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二狗有些吞吞吐吐的,一時回答不上話來,只轉過頭來看着自己大哥李大柱,奈何李大柱根本不看他,李二狗有些心虛的樣子,如一隻哈巴狗一樣低垂着腦袋,再不做聲。
“是因爲當時柳府不想生事,所以給了你們兄弟二人一筆不小數目的銀子,柳府想要息事寧人,而你們兄弟二人因貪慕錢財,所以也就罔顧了親妹妹的性命,是這樣嗎?”卓雲聲音抑揚頓挫,一番話說的鏗鏘有力,十分有氣勢,將那李家兩兄弟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李大柱開始怪弟弟李二狗,狠狠道:“都是你!當初小妹死的不明不白的,我就說要報官,你卻不肯!”
聽得李大柱現在將罪名都推在自己身上,李二狗也怒了起來,狠狠推了自己大哥一把,將他推摔得跌趴在地上,他惡狠狠道:“李大柱,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當初得了那錢你沒拿嗎?你沒得着好處嗎?你瞧瞧你自己現在穿的衣裳,你再想想你以前過的日子,你敢昧着良心說話!”
李大柱一臉的糾結,其實這七八年來,他雖然日子好過了,但是心裡卻愧疚得很。他心裡知道,妹妹當初必是被柳家人給害的,不然妹妹好好的怎麼會說死就死了呢?他當時是想報官的,可是後來還是因爲貪財,便跟柳府達成協議,也就算了。
柳家別說是在安平縣了,就算是在祁州,在整個南樑,那名聲也是響噹噹的。所以,他們想息事寧人,而自己跟弟弟二人又想要錢,他兄弟二人一經商量,狠狠敲了一筆銀子,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李二狗見自己兄長沒再說話,他氣呼呼的,又低聲嘟囔道:“我當時是這樣想的,總之小妹也死了,我們家當時又那麼窮。能夠趁機撈到一筆銀子讓家裡人生活都好起來,小妹九泉有知,也會支持我們這麼做的。”
李大柱別過頭來,重重哼了一聲,很顯然,他對此事比弟弟二狗愧疚得多。
卓雲冷眼瞧着互相推卸責任的李家兄弟倆,眼裡俱是嘲諷之意,他輕輕哼了一聲,嗤之以鼻:“這些錢,你們竟然也用得心安理得!我問你們,你們有何證據說自己妹妹當初是被柳家人害死的?”
李大柱想了想,似是在回憶着以前的事情,他道:“我記得,小妹在出事之前有回過家裡一趟,她當時回來哭哭啼啼的,一直在說她不想害人。我當時就問她怎麼了,問了好幾次,她也不肯說,還讓我不要再問了。在家歇了一夜,第二天她就又去柳家了。小妹出事之後,我幾次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對勁,小妹出事絕對不是意外,一定是有人逼迫她做什麼她不肯,然後遭人毒害。”
聽完後,卓雲向着魯縣令彙報道:“大人,關於七年多前的一起謀殺案,事情的經過,屬下推斷是這樣的。柳府奶孃金牡丹,早就蓄意謀殺柳家二少爺柳相州,所以逼迫當時伺候在二少爺身邊的李紅芍往二少爺的藥裡下慢性毒藥牛尾草。李紅芍心善,不肯昧着良心做事,便沒有答應金牡丹的無理、也可以說是幾近於喪心病狂的要求,多次勸說無果,金牡丹第一次起了殺意。所以,李大柱會說,當時李紅芍回家時狀態不對。之後,金牡丹再次相逼,李紅芍依舊不肯,這金牡丹見李紅芍知道了自己想要殺人的秘密卻依舊不肯一起狼狽爲奸,便動了殺意。所以,她便將夜息花煉製的毒藥下在李紅芍身上,也就是如紫衫姑娘剛剛所說,李紅芍在死之前跟得了失心瘋一般。可是,即便她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還是知道是誰害了她,剛剛紫衫姑娘也說了,紅芍姑娘在臨死之前是掐着金牡丹脖子說要掐死她的,是嗎?”
紫衫望了金牡丹一眼,見她一改往日的端莊溫和,此時變得十分恐怖,她身子抖了一下:“奴婢……奴婢……”
卓雲聲音稍稍提高了一點,嚴肅道:“公堂之上不許說謊,你只需說是、或者不是,但是你記住,你要爲你今天在公堂上所說的每一句話負責任!”
