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在半夜睡得迷迷瞪瞪的,卻突然被喊醒。當她對上表哥深沉的眼睛時,她便知曉,她的計劃恐怕是成功了。勝利女神嫌棄了她那麼久,這一次終於選擇站在她這邊。
“怎麼做到的?”他沉聲問道。
安寧忽的笑了起來,笑容甜美,“你猜?”
表哥怔了怔,苦笑道:“我本想帶你回去的,那邊有大片的花園,還有天池,你看了定會歡喜,若是你喜歡吃葡萄,我們也可以種上一百畝的葡萄園。”
“可是那裡不是我的家。”安寧打斷他的話,“本想?也就是說你們改變主意了?”
表哥聽着她語氣不自覺中流露出來的歡喜,心中有些酸澀,“蔚邵卿他們快追上來了。帶着你,我們無法離開。”
安寧不擅長騎馬,更不會武功。加上他們一路上爲了不引人注目,所騎的馬皆是尋常的,哪裡比得過蔚邵卿所騎的駿馬。被追上只是遲早的,只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在他的眼皮底下,安寧究竟是如何成功把消息傳遞出去的。
“螞蟻。”安寧米分色的脣瓣抿出了得意的弧度,“蜂蜜會吸引螞蟻,只要用蜂蜜寫字就可以。”而且即使引來螞蟻成字,那也是他們離開以後的事情,表哥根本發現不了。
之所以寫憐花公子是因爲,她曾經在蔚邵卿、凝香他們面前,自稱是憐花公子。旁人或許對這四個字沒什麼反應,但蔚邵卿肯定可以察覺到是她。
“真是個聰慧的姑娘。”表哥由衷讚歎,並不因爲自己被安寧擺了一道以後而生氣,語氣中反而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
這讓安寧的心情很是複雜,這一路上,老實說,這位便宜表哥的確對她很是寵溺,沒有讓她受過苦。
“你們……若是走不了,可以拿我當人質的。蔚邵卿是言而有信的人,他想必不會爲難你們。”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表哥嘴角微微揚起,看着她的眼神很溫柔,“安寧,記住我的話。若是蔚邵卿問你,你一路上的事情但說無妨,只有兩件事。不能告訴他,你是我的表妹。不能告訴他,借屍還魂的事情。如果你不想日後永無寧日的話。”
這位表哥明顯是南夏人,倘若她把這兩件事暴露出去,恐怕在蔚邵卿眼中,自己大概也會被打成同夥吧。從這點來看,他對於自己這位表妹的確是真心實意的好,只可惜安寧不可能會捨棄周李氏他們。
安寧的鼻子有點酸,重重點頭,“我知道了。”
表哥似乎有些欣慰,“若他問你原因,你就告訴他,是爲了火藥方子吧,爲了你師傅逍遙子給你的火藥方子。這個理由他會相信的。”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硫、硝一比三,記清楚了。”
聲音溫柔,像是情人之間的呢喃細語。
安寧點點頭,“你真的不打算拿我當人質嗎?”
