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是老陶家兩個小傢伙的滿月日,老陶家趕早兒就挨門挨個地送了昨夜染好的紅雞蛋,一戶兩個,再分上一把花生,兩塊狀元糕也就完事兒了。
陶莞正打算給村頭的王婆婆家送去,順道叫上她爹一同去摘了老柳樹上的紅布條,誰知這王婆婆就不請自來了。
王婆婆搓着常年勞作的手,笑眼眯眯地駝着背進了老陶家。
“老陶家的孫子呢?”
正抱着乖孫的陶李氏走了出來,見是村頭賣喜喪貨的王老太婆,嫌她晦氣,當即冷下臉色。“老姐姐趕巧兒啊!怎麼今日想起到我老陶家坐坐了?”
王婆婆見了陶李氏的冷臉乾笑着說:“老姐姐可笑話我了,我這不來沾沾喜氣兒嘛,你老陶家的大喜事兒可不常辦吶。”她這是話裡藏針,諷刺老陶家這麼多年才得了這一個男孫。
陶李氏冷哼了一聲就給陶莞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把東西給她打發了得了,省得在這討沒意思。
陶莞自然知道奶奶的意思,連忙揣上東西遞給王老太婆,“喏,婆婆,這份是您家的。”
“噯!還是小阿莞乖!趕明兒去我老太婆家坐坐,老太婆我給你熬點薑糖吃。”
陶李氏掀了個白眼,這王老太婆是出了名的小氣貪財,就這麼惦記她老陶家的兩個滿月紅蛋,巴巴從村頭趕到村尾,還能捨出一鍋薑糖來?真會說客套話!再說誰稀罕她這紅白摻半一身晦氣的老東西的物什了?
她狠了眼色催促陶莞:“阿莞,叫你爹同你去村頭摘了紅布,省得到時候忙活忘了,觸了黴頭!”她這是故意說給王老太婆聽,特別是“觸了黴頭”更是往死裡提嗓。
王老太婆是個歷事多磨的人精兒,哪能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也不繼續自討沒趣,就對陶莞說:“阿莞啊,我瞧着你家小人瘦巴巴的緊,定是在母體裡就陰損了,可得當着心。”
她這話操着七分的真心三分的客套,村裡有多少養不住的孩子,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就看慣了,別說是剛滿月,就連三四歲保不住的也多了去,於是她這麼好心提點。
但陶李氏聽了可就不這麼想了,這不是咒她老陶家的孫子嗎?當下就來了火,“欸我說你這死老太婆,都半腳踩進棺材了,就爲了這二個雞蛋巴巴兒趕來,又來咒我的大孫子,你這份討喜的我不稀罕!走走走!”要不是懷裡還抱着孩子,陶李氏早就一掃帚把她掃出去了。
“得,我也不在這惹心煩了,阿莞啊,謝謝你家紅蛋咧!”說着又眯眯笑着拄着柺杖顫顫悠悠地走出了老陶家。
“啐!”陶李氏狠勁地往地上吐了口痰,去去晦氣,又轉臉眉笑眼開地逗弄起孫子來。“小寶乖,奶奶親親。”一口老黃牙摻着口水就印上了孫子的小嫩臉蛋,孩子一下就哭了起來。
弟弟也知道奶奶臭臭!陶莞在一旁看了偷偷笑。
“死丫頭,笑個啥!還不叫上你爹去摘紅布?當我的話是放屁呢!”
