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沈七太太躺在牀上,磨磨蹭蹭的不肯起來。
她扶着額頭,對外頭等着伺候的僕婦道:“我有些頭疼,去外頭請個大夫過來給我瞧瞧。”
“是,太太。”那僕婦恭敬的應下,然而纔剛走出屋門,就見到院子裡頭,墨竹領着幾個小廝,正候在那裡。
此時一見她出來,便笑着道:“太太醒了嗎?七爺叫小的在這裡等着,一會兒送太太去顧家。”
“太太身子不舒服,頭疼,讓我去請大夫呢!”僕婦眼皮跳了跳,推脫道。
“那可不行,七爺說了,最遲到辰時末,太太必須趕往顧家,還說太太若是不肯去——不拘是什麼理由,哪怕是病了,也得把太太擡到顧家去,總之,今日上午,這件事情必須給辦了。您看,小的也是按照七爺的吩咐辦事,還是請嬤嬤去通知太太,叫太太趕緊起來吧,先去顧家道了歉,剛好那顧小娘子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也好叫顧小娘子順道給太太瞧瞧病。”墨竹笑着說道。
他聲音故意放的很大。
沈七太太在屋裡頭,那是聽得一清二楚的。
她兩手氣惱的抓了抓被褥。
那僕婦一聽他話語如此堅決,只得折返回去,見自家太太躺在牀上,睜着眼睛,一臉怒氣的樣子,只得小心翼翼的道:“太太,您看這?”
“算了,伺候我起身吧。”沈七太太忍了又忍,有幾分無力的說道。
那姜湛是個一犯渾,可以不要臉面的。
但她不行。
她的臉面,比什麼都重要。
雖然一旦去了顧家,她的臉面也就不剩多少了,但這畢竟是分底線的。
若體體面面的去了顧家,那她還是有臉面的。
可若是被姜湛身邊的這條狗,叫墨竹的,給硬拖出去,那她可就真的一點臉面都不剩了!
僕婦伺候着沈七太太穿衣起牀,又伺候着她梳妝打扮,伺候着她吃完了早飯,並照慣例飯後在自己的小院子裡慢慢悠悠地散了一會兒步消食,隨後,才終於是對候在一旁的墨竹等人冷着臉道:“走吧。”
“是,太太。太太您是要坐轎子,還是馬車?”墨竹恭敬的詢問道。
“……轎子。”沈七太太看了他一眼,纔是說道,姜七不是嫌她太晚嗎?那她就非要磨磨蹭蹭的去顧家!
“是,太太。”墨竹得了答覆,便對身旁一個小廝使了個眼色。
那小廝跑得飛快的出了院子,到外頭準備去了。
等沈七太太走出大門,便見到一頂轎子好好的停在那裡。
她站在那裡,卻不肯立即上轎,而是道:“算了,還是坐馬車吧,馬車快一些,省得你們七爺又怪我去的太晚。”
這要是再套上馬車,還能再磨蹭一會兒。
熟料,墨竹卻只是恭敬的一笑,又對身旁一個小廝,使了個眼色。
那小廝又是飛快的跑開。
很快,一輛套好的馬車,被牽引出來。
沈七太太內心頓時鬱結了一下,這一看就是早早準備好的!
這個姜湛!
真是個老狐狸!
她在心裡暗罵了姜湛兩句,隨後擡着下巴,不情不願的上了馬車。
馬車飛快的往顧家奔去。
沒一會兒,到了顧家。
此時,顧寶瑛正抱着睡醒了剛吃飽飯的弟弟,逗着他玩兒。
江念特別好玩兒。
這麼幾天之後,原先發紅髮皺的小臉,已經有些長開了,皮膚也變白了很多。
寶瑛拿手輕輕點着他的小鼻子,他就會跟着咧嘴笑笑,露出一口沒有長牙的粉色牙牀,惹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是這個時候,阿鬆過來通報說:“姑娘,沈七太太登門來了,我聽墨竹說,是七爺叫她過來給您道歉的。”
“道歉?”顧寶瑛有些疑惑,但很快就眉毛一挑,明白過來,“看來,昨晚的事情,是這位好太太的安排。”
“請七太太到正房來吧,不過請她一會兒說話小聲一些,我娘在裡頭休息呢。”顧寶瑛把孩子交給碧芽,叫她給徐氏抱到裡屋去,並吩咐道。
“是,姑娘。”阿鬆出去去請七太太進來了。
顧寶瑛則坐到正房前廳,等着七太太過來。
要說起來,她應該出門迎接的。
不過一想到昨晚的事情竟然是七太**排的,她心裡就一團火氣,哪裡還有可能出門迎接?
很快,沈七太太就被人簇擁着,進了顧家的院子,又到了正房的前廳。
說是簇擁,實際上是被墨竹一行人牢牢地盯着。
這都是姜湛的吩咐。
“七太太來了?初次見面,若有招待不週的地方,還請海涵。”顧寶瑛一直到沈七太太進了前廳的門,纔是起身招待起來,說着,就讓春桃去泡茶。
沈七太太從進了這處狹窄逼仄的院子起,就渾身難受。
這麼窮困的人家,連處像樣的宅子都買不起,姜湛就跟這樣的人家合作?也不知道要賠進去多少銀子!
“七太太請坐吧。”顧寶瑛見她皺眉打量自家屋裡的擺設,知道她是看不起顧家,臉上只帶着假笑,客氣道。
早知道應該專門弄來一個髒兮兮的坐墊放在這裡,好好惡心噁心這七太太!
不過她顯然是想多了。
便是這裡放着一個乾淨的坐墊,在七太太的眼裡,那也是髒的。
她皺眉看了那椅子一眼,並不肯坐下,只冷硬的道:“不必了,我來說幾句話,就走。”
“哦,那您請說吧。”顧寶瑛也不跟她客氣,徑直就是道。
“……”沈七太太登時又是一噎。
她打量着面前這個小少女,見顧寶瑛長得粉雕玉琢的,一雙烏溜溜的眸子裡滿是靈動,嘴角淡淡的勾着,似有笑意,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不過她對顧寶瑛,是絕對起不來什麼好感的。
只要一想起就是這個小娘子,害得她曾經失了左膀右臂,又在姜湛跟前丟了臉,她就氣血浮動。
不過她還是記得今日是來做什麼的。
不就是道歉嗎?
沈七太太努力平息着自己胸口的那種不甘,深深地吸了口氣,準備把一路上準備的那幾句道歉的話,給說出來。
然而她剛說出一個“我”字,外頭,阿鬆突然進來,神情帶着幾分古怪的稟報道:“姑娘,外頭有人要見您。”
“有人?什麼人?”顧寶瑛問道。
“小的沒有見過這人,不過,他說,他叫江鎮……”
“什麼!”顧寶瑛立即小臉震驚的起身,正要說快請他進來,院子裡,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已經幾步走了過來。
“寶瑛。”江鎮和知硯一前一後的走到正房,一見到她,就滿臉溫暖笑意的對她說道。
“爹!”顧寶瑛眼淚頓時流出來,衝過去撲到了江鎮懷裡!
江鎮也緊緊抱着她,抱着自己這個想念了很久很久的女兒……
父女兩個抱在一起,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沈七太太。
沈七太太則一臉的驚奇詫異,不是說這顧寶瑛的爹死了嗎?這又是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