“是,奴婢明白了。”紫衫俯身朝着魯縣令磕了一個頭,直起身子方實話實說道,“奴婢當時跟紅芍姐姐關係很是要好,所以一聽說紅芍姐姐出事了,奴婢立即就趕過去了。奴婢趕過去的時候,紅芍姐姐跟完全變了個人一樣,她不停地用手抓自己頭髮,面目十分猙獰,還不停用手去撓人。不過,她當時雖然很是兇狠的樣子,但到底也沒有害其他人,只是抓着金姨的時候,口口聲聲喊着說要掐死她。”
卓雲朝着紫衫點了點頭,又轉過頭去問金牡丹:“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金牡丹動了動身子,旁邊的三兩個捕快立即將她壓制得更緊,金牡丹嗤笑一聲,問卓雲:“卓捕快,這些不過都是你的猜測而已,算不得數的。”
卓雲指了指折花:“有證人折花在,你還想狡辯?折花,本捕快再問你一次,你如實回答。當初你往柳二少爺藥裡下藥,是誰指使的?”
折花又用眼角稍稍瞥了金牡丹一眼,身子一直哆嗦着,她顫着聲音:“民女……民女回大人的話,是……是柳大少爺的奶孃金牡丹。”
卓雲又問:“那你後來爲何又離開柳府?”
折花回道:“我見老爺夫人都死了,當時府上來了很多官差,心裡害怕。我怕我所做的事情會被衙門裡知道,所以我就去向金牡丹說了,她當時倒也沒說什麼,她稱民女這麼多年幫她做了許多事情,而民女也到了放出去嫁人的年紀,便就跟大少爺說,放民女走了。”
卓雲重重哼一聲道:“折花,像你助紂爲劣,幫着幹了這麼多壞事、而又知道她那麼多秘密的人,你以爲她會是真的想放你活着出去?”冷冷瞥了跪在地上的折花一眼,回頭問張君深,“君深,你是在什麼地方找到折花的。”
大傻子見又輪到自己說話了,他腰桿挺得筆直筆直的,身形也站得十分正,臉上表情很嚴肅,用“公式化”的口吻回話道:“是在城外的十里坡,屬下去的時候,折花姑娘正在挖野菜。”
卓雲朝大傻子點了點頭,又隨手點了點姚善寶道:“善寶,你過來看看,這折花身上可有什麼與往常人不同的地方?”
“是。”姚善寶聞聲點頭,朝着折花走了過去,在她身子摸索打量了起來,她湊近聞了聞折花身子,聞到一股腥味兒,她皺了皺眉毛,順着腥味兒一路探下去,最後在折花腰間掛着的一個荷包上發現了紫色的粉末,她微微笑了笑,“就是這個。”
姚善寶想將折花腰間荷包取摘下來,卻被折花一把捂住了,折花頗爲緊張地說:“你……你想幹什麼?”
姚善寶伸手點了點她的荷包,挑着秀眉問道:“荷包裡什麼東西?”
折花轉動着眼珠子,有些口吃起來,一直沒說話,姚善寶又望了荷包一眼,笑着問道:“是銀子是吧?並且,荷包跟荷包裡的銀子都是金牡丹送給你的,是嘛?”
“是又怎麼樣?”折花打死不肯鬆了荷包,也戒備地望着姚善寶,小心翼翼道,“我在柳府呆了七八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然做了害人的事情,可是,我也是被迫的。我離開了柳府,得了銀子也是應該的,你不能拿走我的錢。”
姚善寶雙手一攤,聳肩道:“好吧,我可以不拿你的錢,但你有人想拿你的命。”
折花一愣,隨即將一雙眼睛盯在姚善寶身上,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彷彿很是驚訝的樣子:“你……你說什麼?誰……誰想要我的命?我的都是小錢,誰會爲了這麼點錢來害我的命。”
姚善寶瞥了折花一眼,站起來說:“卓捕快,我在折花身上發現一個荷包,荷包上抹有紫腥草研製的藥粉。紫腥草有引來毒蛇的效果,如果這個荷包是別人給折花姑娘的話,我想那個人是想要了她的性命。”頓了頓了,轉頭望着大傻子,問道,“君深,你說在十里坡找到的折花姑娘?”