表哥神色微斂,語氣自信,“我若是想走,他們來再多人也是留不住。”
“大人,我們該走了。蔚邵卿快到了。”曼娘快步走進,語氣中帶着一絲的急切。
表哥最後看了她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隨後同曼娘一同離開。
“小心蔚邵卿。”
餘音嫋嫋。
安寧看着他們的背影,怔怔地坐在地上。她不知道她同這位便宜表哥是否還會有相見的時候。雖然對方對她很好,但終究還是相見不如懷念,能不見是最好的。之所以提出人質的方案,也無非是對他們未曾傷害過她的謝禮罷了。安寧雖然不會跟隨他們離開,但也不希望他們受傷。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了熟悉的馬蹄聲,然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直接撕下臉上的面具,塞到懷裡。
安寧擡起頭,看見蔚邵卿向她走了過來,火把的光芒下,他身姿越發清俊挺拔,像是從畫上走下來一樣。
安寧忍住眼中的淚意,站了起來,拍了拍裙襬上的塵土,對着他微微一笑,“多謝。”
不管蔚邵卿是出於什麼原因,願意前來解救她,她終究要感謝他,感謝他願意到來。
蔚邵卿微微頷首,“走吧。”
也不盤問什麼,直接讓安寧一起離開。
……
說來也是安寧的好運氣,蔚邵卿並非專門前來找她,不過是恰好從宜州回來,打算去宣州的路上。也許是因爲這條是必經的路線,所以兩方人才會撞了個正着。遠一點,或者早一點,都沒有這樣恰好遇到的運道了。宜州正好是南夏和大周的交界處,若沒有意外的話,安寧本來也會同表哥他們一起前往宜州,再通過宜州去南夏。
安寧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旬洲,若是順利的話,大約七天以後就可以回到玉山村了。表哥他們當時離開的時候,爲了安全起見,還是繞了一點的遠路。
遇到蔚邵卿後,雖然還沒天亮,但是安寧也已經睡不着了,便跟着蔚邵卿他們一起上路。蔚邵卿他們所坐的都是馬,並不會爲了她而特地弄出一個馬車。這對安寧而言,是件痛苦的事情。雖然過去這段時日,她也是跟着學了騎馬,但水平實在一般,只能勉強不掉下來罷了,在大多數的時間內,她還是以坐馬車居多。
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蔚邵卿願意救她,將她送回去,她已經很感激了,所以根本不會提出額外的意見。
當蔚邵卿問她是否會騎馬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就點頭。
這一逞強的後果就是,第一天騎馬下來,她的大腿內側都快被磨破了,唯一讓她慶幸的是,實踐出技術。她的騎術也在這樣的趕鴨子上架中得到了一日千里的進步。
儘管強忍着疼痛,但在走路的時候多少還是暴露出來了。她忍功再好,也沒辦法做到在磨出血的情況下,還裝作若無其事的走路,更何況蔚邵卿是何等細心的人。
“你不會騎馬。”他皺着眉道。
安寧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嘴,“會騎,只是不是那麼擅長。”
“明天我就跟你準備一輛馬車。”
“真的不用了。”安寧情急地打斷他,“我現在技術已經好很多了,而且,我也想要儘快回家。我失蹤這麼長時間,我娘一定很擔心。我家裡的葡萄酒估計也釀的差不多了,都可以賣了。坐馬車,還是太耽擱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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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都已經進入十一月了,天氣也開始變冷。幸好表哥他們當時離開的時候,衣服首飾都給她留下,所以說安寧並不用擔心着涼一類的問題。
蔚邵卿看着她倔強的神態,“我們並不急着回去。”
也不知道她一個小小的身體哪裡來的那麼大力量能夠忍住這些疼痛。
“可是我着急啊。”安寧微微露出點笑意,“所以真的不用擔心,只是第一天才不習慣,明天就好多了。”說起來,蔚邵卿給她準備的馬已經是其中最溫順的了,不然她估計還要更加受罪呢。
蔚邵卿看着她的表情溫和了許多,“你騎馬時,仍然有些地方不太對,若是騎久了,肯定更加受罪。趁現在天還沒黑,我現在教你騎馬,把那些糾正過來。”
也就是說要對她進行系統的培訓了?
安寧想想也是好事,若是平時,她哪裡能夠有這樣的機會,於是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只是安寧她錯誤估計了一件事,那就是所謂的培訓是手把手地教導騎馬啊。
當蔚邵卿讓她和他坐上同一匹馬的時候,安寧覺得,自己那時候的臉色一定不是很好看。
蔚邵卿印象中的周安寧總是言笑晏晏的從容模樣,即使進了青樓這種地方,也能夠大大方方地調戲樓裡的姑娘,全然沒有自己是女孩子的自覺,現在讓她同她暫時騎同一匹,反倒臉僵了。
他難得起了逗弄的心思,微微一笑,“怎麼?怕了?”他倒是沒有起什麼旖旎心態,安寧長得再可愛,也就是個丫頭片子。
安寧覺得蔚邵卿之所以總是不笑,一定是因爲清楚自己笑容的殺傷力。美色當前,本來是賞心悅目的事情,對方的語氣又實在有點氣人,激起了她好勝的心態,她仰起頭,丟開了那點的不自在,“學就學!誰怕誰!”
