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子看到方慧上門,頭有點大,可她畢竟是裴芩姐弟的小姨,話說的不好聽了,得罪了她,對裴芩姐弟也不好。在她說想讓裴芩給她當閨女的時候,就笑着委婉道,“這小裴可人疼!人長得標緻,又能幹。如今連鋪子都開起來了。前頭有個掌櫃的也說誰家娶了小裴這樣的閨女做兒媳婦,那是祖上積德了。讓小裴給推了!”
告訴她,之前有個家裡做掌櫃的都沒求成親,他們就算是表親,也最好不要開那個口了,要是說不成,親戚之間來往也不好來往了。
方慧沒聽過這事,會有掌櫃的相中了芩兒,想求她這兒媳婦,還被推了!?她探究的目光在孫婆子臉上打量,只看到她滿臉的可惜。又想到裴芩要開面館,方慧心裡忍不住不舒服。難道真的想攀高枝不成!?她一個沒爹死了孃的,底下還有幾個弟弟妹妹拖累,能攀哪的高枝去!?
可她都跑了一趟了,方慧可不想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了。就拜託孫婆子幫忙,去把這親事說成,“我是她親小姨,肯定和別人是不一樣,會拿她當親生的閨女看!這兩家知根知底,又踏實,可比那看光鮮,有面子沒裡子的強多了!”
家裡吃了她一條魚,塊孫婆子割了肉,雞蛋點心都不要她的,“之前那樣的人家都……小裴沒有了娘,家裡也沒有長輩,沒法跟長輩說。要是跟小裴說了,你們兩家再又個啥,這親戚面上都不好看!”
聽她滿口他們家不如之前說的那家好,之前的都被推了,他們肯定也沒希望的樣子,方慧心裡一陣惱怒,卻又不好說出來,只笑着拜託她,讓她去走一趟,一定要說好話。
“到時候你們兩家來往不親了,壞事的成了我!小裴她們姐弟好不容易有了家親戚,纔剛學會跟親戚走動!這事你們還是再想想吧!”孫婆子說不去,那就是不去,把禮還給她,就抱了孫子。
方慧看她打定主意不幫忙,還把吃的東西多加了賠她,臉色有些難看。拿着東西從孫鐵柱家出來,想了想,就拎着去了裴芩家。
家裡沒人,裴芩姐弟幾個都在鋪子裡。
桌椅板凳是現成的,擦洗乾淨,牆上釘上木牌子,寫上啥面啥粉多少文錢,進門一看就一目瞭然,不識字的,問一句也知道,明碼標價。
後廚有點小,裴芩把廚房挪到了側面去。
這會按了鍋爐,正準備把後廚打掃乾淨,就試做。
今兒個是沐休日,常詠麟沒有回縣裡,方留明也在麪館裡幫忙。
方時慧找過來的候,就見幾個人正忙着。方留明在,他們家大郎卻不在,都被佔了先了。跟天天在眼前比着的,哪裡還會記得大郎那些好!
“小姨咋過來了?”裴文東疑惑,招呼進來,又往裡面喊話,告訴裴芩幾個。
“聽你們要開面館,我過來看看!”方慧笑着,把東西放下。
見她拿那麼多東西,出來的裴茜眸光就閃了下。看了一眼那肉,覺得眼熟,她去接了下,見那一刀就是孫婆子割的一刀,因爲割偏了,又切下來半斤賣給了別人,她記得。她拿着孫婆婆割的肉,總不是孫鐵柱家給她家送禮了!
方慧捲了袖子就過來幫忙。
這邊後廚也好打掃,面已經和好醒着了,只要鍋碗盤筷刷洗乾淨,就能試做了。
她要幫忙,裴芩也沒推辭,讓她幫着炒了菜,她這邊壓了麪條煮出來。
幾個人就在麪館裡吃了飯。
方慧飯沒吃完,就直接說,“開了麪館肯定要人幫忙,就讓大郎來給你們打雜看鋪面吧!”
