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半死不活地在牀上躺了一天,傍晚時分李氏終於狠下心,命兒媳和孫女兒將她從牀上拉起來。
李氏拄着柺杖,厲聲說道:“你又在鬧什麼幺蛾子?你要是不想待在這裡,那好,等你兄弟們回來,我讓他們把你送回顏家!”
對於老母親的訓斥,林氏充耳未聞,她神情堅定地對李氏說道:“娘,我明天帶着小婉去白塔寺給富貴祈福。”
李氏冷冷地望着林氏,她已經從林來順那兒,知曉林氏對顏小婉的怨恨和心結,再聽到她這神來一句,心裡對她越發齒冷。
但她面上不露分毫,平靜地說道:“我會讓來福陪着你們娘倆一塊兒去。”
林來順幾人收穫不小,歸家時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笑容,但他們的好心情只持續到了吃完晚飯。
林氏擱下筷子,掃了家人一圈後,她態度極爲堅決地提出要帶着顏小婉去白塔寺。
“來福,你明天陪你大姐和小婉一塊兒去。”若不是李氏率先開口,林來順幾乎忍不住要再甩林氏一巴掌!
“好。”林來福應得很快很乾脆,他的反應出人意料地鎮定,眼睛只盯着顏小婉看,並不在意其他人是什麼反應。
顏小婉知道林氏帶她去白塔寺,表面上看是爲她爹祈福,實際上卻是要請高僧驅除她身上的邪祟。
明知林氏的真實目的,顏小婉卻從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她專心吃着林來福特地挑出來的葡萄,吃得嘴角都沾上了酸甜的汁水。
她現在完全不管林氏心裡怎麼想,她本就不是林氏的親生女兒,跟她沒什麼骨肉相連的深厚感情。
更何況,她早已看清楚林氏的爲人:自私自利、軟弱可欺、欺軟怕硬、毫無擔當!
等商量好後,顏小婉隨着她的幾個舅舅去釀酒,神色如常地跟他們說說笑笑,看起來像是個沒心沒肺的傻丫頭。
翌日清早,顏小婉早早就起牀去後院練刀,練出一身汗後,她神清氣爽地去洗漱換衣,準備去廟裡接受高僧“驅邪”。
在去白塔寺的路上,林氏沒有跟顏小婉說一個字,甚至連多看她一眼都懶得。
顏小婉敏銳地察覺到林氏的疏離和冷漠,她知道林氏這是把她當邪祟看呢,甚至連最起碼的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但她對此並不上心,只當作不知道林氏的心思。
林來福自然也察覺到了林氏的異樣,他的眼神暗了暗,拉着顏小婉走在前頭,懶得看林氏那張臭臉。
白塔寺是近幾年突然聲名鵲起的寺廟,因着舉國聞名的虛空大師坐鎮,白塔寺的信徒極多,常年香火鼎盛。哪怕是戰亂時,白塔寺的香火也不曾減少。
顏小婉她們從南安縣城出發,至少要走上半天才能走到白塔寺,故而早早就起牀趕路。
白塔寺的方丈——虛空大師已有七十高齡,大師幼年時便與佛結下善緣,年十五入寺廟受戒參禪,年二十開始朝山禮佛、參禪訪道的雲遊生涯。
直到年五十大難不死後,虛空大師生死之間方有所頓悟,從此虛空大師禪功日益精進。十五年前,虛空大師因救駕有功,得到聖人嘉獎,從此名揚天下,備受追崇,善男信女多不勝數。
虛空大師三年前,毫無預兆地離開京城龍泉寺來到白塔寺,一度讓當今聖人心生不安,幾次派人來請虛空大師回龍泉寺,後來不知爲何不了了之。
顏小婉默默整理、消化着林來福給她傳遞的消息,不但沒有害怕,反而還有些期待見到這位聲名遠揚的虛空大師。
她真的特別想知道到底是什麼緣故,讓她得以借屍還魂,重活一世。
趕了半天路,顏小婉終於來到了白塔寺。她站在寺廟門口,遙望着山頂那座莊嚴肅穆的佛像,嘴角輕勾:希望那位虛空大師能給她個答覆吧。
林氏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爲她是不敢進寺廟,她面無表情地拽着顏小婉的胳膊,試圖強行帶她進去:“跟我進去!”
林來福只不過是跟門口的小僧侶說了幾句話,轉頭就看到林氏強行拽着顏小婉進寺廟,他當即拉下臉,小跑過來拉開林氏。
“大姐,你幹嘛這麼拽小婉?你當她是泥人不會疼嗎?”
顏小婉不想林來福動怒,趕忙拉住他,“四舅,你別怪我娘。我不疼的,真的沒騙你。咱們快些進去吧,待會兒還得趕路回家呢。”
林氏看着踏入佛門淨地的顏小婉,她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邪祟,你逃不掉了!
顏小婉眼角餘光看到林氏詭異的笑容,目光一沉,看來她必須要證明給林氏看她不是什麼邪祟!
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安排,顏小婉進入白塔寺不久,就有個小僧侶前來找她去見虛空大師。附近信徒們聽說這消息,紛紛對顏小婉羨慕不已。
顏小婉對此並沒有特別的反應,只跟林氏和林來福交代了一句:“娘,四舅,我去了。”
虛空大師雖然已有七十高齡,但他面色紅潤,精神奕奕,看起來並不像七十歲的老者。
他細細端詳着顏小婉許久,開口就道:“寧將軍,你來了。”
顏小婉沒有方寸大亂,一臉淡然地輕輕點頭:“虛空大師,想必您已知我的來意,望您告知。”
“寧將軍,你可信命?”虛空大師不答反問,問話中藏着禪意。
顏小婉擲地有聲地回答,“我不信!我命由我不由人!”
虛空大師微微一笑,他的面上不見一絲驚詫,一副應是如此的模樣:“寧將軍,你心中已有答案。”
顏小婉微微眯着眼,問虛空大師:“虛空大師,您三年前爲何突然離開龍泉寺來到這白塔寺?”
“爲寧將軍而來。”虛空大師的回答在顏小婉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
顏小婉自嘲一笑,“莫不是爲了超度我沾滿血腥的靈魂?”
虛空大師沒有回答,只是拿出一個籤筒讓她抽籤:“寧將軍,請。”
顏小婉神情無奈地抽出一支籤,小聲地嘀咕:“我以爲能免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