好歹她也是二十一世紀的,總不可能比一個古人還古板吧,再說了,這具身體都還不到十歲呢,談名節問題還太早。
說罷,直接上馬。
蔚邵卿沉默了一下,“再來一次,剛剛的動作不標準。”
老師發威,安寧只能乖乖下來了。
單單上馬的動作,她就重複了十多遍。蔚邵卿作爲老師,還是十分嚴格的,有一點差錯都重新來過。
安寧骨子裡是一個十分倔強的人,老師越是嚴厲,她便越是認真。
雖然在學習過程之中,不可避免會有肢體上的碰觸,但兩個人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得心無旁騖,反而有了一種風光霽月的感覺。
蔚邵卿坐在安寧身後,告訴她耳、肩、胯、腳跟要保持一條直線,還讓安寧要放鬆肩膀。
安寧努力想要放鬆,但越是想要,越是容易緊張,握着繮繩的手也不自覺用力了幾分。腳下的馬似乎感染到她的情緒,或者是因爲安寧握太緊了,馬竟是有些不聽使喚了起來,突然急竄地跑了起來。
安甯越是握緊,馬就越是亂閃,場面一時之間變得驚險了起來。
“別急。”一道溫和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同時身後的蔚邵卿伸出手,接過了她手中的繮繩,正好是處於一個將她包容在懷中的動作。
即使是在這種時候,他仍然不緊不慢地說着騎馬時的要素,彷彿胯下驚慌的馬匹於他而言,不算什麼嚴重的問題。
安寧下意識地將他的話收進耳中,直覺地照做。小腿膝蓋和大腿的內側用力夾馬,身體前傾,跟隨着馬的跑動節奏起伏。她覺得自己彷彿陷入了一種很神奇的狀態,之前明明如何做都做不好的,現在卻似乎像是突然開竅了一般,自然而然地將這些要點都做了出來。
馬跑得飛快,風呼嘯而過,刮在臉上有輕微的刺痛感,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淋漓酣暢的痛快感,彷彿在這樣的狀態之中丟掉了所有的包袱,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在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身後的蔚邵卿,忘記了周家,身體感官只殘留着騎馬本身純粹的愉悅。
“做的不錯。”淡淡的嗓音中帶着欣賞。
安寧回過神來,發現她同蔚邵卿靠得很近,因爲拿着同一個繮繩的緣故,在外人眼中,是十分親密的擁抱動作。
剛剛跑的時候沒感覺,現在尷尬的情緒倒是涌了上來。
蔚邵卿見她小小的耳朵泛起了紅色,微微一笑,繮繩緊了緊,馬便停了下來。
他一個縱身,瀟灑地下馬,牽着繮繩,慢慢走着。
安寧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牽着馬走回原地。
她心知,自己在剛剛驚馬的情況下,之所以沒有做出驚慌失措的舉動,是因爲有蔚邵卿在身後。
“多謝。”她鄭重其事道謝。
“這也是徒弟學得好,老師教起來纔有成就感。”以蔚邵卿的性子,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語殊爲不易。
任誰都喜歡被誇獎,何況是被一個美男誇張,虛榮心更是槓槓的。安寧不自覺微笑了起來。
蔚邵卿回過頭,正好看見夕陽的餘暉落在她臉上,她的笑容更是顯得溫柔聖潔,眼中像是有着細碎的星光。他心中微微一動,不自覺眯了眯眼,將這副美好的場景印記在腦海之中。
一時騎得太開心的後果就是,大腿內側被磨得更加厲害了。即使不回帳篷裡看,安寧也可以猜到那邊肯定是出血了。
一拉扯,便疼得她忍不住想齜牙咧嘴的。
蔚邵卿倒是想扶她,安寧很有骨氣地拒絕掉了。不過蔚邵卿還是送給了她一瓶白瓷瓶裝的藥膏,讓她用來塗抹。這藥膏質量真心不錯,黑乎乎的,手指一抹,便散發着草藥的清香。安寧用清水洗了洗那個地方,冷得直齜牙,然後往手心倒出一些藥膏,往受傷的大腿貼了貼,不僅沒有意料之中的痛楚,反而有種冰涼的感覺,連原本的痛感都減少了幾分。
好東西啊!
