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胸口疼得要命。
能非常清晰的感覺到,那個地方被挖開了一個洞,似乎有什麼令他長久不安和難受的東西,被取了出來。
這種不安現在終於消除了。
但隨之而來的,則是這一處牽動着的渾身都不舒服。
不過,此時聽寶瑛這麼溫溫柔柔的調子說着話,他心裡倒很是舒服了一些。
顧寶瑛對他而言,始終是最特別的存在。
她是他在經歷了一場生死之後,再次睜開眼睛,所見到的第一個人。
當時他的腦袋很空,他的心惶惶然,彷彿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四周都是無邊的孤寂和荒涼。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見到了生命中的第一個人。
所以,他總是願意聽寶瑛的,對他而言,甚至可以說,寶瑛就是他的唯一,無可取代,什麼都比不得她重要。
自然的,她說的話,也比什麼都有用。
她這麼軟糯糯的強調,這麼哄着他,他自然更加覺得舒坦極了,整個人都彷彿泡在雲端一般,四周都是清爽的微風,只叫他心情都跟着飄蕩着,很是快樂。
“寶瑛,那兩個討厭的人走了嗎?”然而這快樂沒能持續太久,一想到他會這麼疼,都是因爲這兩個人,知硯俊美的臉龐上,便又浮現一處一抹厭惡和不快,“他們想要強行帶走我,可是我怎麼可能跟他們走?”
“嗯,走了。”顧寶瑛給他掖了掖被角,湊到他跟前,柔聲問道,“知硯大哥,他們說你身份高貴,你若是同他們走了,以後豈不就有了享之不盡的富貴?何苦跟着我們,在這裡受苦呢?”
“哼,我可是說過的,要一輩子都守着你……”知硯說着,眉宇間浮現一抹平素從未見到過的傲然,又有幾分埋怨的眼神看向她。
這眼神彷彿是在說,我是那等嫌貧愛富之人嗎?
顧寶瑛一時又有些想笑了。
她突然覺得,這樣的知硯,着實有些可愛。
不過,他此時這樣,有一些平素從未有過的小脾氣,還帶着點傲氣,莫非失憶前他本人其實就是這個調調的?
若是如此,那對於他記憶的恢復,倒是會有一些好處的。
一個人失去記憶,性情大變。
那麼若要恢復,首先會起的變化,應當就是一點一點的恢復從前的脾性。
顧寶瑛觀察着知硯的這一點改變,卻並不說破。
很顯然,他自己也是沒有察覺到的。
“好了,知硯大哥,你對我的心意,我自然是比誰都清楚的,不過現在,你需要好好休息,趕緊把傷養好了,明日起,就讓我大哥代替你去私塾教孩子們讀書,不過,這教書先生始終是你,可不能一直讓我大哥這麼替着你。”顧寶瑛又溫溫柔柔的,想哄着他繼續休息。
要是換做從前,知硯一聽,必會趕緊答應下來。
可此時,他一聽,卻又微微蹙眉,帶着幾分苦惱的,竟是有些不高興的嘟囔了句:“可是寶瑛,我不喜歡教書。”
“啊?”顧寶瑛萬萬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過想到他可能本人的確不喜歡,便順着他,試探地道,“不喜歡,那要不以後就不教了?可是知硯大哥若是不教書的話,那又想做什麼呢?”
這個問題,似乎實實在在把他給困擾住了。
只見他擰着眉頭想了半晌,似乎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有幾分煩惱的道:“算了,顧羨雙腿不方便,更何況是收了束脩的,做事最忌諱虎頭蛇尾,等我好了,我就繼續去教書。”
“可是這樣的話,知硯大哥會不會不高興呀?”顧寶瑛瞧着他的臉色,卻是故意這麼一副十分不願爲難他的語氣,道。
“既是爲了你而做的事,又有什麼可不高興的呢?”知硯一雙鳳眸也瞄着她,目光落在她瑩白如玉的耳垂上,竟是一本正經的答了一句。
這下,顧寶瑛小臉一下紅了。
她本是湊在他跟前,離得極近的同他說着話,可眼下,卻有些沒法挨那麼近的窘迫了。
知硯見她害羞,心中也起了幾分異樣。
“寶瑛,你去忙吧,我又困了,想繼續睡。”瞅着這玉雪一般的小娘子低着頭,小臉微紅的樣子,他便有意替她解圍,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可實際上,他卻一點也不困,心裡頭也活躍的很,只支着耳朵,聽着她的動靜。
“嗯,我把這些收拾好就睡,知硯大哥,你好生歇息。”顧寶瑛輕柔的嗓音,低低的答了一句,趕緊把清洗好的刀具一一收好,隨後,便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間。
外頭,一出去就碰上江鎮跟徐氏還坐在那裡。
她頓時有種好像做了什麼事,被捉了個正着的不自在。
儘管她實實在在的,什麼事也沒做。
“寶瑛,知硯是醒了嗎?”江鎮見她面色有些不對,想着剛纔似乎是聽到裡屋的說話聲,便關懷的詢問道。
“嗯,是醒了。”顧寶瑛點了點頭,小臉努力繃着,看起來一臉正色。
然而這樣的她,卻正叫江鎮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他知道寶瑛是個有主意的,有什麼事情,她若不說,自己自然是不好直接問她。
“對了,我這幾日都會先睡在這個院裡,就住在知硯原先住的那裡,半夜我會過來,免得他想起夜,卻沒人搭手幫忙。”江鎮主動說道。
“嗯……那就只好讓叔先辛苦一段日子了。”顧寶瑛趕緊彎眸一笑。
“不算什麼辛苦,若按照我江家和知硯的淵源來說,這其實都算是我該做的。”江鎮也是一笑,帶着幾分釋然的味道。
“淵源?什麼淵源?”這時候,一旁的徐氏聽得有幾分迷糊,不禁好奇的詢問道。
“哦,沒什麼,就是說,當初我跟知硯大哥,不就是被叔救了嗎?就是這個淵源!”顧寶瑛趕緊找了個說辭。
“原來如此。”徐氏一聽覺得有理,點了點頭,也就沒再多問了。
“娘,我扶你進去休息。”
“好。”
隨後,顧寶瑛扶着徐氏進了裡屋,伺候着她洗漱完畢又睡下,收拾停當,纔是有空自己去洗漱。
這時候,江鎮也去睡下了。
她端着盆熱水,坐在堂屋泡腳。
也是這時候,她纔是想起來,自己先前被手術刀子割破了手指。
然而這時候一看,那血早就止住了。
不過,她隨身攜帶的那隻百寶袋子,卻是染了血,想是當時知硯突然發聲,她着急,在身上隨手一抹,那血就全抹到了這上頭。
顧寶瑛本也沒有太在意。
這百寶袋子平素都帶在她身上,可也正因爲天天如此,她平常是注意不到這袋子的,也就是睡前取下,早上穿衣上再戴上。
如今這袋子髒了,那清洗一下就好。
於是,她打開袋子,想是將裡頭放着的那截斷玉和紅玉珠子,以及那隻老早就碎掉的老靈芝都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