大傻子見善寶問她問題,他偷偷給了她一個笑,然後點頭:“是的。”
姚善寶說:“如果沒有猜錯,如果不是君深及時趕去找到折花的話,折花姑娘此時怕是應該命散十里坡了吧。”回過頭去,見折花嚇得臉色蒼白,癱軟着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眼神渙散,一把抓起荷包扔在一邊,姚善寶撇了下嘴巴道,“紫腥草引毒蛇效果非常好,折花,你隱瞞了部分真相。”
“我……我……”折花此時嚇得臉色頭上都開始冒汗,雙手也是顫抖着的,一張臉更是慘白。
姚善寶望着她,繼續說:“折花,正是因爲你當年貪財貪生怕死,所以纔會願意幫助金牡丹毒害柳家二少爺。而今天,你見柳府老爺夫人都死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怕官差查案查到你身上,所以你想走。但是你別忘了,你知道金牡丹的秘密,而金牡丹也瞭解你是一個貪生怕死見財眼開的人,你以爲她會真的放過你嗎?沒在柳府處理掉你,是因爲她不想被人懷疑她自己有嫌疑。金牡丹瞭解你貪財愛命,走到哪裡都一定會帶着錢,所以,送了你一個抹有紫腥草的荷包……折花,你能活到現在,真是萬幸。”
折花伸手擦了下額頭上大顆大顆滴落的汗珠子,顫聲說:“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那錢我不要了。我要活命,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嗚嗚嗚嗚嗚。”
卓雲淡淡說:“折花,你也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不但與人狼狽爲奸差點害了柳府二爺性命,還差點送了自己性命。”
折花哭着朝卓雲爬了過去,揪着他的衣角一個勁磕頭道:“官爺,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嗚嗚嗚……如果我當時沒有答應金牡丹的話,怕也是死了七八年了,那李紅芍不就是嗎?是金牡丹,是她……一切都是她指使的,柳老爺跟柳夫人一定也是她殺的,她有殺人動機,他恨老爺跟夫人。”
聽了折花最後幾句話,卓雲壓了壓眉角,脣角也不自覺地彎了一下,問折花道:“何故這麼說?”
折花伸手用袖子擦了把眼淚道:“我們老爺一直覬覦金牡丹的美色,幾次想要納她爲貴妾,金牡丹都不肯。奴婢記得後來有一次,夫人爲了討好老爺,便將金牡丹叫了過去,當着老爺跟金牡丹的面,夫人說她想請老爺娶金牡丹爲平妻。金牡丹是大少爺的奶孃,一直伺候着大少爺,其實她根本不想嫁給老爺,幾次三番的,老爺都不願意放了她,所以,她是恨老爺跟夫人的。民女記得……哦,對了,還有一次……”
話說完,折花突然轉過頭去,望了金牡丹一眼。
“是什麼?”卓雲伸手握了握腰間佩刀,低聲說道,“折花,你知道什麼便如實說,這是公堂之上,沒人敢造次。”
“是。”折花這才又說,“民女記得,老爺出事的那一天晚上,民女因着那牛尾草用完了去找金牡丹,結果……結果民女見金牡丹在臉上塗抹了什麼東西,然後突然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模樣……當時民女給嚇住了,沒敢進門去,就一直偷偷躲在門外看。民女見變了模樣的金牡丹拿出一根又細又長的銀針來,還看着銀針笑了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最後民女怕出事,就沒敢進去,直接回二爺的院子去了。再沒過多久,奴婢就得知老爺去世的消息。”
卓雲問:“變成另外一個模樣,是什麼模樣的?”
“是……是……”折花直起身子,眼睛四處瞟了瞟,目光輕輕落在姚善寶身上,伸手指了指她,“像她這樣的。”
“折花,你確定嗎?”卓雲也伸手指了指姚善寶,問道,“是一模一樣,還是幾分相似?”
折花皺了皺眉心,細細思索着,說道:“那天晚上天黑,民女一直站在門外,瞧得也不清楚,但是確實跟這位姑娘很像。民女沒有說謊,現在說的都是真的,民女再不敢說半句假話。”
卓雲點頭道:“折花,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又轉身向着金牡丹,“這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需要我將事情的原原委委一一說與大家聽嗎?”
金牡丹眼中閃過一道哀傷的光芒,嘴角忽而擠出一個笑來,滿眼皆是嘲諷之意,她輕聲哼道:“卓捕快想說什麼、想做什麼,我金牡丹難道還能阻止得了嗎?哼,要說便說,少廢話。”
卓雲道:“你受前任柳夫人的恩惠,所以進府照顧柳家大少爺,也就是做了大少爺的奶孃。當時的柳家遠遠不如今日這般顯赫,柳老爺、夫人、及柳家大少爺,當時還有有過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說到這裡時,卓雲轉過頭來望了望一直站在一邊的柳相生,見柳相生眸色深了深,他問,“柳大少爺,在下沒有說錯吧?”
