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扶厲一笑收回目光,笑得溫和得體:“二弟,咱們兄弟一別二十多年,終於又見面了”
扶家燁一愣,呆呆的盯着扶厲幾眼,突然臉色大變,圓睜雙眼脫口驚道:“你是你你沒死”
扶厲冷笑,冷冰冰道:“我爲什麼要死你憑什麼認定我一定會死劫殺我的那些人,是你和鄭姨娘派去的吧”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扶家燁一僵,避開他的目光,淡淡道:“你離開家這麼多年都了無音信,我以爲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扶厲只是冷笑,沒有同他做無謂的口舌之爭,卻是起身向白知州拱了拱手,客氣道:“大人,請大人明斷”
白知州點點頭,偏頭朝站在身後左側的秦師爺使了個眼色。
秦師爺告罪一聲,便將扶厲如何狀告當年被趕出家門冤枉,如何查出鄭姨娘與扶家燁謀殺大管家一家、以及不敬宗祠長輩等種種事項說了一遍。
又道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當年那位被冤枉與扶厲通姦的柔姨娘逃得一劫已經被官府找到,就是活生生的人證;當初爲大管家驗屍的仵作也翻了供,又有扶家鄭姨娘與他扶家燁的心腹老僕的供詞,以及族長、族老們的供詞,此事已經板上釘釘
按律殺人償命,鄭姨娘處以死刑,他扶家燁作爲幫兇杖責八十流放三千里
扶厲本就是先頭扶老爺子的嫡長子,是扶家未來的當家人,當初蒙冤被趕出家門,如今既然已經沉冤得雪,扶家自然仍舊應該交到他的手上,他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扶家家主
扶家燁越聽臉色越白,直白的不見一絲血色,可心中卻越發平靜
他聽畢哈哈大笑,猛的擡頭盯向扶厲,一字一字冷笑道:“沒想到,你倒能忍”
扶厲心頭快意,亦迎視着他冷笑道:“我卻早就想到了,你一定會有這麼一天”
扶魏突然大叫起來:“不可能不可能這全部都是他的一面之詞,做不得數什麼人證物證,都是假的是他收買的”
“閉嘴”扶家燁反手一巴掌響亮的打在兒子臉上,冷聲喝斥:“我不是說了嗎這沒你說話的地方”
“可是爹”
“閉嘴”
原本聽了扶魏的喊叫白知州臉色一沉“嗯”了一聲就要發話,此刻見扶家燁出手教訓兒子,倒省了自己的事,便也不做聲,矜持的淺笑着。
扶厲卻是暗暗譏誚:作假虧他想得出來
雖然他不知道李賦是如何找到昔年的柔姨娘和那仵作,但柔姨娘的確是柔姨娘,不會錯,那仵作所言也絕非可以作假,便是要再驗,他還怕了不成
扶家燁自有他的打算。
當年自己母子兩個那般對扶厲,如今他既然捲土重來冷不丁的發難掌控了全局,連整個扶家如今都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中,顯然他早已做好了完全之策,自己不認也得認了
掙扎反抗也不過徒增笑耳而已
這一點,看白知州衆人的態度就知道了。
證據證人是真的假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府認可了重要的是,扶家已經不是他說了算了
而當年的事情,跟兒子沒有半點關係他不希望他多嘴,希望他乾乾淨淨的摘出去。
“我娘年紀已經老了,懇請大人網開一面,饒她死罪吧她那般年紀,又遭逢此大變故,本也沒有多少年好活了”扶家燁跪了下去,鄭重叩首求道。
扶魏呆了呆,也慢慢的在父親身後跪下。
白知州到底拿了扶家燁多年的好處,且跟一個老太太較勁的確沒意思。
又不是凶神惡煞、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便是拉出去砍頭也不會有人喝彩叫一聲好,反倒會同情人犯,怨他薄情冷酷。
白知州略一沉吟,便看向扶厲。
老太太死與不死,得看扶厲如何。
扶厲原本就沒想過要鄭姨娘死,切身經歷早已令他明白,有的時候活着比死還要痛苦,彷彿在地獄裡煎熬,死了反而是解脫了
他受了這麼多年的痛苦煎熬,如何能讓鄭姨娘痛快解脫
如今下在大牢裡受受活罪,僅僅是個開始而已
從今開始的往後,他要她看着,眼睜睜的看着她的兒子、孫子兒媳、孫媳、看着她孃家鄭家的人一個一個如何悽慘的死去方纔泄他心頭之恨
那時年紀小,在心智成熟之後的多少個夜夜裡,回想往事,他才驚覺父親的死絕不是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只可惜,鄭姨娘死也不肯開口,但她那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叫他如何饒得了她
扶厲點點頭,笑道:“大人仁慈愛民,是泉州百姓的福氣在下也不是那等喪心病狂之徒,如今沉冤得雪,大仇得報,得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何必再多計較。鄭姨娘,就饒了她一命吧請大人開恩,就讓她去扶家家廟裡清修,爲自己做下的罪孽贖罪吧”
“扶老爺真是宅心仁厚”
“以德報怨,不容易啊,唉”
白知州衆人七嘴八舌的嘆着贊着,扶家燁撐在地上的手,手背青筋突起,顯然心中怒極。
只是他更明白,到了此刻,一切都已經沒有了,做夢一樣的全都沒有了,所謂的臉面、尊嚴又算的了什麼
“好扶老爺有此善心,本官如何不成全,本官准了”白知州感慨笑嘆道。
扶厲客氣兩句,又向跪在地上的扶家燁微笑道:“二弟啊,鄭姨娘只是姨娘,父親在世的時候可從來沒說過把她扶正的話如今族譜裡也已經恢復了她姨娘的身份,再怎麼說你也是扶家的子孫,斷斷沒有喚個姨娘做孃的道理,以後還請二弟注意着點,莫要丟了扶家的臉”
衆人聽了紛紛點頭稱是,說這纔是正理。
扶家燁氣得渾身發抖,咬着牙一言不發。
扶魏更是心涼了個透徹。祖母成了姨娘,父親自然便成了庶子,那麼自己呢自己也從好好的嫡長孫變成了一文不值的庶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