她感慨道,一邊把藥膏小心翼翼地收好,睡了一個安穩的覺。
在經歷過第一天騎馬的堅信後,也許是因爲騎術的長進,也許是因爲習慣了,也許是因爲藥膏真的起作用了,安寧後面反倒適應了下來。看着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咬着牙不僅不拖累隊伍,吃穿皆不挑剔,蔚邵卿那些護衛不免都高看了她幾分。
其中一位還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安寧揚了揚下巴,一臉的驕傲。
蔚邵卿看着她小小的臉龐上眉飛色舞的神情,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也不由多了幾分笑意。
在路過幷州的時候,一路上特別能夠吃苦從不抱怨的安寧難得提出了請求。
她告訴蔚邵卿,她想要尋找一個被砍掉手的無辜人。她也不隱瞞,將自己如何把手絹送出去,又如何牽連到別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儘管這幾天以來,蔚邵卿未曾問過她關於表哥的事情,但安寧覺得不可能一直安安靜靜到宣州,還不如自己提出來呢。
她只是想要打聽出那個人,然後彌補他,倘若他願意跟着她回去,她便給他安排一個衣食無憂的工作。倘若他不願,她便給他足夠的銀錢,到時候置辦幾十畝田地,後半生也就不需要人操勞了。安寧相信那人的身份應該不算高,不然表哥不可能會毫不猶豫地出手,他們一路上還是挺識相的,從不招惹一些身份貴重的人。
至於補償的銀子,表哥給她留下了不少的首飾,到時候變賣一些就可以了。
蔚邵卿並沒有拒絕,而是在幷州上停留了一天下來打聽這件事。
當天下午,就有人帶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來到他們面前。
安寧的視線落在那人身上,驚訝地發現他的兩隻手都是完美的,她疑惑地看向蔚邵卿。
蔚邵卿語氣平淡,“你是否撿到過一個包着石頭的手絹?”
他其實沒有刻意大聲說話,言語之中也有一種讓人不敢小覷的氣勢,那是上位者習慣了高高在上所養成的一種氣場。
那人也就是普通的小市民,唯唯諾諾道:“回老爺,是這樣沒錯。在六天以前撿到的,那手絹上還寫字呢,只是小的沒有文化,實在看不懂上面的內容。後來就有兩個人找我把那手絹給要了回去,還給小的五兩銀子呢。”
也許是因爲進來之前被交代過的緣故,這個人說話很老實,半點隱藏都不敢。
安寧看他的神態不像作假,有些茫然,“你的手沒被砍下來?”
那人哆嗦了一下身子,驚恐地看着安寧——這個小姑娘長得標緻可愛,怎麼說出的話語這麼可怕啊。
安寧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她當時差點以爲她就要害死一個無辜的老百姓了。
蔚邵卿聽她聲音,便知曉她的想法,讓手下人將他帶了回去,還示意給那人一點銀子。
那人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樂得不住跪在地上給他們磕頭。
若是平時,安寧肯定會讓他起來,但是現在……
她腦海中浮現出表哥威脅她時的場景,以及那塊浸滿血液的手絹,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所以,他那時候是騙她的?只是爲了嚇唬她的嗎?
“看來那人只是爲了嚇你,讓你乖乖行動罷了。”蔚邵卿說道,從周安寧的一些隻言片語來看,那個人,對她不可謂不愛護。只是他到底是誰?