柳相生修長的手指輕輕轉着摺扇,他想以此來故作鎮靜,聞言輕輕笑了一下道:“沒錯。”
卓雲又道:“只是後來好景不長,前任柳家夫人突然病死了,柳老爺傷心了一段時間,沒過多久,就娶了現在的這位柳夫人。而金牡丹,爲了報前任柳夫人的恩,怕柳大少爺被繼母欺負,所以一直留了下來。後來,柳老爺對金牡丹起了色心,金牡丹不從,甚至是用什麼東西去威脅他,從而兩人間達成了協議,一直僵持着。只是,這柳老爺色心不改,見金牡丹美貌,多次想要納她爲妾,卻還是一直未果。我想,柳老爺是有什麼把柄落在金牡丹手裡,所以,他不敢強行納妾,便只能用軟的,從自己夫人下手。金牡丹選擇殺害柳老爺,其中一個原因,該是爲女報仇。紫衫,你父母是柳府的下人,那你有沒有聽說過,差不多在十多年前,府上發生一件命案。”
紫衫仔細回憶:“十多年前的命案……”
卓雲道:“當然,那個時候你年歲還小,許是記得不太清楚了。十二年前,金牡丹帶了一位十分可愛的小女孩去柳府,結果小女孩第二天就投井自殺了,府上私下有人傳,說是那女孩遭受了柳老爺的玷污,所以才自殺的。那個時候,金牡丹一定就將仇恨記在心裡,肆機報復了!因爲那個女孩,是金牡丹的親生女兒。”
金牡丹突然失聲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沁出來了:“他該死!他們夫妻兩個都該死!我早就想殺了他們了!現在想想真是後悔,當初就該將她們大卸八塊,用她們的肉去喂鷹!”
卓雲說:“那爲什麼早不殺,卻是偏偏隱忍了這麼多年才選擇下殺手呢?”
金牡丹對卓雲的問題避而不答,只是道:“卓捕快不是神通廣大嗎?那麼,你就猜猜看,你覺得我爲什麼現在殺?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卓雲緊緊攥起了拳頭來,面上卻依舊一副輕鬆淡然的樣子,他道:“金牡丹!不論是毒害柳二少爺,還是殺死柳老爺跟夫人,你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要柳大少爺繼承家裡所有財產。甚至幾年之前,你趁着當時柳二老爺犯錯,勸柳老爺立下遺囑將來若是故去只將遺囑留給兩個兒子,也是考慮到了今天。替女報仇,便是你直接的殺人動機!那天秀蓮說見到半夜如廁見到的女子,其實是你假扮的,後來柳府接二連三發生撞鬼事件,也是你假扮的,只有最後一次,穿着白衣扮作柳大奶奶的人是嫩芽。而那一次,也是你故意放嫩芽進來的,你知道嫩芽的目的是想見大少爺,說出當年的秘密,所以你便順水推舟,這樣不但做了個順水人情,而且還可以將柳老爺之死這件事搞得更復雜,甚至將事情的矛頭都指向柳二老爺,事實上,你當時已經做到了。”
金牡丹哼笑一聲:“卓捕快,說完了嗎?說完要抓便抓,要殺便殺,哪裡來的那麼多廢話?”
卓雲沒在意,只繼續說道:“其實當時所有人都理解錯了,其實當初你殺害柳老爺那天晚上易的根本不是柳大奶奶的容,而是……”他轉身看了外面的老百姓一眼,又回頭望了魯縣令一眼,見個個伸長了腦袋往他這邊張望,卓雲最後視線落在了柳相生身上,輕聲道,“而是前任柳夫人。當初柳夫人到底是怎麼死的,事情過去這麼多年,沒人知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柳老爺對前任柳夫人的死心裡有愧疚,所以,金牡丹正是抓住了柳老爺這個缺點,先易容成柳夫人的模樣,在他防備最低的時候,一舉將他殺害。”
卓雲一番話說下來,底下的百姓已經是躁動不安,個個交頭接耳,最後大家都鼓起掌來,給卓雲的精彩分析鼓掌。
金牡丹也沒否認,只是將目光轉向柳相生來,她望着柳相生的時候,目光也變得溫和起來,她喚道:“大少爺,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柳相生一直都有些恍惚,聽了金牡丹的話,想都沒想,舉步便往她去。
姚善寶剛好站在柳相生旁邊,見這柳相生一點防備心都沒有,立即張開手臂,攔住他,一臉嚴肅地說道:“柳公子,她身上很可能有毒,你不能過去。”又對金牡丹說,“有什麼話你便直接說好了,我們大家都聽着,何必只與柳公子一人說?他是你一手帶大的,你是不是連他也不放過。”
望着姚善寶,金牡丹笑了笑,甚至語氣頗爲調侃道:“我若是說想讓姑娘嫁給我們公子,姑娘也願意聽?”
