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靖南王世子就沒有空來參加樂正善長的婚禮了,便只有容安郡主來了。
李賦和連芳洲在城外與車伕會和,便離開了貢漳,繼續優哉遊哉的往南海城方向走去。
幾日下來,李賦已經適應了不少當地的氣候,夫妻二人一邊慢慢的走欣賞風景,一邊探訪民情,順勢打聽打聽各地農事商事以及以四大家族爲主的各大家族的事兒,倒也收穫頗豐,心中已然頗爲有數。
這日在一處叫做牯牛鎮的地方留宿,據說這地方出產的大牯牛最強壯有力,幹起活來最得力,在南海郡都是有名的。因此,這原本叫做小良鎮的鎮子也改了名稱叫做牯牛鎮。
睡到半夜,突然被陣陣滾滾襲來的濃煙嗆醒,二人驚醒,睜開眼睛不由大驚,只見沖天的火光映得窗戶上亮堂堂的,空氣中菸灰亂飛,混着煙火氣嗆得人咳得難受。
耳中能夠清楚的聽到大火燃燒發出的噼啪聲以及各種木頭斷裂、崩塌的聲音。
風席捲着熱浪衝擊而來,驚人的熱度撲面幾乎令人窒息。
似乎下一秒,大火就要燒到房間來了!
外頭,各種驚叫聲、哭喊聲、呼救聲、紛紛踏踏的腳步聲響成一片。
在這個原本應該安寧而靜謐的夜晚,充滿着驚慌和絕望!
“阿簡,怎麼辦!我們怎麼辦!”連芳洲捂着口鼻咳着,眼睛被薰得眼淚直流。
難道竟要命喪於此?這南海郡真個邪門!
李賦將妻子攬在懷中按壓着她的頭伏在自己懷中,刀削斧刻般棱廓分明的五官上,神情凜然剛毅,緊抿着脣四下瞟了一眼,低低道了聲:“別怕!有我呢!”
說着拉着她到牀榻邊,扯過牀上蓋的氈毯將她矇頭蓋上,柔聲道:“抱緊我!”
連芳洲連忙照做,下一秒,便感覺到身子一輕向上衝去,“啊!”的一聲低呼,暈頭轉向之間,還沒有來得及回神,便聽到耳際一陣稀里嘩啦的響聲。
她手忙腳亂掀開那氈毯,便發現與李賦兩個正站在屋頂上,通紅的火光在腳下呼呼跳躍,神情說不出的詭異。
院子裡驚慌失措的衆人一下子全都愣住了,一個個睜大着眼睛,半張着嘴巴,直愣愣的瞅着屋頂上的那兩個人。
火光中,兩人的面目影影綽綽看不分明,那男子偉岸的身軀和亮得驚人的眸子卻清清楚楚的看在衆人眼中,令人折服。
李賦低頭,下巴在懷中女人髮際上蹭了蹭,柔聲道:“抱緊我,屏住呼吸,咱們下去。”
連芳洲擡心口一熱,微微有些堵塞,眸看向他,含笑輕輕點頭“嗯”了一聲,雙手緊緊的圈抱着他的腰身,頭臉緊緊的貼在他的胸口處,屏住呼吸,索性也閉上了眼睛。
她只需要依靠他就夠了。
身子一輕傾然而下,風聲熱浪席捲而來,然而,僅僅不過片刻,身子一沉,雙腳便結結實實的踏在了地上。
人羣中“轟”的一下爆發出激烈的驚呼驚訝聲,衆人這才猛的驚醒過來,該救火忙去救火,幫不上忙的情不自禁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或贊或嘆或驚,一時間亂哄哄鬧不清楚。
連芳洲暗暗鬆了口氣,擡眸看了身旁的丈夫一眼,眸中柔情似水。
突然,一個髮髻鬆亂、衣裙凌亂的青年婦人撥開人羣衝了過來,踉蹌着“撲”的一下衝着李賦跪下,連連磕頭哭求道:“英雄!好漢!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兒!救救我的孩兒吧!我的孩兒還在裡頭啊!可憐他才兩歲!求求您救救他吧!小婦人給您磕頭、給您磕頭啦!”
那青年婦人一邊哭一邊碰碰的磕起頭來,不一會兒額頭上就紅了銅錢大的一塊,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看來,分外的觸目驚心。
也分外的令人不忍。
女子與孩子本就給人柔弱的印象,最易獲得人們的同情。
衆人見這位母親如此苦苦哀求,一時忍不住同情心大起,紛紛道:“這位爺就行行好救救人家孩子吧!真是可憐啊!”、“是啊是啊,好歹是一條人命啊!”、“這位爺這麼好的本事,快些救人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李賦和連芳洲都是一怔,連芳洲明顯感覺到李賦攬在自己腰間的手緊了緊。
她下意識偏頭瞟了一眼那熊熊的火光,大火幾乎將整個客棧小樓都包裹了起來,人們大桶大桶潑上去的水根本就沒起到什麼作用。
這個時候如何還能夠進去救人?進去送死還差不多!
連芳洲自認自己還沒有濫好人到如此地步,不顧自己人的生死爲了不相干的別人。
對此,她只能表示同情,若這婦人不嫌棄,事後幫一筆銀子也可以,但讓李賦不顧安危衝進火海救人,這不可能。
還有這些圍觀羣衆,一個個嘴裡倒是說得好聽,怎麼不見他們進去?
她生怕李賦會受不住衆人懇求而腦子發熱答應,突然擡手按在小腹上呻吟一聲,皺着眉頭靠在李賦懷中,顯出十分難受的樣子。
“娘子,你怎麼了!”李賦大驚。
衆人也是一愣。
“我,我好像——動了胎氣!”連芳洲皺着眉頭,有氣無力隱忍着痛苦說道。
李賦眸中驟然一慌,急忙道:“醫館在那裡?”
衆人一下子還沒有回過神來,那被李賦盯着詢問的男子動了動脣,忘了回話。
“快說!醫館在哪!”李賦一把揪住那男子衣領將他拽住厲聲喝問。
那男子雙腳一抖,結結巴巴道:“在,在,在,出了門往左一直到頭!”
話音剛落,身不由己便被李賦推了開來,等他回過神來,李賦早已打橫抱起連芳洲衝了出去,背影一閃,便不見了。
地上跪着苦求的那婦人怔了怔,又嚶嚶的悲啼起來,衆人見了無不嘆息。卻是三三兩兩的散開了去。
進火海救人,抱歉,誰也沒有這個本事。
兩位大娘看的不忍,一左一右將那婦人扶了起來,好言勸解安慰着。
李賦抱着連芳洲奔了一段,連芳洲突然抱緊了緊他,輕輕說道:“放我下來,阿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