她以爲她開口了,裴芩就不會拒絕。
“來回那麼遠的路,也不好讓表弟天天來回跑。我已經僱了鎮上的兩個媳婦。小姨不用擔心忙不過來,把自家事都耽擱了,跑大老遠過來幫忙。這邊都忙的過來!”裴芩笑着道。
方慧臉上的笑頓了頓,“咱自家就有人,幹啥還找外人啊?這做餄烙面不也是秘方,要讓別人偷學去了,得不償失啊!還是自家人用着好!來回不方便,可以讓大郎住在鎮上,反正家裡的事情,可以交給他爹來做!”
裴芩還要說,方慧直接按住她的手,“就這麼說定了!自家人用着總比外人強!我明兒個就讓大郎過來!”
“那行!我給表弟開工錢!”裴芩笑起來。
方慧眸光閃了下,說的感覺像是僱傭了長工幹活兒一樣,“自家人,給個啥的工錢!有個吃的住的就行!”
裴芩笑着沒有再說話。
裴茜筷子頭都快咬扁了,馮波根本就是打着壞主意,長姐竟然答應讓他過來麪館,他哪是幫忙!
雖然把兒子塞到的麪館裡了,方慧想起過程,還有提親的事,還是有些氣不順。
她是秀才的閨女,嫁的雖比不上大姐,但後來裴宗理死了,過成了那個樣子,方慧倒是在馮家一直順風順水,家裡也多聽她的,十幾年下來,給她慣成了強勢的性格,稍有不順心,就覺得氣不過。
回家一說,還是有些不高興。
馮婆子勸她,“左右出孝期還長,慢慢來!以後朝夕相處的,就好了!”
馮波卻覺得還是定親了好,至少別人不能再報啥想法了,可現在也只能一步步來。收拾好,次一天就趕到了太平鎮,準備住在裴芩家裡。
裴茜昨晚已經和裴芩強烈表示過抗議,堅決不同意馮波住到家裡來。常詠麟的兩個護衛都還是在隔壁隔着一個牆頭的那家租的屋子,他只帶了個小廝一塊伺候他。馮波要住她們家,堅決不行。
裴芫也覺得不能讓馮波住家裡,“留明表哥都沒有住家裡,馮波表哥自然也不能住了!”
“我又沒說讓人住家裡。”裴芩奇怪的看着反應那麼大的倆人,“我給他開工錢,他自己在鎮上找吃住的就行了啊!”
裴茜和裴芫都鬆了口氣。
常詠麟聽了啥也沒說,只是去上學的時候,叫了他的護衛悄悄吩咐了一番。
馮波打算的很好,住到裴芩家裡,有種登堂入室的感覺,方留明都還沒住進去呢!
裴芩直接給了三百文錢,“我問過鎮上其他人的工錢,給你算箇中間的。今兒個人不多,孫婆婆她們也會過來幫忙,你就先出去找個地方住吧!”
馮波愣了下,“出去找地方住……”他腦子轉的快,“不用給我錢出去找地方住了,我和文東擠一擠就行了!”
裴芩皺眉拒絕,“他和我擠一個屋呢!”
馮波張了張嘴,“文東也不小了,咋還跟你…擠一個屋…”
“還只是個幾歲的小娃兒!”裴芩說完就去忙了。
馮波沒有辦法,只得到她們家附近去租間屋子住,離得近也方便,就算不住在一塊,近了吃飯也可以在一塊。
可以整個太平鎮東半邊,他找了一個遍,一間租賃的屋子也沒有。沒有辦法,只好往西邊找,最後在熊兒河南岸那邊,租了一間屋子,外面早點晚茶樣樣都有。
麪館裡裴芩還僱了孫大順的大兒媳婦趙氏打雜收碗。
馮波過來,也只是打個雜,招攬一下食客。
因爲麪館裴芩做成了自助形式,付了錢就拿個號,面做好了,就叫號自己端走找位子坐下吃。
事實上,外面有一個人收拾碗筷,擦桌子就夠了。後廚這邊,麪條是提前壓好的,煮好撈出來,淋上各人喜歡的澆頭,直接放在臺子上,食客自己端走了,還省了一個端飯的人出來。
一天下來,馮波覺得他在麪館裡都沒啥用。收拾碗筷擦桌子他又做不來那麼恭卑,後廚用不上他,收錢記賬的,直接給裴茜了。
忙完吃飯的時候,裴芩笑着跟他道,“把表弟放在小麪館裡打雜,實在屈才了!你要真想學東西,還是縣裡的酒樓茶樓鋪子!”