“噯噯!我曉得了奶奶,這就去。”
陶莞跟她爹去村頭摘了紅布回來時,正趕上張細花的孃家人提溜着雞鴨進門。
來的人是兩個小傢伙的大娘舅張世榮,也是個莊稼漢,不過家裡的條件可比陶莞家好多了,前二年還住上了新房子,也算是他們村裡響噹噹的富戶了。
他見着父女二人從外面回來,衝他們打招呼:“你爺倆兒扯紅布剛回來呢!”他盯着陶大友手上疊的方方正正的紅佈道。
“嗯哪大哥,快進屋坐吧。”陶大友忙迎上前給大舅子開門。
“孃舅好。”陶莞甜甜地跟張世榮打招呼,可心裡卻在發狠地腹誹他。這張世榮跟她那潑辣的妹妹張細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儘想着占人家的小便宜,守着幾個錢財是個十足的守財奴。
“阿莞啊,都這麼大了。”張世榮摸摸她的頭,眼裡露出一絲盤算的精光。
陶莞在心裡呸了一口,這老東西一副算計的模樣準是在她身上打主意。
“細花,大哥來了!”陶大友一進門就衝東屋喊。
張細花正坐在牀邊給孩子餵奶,聽了丈夫的叫喚連忙起身穿好衣服,喜衝衝地抱着孩子跑了出來,“大哥!”
張世榮見她只穿着單薄的小衫,斥責道:“這剛出了月子就沒記性,着了涼可是得落下一輩子的病根,我哪用你出來接,趕緊抱着我外甥進去吧。”
張細花喜應着說是,又用餘光瞟了一下張世榮手中的雞鴨跟一籃子雞蛋,忙變了臉色對陶莞喊道:“你個沒眼色的死丫頭,孃舅提着這些個東西不累啊?趕緊着提走!”
陶莞早就習慣了她的大呼小叫,默不作聲地走上前接過張世榮手中的雞鴨,小跑着把一隻雞一隻鴨放到了自家的雞圈裡一同養着,又跑回去連着雞蛋也提到了竈房。
陶莞走到竈房,陶李氏正在揭鍋蓋看下米了沒,一掀開鍋蓋,鍋裡還是空空如也,正好陶莞走了進來,陶李氏就一個狠勁往她身上砸了一個拳頭,“你個作死的冤家,都啥時候了米都還沒下鍋!你想餓死我們一家子啊!”
陶莞有些委屈,她纔剛剛從村頭趕回來,歇都沒歇一會,哪有功夫來洗米做飯?況且陶李氏一口一個“我們一家子”,分明是沒有把她當做自家人。就是比那粗使丫鬟也是好不了多少,人家一個四等丫鬟在府宅裡過年過節的還可以做一件新衣裳,她一年到頭在陶家就連新布料的邊兒都沒碰過。
也許是因爲這個身體不是自己的,陶媛媛纔會少一點難過心酸,有時候她會把這一家人當做自己的親人,有時候又覺得她們很是可惡,這陶莞纔多點大?擱現代還是個家裡寵着慣着的小娃娃,頂多上小學,再看看現在的陶莞,十個手指哪一個是好的?不是潰爛就是起了厚厚的繭子。
最開始她也有過反抗,但這個身體實在是太孱弱,根本連反抗的力氣也沒有,幾頓毒打下來,陶媛媛慢慢也就死心了,等她大一點有了反抗的本錢再好好治一治這個家動輒倫拳打罵的家風。
陶媛媛恨恨地在心裡暗罵陶李氏,但還是規規矩矩地去量米做飯。
陶李氏搶過她手上的雞蛋籃子,放到地上一個一個地數起來:“一、二、……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這親家也忒客氣,不過是個滿月又不是週歲,竟提溜了整百個雞蛋來。”
陶李氏笑眯了眼,心想着到了孩子週歲的時候,自家收的雞蛋定然比現在還多,這吃都吃不完了。前些時候親家母也提溜了八十個雞蛋給媳婦坐月子燉紅糖水吃,一天兩個到現在都沒吃完,如今天氣還涼,存着也不怕壞,這一下來了整百個雞蛋,指不定還可以去集市上賣掉一半,換些現錢呢!
陶莞看着奶奶笑的連老黃牙都要掉出來了,嘟着嘴嫌她市儈。“奶奶,大娘舅還擱前屋呢,你不去看看?”
