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皆是陡然色變。
許掌櫃心頭突然有針刺般的疼痛,他最近聽不得一絲的風吹草動,一慌,心口便疼得厲害。
莊善若趕忙扶了許掌櫃。許三不是陪着大郎去柳河邊摸魚的嗎?怎麼就一個人回來了,難道……
“老三,怎麼了,你慢慢說。”
只見許三雙手撐在石桌上,大口大口地倒着氣,皺眉搭眼的,這臉更是沒法子看了,怕是這一路跑得急了:“壞了,壞了……”
旁人聽得着急,可許三緩不過勁來,始終沒說到點子上。
許掌櫃柱着拐的手抖了又抖,顫着聲音問道:“是大郎出事了嗎?”
許三拼命地嚥了口水,猛地點頭。
許掌櫃的身子不禁晃了一晃,眼前一黑。
莊善若忙死死地攙扶住軟軟的許掌櫃,問道:“大郎人呢?”
“河裡。”許三驚惶得臉上抽抽,“掉河裡了,我說了別摸了別摸了,他就是不聽……”
莊善若驟然覺得一切都靜止了,她懵了,她只看到對面許三那張嘴像是魚兒般的一張一合一張一合。
“哇——”是許陳氏嘹亮的哭聲,她剛從房間裡出來,冷不防聽到了這猛料,腿一軟,歪在了地上,怎麼也起不來了。
衆人聞聲從房間裡出來,院子裡更是亂成一鍋粥。
許三面對衆人的追問,更是說不清楚了。不過從他的凌亂的話語中拼湊出的信息,大體是許大郎爲了撈一尾大鯉魚,不聽許三的勸。不留神踩到了岸邊的水草上,一腳滑到了柳河裡。
這柳河的水說深不深,說淺不淺,往年發大水的時候也淹死過幾個人。
“我的兒,可咋好啊!”許陳氏繼續嚎着。
童貞娘忙去扶了許陳氏,也假意地擠出了幾滴眼淚。
許家寶顧不得穿好鞋子,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院門。
莊善若的頭腦懵了一陣。突然清醒了,在混亂中,她一把抓住許三的胳膊,高聲問道:“大郎到底是死還是活?”
許三被莊善若揪住,動彈不得。愣愣地答道:“活,活,救活了……”
許陳氏的嚎哭聲戛然而止,她茫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莊善若緊緊抓在許三胳膊上的手慢慢地鬆弛了下來。
“剛好對岸也有幾個人在撈魚,他們幫着將大郎救了上來。”許三總算是能將話說得清楚了,“大郎喝了一肚子的水。受了一番驚,別的怕是沒什麼大礙。”
衆人皆鬆了口氣,只有童貞娘心裡隱隱地覺得有一絲失望。她很好地將她的情緒掩藏了起來。
許掌櫃一屁股坐回到繡墩子上,心皺得縮成了一團。
只有許三還呆呆地扎着手站在那裡,看着對面那個從榆樹莊的農家嫁過來的大郎媳婦煞白的臉慢慢地恢復了血色,雖然神色不安。但那風韻怕就是那個連家的丫頭也趕不上的。許三這個老實了一輩子的,心裡竟然也模模糊糊地想,要是他有一個這樣標緻風流的小媳婦,也捨得豁出命來去下到河裡撈魚。
“喜兒爹,咋了咋了?”三胖嫂咋咋呼呼地從外面跑到許三身旁,她那副龐大的身軀在騰挪中竟然顯出幾分的靈巧。
許三不禁縮了一縮脖子,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去偷想別人家的媳婦。
三胖嫂上上下下地將許三打量了一陣,發現沒缺胳膊沒少腿的,頓時放下心來。走到半道上她一聽說有人淹到了柳河裡,想起今兒許三帶許大郎去撈魚,忙跑了回來,這一路心是砰砰直跳。這個許三,她打得罵得訓得,要是生生淹死了,她也是捨不得的。
三胖嫂見許家人都是一臉的肅穆,忙訓起許三來:“我說你是不是越長越回去了?大郎多金貴的身子,咋能帶着去河邊撈魚呢?”
許三瞟了一眼莊善若,訥訥地道:“我哪敢啊,還不是大郎說他媳婦愛吃那柳河裡的大鯉魚,一定要……”
“哎呦呦,我這心哪,砰砰砰地,要是大郎萬一有個好歹,那可真是,嘖嘖!”三胖嫂將不上道的許三扒拉到自己龐大的身軀後面,許家人要是有火氣,就衝她來。
許陳氏分明聽到許三說的,將慍怒的目光狠狠地在莊善若的臉上剜了一下。
三胖嫂早就瞄到了莊善若,這還是她第一次和她面對面。這個小媳婦長得是好,臉上白裡透紅,腰是腰,臀是臀的,怪不得許家也不嫌棄人家出身差巴巴地給大郎娶回了家。只不過,她男人都淹到河裡了,生死未卜,怎麼這小媳婦臉上除了凝重點,竟沒掉一滴眼淚?
嘁,看來是大郎沒本事留住這個小媳婦,長成這般好模樣,守着個傻子,不出牆纔怪呢!