下了學和裴文東過來麪館吃飯的常詠麟立馬就道,“要不給你送我家鋪子裡去學吧!”
這會吃飯的人少了,還是有兩三個的,一聽他說的話,都羨慕起馮波來。
馮波可不是爲了去常家做學徒的,他的目標是娶裴芩回家,要是去了縣城,那離的更遠了,哪還有機會!?就笑着搖搖頭,“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一言九鼎,我既然說了來幫忙,自然說話算話的!”
“你要是頂天立地,這天和地之間的距離也實在太短了。說那些都是虛的,前途重要!既然詠麟已經說了,你不妨考慮一下,回去跟你爹孃也商量商量!”裴芩笑着,長者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又進了後廚。
她一直把他當成沒長大的小娃兒了。馮波臉色變了幾變,才穩住,不願意去常家,就留在麪館裡。下晌收攤後,就過來讓裴芩教他算賬的,“我有些不太清楚咋算,我想着多聽一遍,我再多學學,勤能補拙,總會學會好的!”
裴芩直接擺了擺手,就拖着身子往家走。
“你這當夥計沒啥忙的,我們可累得半死,沒歇口氣呢!”裴茜眼神不善的看她一眼,關了麪館走人。孫婆婆割的肉不是自家吃的,卻給了她娘,拎着那一堆東西都給她們了,她就算沒打聽出來,這裡面也有啥不好的事兒!
回到家,裴芩往竹牀上一趟,直打瞌睡。
“長姐!我給你燒水,你要不要洗一下再睡?涼快點!”裴芫輕聲問她。
裴芩搖頭,“不洗了。”
看她很快睡着了,裴茜拉裴芫到她屋裡說話,“想個辦法把他弄走,他沒安好心!”
“都是親戚,既然已經來了,又沒幹錯啥事兒,把他弄走,也不好說!”裴芫覺得不太好。
“有啥不好說的!咱們家的麪館,他硬過來,當老闆來了啊!?”裴茜怒哼一聲。
“反正已經讓他過來了,再想法把人弄走,倒顯的咱小氣。不管他們安沒安好心,咱們心裡防備着,不被算計就行了!”裴芫讓她別動小心思了。
裴茜氣的跺腳,說的聽着像有理,可要等出事就晚了!
“長姐會武功,咱們也學着,你放寬心吧!”裴芫勸她。
裴茜想到裴芩生起氣來,一口氣把常詠麟的兩個護衛打成那個樣,微微放了心。
麪館下午也開業,這就是裴芩不願意開店,喜歡擺攤的原因。
好在下午吃麪的人不多,還算輕鬆。這邊天剛黑,她們就關門打烊了。
馮波執意的把她們一行人送到家門口,見沒一個請他進去的,只好穿過大半個太平鎮,回自己租住的屋裡。
連着送了兩天,裴茜忍不住了,問了常詠麟真能給馮波在縣裡找個看上去體面的活兒,在方立過來給方留明送東西的時候,她就跟方立說了,“麪館開起來,生意不忙,卻離不了人看着。一直也沒有抽出空去看望姥爺姥姥!有個事,常小少爺說是能幫馮波表哥在縣城裡找個體面的活兒,麪館裡當夥計也沒啥前途,他不願意去,正想跟姥爺說說,看是去好,還是不去好!”
方家也是沒安好心的,方留明得空就來她們家吃飯,還纏着長姐教他功夫。告訴這個大舅舅,讓他去把馮波弄走!
