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我的妻,我這輩子最高興的就是娶了你。”老朱覺得,要是換作別的女人,沒準兒就嫌棄自己了,哪還能扶了自己上馬啊:“阿竹,別人的男人都是在外面呼風喚雨的,我們家卻全是靠着你來打點,裡裡外外一把抓,阿竹,你有沒有後悔呀?”
“後悔呀……”阿竹看着老頭子一臉的皺紋心疼不已:“我後悔沒有早一點嫁給你。”
“阿竹……”一輩子沒有說過情話,這卻是最美的情話了,臨到老了,要死了,夫妻二人互述衷腸。
“別人家是別人家,我過的是我的日子。”阿竹道:“我要是當年沒有聽孃的安排,也成了大少爺的通房,說不定早就被正室尋個理由輕者打發,重者打死了。我雖然連你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但想着孃親總是親的,她肯定是我爲好,所以,我來到了東海。”
“在這兒,我是正頭娘子,一進門就有三少爺喚我一聲師孃。”阿竹想着當日敬茶的事忍不住笑了:“我還得了夫人的當年大小姐的提攜,學了金先生他們的語言,我當了商行的管事。”
是啊,他的阿竹也像大嫂一樣,是一個叱詫風雲的人物。
“此後的二十年,東海誰不認識我阿竹,誰不敬我一聲朱夫人。”阿竹生兒育女戰商場,兩手都抓兩手都沒有誤,將如今太后的商行打理成了東海第一商行,每年盈利達到了十萬兩之多。當然,太后也從來沒有虧待她,每年她自己的月錢可以一成的收益。
這樣的本事,抵擋得了當朝一品的俸祿了。
“我可是比你都風光呢。”阿竹樂了:“夫人說,你是靜,我是動,一靜一動配合得天衣無縫,老頭子啊你後悔沒有?”
後悔什麼?
名聲沒有外揚啊。
“名和利都是身外之物,我享受着雕刻的過程,看重雕刻的成果,其他的,我都不稀罕。”搖了搖頭老朱道:“阿朱,等我走了,你了交了差事好好歇歇了。”
好好的說會兒話不行嗎?
他總是那麼的煞風景,總要說了讓人不痛快的話。
“商行那邊,已經有人來接手了,如今我只管大局。”阿竹拉着老朱的手:“我還想你陪着我多活些年頭呢。老頭子啊,你真忍心拋下我?”
“阿竹,我是真不行了,我也想陪你的。”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老朱道:“阿竹,來生,我們早點相遇,我再好好陪你。”
來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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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誰見過?
她只想拉住現在的老頭子多活些年頭。
“閰王要我三更死,我活不過五更天。”朱老頭無奈的說道:“誰也鬥不過閻王。”
話似乎說完了,又或者說,關於別人的事老朱不想再說。
阿竹拉着他想要說兒子,說孫子,老頭子卻是不吭聲。
他說他在等大嫂。
好吧,大嫂在他心裡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
大嫂終於來了。
“大嫂。”快八十歲的人了,阿竹怎麼感覺她比自己年輕硬朗:“大嫂,他一直在等你。”
阿竹一聲大嫂淚如雨下。
情深意重的大嫂來了,也就意味着老頭子快要走了。
“怎麼樣?”邱秋覺得人老了真是太不好了,總是不停的在送走人離開。
連比自己小的吳霜吳雪和花妞都相繼過了,唯有一個吳雨還能陪着自己聊天。
阿風也已到了風燭殘年的年頭,只是苦苦的撐着,他說自己不老他就不死。
有這麼一個信念也好。
搖了搖頭,阿竹悲傷不語。
看來,自己又要來送小朱一程了。
“大嫂來了?”聽了阿竹在耳邊輕聲說一句,原本緊閉着雙眼的人突然就睜開了。
“大嫂。”嘴角喃喃,說話的聲音極低,若不是室內安靜,幾乎都聽不清。
“小朱,我來了。”雖然七老八十了,在邱秋的心裡,他們依然是小兄弟。
“大嫂,看見你真好。”掙扎着要起來。
“你好好躺着吧,我就坐在你牀邊。”這小子啊,怎麼就不禁扛呢?也對,早些年埋下的病根子,不吃不喝的傷了身子。
“大嫂,我要給你再磕一個頭,再拜別你一下。”小朱堅持要起來,喚了幺兒大孫子一左一右的扶着他。
折騰什麼呢?
他都跪了,兒孫自然也跪了一地。
“快起來。”邱秋慪得不行:“你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給我磕什麼頭啊。”
“大嫂,這倆孩子,一個是幺兒一個是大孫子,他們都繼承了我的衣鉢,大嫂,我走後,請您多多照拂。”磕了一個頭,老朱擡起頭來說道。
“好,我知道了,快起來。”原來是託付。
“大嫂,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只不過,我要先走了,大嫂,真是捨不得您啊。”老朱說到這兒哽咽了。
“你盡胡說,你比我還小那麼多歲,怎麼就要走了,快,扶起來,好好養着,等你滿八十歲,我再來喝你的壽酒。”邱秋的鼻子發酸,這人要死了都是有預感的嗎。上一次吳霜也是這般說的,結果半夜就沒了。
好不容易將這個倔老頭重新安置在了牀上,一家大小全都累出了一身的汗。
“大嫂,還有我雕刻出來的那些玩意兒,您看怎麼辦。”除了兒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雕刻了,這是另一個兒子。
“來之前我就想了,不若就在東海辦一個展覽館。”小朱成名後拍賣了兩次作品就再沒有拿出來。
阿竹也有本事掙錢養家,他這才叫真正的追求藝術了,邱秋看過他的作品,棒的很多,世人見的卻很少。如今在京城,一幅畫墨居士的雕刻可以賣到五千兩銀子以上,而他的弟子陌上公子也是有價無貨。
好在陌上公子的作品絕大部分都在雙重廟,花點錢去燒個香拜個佛就能欣賞了。
畫墨居士的不一樣。
“到時候,收門票,收的費用也可以夠你的子孫後代養家餬口。”邱秋不知道這樣的決定能維持多久,萬一遇上一個敗家的子孫,完全可能給敗光的。
“大嫂,月光的雙重廟都捐出去了。”喘了口氣老朱道:“大嫂,我這裡的也捐給朝廷吧。”
啥?
不僅邱秋,連着他的子孫都驚訝,爹莫不是老糊塗了吧。
“不糊塗,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老朱道:“子孫強過我,我留給子孫何用;子孫不如我,我留給他們早晚也會敗光。我這輩子沒有戰死沙場,沒有功成名就,也就畫墨居士讓我驕傲。不如,就讓世人都記得畫墨居士吧。大嫂,你說的這個展覽館很好,讓朝廷來辦。”
東東可是撿了一個大便宜了!
可是,邱秋還是覺得這是他私人的事,事關重大,怕他的子孫後代有意見。
當下,阿竹就將一干兒孫全都喚到了牀前,重複說了老爺子的決定。
“娘,就按爹說的辦吧!”
“奶奶,爺爺怎麼說怎麼辦!”
“老祖宗,我們爲老祖宗感到驕傲。”
……
原來,這個在家裡從來不多話不多言的老祖宗居然是一個大家,這一次給予的震撼很大。
只不過,沒等他們驚訝多久就等來了悲傷。
“還真是等我來呀!”第二天早上邱秋就被下人喚醒了,說畫墨居士沒了。
邱秋早在朱家人達成意見之時就讓花兒將消息傳回了宮裡,想着不等下葬朝廷該有封賞下來。圓圓也會來東海打理這些事吧。
人啊果然是要蓋棺而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