周安寧苦笑道:“可是我那個時候確確實實是當真了。”甚至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做了一個噩夢,她心中對於表哥的心情經過這件事後,更加複雜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無法討厭那些人,儘管那些人不顧她的意願,想要把她帶回南夏。
“你可知他們的身份?”蔚邵卿沏了盞茶水,倒了一杯,推到她面前。
安寧心知戲肉來了。她手指輕輕摩挲着杯壁,“我只知道他們是南夏人,打算把我帶回南夏。”
蔚邵卿點點頭,儘管沒有查不到那幾個人的身份,但出身南夏這點是可以猜出的。
“這件事,似乎還同我一位先生逍遙子有關。”她抿了抿嘴,腦海中閃過了表哥對她的那番吩咐,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的疑惑和躊躇。
蔚邵卿並不催促她,只是靜靜地充當一個聆聽者的角色。
片刻之後,安寧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咬緊了下脣,擠出了幾個字,“他們想要火藥的配方。”
意外之外,情理之中。
蔚邵卿此時只有這個感受,他黑沉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安寧,彷彿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點的神態變化,“那麼你說了嗎?”
安寧搖搖頭,“他們是南夏人,我是大周人。”她沒有說的是,火藥的方子根本就是那位表哥告訴她的,她出身二十一世紀,火藥對她雖不陌生,但專業不同,讓她種東西沒問題,讓她發明火藥這些,她還真沒轍,只記得現代火藥中除了硝、硫、還有碳,具體的配方就不清楚了。
“所以他們纔打算從你口中得到,因爲你不願說的關係,便打算帶你回南夏,打算來日方長嗎?”蔚邵卿從這刻意放出的假信息中自顧自腦補完一個完整的謀劃。
安寧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還是低頭好了,不然萬一被蔚邵卿發現了怎麼辦?
表哥的這一番交代,倒是很恰當地將安寧同南夏給撇清了關係不說,安寧瞬間成爲了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形象,這無疑對她在大周的立足很有好處。
她的眼睛被茶水的霧氣氤氳,多了幾分水汽。其實那個人真的對她很好,好到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生怕她受到委屈。甚至那個浸血的手絹也只是爲了嚇唬她而已。只是她知道,她是周安寧,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周安寧,不是他的表妹,更不是他的未婚妻。
她吸了口氣,努力不讓聲音流露出半點的異樣,“那麼,你想知道配方嗎?”
蔚邵卿勾脣淺笑,“我不需要這東西。”
他眼神複雜地看着周安寧,“你不必想用這個試探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安寧垂下眼簾。她也想相信,但實在做不到。那位便宜表哥與蔚邵卿之間,她反而更信任前者。好歹便宜表哥之所以待她好,是因爲以爲他表妹借屍還魂到了她身上——這個很容易就可以推測得到。而蔚邵卿對她的好,仍然看不出緣由,分外不踏實,像是隨時都可能冷酷抽離一樣。所以安寧永遠無法真正信任他,即使表哥沒有對她說過那句話也是一樣的。
她心中思緒翻滾,面上卻衝着他露出一個有些狡黠的笑容,“真的不需要嗎?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我記性不好,說不定明天就會忘記了。”
“那就忘記吧。最好一直都忘記,別再想起,也別讓別人知道。”
安寧擡頭直視他,“這個別人包括你嗎?”
“對,包括我在內。”他毫不猶豫回答。
“我可以相信你嗎?”即使不相信,她也仍然想要一個承諾。安寧所擁有的力量太少,少的她不得不暫時借用別人的力量,直到她自己真正成長起來。
“還是不要全信,或許有一天,你會討厭我的。”帶着些許疲倦的話語像是預言。
蔚邵卿這個下午說過的話語幾乎要抵得上過去說過的所有話了。
“那你,爲什麼知道我的老師是逍遙子?”答案其實很簡單了。
她家裡,恐怕有蔚邵卿派去的人。至於表哥則是從她的一些書稿中得知。這件事表哥並沒有隱藏,那時候還在他面前顯擺了他讓人偷來的手稿。難怪安寧有段時間覺得她的書稿老是丟。
蔚邵卿只是沉默,“在你身邊,有我派去保護你的人。”
“那還是別說是誰了。否則,我大概會難過的。”無論哪個人,都是她認識了好長一段時間,培養出了感情,真正信任過的。她只是有點難過,真的只有一點。
是桂圓呢?還是衛先生呢?
