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恐怕是看不到了。
江家人團結,並且是一心想着江鎮。
從剛剛他拿出五百兩銀子要補償顧家,江家這幾人就沒人說出一個“不”字,完全沒有爭搶的意思。
更不用說現在,江家幾人更是真情流露,對江鎮分明只有道不盡的親情與不捨,哪裡還會去爭這個“遺產”?
“抱歉,我們得走了。”洪浩永維持着表面的禮貌,心底實則是不耐煩極了,給手下幾個使了個眼色,就要讓人將江潮給拉開。
“我不要我不要!”江潮扭着身子要掙開這幾個人的拉扯,“這是我二爺!你們憑什麼帶走他!憑什麼!”
“潮哥兒。”這時候,顧寶瑛走過來,纖細冰涼的手掌拉住了他,微微垂着通紅的眼眸,輕輕說道,“讓爹走吧,京城江家,纔是他的本家,他總該回到親生父母所在的地方,去陪着他們……”
“寶瑛,你怎麼能這麼說?二爺來這裡這麼多年了,他本家何時前來尋過他?一個根本就不關心他死活的本家,怎麼可能真的會關心他?二爺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的,如今他人沒了,就剩下這一具遺體,你怎麼能狠心不要他不管他!”江潮卻一把睜開顧寶瑛的手,一臉的失望與不理解。
“我怎麼可能不管他!”
寶瑛被甩開了手,也絲毫不生氣,而是壓抑着情緒,低低的咬牙說道,“我爹本家其實派人來找過他許多次,甚至他親大哥都親自來過,想勸他回去,是他放不下這裡的家人,不肯回去!”
“但從前是他不肯,現在他只剩下一具軀體在這裡,京城江家要他回去,那纔是他的父母家人所在,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山野丫頭,又怎能攔得住?”
江潮便再是不願意,等聽完這番話,還有什麼意思不明白的?
他讀了書了,不再是從前那個一無所知的傻子。
如今的他,懂得什麼叫做王侯公卿,懂得世家與寒門之分,懂得什麼叫做有權有勢和無權無勢。
江潮沉默下來不再鬧騰。
洪浩文則說不上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帶着江鎮的遺體,和幾個隨從一起離開了清河村。
“寶瑛,對不起……我……”江潮感到懊惱,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什麼都不問清楚,就責怪寶瑛了,爲什麼這麼久了,他這個性子就是改不了?
“沒事,不是什麼大事,潮哥兒,你們先回去吧,我娘還在家裡,我不放心她。”顧寶瑛也實在沒力氣跟他計較這個,擺了擺手,就回去了。
“寶瑛……”江潮卻害怕寶瑛這是生氣了,想再解釋兩句。
“潮哥兒,寶瑛心裡也難過着呢,咱們先回去吧,有事回去以後再說。”孫氏拉住兒子,衝他搖了搖頭。
見此,江潮只得作罷。
可一想到孃親說的寶瑛心裡也難過着……
他就更是抓心撓肺一樣的難受後悔起來,是啊,二爺對寶瑛那麼好,寶瑛是什麼樣的人?她怎麼可能會不難過?
可他卻那樣指責她……
江潮抹了抹淚,心裡又是難過,又是後悔不已,跟着孫氏和江勤、江興一起回了家。
顧家這邊,劉嬸跟馮氏放心不過徐氏,一直陪着徐氏待在房內,說着話安慰她。
而外頭,顧羨則神情呆滯的坐在那裡,一旁則是一言不發陪着他的知硯。
見到寶瑛回來,兩人都是神色一動。
“大哥,時候不早了,我準備做飯,你先回房裡休息,待會兒私塾還要開課。”顧寶瑛看着顧羨悲慟的神色,低低的說道。
“寶瑛……”顧羨愣愣的一聲,看着一張小臉透着蒼白的妹妹,心中更是難過。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妹妹有多高興江鎮娶了徐氏,成爲他們的後爹。
雖然是後爹,可是江鎮待妹妹,待自己,卻視若己出,特別是對妹妹的疼愛,那真是疼愛到骨子裡去的,如今江鎮出事,妹妹必然是家中最難過的那個人。
然而即使這樣,她卻仍是強撐着……
想到這裡,顧羨就是一陣的心疼與難過。
他亦是悲痛於江鎮的去世,可也心知越是這種時候,就更不能給妹妹添麻煩,點了點頭,讓知硯揹着他回了房間。
顧寶瑛看着他的背影,眼眸微閃,暗自定下一個計劃。
顧羨的雙腿已經恢復了知覺,又加上這一段時間的修養,她覺得,他可以開始進行復健了,復健纔是能夠重新站起來的關鍵。
復健的過程會很痛苦,但只要能夠度過過去,對於自身的意志力來說,就又是一個極大的提升。
最重要的是,若在這段時間能有個事情來做,注意力會被轉移一些,顧羨也就不會繼續專注在失去父親的痛苦之上。
隨後,她就又去了徐氏房中。
“劉嬸兒,文芳姐,時候不早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我娘這裡有我照看,就是今天的繡活,只能麻煩你們兩位了……”顧寶瑛歉意的衝兩人說道。
“寶瑛,跟我們還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麼?好好勸勸你娘,別忘了,還有我跟文芳呢!”劉嬸嘆了口氣,勸說道。
“是啊寶瑛,別擔心,也別害怕。”馮氏心疼的抱了抱她,和劉嬸兒一起離開。
兩人一走,就剩下母女兩個。
徐氏臉上一絲血色也無的坐在炕上,見到女兒,這時候,眸子裡卻有了一些亮光,可接着,便是眼淚流出來:“寶瑛……寶瑛……”
“娘……”顧寶瑛趕忙過去。
母女兩個緊緊擁在一起,抱頭痛哭起來!
過去,每次有個什麼事情,都是徐氏在寶瑛這個女兒的懷裡哭,可這一次,寶瑛卻也是難掩傷心,陪着徐氏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徐氏到底不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只會在遇到事時抱着女兒哭問“我們的命怎麼這麼苦”的人了。
她好歹知道女兒也會傷心,將寶瑛抱在懷裡,哭過之後,就是一下一下的輕撫着她的後背,給她一種無聲的安慰。
感受到徐氏的這種舉動,顧寶瑛不由鬆了口氣。
她怕徐氏會想不開,但此時更爲徐氏的改變,而有了一絲夾雜在諸多悲痛之中的欣慰。
“娘,我覺得爹他還活着。”她想了想,還悶在徐氏懷裡,就仍是這麼說了。
“你說什麼……”徐氏手上動作頓時一停。
“我覺得爹他還沒死。”顧寶瑛又說了一遍,並從她懷裡起身,一雙閃爍着堅定光芒的眸子,直視着徐氏,“我覺得洪三爺送來的那具遺體,根本就不是我爹的!”
“可是,可是你當時不是都跟知硯驗過屍了?”徐氏一張臉白的跟紙一樣,一聽這話,不禁又是眼淚溢出眼眶。
寶瑛這是太難過了。
所以明明一向都聰慧機敏的,可眼下對上這樣的事實,卻說出這樣的糊塗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