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澈一覺睡醒,他的屋中,一如既往的點着燈燭。
燭火搖曳,印在牆上,果然又不能一覺睡到天亮。
這個陋習,跟着他有三五年了,特別是這一年,能夠睡着超過兩個時辰的機率,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如果,他還在天朝,恐怕母后又要發急,把宮中的太醫源源不斷往他的王府中送。
太醫醫人,未必能夠醫心。
蘇子澈披衣起身,臨睡前的一幕,慢慢浮現出來。
原來,他和小白糖說着話,枕着她就睡過去了。
再後來發生了什麼,他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三天不睡以後,留下的後遺症,徹底昏睡了。
真是一種危險的狀況,他擡起手來,揉了揉太陽穴,脹痛的厲害,是不是應該繼續躺下,強迫自己再睡上一覺。
“七公子醒啦!”
這嗓門,清脆脆的,像是秋天的時候,摘來的第一茬蜜梨,咬下去,一嘴都是清甜的汁水。
小白糖居然還沒有走?
蘇子澈懷疑的看看牀頭的沙漏,他一覺也睡了近兩個時辰,她被阿大他們強迫留下了?
“進來。”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丁點兒喜色。
白棠雙手託着木盤,還是阿大在後面替她開的門。
阿大的規矩一向極好,隨即就把房門關上,守在外頭了。
這是關門,把小白兔放進來的節奏?
“他們不讓你走是不是?”蘇子澈的頭髮披散下來,他倒不是很介意。
洗澡的時候,她也在身邊,見慣不怪了。
白棠盈盈笑道:“本來是不讓我走,後來,我又不想走了。”
“爲什麼?”
“阿大說,七公子你不但不睡覺,也不吃飯,三天三夜,只喝蔘湯吊着,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爲你病入膏肓,吃不下別的了。”
蘇子澈臉色古怪的看着她:“你確定明白病入膏肓四個字的意思?”
白棠將手中的木盤往桌上重重一放:“我當然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你看我的樣子像病入膏肓?”
“臉瘦了一圈,這裡。”白棠的手指老大不客氣的往他眼底下一指,“這裡都是黑眼圈,就算現在還沒查出病情,再這樣下去,也差不多了。”
“你倒是還記得我胖了瘦了。”蘇子澈笑了笑道,“天天在心裡頭想着我呢?”
白棠倒吸一口氣,這個詭異的話題是怎麼展開的,他這種爆棚的自信心是從哪裡來的。
天天在心裡頭想着他,天天,天天!
好吧,雖然沒有天天,兩三天想一次還是有的。
白棠當着面是絕對不會承認的,看着他走到一邊漱口,洗臉,洗手。
清潔工作倒是做得有模有樣,不像這裡的大多數大老爺們,十天不洗腳。
白棠等他轉過身,覺得他的臉色好像更白了,這是餓的吧,餓急了吧。
“所以,你留下來,給我做了些吃的?”
蘇子澈走到桌邊,小碟子小碗的,看着很精緻。
“我最近胃口一直不太好。”
“不太好也要強迫自己吃幾口。”白棠很認真說道,“我爹摔斷了腿,成天躺着胃口也不好,但是他每天三頓都準時吃,說這樣子,傷口才會好得快。”
“那麼,我來看看,你做了些什麼?”
蘇子澈示意她將碗蓋打開,方便他過目。
肯多看幾眼,也是好的。
白棠能夠想象得出,阿大正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如果聽到主人能夠說出一句願意吃的話,不知道對她有多感激涕零。
然後,會不會又給她加錢。
先打開的小碗中,是一碗香香甜甜的湯。
“你先喝一口這個。”白棠推到他面前。
“我不喜歡吃甜食。”
“這個不是甜食。”
“聞起來就是甜的。”
“這個是開胃用的,你就嘗一點先。”
蘇子澈看着她晶亮的雙眼,倒是不太忍心再拒絕了。
端到嘴邊,喝了一小口,含在口中,酸酸甜甜,加上桂花香,濃郁到一下子爆開了。
緊接着,連他的呼吸之間,都好像有了這種甜香。
“好像太甜了點。”蘇子澈若無其事的放下小盞。
“據我所知,太久沒吃飯菜的人,嘴巴會發苦,你別說,你不會。”
白棠盯着他不放,“再喝一口,然後吃其他的。”
蘇子澈依着她的話,第二口好像更加容易入口,順滑的沿着嗓子一路往下,身體裡面,好像有什麼被激發起來了。
他明白了,因爲很快大量唾沫涌上來,腹中發出了空鳴聲。
白棠聽着那一響亮的迴音,臉上想要憋着笑,又沒憋住:“你真是餓的,前心貼後背了吧,要知道,肚子餓的聲音,就算你是武功高手,都沒有辦法掩飾的。”
“武林高手的話,還是可以的。”
白棠瞪他,能不能別用那麼平靜的語氣,臨睡前,那種壞壞的調子呢,快沒影了!
“好像是有點餓了,再看看,還有什麼其他吃的?”
接下來就是一盅白粥,碧梗香稻,熬得濃稠,分量也就是兩口。
他拿了銀匙,吃一口,不是想象中的淡而無味,很淡的鹽分,因爲和剛纔那種甜味,相互衝撞,變得很明顯。
“粥裡除了鹽還有什麼?”
“一點野菜,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白棠用的是野薺菜,她纔不管阿大用的是什麼法子挖來的,反正她只需要開開口,自然就會挖好了,洗乾淨送過來。
“這個可以入口。”
評價明顯比前頭的要好些了。
“那麼繼續吃第三碗吧。”
白棠充滿信心,將最大的那個碗蓋掀開。
肉骨鮮湯,碧綠小蔥,鵝黃色的麪皮,裹着粉紅的餡兒,六七個,上下浮沉,煞是好看。
蘇子澈也不問了,套用小白糖的話,他問了也不懂,還是自管着動口。
白棠看着他優雅的吃香,已經餓極的人,居然還能吃得這麼斯文,要不是他一口接着一口,最後連餛飩湯都沒有留下來,她還錯以爲真不合胃口呢。
“好吃嗎?”她湊過臉來,得意洋洋的問道。
蘇子澈慢條斯理的取出帕子,印一下嘴角:“我想問的是,你剛纔怎麼從我懷裡,逃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