安寧心中多少已經有了偏向。
蔚邵卿說道:“衛夫人原本曾是宮中的女官,有她在你身邊,你的教養以後恐怕無人能夠挑剔。”
“我娘會很鬱悶的。”安寧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她一直以爲是她眼光好,才能找到撿漏到衛先生這樣的人才。所以還是不告訴她了。”
“讓衛先生一個女官教導我這樣的農女,不覺得浪費嗎?”難怪,難怪連玲瓏這樣身份的人都說衛先生很出衆。從宮裡出來的女官,當然出衆了。
“你的自保能力還是太差,現在學習武功也是來不及,以你的天賦而言更是浪費時間。我會讓她給你教導一些藥學毒理。”
“好。”安寧立即答應了下來,她也不想再過隨便受制於人的日子。這叫武功不行,毒藥來湊嗎?等等,她都還沒學過武術,這人憑什麼小看她,說她沒天賦啊!
“至於其他你想知道的內容,等你及笄了,我會告訴你的。”蔚邵卿以這樣一句話作爲這番談話的結束。
女子及笄是十五歲的生辰……安寧現在還沒十歲,也就是說她至少還要再等上五年。這簡直要讓人吐血。
不過……她眼睛微微眯起,蔚邵卿只說到時候會告訴她,沒說她不能自己查。
這次的事件更是給她敲醒了警鐘,她越發感到掌握一股屬於自己力量的迫切性。她暗暗給自己定下目標,即使到時候蔚邵卿不告訴她,她也要靠自己要找出事情的答案,不能把一切都寄託在別人對她的善意上。
……
被擄走的第二十天,安寧披霜戴月,終於再次回到了這片她熟悉的土地。重新回到開原縣的時候,雖然說不上是飽含熱淚,但心情激動肯定是有的。
到了縣城中,蔚邵卿自然得先詢問蔚池一些問題。在他不在的時候,蔚池相當於是他的代理人,替他處理一切事務。找他詢問安寧被擄走的相關調查內情是最合適的。
安寧雖然急着回去,但她也想知道一些關於那些人的內幕,所以按耐住焦急的情緒等待。若蔚家沒送她回去,以她的腳程也是要走上半天的。
蔚池看到安寧同他家少爺一同出現後,在感慨兩人緣分的同時,也終於放下了一直懸着的心。周安寧這丫頭雖然有時候嘴巴特別氣人,但作爲朋友而言還真的挺不錯的。
他表達感情的方式就是毒舌:“禍害遺千年,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說罷,便向蔚邵卿彙報事情,他原本還想避開安寧的,但是他家少爺卻擺出了一副“讓她聽,沒事”的姿態。他雖然心中不免驚訝,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照做。
安寧這才知道這其中還有馮天的手筆,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恨不得一刀捅了這個老色狼。不過這馮天也算是被利用了一把,那些人不過推他出來做明面上的幌子,所有的罪名到時候都是落在馮家身上。安寧最初所見到的那幾個被捅的黑衣人就是馮家的家丁,他們身手遠遠比不過蔚海,所以一照面就被拿下。
“馮家平時也有些欺凌弱小,霸佔良家女子的罪名,只是平時都被壓下,我就乾脆以這些罪名,讓人將他入獄,雖然關不了他十年,但也夠關他五年了。”馮家的家主有了這樣的罪名,馮家的倒下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情了。
安寧知道蔚海沒以周慧的名義拿下馮家,是爲了慧姐兒的名聲考慮,心中不由感激起他,鄭重其事向他行了一禮,“真是多謝多謝。”
