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也真抗揍,被打得滿地找牙了也死撐着!”張得富越說越起勁。
莊善若忍不住給他使了個眼色,容樹媳婦是個很有眼力見的,早就遠遠地貓到窩棚裡去了。
張得富嘿然一笑。
莊善若仔仔細細地看着張得富與伍彪兩人,見伍彪身上雖有些細微的瘀傷,可也沒有要緊的地方。
“善若,你看我做什麼?”張得富樂了,“我這拳頭癢癢的,可伍大哥偏生不讓我動手,從頭到尾也不過是在一旁看着。嗐,跟他那樣的無賴還講什麼道義,麻袋一套亂棍上去就是了。”
“伍大哥……”
伍彪擺擺手:“我這心裡難受,若是不教訓他一頓,恐怕都能憋出病來!”
張得富憤憤然地道:“他也不看看欺負到誰的頭上來了,我們一忍再忍,他還當我們軟弱可欺。若是下回他對你再多看一眼,我恨不得將他眼珠子都剜了出來。三年前的命案,也不知道他使了什麼手段竟能保全下來,竟還得了意了,還只當人人忌憚他!”
莊善若發愁道:“這仇可算是結下了。”
“善若,你怕什麼,天塌下來還有我們哥倆給你頂着呢!”張得富滿不在乎,“我早就看出那小子對你心懷不軌,沒想到他竟然還敢做出這樣下作的事情來。”
伍彪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莊善若連忙道:“這兩晚我都讓黑將軍睡在旁邊。又有容樹媳婦在,不會有什麼差池。”
“容樹媳婦……”伍彪朝窩棚那裡瞟了一眼,“她可不算地道。你多少提防着她一點。”
“嗯。”這倒是和莊善若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張得富將最後一口饅頭嚥下:“我倒要看看,他還要做什麼怪!”
莊善若想起那日許寶田對她半開玩笑半當真的威脅,不免有些欲言又止。
“伍大哥,許寶田怕是不好對付,他自是不甘心吃這個虧的,我們還得多點提防着他點。”有些話當了張得富的面實在是不好說。
張得富衝莊善若眨眨眼,笑道:“善若。你還盡瞞着我!”
“什麼?”
“還有啥?”張得富往伍彪臉上一覷,“伍大哥都和我託了底了。”
莊善若不由得含羞帶怒地看了伍彪一眼。臉上騰起了兩朵紅雲。
伍彪心中柔軟了一片。想起早上莊善若告訴了他昨晚事情的時候,他心裡就像是沉沉地墜了塊大生鐵,難受得快要窒息。他自認不是什麼有本事的男人,不能給善若錦衣玉食的生活。可難道連自己的女人也護不周全嗎?
他知道自己這一出手,就會在許寶田面前徹底地暴露了他和善若的關係,可是但凡是有血性的男人,這事是忍無可忍的!
他也不怕許寶田折騰出什麼花樣來,憑了他這個潑皮破落戶,除了幹些偷雞摸狗的事外,也做不出旁的來——除非他又鬼迷了心竅,像三年前那樣鋌而走險。爲了以防萬一,伍彪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張得富。
至於邀他一同前往。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將許寶田揍壞了。
“這是好事!”張得富喜滋滋地道,“若是我娘知道了還不定多歡喜呢!善若你真有眼光,我看伍大哥倒比許大郎好上十倍。”
“得富哥。你自己知道便好,旁人等過了這個月再說。”
“爲啥?不都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嗎?”張得富不解。
“也不急於這兩日。”莊善若心裡的話沒說出口,她總覺得事情順利得超乎了她的想象。
“那也是,人多嘴雜,若是被許家人知道了,說不準還會變卦。”張得富一點就通。
伍彪拍了拍張得富的肩膀:“你可別一時嘴快壞了大事。”
“伍大哥放心!”張得富本就和伍彪親近。又有了這一層關係,兩人更是掏心掏肺了。
莊善若猶不放心:“許寶田沒說什麼?”
“沒有。即便是被伍大哥揍得爬不起來,也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若是他能上道些,我倒是佩服他,也是條漢子!”
莊善若眼中便盛滿了憂慮。
“別擔心,我自有分寸,倒是你要照顧好自己!”伍彪有很多貼心話當了張得富的面不好意思說出口。
“我明白!”
伍彪深深地看了莊善若一眼,道:“許大郎也該考完了吧!”
莊善若一愣,算了算日子,都快到八月下旬了,也該是考完了,便點點頭。
“但願他能高中!”伍彪若有所思地點頭。
莊善若瞭然,不知道許家安對她的心變了沒有,若是能夠仕途得意,自然能夠彌補些情場失意了,她怕是比許家裡的任何人都盼着許家安能中舉人。不過,一想到鸞喜之前所說的話,莊善若不由得又焦慮了起來。
“他走他的陽關道,咱走咱的獨木橋,還指不定誰更快活呢!”張得富見兩人的臉色都黯淡了下去,趕緊鼓了鼓勁兒。
莊善若與伍彪相視一笑。
“等着吧!”