“是得去看看,你記得敲三個雞蛋撒點蔥花炒了,今天親家侄子來,多加點菜。”
“嗯。”
“把過年還存着點的老白乾兒也一應端了來吧。”
“好。”
大晌午,老陶家的飯桌上多了許多平日不見的菜色:五花肉燉白菜豆腐、蔥花雞蛋、年前兒曬的梅乾菜。
這梅乾菜可是江南人家家家戶戶都樂意曬制的,也不太精貴,擱點豬油撒幾張粗鹽一同扣在碗裡放在飯上蒸,出鍋時整個院子都噴香,拿來招呼客人下飯最好不過。
陶莞把所有的菜都端上了八仙桌又去前屋裡招呼了張世榮等人來用飯,自己就跑去照顧弟弟妹妹。小弟弟小寶剛喂完奶,正吐着奶泡泡熟睡,小妹妹大寶就可憐了,張細花的奶水不夠,只夠小寶一人吃,大寶就只給餵羊奶,她又不樂意吃,有時餓的乾嚎看着別提多受罪了。
陶莞抱起躺在牀上睜着烏溜溜眼睛的小妹妹輕輕搖晃着,時不時用手指點點她的小嘴,再做鬼臉跟她遊戲。大寶才蛻完皮沒多久,皮膚粉粉嫩嫩的,一點也不似陶莞的糙皮粗肉,可是軟滑的很。陶莞捏捏她小臉上的肉,都快愛不釋手了。
大寶大寶,陶莞越叫越覺得心裡滲得慌,這不是現代社會那什麼化妝用品麼?兩個孩子都還沒起大名,大寶小寶的先湊合着叫。本來陶李氏還要給大寶叫二丫,多難聽!她要是二丫,那陶莞不就成了大丫了?真是有夠村姑。陶莞抽抽嘴角,幸虧她死命地拖着她奶奶一時情急就隨口說了大寶、小寶,陶李氏聽着大寶小寶似乎有那麼點子富貴命的意思,也就一口應承了下來,就叫大寶小寶。
等兩個小傢伙滿百日,族裡的長老就可以給起個響噹噹的大名了。
哄得小妹妹睡着了,陶莞才走到竈房盛了半小碗大白米就着早晨吃剩的鹹菜吃了起來。這個家難得煮二斤精白米,平日裡她都是吃紅薯粥或者玉米麪饃饃,哪有口福吃這細細的大白米。就算煮了也是先拿去孝敬陶李氏,再是陶大友、張細花,她哪敢當着他們的面大口大口地吃這精貴的米糧?只怕沒吃幾口就被拍去做活了。
陶媛媛覺着自己過得實在窩囊,這小陶莞的身板原來就跟小竹竿似的,身上沒有一點餘肉,一條條小肋骨都是隔着一層薄薄的皮清晰可見。可是這個身體現在正在發育時期,如果長期這麼下去也甭指望長出什麼如花似玉的模樣了。
雖然無奈要做粗活、累活手指粗糙了點,但其他方面陶媛媛還是很注意保養的,平日裡全然沒有農家人不愛洗澡的風氣,寧願被陶李氏跟張細花揪着耳朵罵浪費柴火也是要燒熱水隔三差五地洗洗澡。這白天晚上用清水洗臉更是奉如金規玉律,就算大冬天井裡都結上冰渣子了她也是雷打不動地打一盆水伸手下去洗,還可以細毛孔哩!
按張細花的話說就是:“這作死的丫頭就知道成日狐媚個心思瞎臭美,又不是什麼太太小姐,倒是比誰都講究。”
這時陶莞就會在心裡做一個鄙視的鬼臉,駁她:難不成還跟你一樣成天整日蓬頭垢面,油拉拉着一張黃臉還往上塗脂擦粉?這頭髮隔個十一二天的也懶得洗一回,每每瞧着她那頭油乎乎灑着頭皮屑的枯燥頭髮,別提有多噁心了,就連吃下去的飯也要隔夜給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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