蔚池難得見她服軟,加上兩人平時常常打交道,所以嘴上也不客氣,“沒事,我們兩誰跟誰啊。”
他說這話真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純粹就是打趣罷了。
只是話剛出口,他便突然感覺到了一陣的寒意,這冰冷的感覺還是來自他家少爺。一擡頭,他家少爺正用難以捉摸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心中一片發涼。
蔚池素來敏感,看了看他家少爺,又看看周安寧,百思不得其解,纔多少天啊,怎麼兩人關係似乎就有點不同了?他心中一陣惋惜,難得有這樣投緣的朋友,以後都不能在少爺面前和她耍嘴皮子了。
說完馮天的結局後,他又道:“我只查出那些人皆是南夏人,而且所使用的武功一路,皆是失傳已久至少一百多年的武功。蔚海輸在他們手下並不冤,蔚海這次可謂是受到打擊了。讓他平時再驕傲,這下子總算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蔚池的語氣很是幸災樂禍,這也是因爲他同蔚海相熟了,纔會這樣毫不客氣。
“蔚海的傷沒事吧?”安寧忍不住問道,蔚海那時候可是被捅了幾下,流出的血可不是假的。
“他皮糙肉厚的,哪有什麼好擔心的,現在早就養好傷了,當然,心理上受的創傷還得再等一段時間吧。”蔚池轉頭看向安寧,“爲了你的名聲着想,我們對外只說剛好有一樁葡萄酒生意需要你出面。”
然後私底下派人尋找安寧的蹤影,只是沒想到安寧居然是被少爺給帶了回來。
“謝謝。”這樣的安排的確是很妥當。
“你再不回去的話,你娘都要天天跑城裡我這裡哭了。”想到那個場景,蔚池也不由苦笑了起來,內心同樣有些欣羨,不得不承認周安寧的確有一個疼愛她的好母親,爲了救她女兒,都要向他下跪了。
……
該知道的事情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蔚邵卿便派人送她回家。
安寧嫌坐馬車不夠快,直接騎馬,到了玉山村後,她怕撞到人,才減慢了速度。
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同她打招呼的。
“安寧,你回來了?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娘可想你了。”
“你做什麼生意呢?怎麼那麼久纔回來?”
“這趟回來定是掙大錢了吧。”
安寧一路上應付着鄉村父老們,急忙牽着馬到家門口,到了門口,她的腳步放慢,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近鄉情怯。
她猶豫了幾秒,還是打開了門。馬匹她直接還給了蔚家的人,不過馬背上的東西就只能自己拿了。馬背上的包袱主要裝着首飾衣服。
她快步走進大堂,周李氏正坐在中間的椅子上,抹着眼淚的樣子,聽到動靜,擡起頭,直接呆了。
周李氏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爲太想女兒而出現了錯覺,不然她怎麼會看到失蹤二十天的安寧出現在她面前呢?她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眼淚直接掉了出來。
這眼淚不僅是因爲疼,也是因爲狂喜——真的不是在做夢,安寧真的回來了!
她直接大步上前,把安寧攬在懷裡,大哭:“你走了好幾天,娘擔心死你了!”