姚善寶一下子耷拉着臉,收回手,主動站到一邊去,再不想蹚柳家這渾水。
柳相生蹲在金牡丹身邊,金牡丹伸手,示意他側耳過去聽。
柳相生便將耳朵側到金牡丹脣邊,金牡丹這才說道:“少爺,你答應我,永遠也別動娶姚姑娘的心思。”
“爲什麼?”柳相生眉毛一挑,喉結滾動了下,一雙漂亮的鳳眸此時也頗顯疲憊的樣子,“金姨,你知道的,我……”
“就因爲姚姑娘長得像她?”
“不是……”柳相生一口否定,“或許開始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是,但是,與她相處下來,發現她跟母親還有慧芳根本是不同性格的人。她嘴角犀利,卻心地善良,她還總愛笑,每次看到她笑,我都會覺得生活是美好的。我喜歡她,不是因爲任何其它原因,只是因爲喜歡。”
金牡丹嘆氣:“或許是報應。”又說,“不管如何,少爺,你都要答應我。”她望着柳相生,很是嚴肅地說,“你不能娶她。”
“爲什麼?”柳相生握住摺扇的手緊了幾分,眉心鎖得更深,一臉不解的樣子,“金姨,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金牡丹垂眸想了想,輕輕喟嘆一聲,湊近柳相生的耳朵,輕聲說道:“因爲姚姑娘她是你妹妹,是你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妹,你的母親沒有死,她還活在人世間,並且現在過得應該還算不錯。”
“什麼……”這個消息來得太快,快到柳相生以爲自己這是在做夢。
曾經不知有多少次,他夢到母親回來了,回來找他了,可每次醒來,發現牀邊還是空蕩蕩一人,發現家裡鋪子裡還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做。母親沒了,這麼些年來,他漸漸願意試着去接受母親早已不在人世間的事實,可是現在……金姨竟然告訴他母親還活着,不但如此,他還有一個同父同母的親妹妹。
柳相生覺得好笑,輕輕搖了搖頭道:“不,我不信。金姨,母親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如果她活着,爲何這些年都不來找我?我不信!”
金姨嘆息道:“相生,你母親她也是有苦衷的,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想要認回你,可是時局根本不允許。這麼多年,金姨一直有跟你母親保持着聯繫,你母親每次來信,都會問你的情況,她雖然人不在你身邊,可還是很關心你的。”
柳相生握着摺扇的手指微微顫抖着,他望着金牡丹,很認真地望着她,然後幾次輕輕顫着脣,他想問自己目前現在何處,卻都不敢開口。
有的時候,當真相越近的時候,反而越是害怕真相。
金姨說道:“相生,你如今也長大了,金姨不能夠再繼續照顧你,往後你要堅強獨立地活着。只要你活着,遲早有一天,你會跟父母相認的。你有柳家巨大的財富,你要好好守着,往後……或許會幫到你母親的忙。”又壓低了一點聲音,說道,“在金姨的房間,牀下有個密室,裡面大書櫃中間的一個盒子裡裝着這麼多年來你母親寄來的所有信件,你若是不信金姨的話,可以去看看。”
“相生,你要記住,除了你,這件事情不能讓旁人知道。”她牙齒輕輕咬着舌頭,遠遠望了姚善寶一眼,忽而笑了一下,“夫人,小姐她現在活得很好呢,你不必擔心了……”
話剛說完,她便咬破了藏在舌頭根處的毒囊,很快嘴角便流出黑色的毒血來。
“金姨!”金姨的自殺打得柳相生措手不及,剛剛還沉浸在找到母親喜悅中的柳相生,一下子跟瘋了一般,抱着癱軟在地上的金姨便壓抑着哭了出來,“爲了我!你都是爲了我!”