方立一聽,立馬精神,當即回到家就找方婆子說,最後覺得他娘心眼軟,說不定一個想岔就向着外孫子去了,還是找他爹說的好。找了方老秀才說了裴茜的那番話。
方老秀才聽的直皺眉,要是之前,兩家親上加親也沒啥。如今芩兒幫濟南知府的少爺種着番薯,以後真種起來了,得個官府的封賞啥的……
“爹!這結親結的都是兩家之好,自家人找自家人,這不是路子越走越窄嗎!?”方立看他皺眉,就知道事兒能成,忍不住笑了起來,“也不是我嫌自家外甥不好,芩兒那閨女,吃虧就吃在沒有爹孃上了。要是爹孃好好地,她這樣的大戶人家也能進!不過現在芩兒都這麼能幹,等她三年出了孝期,還不知道是啥光景呢!到時候咱們和二姐家豈不是又多了一門強親!?”
方老秀才一直都想讓方家強盛起來,之前他差點做了方家村的里正,因爲出了大閨女兼祧的事,被人給換了下來,隱忍憋氣着過了這十多年。終於小兒子也考中功名了,大閨女雖然去了,留下幾個娃兒也都是好的。好好的打算,只會越來越壯大!
很快就到七月十五的中元節了。
常詠麟放假回了家過節。
各家也都燒紙上墳祭先人。
裴芩姐弟也拿着紙錢貢品到山上給方氏燒紙上香。
下山回來的時候,見老裴家的院子起了新房子,不過還沒上樑,和之前的老屋子一樣,堂屋四間,東西廂房各兩間,就是後院多了三間後罩房。
裴茜看着,哼了一聲,心裡恨不得他們上樑的時候塌房子!
老裴家如今蓋着新房子,裴宗理和錢婉秀又在縣城裡開着綢緞鋪子,那是整個後山村的頭一號了。雖然名聲被傳的賴,但架不住有錢富貴,讓人看了羨慕。
朱氏也覺得揚眉吐氣,身上穿着綢布的衣裳,自覺地是老太太了。
陳氏身上也換了綢布的衣裳裙子,心裡卻一點開心不起來。綢緞鋪子裡的貨源是錢家的,鋪子也是錢婉秀的陪嫁開起來的,連二房的都不算,更沒有他們大房的份兒!死老太婆被錢氏哄的不知道東西南北,一顆心都偏到了二房,眼裡除了還在念書的大郎,再沒他們大房的人了!都不知道那綢緞鋪子只是給她看看,根本就是人家自己的,掙了錢也花不上!
但村裡的人都挺羨慕他們,家裡的青磚瓦房也不賴,還能再住十年二十年都沒問題,現在裴宗理,就把院子翻蓋了,也蓋大了,氣派了。
不過這也擋不住村裡的人更加羨慕裴芩姐弟。早早在鎮上蓋了新宅院,置辦了驢車,裴文東在學堂唸書總被誇,那常家的小少爺還住到了她們家,開了麪館。看着不能和裴宗理錢婉秀的綢緞鋪子比,但也比他們這些還在土坑拋食兒的強太多了!
所以,姐弟四個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就有人打招呼。
裴芩淡笑着點點頭,領着三個小蘿蔔回了家。
路上順便看了下地裡的豆子,快黃了,最多再有半個多月就能割豆子了。豆子割完,番薯也能挖了,種第二茬了。
裴芩走到地中間,拔了幾棵豆子,拿回家,摘了毛豆煮了五香毛豆吃。
毛豆剛出鍋,還有點燙嘴不能吃,墨珩就過來了。
裴茜都不知道說啥了。長姐看見啥都能做成吃的。而她們家做點啥稀罕的吃食,這個瞎眼的都能聞到味兒,摸到她們家來蹭吃的。
墨珩摸索到桌邊坐下,聽着裴芩說話,吃着五香味兒的煮毛豆,戾氣暴動的心慢慢的平復下來。
裴芩擡眼看他一眼。氣色比初見時好了,一身玄衣映襯的他精緻無暇的臉龐更加漂亮,安靜的坐在桌邊,吃着毛豆,美的像一幅畫。她嘖嘖兩聲,果然太美好的東西要遭到破壞才完美!所以老天讓他長了張好看的臉,給他換了一雙瞎了的眼。
墨珩察覺到她像是在看他,停下動作,“我想看書,你有辦法嗎?”
