說話道:“大家都是明白人,爹,大哥,既然如此,你們不防就有話直說吧,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不是痛快人之所爲!”
柳相生點了點頭,這才問秦二爺道:“她怎麼樣?”
秦二爺自然明白眼前男子口中所說的“她”指的是誰,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茶,方說:“我想,若是兒女能夠都留在她身邊的話,她會很開心。”擡眸望着柳相生,似乎有些動容起來,“你呢?這些年都是怎麼過的?”
其實當初金牡丹跟柳相生說出實情後,柳相生便就着手去查了,他也早就知道了自己母親其實就是如今鎮國公府裡秦二爺的姨娘,這幾個月來,他也時時刻刻都觀察着國公府的動靜,所以相比於秦二爺,此時的他還算是鎮靜的。
聽了秦二爺這番說辭,柳相生只是笑:“晚輩一個人習慣了的,怕是不能遂了她的願,也叫她放心,我的身份是不會叫任何無關的人察覺的。往後她便過她的富足生活,我便繼續我的生活,兩無交集。”
柳相生一番話說得雲淡風輕,一邊聽着的秦二爺卻是有些急了,但是姚善寶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秦二爺。
秦二爺緩了口氣,這才放鬆下來,說道:“當初的事情,其實誰都沒有錯,你母親也是無辜的,你又何須還在怪罪於她?這麼些年來,她一個弱質女子心裡藏着這樣的秘密,想必十分不好受……”
轉而一想,他忽然覺得其實杉兒纔是此件事情的最大受害者,當初溫柔嬌媚的少女,若不是遇見自己,此番或許已經嫁得良人了,還何須受今日這般侮辱?自己造的孽,又有何權力去怪別人?
也是想得通了,忽然就很想回去,想將杉兒緊緊抱在懷裡,不再叫她受一點苦。
柳相生道:“我從來沒有怪過她,只是,前輩所說的兒女繞膝,晚輩也是做不到的。”他垂眸抿了口茶,方又繼續道,“再說了,如今認下一個女兒,國公府已經鬧成那樣,若是再鬧出些其它什麼事情來,怕是她的日子再也不會好過。她關心我,我心領了,只是我現在日子過得也好,也知道這個世上爹孃尚在,還有弟弟妹妹,便就知足了,也不敢妄想其它。”
姚善寶覺得柳相生說得也對,其實柳相生這樣何嘗不好呢,她倒是有些羨慕起來。
秦二爺垂眸想了想:“便聽你的吧,只是,往後若是有時間,你我倒是可以常聚一聚。”
柳相生也起身道:“晚輩隨時有空。”
秦二爺笑了起來:“榕姐兒,天色不早了,咱們若是再不回去,想必你姨娘要擔心,這便跟着爹爹回去吧。”
姚善寶朝着柳相生揮了揮手,眼睛一轉,似乎想起了什麼:“大哥,你這裡可有紙筆?”
柳相生眉毛一擡,似乎已經知道她要做什麼了,轉身走至桌案間,拿了紙筆過來,遞給姚善寶道:“我當初便就知道,你是留了一手的,只不過,便是留了一手,我這裡的生意已經很是紅火了。既然妹妹今兒肯將配方寫全,還是如當初所說,這家麪館,給妹妹提成。”
“真的?”姚善寶眼睛睜得圓溜溜的,顯然是喜出望外了,真是沒想到,有哥哥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隨隨便便就能成爲股東,她嚥了咽口水,快速在紙上重新又寫了方子,遞給柳相生,這才道,“那你打算給我多少?”
柳相生接過方子瞥了一眼,將紙片折了起來,伸出五個手指給姚善寶看:“我們五五分成。”
姚善寶慣是個見錢眼開的,腳下突然有些軟了,差點沒站穩:“只不過,我志向不在廚藝上,怕是平時不會常過來,這樣吧大哥,等過段時間我閒下來了,便就再弄幾個新鮮花樣來。等咱們生意做大了,往後也可以開個加盟店什麼的。”
柳相生笑道:“妹妹喜歡學醫,我倒是可以以你的名義開一家醫館,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
姚善寶怎麼會沒有?...