他隱隱忍着,身子不住顫抖着,一雙眸子也漸漸染上狠戾!眼神是毒狠的,表情是憤恨的,那顆心,卻依然是孤獨的。
痛苦的,孤獨的,到頭來千帆過盡,他依舊孑然一身。
姚善寶有些呆住了,在場所有人都呆住了,就連魯縣令,也抹了一把老淚。
但大家也都知道,法若是對兇手寬恕,那便是對死者的不公。這金牡丹爲了報仇,不但殺害了柳家夫婦二人,還牽連了無辜,牽連無辜之人的性命,便就逃脫不了罪責。
金牡丹當堂自殺,兇手既已經死了,這樁案子便也就算是結了。魯現在在傷感之餘,心裡還是很開心的,這麼棘手的案子,這次打得真是漂亮。找了仵作來驗屍,確認金牡丹是中毒而亡,又應柳相生的請求,衙門便准許柳家人將金牡丹屍體帶回去處置。
姚善寶攥住大傻子一根手指頭,歪頭朝他笑了笑:“君深,你餓了嗎?餓了我去給你做飯吃去,你跑了一天了,肯定還沒吃飯吧?”
大傻子眨了下眼睛,聽善寶說到吃的,他吞了口口水,眸子裡一片純淨澄澈:“餓了,早就餓了。”在姚善寶跟前,他有些委屈地抱怨着,“善寶,早上就吃了兩碗粥,我還病着呢,一口飯沒吃。”
爲了證明自己是真的餓了,他伸出厚實的手掌就在肚子上拍了一下,還指着給姚善寶看:“你瞧,都扁了,現在渾身沒有力氣。”
姚善寶看着大傻子好好的站在自己跟前,很開心,拉着他的手指搖晃起來:“君深今天真厲害,爲了獎勵你,呆會兒給你做紅燒豬蹄吃。”眨了下眼睛,湊得大傻子更近了點,笑眯眯說,“只做給你一個人吃。”
許紹清這小子耳朵靈得很,哪兒有吃的他往哪兒鑽,一聽說有紅燒豬蹄吃,立即從旮旯角處蹦躂出來,雙手環抱地站在姚善寶跟前,眯着眼睛,抖着長腿,奸笑道:“哼哼,好啊姚小妹,你能耐啊,現在做吃的竟然都敢揹着哥哥我了!這大傻子有啥好的,人傻了吧唧的跟木頭似的,世上那麼多好男兒,你怎麼就偏偏喜歡他?”許小子伸出一根手指頭來指着大傻子,一臉嫌棄樣子,“就算找不着哥哥我這樣天上僅有底下絕無的美少男,也不能找個腦子有問題的啊……”
誰敢說大傻子腦子有問題,姚善寶算是跟他杆上了,聽了許小子的混賬話,姚善寶毫不客氣地一擡腿,一腳揣在許小子小腿肚子上。
“說誰傻呢?”姚善寶跟變了個人似的,雙手叉腰,一副小潑婦樣,伸出手指指着許小子鼻子罵,“許紹清,別以爲自己天上地下一枝花,還無人能比了你?別整天有事沒事亂說話,就你剛剛那話我可以到皇上跟前告你個大不敬之罪你造不?還天上僅有地上絕無?您老將人家皇帝陛下至於何處啊?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連皇帝陛下見了你都得被你踩在腳下?”
“你!”許紹清一向混蛋,今天還是第一次被一個黃毛丫頭指着鼻子罵呢,他心裡不服氣,跳起腳來想罵回去,“你!”
你了兩次也說不出什麼反駁了話來,他急得臉更紅。
“你你你什麼你啊?”姚善寶個子矮,爲了漲點氣勢昂着頭繼續說,“以後說話小心一點!哼,上次騙君深去萬花樓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又跳起來了?許紹清,以後你要是再敢欺負君深,我保證見你一次罵你一次,哼!”
許紹清一張俊俏粉面氣得紅彤彤的,他會耍無賴,但是不會罵人。以前在家裡的時候,所有人都是讓着他的,少吃一頓飯他娘都哭着喊着“心肝肉兒”的了,哪裡見過這種潑婦罵街的架勢?