裴芩臉色一黑,“你想看書,關老孃屁事!我爲啥要有辦法!?”說話這架勢,好像欠錢的人是她一樣。
“我覺得,你有辦法。”墨珩‘看着’她的方向,漂亮的眸子一片渾濁,黯淡。
“屁!你覺得我能上天呢!”要不是看他瞎,裴芩都想揍他。
“嗯。”墨珩低低的應一聲,聲音從鼻腔淡淡發出來,聽在人耳朵裡麻麻的。
裴芩直接不想看見他了,“裴文東!弄他回去!”
裴文東站起來,朝墨珩走過去。
墨珩自己起身,朝外走了幾步,又停住腳,“也給我找個活兒做吧!”他真的需要做點什麼來剋制了,單給裴文東講學,還不夠。
裴芩翻了翻眼,沒有理他。
沒聽到她說話,墨珩就站着不走。
好一會,裴芩扭頭一看,咒罵了聲,“欠錢的都特麼是大爺!”
彷彿感覺到她鄙視怒氣的眼神斜視着他,墨珩靜靜聽着她罵,等着她說話。
“刀斬肉身,心斬靈魂。就算瞎子,也照樣啥事兒都能幹!”裴芩站起來,不耐的看着他。
墨珩默唸一句,“刀斬肉身,心斬靈魂?”心猛然強縮在一起。
沒有再讓裴芩給他找個活兒幹,讓裴文東送了他回去。
過了七月十五,熱天也快過完了。
方留明如今都能圍着太平鎮跑三圈不費事了,裴芩再看過他成績之後,讓裴芫找破布縫了兩個袋子,裝上細砂土,讓方留明每天跑步的時候綁在腿上。
拿着兩個砂土袋子,方留明有些懵,也終於明白了裴芩那句‘可不單單是跑步那麼簡單’的意思。這兩個袋子往腿上一綁,走路都沉,更別說跑了。
“我就是這麼練的!”裴芩拍拍他的肩膀。
方留明苦着臉,拿着砂土袋子回去試了下,好不容易能輕鬆跑完三圈,一下子沉重的跑一圈都累,可想到裴芩一個女娃兒都能行,裴芫和裴茜她們也這麼練過來的,就咬牙撐住。
馮波看着裴芩每天來了麪館就到後廚忙活,打烊就走人,閒話都說不上幾句,心裡有些氣悶。七夕原本想着熱鬧起來,他還特意說大家一塊包餃子。裴茜一句快中元節要給她娘燒些衣裳和用品過去,提前準備好,就把他好好的打算給泡湯了。
連七夕都說不上親近的話,馮波再看裴茜走動跟着裴芩,看他時候眼神不善的樣子,就有些陰鬱。找到機會就跟裴芩說話。
開了麪館沒那麼自由,裴芩天天忙個不停,還要教幾個小蘿蔔,哪有閒心跟他扯。
炒了花生,還沒等送到縣城,家裡的門都被敲響了。
裴茜以爲又是墨珩,打開門卻見一臉不悅頗爲氣惱的王庭。
裴芩這段日子忙,教他的時候也少了。王庭的滑板也算玩的挺溜了,裴芩說好了,等天涼快起來,再教他幾個別的絕技。
可是王庭卻發現,常詠麟竟然搬到了太平鎮,還住到了裴芩的家裡,他很不高興!
“常詠麟爲啥住在你們家裡?”看到裴芩,就忍不住質問她。
“在鎮上學堂上學啊!”裴芩回他。
王庭繃着小臉,常家又不是請不起夫子,而且縣裡也有學堂,他哪裡用得着跑來這個小鎮上上學,肯定是裴芩私下教他,他才住到她家裡來的!
看他很氣怒的樣子,裴芩嘴角微抽,“我炒了花生,你要吃不?”
“我不吃!”王庭拉着小臉不悅說着,眼神有些控訴的盯着她。
她好像犯了了不得的罪一樣。裴芩招呼他,“那你進來坐吧!”端了一碟酒鬼花生,一疊糖炒花生出來,一碗米漿出來。
王庭看了眼,繼續盯着她,氣怒道,“我也要住過來!”
“額……”裴芩擡眼打量自己家,難道說她們家這小院還是啥風水寶地不成!?一個個的都要住過來!?