她這些天睡覺沒有一天能夠真正入睡的,一閉上眼彷彿就看到女兒滿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她又是期待女兒的消息,又是害怕。害怕聽到關於安寧的消息是死亡。
這些天的心力交瘁讓原本包養得不錯的周李氏又蒼老了一些。
她在這邊又哭又嚷,周家其他的人也被引了過來。
等大家一回合,個個都被周青梅附體,一個個哭得不能自己。有周李氏這樣的豪放派,有周青梅這樣婉約派,還有慧姐兒這樣哭得十分美貌的林黛玉類型,至於聰哥兒,他秉持着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宗旨,努力要把眼淚憋回去。桂圓和紅棗則是一起抱頭痛哭來着。
安寧看見眼眶發紅的衛先生,心中情緒有些複雜。不過想到衛先生自從到他們家以後一直矜矜業業,也不曾做過對她不利的事情,那點的芥蒂也就打消了。
雖然心中很感動,但安寧還是被哭得有些頭疼,只好轉移話題,說起了她這些天的遭遇。
她一開口,大家立刻停止了哭聲,認真傾聽。
安寧爲了不讓她娘日後整天水漫金山寺,大大地淡化了在這旅程中她所吃過的苦頭,竭力描述了她的美好生活。
周李氏眉毛一豎,“敢情我們擔心你擔心得睡不着的時候,你在那邊吃香喝辣的,真是白費我們感情了。”
安寧嘿嘿一笑,爲了表示自己話語的真實性,她還打開包袱,給大家看了她所拿到的首飾,每一樣市價至少都有幾十兩,有的甚至上百兩,嘴裡還安慰他們:“所以你們就當我是出去走商一趟。你們看,出門二十天,賺回這些不冤啊。”
周李氏立刻黑臉了,拎着女兒的耳朵,狠着嗓音道:“你這死丫頭,你還想要有下回啊。”
“快呸呸呸,把剛剛的話都吐出來。告訴三清祖師爺,你那句話不是真心的。這種經歷,就算掙再多的銀子,也不要再有第二次了。”周李氏可謂是三清祖師的忠實米分絲。
安寧嘴角抽了抽,爲了安她孃的心,她只好聽話照做。
看着女兒完完整整把那句話給吞了回去,周李氏這才鬆了口氣,也有心情看首飾了。
安寧直接把首飾都給分了,自己大概留了一半下來。周慧也回到房間,把她那天買的首飾分給安寧一些。
周李氏覺得女兒果真是個有大福氣的,遇到這種事平安無事回來不說,還帶了些財物回來,一般人哪裡有這樣的好運道!之前她那十兩的香油錢出的不冤啊,一定是祖師保佑的。
當然,那蔚家少爺也是個好的,女兒兩次都是被他給送了回來。
周李氏又想去廚房張羅給女兒煮豬腳麪線,熱熱的一碗吃了可以去去黴氣。
周李氏猛地想起弟弟和弟媳這些天也跟着她擔憂,連忙讓桂圓去隔壁,通知一下李南他們,還打算晚上做一桌大餐,好好犒勞一下大家。
桂圓脆生生地應了聲好,順便拿着安寧分給張青青的首飾,一起走了。
舅舅家就在隔壁,因此李南夫婦很快就來了,安寧聲音清脆地和他們說路上發生的事情,當然她即使對着家人,也是對蔚邵卿說的那套話,不過隱藏了一些,直說是因爲師傅逍遙子的緣故,隱瞞了火藥,省的反而給周李兩家帶來禍害。
說的她口乾舌燥的,不住地灌水,然後又有人找他們周家了,不是別人,正是馮天的女兒馮冰雲。
周李氏一聽說是她,臉色就拉了下來,“她怎麼又來了?”
安寧好奇問:“馮家應該是住在走馬縣的吧?她來找我們做什麼?”
周李氏冷笑,“馮小姐現在住在沈家呢,她來還能幹嘛,還不是爲她那個爹求情?”
周慧這樣性子好的姑娘都有些不愉。
周李氏臉上浮現出幾分怒氣,但還是讓桂圓把這位馮小姐給請了進來,總不能讓她在外頭一直站着,爲周家增加八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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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戲……好睏難,淚奔,因爲最開始肯定都是利用居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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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他看着一身男裝的她,眸色平靜無波:“你是誰?”
她眸光微閃,亦是十分平靜:“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於是當天夜裡,明軍駐地遭了賊,最珍貴的寶物被盜,最重要的犯人被救。
第二次看着眼前白衣出塵的她,他神色微愣:“是你?”
訝異之後,她勾脣一笑:“閣下倒是好記性,不若我們今天再做一樁交易吧……”
於是當天,江湖邪教被滅門,教主的首級不知所蹤,教中珍寶被洗劫一空。
第三次他看着鳳冠之下面容精緻的她,眼中驚喜:“是你?”
她聞言這才擡頭看他,神色古怪:“怎麼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