旁邊衙門裡的兄弟們見了,趕緊過來拉架,許紹清被人給勸着架走了。
許紹清走了之後,卓雲領着張大娘跟姚何氏走了過來,張大娘看見自己兒子,一把抱住。
大傻子則眼睛一直望着善寶,見到娘他也很高興,伸手拍了拍張大娘後背:“娘,我跟善寶在一起很好的,您不用擔心。”
張大娘抹了把興奮的興奮的老淚,抓着便宜兒子健碩的胳膊說:“君深啊,你身子咋樣?可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她還記掛着張君深身上的毒。
大傻子搖了搖頭,一雙漆黑烏亮的眼睛一直往姚善寶那裡瞟:“善寶好,我就好。”
“你這傻兒子!”張大娘轉頭左右看了看,問卓雲說,“咋了的?你們說剛剛那個叫金牡丹的是殺人兇手?”
卓雲點頭說:“張大娘,是柳府的命案,已經沒事了。”又道,“你們怎麼會來縣城?是來看三妹跟張兄弟的嗎?”
說到這個,姚何氏又摸了摸袖口裡的一錠雪花白銀,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兒來:“昨兒個就聽說柳府買豬,價錢出得高,鄰村的好些人昨天就賣了。這不,我跟君深他娘聽到了,一大早也趕緊帶着豬過來賣,還真趕上了趟兒,得了個好價錢。”
卓雲微微點了點頭,面上神色頗爲凝重道:“金牡丹死了,我總覺得,還有些細微的東西想不明白。比如說……”卓雲擰眉望了姚善寶一眼,頓了頓道,“比如說爲何柳相生的親生母親會跟善寶妹妹長得這麼像,那柳相生的房間藏着的畫像,應該是他母親的。莫非……這世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姚何氏垂眸思索了一番,說道:“我當初生善寶的時候,就是這金牡丹給接生的,可是剛剛在柳府也打聽了一番,柳府的人說這金牡丹打二十年前就進柳府了,根本不是什麼接生婆。我就覺得奇怪了,既然她不是穩婆,爲何會去給我接生呢?”
卓雲眉稍一跳,似乎想到了什麼,但隨即挑了挑脣角,勸慰道:“兩位嬸子好不易進城一趟,不若讓侄兒做東,請兩位嬸子吃飯吧。呆會兒我去書院裡將青文跟皓容也叫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吃完了,呆會兒我跟魯大人告個假,隨着兩位嬸子一起回漣水村。”
姚何氏做了一輩子農村人了,好不易來了縣城一趟,自然不打算只賣了豬就回去,她笑着道:“侄兒,嬸子今天的豬賣了不少銀子,嬸子有錢,還是我來請客做東吧。”她有些猶豫,想了想,又問,“這在縣城最好的酒樓吃一頓……得……得多少錢?”
姚善寶撇了下嘴巴,問道:“二哥,城裡最好的酒樓不是那個百悅樓嘛,裡面的菜也不多好吃啊。娘,不若你將銀子給我,我回去給你們還有二哥三哥姐夫做好吃的,如何?”
“那你做就不給銀子了,剛好娘也省了一筆。”姚何氏本來就心疼銀子,剛剛說自己請客也不過是場面話,她笑着道,“善寶說的也對,在哪兒吃不是吃啊,主要還是講個氣氛!侄兒,咱還是回村子吃吧,剛好你也回去看看杏花,這下回去得多歇一段時間了吧?”
提到妻子,卓雲很是慚愧:“這樣吧,姚嬸子、張家嬸子,你們難得進城一趟,可以先去逛街買些東西。我去書院叫上青文跟皓容,看看他們有沒有空,我再僱一輛馬車,回頭我們縣衙門口集合。”
“好啊好啊。”張大娘高興得很,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她一把挽住姚何氏的手臂說,“走,妹子,我們去逛逛。”
姚善寶道:“二哥,我先去看看柳媚嫂子的情況,呆會兒如果柳媚嫂子情況穩住的話,我便也同你們一道回去。”
卓雲點頭道:“好。”又說,“張兄弟,你是陪着三妹還是跟着嬸子們一起去?”
大傻子還沒來得及選擇,張大娘趕緊說:“你陪着善寶!跟着我們兩個老婆子做什麼?陪善寶!”
------題外話------
這個故事就這樣告一段落了,當然,其中還有些細微的謎團沒有解開…
女主身世到底如何?楠竹到底是何身份?許小子到底是何身份?柳家人之後會如何?等等等等,請聽樓爺繼續爲你們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