“這個還真不行!不說我家沒地方,你要住過來,還真是個事兒!”裴芩認真的跟他講。
王庭氣的小臉都黑了,“爲啥常詠麟就行,我就不行!?”
“你要念書考功名的,住到這來你學業咋辦?再說,你家裡人同意嗎?”裴芩看着他挑眉。
想到家裡,王庭頓時有些泄氣,隨即更覺得惱怒。也不質問裴芩了,直接出門,坐上馬車就讓回縣裡了。
裴芩聳了下肩,裝了花生也送往縣城。
醉仙居和得月酒樓都想研究出酒鬼花生,但絞盡腦汁,想盡各種辦法,就是做不出來,只得放棄了心思,高價收裴芩的花生了。
送完了花生,裴芩想到生氣回去的王庭,到王府送了兩包花生。這熊孩子氣性還挺大的!
王庭回家,卻是找了家裡的人大人,說要去裴芩那住的事。
雖然回來的一路他慢慢冷靜下來,知道說了也不會被同意,還是忍不住跑過來請求了。
王家的大人沒一個同意的,起先也是見他沒有天天抱着滑板玩,不算玩物喪志,這才容許他一直玩。但要跑去找裴芩,天天去玩,卻不行了。
王庭泄氣又失落的從上房出來,回到他自己屋裡,看着屋裡樣樣擺設都講究,又想到裴芩她們家,屋裡空蕩蕩的,只有幾把椅子和桌子,他卻越看越不喜歡自己屋。連常詠麟都能去找她,住在她家裡,他連跑去太平鎮上一趟都得家裡的人同意。
章巖領着小廝過來,看他不高興的坐在屋裡小杌子上,小臉青紫,眼神有些茫然,腳步頓了下,“庭哥兒!裴姑娘給你送了炒花生來!”
小廝把兩包炒花生拿過來。
王庭擡頭,突然站起來,拉着章巖的胳膊,“小舅舅!你跟孃親說,讓我也去太平鎮住吧!我保證好好唸書,做學問!”
章巖眸光閃了下,笑道,“那小鎮上的學堂只一個秀才授課,不比家裡。切條件艱苦,不方便。”
王庭失望的鬆開他的胳膊,又坐在小杌子上。
“那邊又沒有鴻學大儒隱居,你要去那邊唸書,實在不好。若是沒事兒過去玩一下,我倒是可以幫你說情!”章巖又笑道。
王庭兩眼頓時亮了起來,“小舅舅!謝謝小舅舅!”
章巖笑着摸了下他的小腦袋。
王庭拿着兩包花生,拉着章巖就讓他幫自己去說情去。
章巖無奈的被他拉着,又去了上房。
沒幾天,王庭就又過來了,拿着他的滑板,說是以後他沐休日,有空閒就來太平鎮找裴芩教他。
裴芩望了望天,她都快成孩子王了!但看王庭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裴芩啥也不說了,問他晌午想吃啥。
王庭張嘴,正想點幾個菜讓她做,出口又改變了主意,“你們吃啥我就吃啥!”
她們晌午吃涼麪。
常詠麟和裴文東下了學,就到鋪子來,見王庭竟然也過來了,常詠麟睜大眼,“你咋也過來了?”
“哼!”王庭扭過頭,沒有理他。
常詠麟抿了抿嘴,和裴文東進了後廚幫忙。
開始常詠麟是指使兩個護衛和小廝幹活兒,漸漸的,發現裴芩教他的算術和在家裡學的心算不一樣,天天到麪館來吃飯,也就伸手幫把忙。
裴文東蹲在大盆旁邊刷碗,他就在一旁把刷乾淨的碗盤用抹布擦乾,然後放在帶輪子的小餐車上推到裴芩和裴芫身邊給她用。
王庭沉着小臉坐在外面,佔了一張桌子,也沒人敢往這邊做,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小少爺,又是咋了。
馮波看着,上前說了兩句話,見王庭不理,也只好去忙自己的。
裴芩抽空給他做了碗涼麪。
王庭執意不吃,等着她們一塊。
最後食客少下來,裴芩她們這才又做了幾碗涼麪,加上炸的虎皮雞蛋,熱的米漿,坐下來吃飯。
王庭坐在裴芩旁邊,看她動作幾乎粗魯的很快吃完一盤子的涼麪,忙低頭也大口的吃自己的。
下晌教他滑板,王庭學的一點也不積極。
裴芩看着就回家切了西瓜吃,“說吧!是有啥事兒?一肚子的氣,活像誰欠了你八百吊一樣!”