等許家安高中的消息,等許寶田使出手段,等苦盡甘來……可是莊善若卻偏偏沒想到竟等來了許家寶。
“大嫂!”許家寶叫起大嫂來可是一點也不含糊。
“二郎!”莊善若見許家寶一身得體的好衣裳,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讓。
“呦,妹子,這是哪位啊?”容樹媳婦兩眼放光,直盯着許家寶身上的好料子瞧。
“是家裡的叔叔。”對外還得顧着點臉面。
“呦。原來是許二郎!可真氣派,真不愧是城裡做着大掌櫃的。”容樹媳婦心思又活絡了,衝着許家寶飛了好幾個媚眼。
許家寶敷衍地衝容樹媳婦點點頭。正眼也沒看她一眼:“大嫂,我找你有事,哪裡方便講話?”
莊善若爲難了,這裡也沒個正經坐的地方,迎到窩棚裡吧叔嫂兩個也不妥當,只得和容樹媳婦打了個招呼,將許家寶帶到了一棵大楊樹下。既能避了點人又能遮了點光。
“倒害得大嫂替我受這場苦。”許家寶說話很客氣,修得整齊的鬢角冒出了熱汗來。
莊善若笑笑。說話也直接:“哪裡是替你受的,不過是爲了自己罷了。”
“啊?”許家寶便有些茫然。
“難道老太太沒和你說?”
許家寶苦笑道:“大嫂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上回貞娘將家裡鬧得沸反盈天的,怕是大嫂也知道了。”
“嗯。”莊善若不想知道太多許家的事。畢竟與己無關。
許家寶從懷裡掏出了塊繡工精緻的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子,道:“貞娘還在岳丈家住着不肯回來,娘明裡暗裡怨着我,也不和我說話。”
許家寶將那帕子放回到懷裡,莊善若留意到那精緻的繡工顯然不是出自童貞娘之手,看來惜春樓出來的映雪手段了得,即便是童貞娘使出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數,依然是巋然不動。
莊善若只笑不說話,小叔子的風流韻事。她這個半拉子大嫂是沒有資格置喙的。
“孩子也該有好幾個月了吧?”終究放下不下。
“孩子?”許家寶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十來天前貞娘上門來罵戰,推推搡搡間。映雪滑了一跤,孩子保得住保不住還是兩說。”
“哦——”果然,童貞娘不是吃素的。
“只是苦了她了——打小沒了爹孃,被無良的嬸孃賣到了煙花場所;本彈得一手好琴唱得一口好曲,可偏生嗓子又害病倒了;好不容易跟了我,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又遭此橫禍。唉!”許家寶眉宇間滿是悒鬱之色。
莊善若仔細看着許家寶,不由得想起許家安來。兄弟兩個果然都是情種。許家安是情有可原,許家寶便有些喜新厭舊秋扇見捐了。
“弟妹再不好,總要念着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纔好。”莊善若忍不住道,“肚裡的孩子終究難說,只是元寶卻真真是個好孩子。”
“那是,那是!”許家寶神情頗爲狼狽,不知道是熱還是愧,額頭又涔涔地冒了汗了。
“找我有事?”莊善若避開這個話題,許家寶從縣城裡趕過來總不會向她訴苦的吧。
“有事,有事!”許家寶神色端肅了起來,肩膀像是不堪重負一般往下一挫。
莊善若一笑,看着遠處初見雛形的堤壩,道:“即便家裡真有什麼事,我可是無心也無力了。”
許家寶愕然,繼而苦笑:“我知道我知道,旁的事也不敢煩勞大嫂,只不過是這件事也只有大嫂才能化解得了。”
莊善若眉心一跳,莫非許家寶是想找人化解童貞娘與映雪之間的隔閡?想想也不可能。
“是娘叫我來找你的。”
“老太太找我?”莊善若心裡咯噔一下,許陳氏找她準沒好事,可別是看着八月將過,又要變卦了不成。
許家寶伸了手到懷裡,摸索了半日,摸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來,遞給莊善若。
莊善若狐疑地看着許家寶,不接。
“是大郎的信!”
莊善若這才釋然,笑道:“我們今日正說起他來,估摸着這鄉試也該考完了吧,大郎多早晚回來?”原來是封報平安的家信。
許家寶整個人是汗涔涔的,他手一抖,這信幾乎就要從手中滑落了:“大郎沒參加鄉試……”
“嗯?”莊善若聽得迷迷糊糊的。
“大郎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