興趣,若不是秦二爺還在場,她真恨不得拉着這位好大哥促膝長談。奈何今日不是時候,但是心裡也已經打定主意,等有了機會,一定得溜出來跟柳相生好好談一談具體進展事項才行。
見這兄妹倆聊得歡,那邊秦二爺眉間也皆是笑意,他看得出姚善寶的心思,便只道:“今兒已經晚了,再不回去怕是不好,待下次有機會,爹爹再帶着你過來。”又望向柳相生,他頓了會兒方說,“若有機會,我會叫她跟你見個面。”
秦二爺說完,便領着姚善寶走了,留在屋內的柳相生只孤立站着,望着那漸漸遠離的兩抹影子,嘴角忽而盪出個笑意來。
姚善寶跟着秦二爺一回家,兩人便往雲氏的院子裡去,雲氏此番正坐在熱炕頭上陪着桂姐兒玩,忽然就見秦二爺闖了進來,雲氏沒忍住,一下子便就落了淚珠子來。
秦二爺見雲氏哭了,想也沒想,上前一步便將雲氏摟抱在懷裡。
姚善寶見狀,趕緊過去將桂姐兒抱了起來,悄悄湊到她耳邊說:“桂姐兒跟姐姐出去玩好不好?姐姐在外面給你帶了好吃的來,你一份,楓哥兒一份,帶你出去吃。”
桂姐兒見有得吃,立即來了興趣,軟軟胖胖的身子使勁往姚善寶懷裡縮,一雙黑澄澄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姚善寶看:“姐姐真好……”然後湊着溼噠噠的小嘴脣就往姚善寶臉上吧唧一大口啃過去。
抱着桂姐兒走到外間去,將剛剛從麪館裡打包回來的油潑面打開,又叫人拿了小碗來,然後坐着餵給桂姐兒吃。油潑面其實辣的纔好吃,不過姚善寶怕桂姐兒年紀小吃不得辣,便就放了一點點,沒想到桂姐兒吃得挺歡的,自己的那份兒吃完了,還想吃留給楓哥兒的那份。
姚善寶怕桂姐兒吃得太撐了不好,便哄着她道:“這是留給哥哥吃的,哥哥每天都要念書,很辛苦的。”
桂姐兒也很乖,聽說是留給哥哥的,便就不再多說話了,只乖乖地躺在姚善寶懷裡,打着哈欠,一副想要睡覺的樣子。
姚善寶怕她積食,就牽着她肉肉的小手,將她放了下來。
“桂姐兒,楓哥兒還沒有回來,姐姐帶着你去院子門口等楓哥兒好不好?”姚善寶一邊逗着桂姐兒一邊已經拉着她往門口方向去了。
桂姐兒很乖地點頭:“找哥哥……等哥哥……”
奶孃給桂姐兒拿了狐皮襖子來,又給姚善寶也拿了斗篷,陪着兩人一起去了院子門口。兩人剛剛走到院子門口,楓哥兒便踏着步子迎了過來,見小妹妹肉乎乎的樣子,他笑嘻嘻地就將她抱了起來。
桂姐兒奶聲奶氣的,拽着楓哥兒的手說:“哥哥……好吃……省給你吃。”
楓哥兒大概是能夠聽得懂桂姐兒話中的意思,便點了點頭,又作出誇張的表情來:“哇,有姐姐跟妹妹可真是好,我可真是有福氣的人。”
姚善寶也道:“你快進去吃吧,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方纔桂姐兒已經吃了一碗,剩下的都是留給你的。”
楓哥兒望着姚善寶笑:“是什麼好吃的東西?走,咱們趕緊進屋子裡去,外面可冷了,別凍着姐姐了。”
姐弟三人一路笑鬧着往雲姨娘屋子去,那笑聲卻傳到了張氏並一衆丫鬟婆子耳朵裡,方纔張氏又聽說二爺帶着榕姐兒回來之後,直接去了雲氏那裡,她簡直氣得肝疼。
此番又見雲氏那裡熱熱鬧鬧的,而自己這裡卻冷冷清清,更是生氣,甩手便摔碎了一個杯子。
旁邊張嬤嬤見了,趕緊給小丫鬟使個眼色,然後湊到張氏跟前說:“夫人何必動怒?您是官家千金身份尊貴,她不過是個罪臣之女,爲了她而氣壞了您的身子,可真是不值得的。再說了,寫給舅老爺的信此時想必已經落在舅老爺手裡,只需得等個幾日就行,到時候,就算二爺有心偏袒,只要鬧到老太太那裡,還怕不能將雲氏趕出去?”
張氏一聽,這才微微笑了起來,可只笑了一會兒,便又惆悵起來。
“話雖如此,可萬一要不是咱們猜的那個樣子呢?”張氏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眉心深深鎖着,“我雖然想將雲氏跟她那羣不相干的子女趕出去,可是卻不想二爺受到傷害。奈何這麼些年來,二爺已經被那狐媚子迷得神魂顛倒了,怕是到時候我說什麼都是錯的,他要是怪罪於我可怎麼是好?”
張嬤嬤卻笑道:“夫人不必擔心,此事我有辦法。”見張氏一臉疑惑的樣子,張嬤嬤便說道,“夫人只是怕二爺怪罪於您,到時候,夫人就不要牽扯進這件事情的好,若是旁人查出的這事,想來就跟夫人沒有干係了。”
張氏點了點頭:“我只希望雲氏離開,不要傷害到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