王庭拿着冰鎮的西瓜,卻不想說,看了她一眼,還是問,“常詠麟爲啥要住在你家?”
“讓我教他打算盤的!”裴芩看着他說,“其實,算盤我也不太會。”
王庭看她的眼神明顯不相信。
裴芩摸了摸鼻子,每次說實話都沒人信她,胡扯的話他們倒是深信不疑。
王庭在太平鎮待了半天,回去的時候拿了一筐子的麪條和米粉,讓廚房也給他做涼麪吃,但做出來的涼麪味兒卻和他在裴芩那吃到的不一樣。
章巖過來問他咋樣。王庭不滿的把裴芩騙他的話說了。
“打算盤?”章巖想到她厲害的心算,眸光微動。難道她在常員外跟前露了一手,所以常員外這才起了拉攏她的心思,讓她教孫子心算?
心算並不難,他們這些世家子弟要學,自然能找到夫子傾力相教。常員外卻把寶貝孫子送到了裴芩那跟她學,她難道在這方面有奇特之處?章巖決定,下次和王庭一塊去一趟太平鎮,試探一番。
裴芩卻更忙了,七月底,地裡的豆子都熟了,裴芩看了下,再長也只能長成這樣了,就讓孫全亮僱了人,很快打了場,把豆子全割了,地也犁好,整成地壟,然後把番薯秧子的頭都掐掉,只要還能成活的,都掐掉,再次栽種上。
等一口氣種完了七畝多番薯之後,也到了快秋收的時候。
麪館裡生意不忙,裴芩就瞅了個沐休日,帶着一羣小蘿蔔到地裡挖番薯。
一塊塊的番薯挖出來,堆了一堆。有三齒鐵耙碰爛的,露出裡面白色的番薯肉,還浸出一層乳白的白漿。孫全亮等人都看的稀奇,沒想到這番薯卻是在地下長着,還結了這麼多,這麼大。
裴芩本想把那些碰爛潑皮的給孫全亮家送些讓他們吃的,話一出來,他們都連連搖頭,說不要,都堅定的認爲這番薯就是藥材了。裴芩只得讓他們把番薯都拉回了家,把碰着皮或者爛開的另外放着。
到晚上,那些碰了皮的番薯就全部下了鍋。
“表姐!這番薯不是藥材嗎?現在收了,應該會有人來收了入藥纔是,咋能吃了!?”方留明看她直接洗洗就放嘴裡啃,忙出聲攔着她。
“挺脆挺甜的!”裴芩喀嚓又啃了一口,讓她們也都嚐嚐。
裴芫和裴茜,裴文東姐弟知道番薯是糧食,都不怕。她們是看着番薯長出秧子,又種到地裡,重新結了番薯,很想嚐嚐,拿了洗乾淨的也都啃着吃起來。
方留明頭大如鬥,“表姐!這東西是藥材,你們不能這樣吃!而且番邦的東西,又不知道藥性……你們快別吃了!”
裴芩遞他半塊讓他吃,方留明猛搖頭,不停的勸說讓她們也別吃了。
常詠麟在一旁看着也想嚐嚐。
小廝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衝到前面,“少爺!讓奴才先試,奴才要是吃了沒死,你再吃!”拿起一塊,連皮一塊啃的。也沒吃出啥苦味兒怪味兒,反而甜絲絲的脆,不由的納悶了。
常詠麟白他一眼,也拿了一小半啃着吃起來。
“等鍋裡的好了,更好吃!”裴芩啃完一小塊就不再吃了,轉身,專注的去燒火。
鍋裡蒸的有,鍋底燒的也有,晚上就準備只吃番薯了。
番薯出鍋的時候,裴芩叫了裴文東,“把大門關嚴實了!”
