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篼是一個矛盾體。
他無時無刻的想要知道她的消息;但是又怕聽到她的消息。
更何況,他與她差的距離比銀河還要遠了。
畢竟,他愛着她,卻與她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先生……”這是一個老者,同時也是一個智者,年紀越來越大,連他自己都說越來越不中用了。
走路有點蹣跚,還是上次邱秋回來的時候讓請了小廝和丫頭伺候,一應開支從學堂的帳上走。
此時他並沒有要人摻扶,羅篼見狀連忙上前。
“老了老了,一輩子也就了了。”孔先生拍了拍篼的手示意他謝過了羅篼的好意。
“先生,您想過回京城嗎?”京城人士,跟隨着邱秋來到了鍾家山,一住就是幾十年。
“京城也沒有我的親人沒有牽掛,就在這兒挺好的。”孔先生一直說邱秋是他的貴人:“你記得時常將《朝聞天下》的報紙給我念念就行。”
“好的,先生。”羅篼笑道:“要不是先生肯教,我這麼個泥腿子怎麼着也不能識字的。”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孔先生道:“在鍾家山,我這些年教授過的弟子上百,能出息你們幾個也就心滿意足。”
先生口中的幾個是石頭,豆丁和自己。
羅篼一直沒明白,爲什麼先生將自己與兩位大官並非。
“我看人不一樣。”孔先生道:“你雖然沒有當官沒有考功名,但是,你是一個睿智的人。大智若愚說的就是你。”
羅篼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能得到先生這麼高的評價實屬不易。
“每個人的機遇是不同的。”孔先生道:“初識你,你早已成年早該說親了對不對?”
當然是了。
“你大字不識一個,卻很執着認真。”孔先生道:“看看和你一起學習的孩子們,誰不是比你腦子好使,年紀又小佔着很大的便宜,但是,除了豆丁和石頭,當然,豆丁因爲夫人這個母親,他能有出息和這是相關的。石頭也因爲受了她的影響才知道上進。而你,卻沒有這麼多機遇,但是你能堅持,一天一個字邊認邊寫,如今的你也是不想做文章,若是做了,估計也差不離。”
“先生高看弟子了。”羅篼覺得自己又不考狀元做什麼文章,沒得讓世人笑話:“如今能識得字,看得懂報紙,瞭解天下事足亦。”
一個種地的卻比鍾家山人誰都知道的更多。
其實,先生不知道的是,自己其實也是受了邱秋的影響才知道要識字的。
初學時,想的是能看懂帳本,能幫襯她一兩分。
同時,知道她幾乎什麼都會的時候,羅篼是大窘的,喜歡她就得向她靠攏,最好是什麼都比她懂,讓她問自己,讓她有依靠。
抱着這樣的信念,同時也在她說的笨鳥先飛的鼓勵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堅持了下來。
哪怕成了親當了爹,他也樂意和孩子們一起學習。
學海無涯更是深有體會。
“你不錯,是個好的。”孔先生再沒有給出多的評語。
他這輩子知道自己考不了舉人當不了官,但是,他當了狀元的先生。
這些年,豆丁也好,石頭也罷,包括邱秋,每到年節時都會有禮物送來的。
而羅篼這個弟子在身邊,就像兒子一樣伺候着自己。
所以,他很滿足。
羅篼跟着孔先生也看得很清楚,人還是是知足才能長樂。
如果說,明明知道不能得到的,卻掂着腳想要去抓取,那就是自找痛苦。
現在的羅篼,也有自己的妻子。
有時候他感覺很對不起這個女人,因爲他閉上眼的時候甚至想不起她的面容。
她爲自己生了兩子一女,她替自己操持着家務,也孝順着先生。
自己卻愛着另外的女人。
有時候,他又安慰着自己,事情總有個先來後到。
她是先佔據着自己內心的人,所以,這也就正常。
不過,她的佔據讓自己感覺到痛苦。
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羅篼總會猛然驚醒,然後想着那個人現在在哪裡,在幹什麼呢。
大約,這也是一種報應吧。
愛一個人是痛苦的,因爲得不到她。
他受着折磨和煎熬。
他也記得邱秋說過的話,他與她之間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兄妹,但就是不能成爲夫妻。
他沒有再多問原因了,他不懂什麼觀念價值,他只知道是緣份未到時。
孔先生在八十歲那年過逝了。
喪禮辦得很熱鬧,因爲他弟子多,更因爲有豆丁和石頭這兩個有出息的人。
他們出錢,自己就出力,爲先生修了墓塚,也刻了牌。
當先生的事辦完之後,羅篼跪在面前想了很久很久。
人終有這麼一日的,何苦讓自己一直糾結得與失的問題。
自那以後,羅篼也看《朝聞天下》,也想從上面得到邱秋的一點消息。
不過,皇家的佔的篇幅越來越多,什麼公告娶太子妃添皇長孫之類的事讓他明白,邱秋果然不是普通人物。
她選擇歐陽旭風確實是正確的。
只有高位的夫君才能成爲她的助力,而自己,不過是阻力罷了。
護國公!
那她就是護國公夫人了!
羅篼看着報上的消息輕輕的笑了笑。
“爺爺,您很開心嗎?”小孫子阿火盯着羅篼問。
“對啊,爺爺開心。”護國公夫人永遠不會知道,在鍾家山,有一個人也像護國一樣護着她。
靜靜的守候,默默的關注或許也是一種愛吧。
“爺爺有很多開心的事。”阿火道:“邊境打仗贏了,爺爺說高興;朝廷有新的政策公佈,爺爺開心;莊稼豐收了,爺爺臉上有笑容;鋪子上的盈利,爺爺要多喝二兩酒……”
“小小年紀,懂得真多,是一個聰明的。”羅篼颳着小孫子的鼻子道:“好好用功讀書,以後考狀元去京城,你就能參與這些國家大事了。”
阿火的名字是他取的,沒人知道生阿火這一天是多年前邱秋離開鍾家山尋夫的日子。
那時候的羅篼很矛盾,他希望邱秋能找到吳風,吳風能娶她,讓她心願得償;他也希望吳風最好是死了,省得邱秋看着他變成負心郎。
當然,他也明白,邱秋於他就是一道走到盡頭的道,漫長而無法相交。
羅篼有時候覺得這輩子其實也值的,因爲他心裡駐着一個女神一樣的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