三胖嫂身後閃出一個小小的嬌俏的身影,道:“爹,你不是說大哥被人救上來了,人呢?”
莊善若看着喜兒分明紅紅的眼睛,心裡動了動。
衆人的目光又齊刷刷地射到許三身上,是啊,說了這半天,許大郎人呢?
許三從來都沒被人這麼矚目過,從來也沒有人耐煩聽他說些什麼,自己突然變得這般重要了,他還有些不習慣呢。他掄起袖子抹了抹頭上的汗珠子,道:“過來了過來,這不,我先跑回來報個平安!”
報個平安?是製造恐慌吧!活活沒將人嚇死。
話音剛落,院門外嘈嘈雜雜地過來了一圈人。許家安軟綿綿地趴在一個漢子的身上,許家寶在一旁扶着,嘴裡不住地念叨着:“慢着點,慢着點……”
莊善若趕忙迎上前去,將人帶到西廂房,把全身*的許家安放在了牀上。
那揹人的漢子喘了口粗氣道:“也虧了你們大郎命大,這柳河的這一彎剛好疏浚過,足有丈把深,再遲點,就是人再多也撈不上來了。”
許家寶忙拱手作揖,千恩萬謝。
“喝了一肚子的涼水,剛撈上來的時候肚子鼓得像是懷了七八個月的婦人,控了水,應該是沒大礙了。”
許家寶自是拉了那個漢子去廳裡喝茶歇息了。
許陳氏由許家玉扶着,用手拍着胸口,迭聲念道:“阿彌陀佛,謝天謝地!阿彌陀佛,謝天謝地……”
莊善若斜坐在牀沿上,看着許家安微微閉着眼睛,蒼白了一張臉,滿頭滿臉滿身的水,臉頰邊還粘着一條細長的水草。莊善若連忙伸手幫他擇了去。
許家安的眼皮子微微動了動,目光慢慢地輾轉過牀前的人,最後停留在莊善若的臉上,吃力地牽動嘴角,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道:“媳婦,我本來撈到了一條好大的鯉魚,可惜……”
莊善若心中一慟,一滴眼淚“啪”地一聲落到了許家安的枕邊。
“媳婦,你哭了?”
“沒有。”莊善若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露出笑容。
許陳氏不管不顧地推開莊善若,拉了許家安的手,泣道:“大郎,你可別再嚇娘了,娘可經不起嚇。”
許家安吃力地一笑,眼睛仍然在找莊善若。
三胖嫂看在眼裡,鄙夷地撇撇嘴。她就看不上這大郎媳婦,出身小門小戶,裝什麼小姐模樣?大郎沒看出來,倒是一個情種,自己都溺水成這個樣子了,還有心情和他媳婦黏糊。這腦瓜子本就不好使,這被水一泡,還不得泡得更壞了。
三胖嫂一回頭,看到喜兒正在她身後,踮起腳尖使勁往牀上瞅,那張小臉掛滿了焦急之色,一雙杏眼更是哭得紅紅的。三胖嫂心裡就不大自在了,人家正經媳婦都還沒哭上呢,她這閨女算是咋回事?不行不行,得早點託人和宗長說合說合,可別讓這傻小子得了便宜。
“伯孃,大哥身上的溼衣服,怕是要儘快換下來。”喜兒忍不住怯怯道,“可別侵了寒氣,着了涼了。”
“是,是,喜兒說得對,我倒是老糊塗了。”許陳氏趕忙起身,看着許家安身上溼噠噠的衣裳還在往下淌着水,將褥子都洇溼了一大片。不由得是一陣心疼,大郎這一年遭了的罪可不算小,本以爲搬到連家莊能好好過日子養身子了,沒想到,唉!
許陳氏看了眼站在牀邊,滿臉憂色的莊善若,心裡的火氣就又上來了。這個丫頭也不知道有什麼本事,竟將大郎迷得五迷三道的,爲這丫頭撈鯉魚撈得連命都快沒了。成親前算命的說這丫頭命格好,她還真信了,娶進門後,還不是雞飛狗跳,家無寧日?
倒不如那個喜兒,勤勞能幹有眼色。看那個喜兒一顆心還是系在大郎身上,這一年模樣也長開了,要是能收進大郎房裡也多個人伺候。
“大郎媳婦!”許陳氏沉聲道。
“嗯?”莊善若看着許家安的模樣正愁腸百轉,冷不防被許陳氏喝了一聲。
“還傻站着幹啥?快給大郎換身乾爽的衣裳!”許陳氏搖搖頭,自是由許家玉扶着出了門了。
三胖嫂肚裡冷笑一聲,拉了喜兒出去了。
莊善若卻是張了手,看着牀上疲累得閉上眼睛的許家安無處下手。本來,做婆娘的給自家男人換身衣裳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她……唉!
莊善若看着許家安面孔發白,知道他是畏寒,只得咬了咬牙,將手伸到他的腰間,正要解開那溼漉漉的腰帶。
一雙柔白的小手冷不防伸過來,麻利地解開了腰帶,將外面的褂子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