裴文東知道她這是防着那個瞎眼的過來,跑出去閂門。
墨珩還是在她們扒出烤紅薯準備吃的時候過來了。
裴芩罵了句娘,拿着烤紅薯使勁兒聞了聞,“也不是很大的味兒,能飄那麼遠!?”
半年的時間,墨珩眼睛看不見,耳力和嗅覺卻越來越好,尤其是她們家做了啥不一樣的吃食。不過這次的味兒卻不是墨珩聞到的,而是他知道番薯這個東西。聽裴文東說這次沐休要去挖番薯不來上課,他就知道,挖完了番薯,她們肯定會做來吃。
裴芩已經對這個時不時過來蹭吃的瞎子沒轍了,扔了塊烤紅薯給他。
方留明還是第一次見墨珩,見他長得那麼俊美,一身玄色的長袍彷彿壓在身上的感覺,像畫裡的人一樣,不覺得盯着他打量。
常詠麟倒是見過他兩次,每次都是過來要吃的,雖然覺得他可能身份不普通,但裴芩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還是瞎眼的,他也就沒有多問過。
吃完了一塊烤番薯,墨珩又要了幾塊生的,這才由裴文東送他回去。
裴芩把蒸好的番薯碾成番薯泥,加了點白糖,篩了點麪粉進去,攪拌好,洗了手,讓裴芫燒熱了油鍋,下油鍋炸了番薯丸子,爲了防止墨珩再來要,炸好就讓給他送了一大碗過去。
這個丸子幾個小蘿蔔都喜歡吃,比烤番薯要好吃。
裴芩卻只鍾情烤番薯,炸的番薯丸子沒吃幾個,太油太甜!
一頓番薯吃下來,方留明和常詠麟也都漸漸接受了,知道了是番邦的糧食,再吃也就膽子大了起來。
裴芩開始想辦法處理家裡堆成山的番薯。一畝半地,收了兩千來斤,地裡又種上了七畝多地,到十月下霜之後又能挖了。這些番薯可不能放着。
正好快八月十五了,裴芩提前給各家送月餅。馮家一麻袋,方家兩麻袋。趙員外家也送了一麻袋,畢竟買地是人家讓的,鋪子也是租人家的,一帶番薯而已。孫鐵柱家也送了一麻袋,鄒興家也給一麻袋。
幾家得到番薯,聽是番邦的一種糧食,之前誤會成了藥材,是能吃並且高產的糧食,都大爲吃驚,紛紛趕過來。
裴芩已經忙着趕了驢車送常詠麟回家,給常家拉了兩麻袋,王家那邊也送了一麻袋,另外一麻袋,裴芩轉彎送去了縣衙。
吳縣令不記得裴芩,但一聽她是管着沈頌鳴五十畝地的,就讓人收了番薯。
裴芩默默翻個白眼兒,也不等着見他,給下人留了話兒,讓吳縣令好好了解一下番薯這東西,就趕着驢車到街上買了些好月餅和吃食回家。
等她到家,家裡的人都還沒有走,坐了幾乎滿滿一屋子。
裴芫上前來,低聲跟她說了情況。
裴芩點頭,大步進屋來。
方老秀才看她腳步沉穩的邁步進屋,明明就是個閨女家,卻有着讓人不容忽視的氣勢,看了眼盯着裴芩眼神有些熱切的馮家人,暗自搖頭。這門親事不合適,真要強結親,親戚也不好做了。
“芩兒!聽你去縣城送這個番薯了,咋樣了?”方慧笑着有些急切的問。
“是不是都賣了錢了?”方婆子也問。
裴芩看着方婆子笑了笑,“這番薯是以後要推廣的糧食,現在哪能就賣到錢了!都白送了!”
“這辛苦一季不是白搭了!”方婆子說着。
方老秀才卻贊同的點頭,“這番薯要作爲糧食推廣,前期白送也是應當的,眼前雖然損失點小利,後面的封賞纔是最重要的!”
“封賞!?啥封賞?種這個番薯,還能有封賞!?”馮婆子吃驚的瞪大眼。
方慧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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