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的衣着首飾無一處不精緻繁複,如同鮮血一樣耀眼的紅寶石,絢爛如朝霞的裙子,亮閃閃的金釵,都昭示着她家境的富貴。她容貌倒也算得上嬌美,只是因爲首飾太閃亮,反而沒有足夠的氣勢壓着,有種被首飾喧賓奪主的感覺。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爲王熙鳳。
儘管如此,大家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帶上了幾分的羨慕。在場的姑娘大多家境不錯,但也不至於像對方一樣,隨便把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直接鑲嵌在釵子上。單單這一個釵子,市面估價都有上千兩了。
不僅是她,她身後的四個丫鬟也都是綾羅綢緞裹身上,頭上所戴的金釵甚至要比在場的一些小姐好。丫鬟不丫鬟,小姐不小姐的。一般而言,來做客的基本都不會這樣刻意搶主人家的風頭。這裡誰家裡沒有丫鬟,但即使是安寧,也就是帶了桂圓出來。這郝小姐直接帶了四個,排場是有了,只是對其他被拿來作對比的小姐們來說,有些不厚道。倘若是在京城也就無妨,那裡二三品大員的子女不少,排場也就大了些。可是開原縣這裡,身份最高的也不過就是五品。
有幾個年紀小的比較不會遮掩情緒的姑娘已經黑了黑臉。
郝小姐環視了一圈,視線落在安寧身上停留了幾秒鐘,笑靨如花地迎了過來,親親熱熱說道:“想必這位便是給咱們宣州爭光的安寧妹妹吧,我可是聞名已久,今日總算有機會認識了。”
她又對沈以玫道:“還是姐姐的面子大,連安寧妹妹都請了過來。”
沈以玫對着大家介紹道:“這位是州府郝家的大小姐,郝倩倩。咱們開原縣所吃的鹽有一半就是他們家賣的。”
果然是她所知道的郝家,宣州的五個擁有鹽引的人家只有一個姓郝,再沒有旁人了。
自古以來,鹽商在人們的心中便是財富的象徵,每一年都有大批的鹽商鬥富,他們吃的穿的都是旁人所比不過的。端午節的時候,甚至還有笑談說,好幾戶的富商將金子做成薄薄的金葉子,仍在水上,因爲薄薄一片,所以很是輕盈,浮在水面上,放眼望去,湖面皆是一片燦爛的金黃。
她娘在聽說這八卦,忍不住背地罵了幾句,說這些錢拿來施粥也比這樣浪費要好。有錢人的想法她果然想不明白。
大家在知道郝倩倩的身份後,也不再像是一開始那樣僵硬着臉,畢竟人家是真有錢。沈以玫的表妹夏心柔還對她熱切笑道:“原來是郝姐姐,我早就聽聞過你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郝倩倩微微笑了笑,沒說什麼。
安寧發現這郝倩倩其實有點小勢利眼,對於一些身份比較高的便笑臉迎人,身份低了些的就冷淡了許多。雖然安寧屬於她笑臉迎人的範圍內,但對於這種行徑還是有些看不過眼。
安寧注意到她說話的時候,手不時地扶一把她頭上的紅寶石金釵。
夏心柔逢迎道:“你頭上這寶石釵子真好看。”
也不知道這夏心柔是怎麼回事,作爲主家沈以玫的表妹,反而一直去捧着郝倩倩,從沈以玫眉間偶爾閃過的不愉,說明她對於表妹這行爲也很是不悅。
郝倩倩笑了笑:“其實這金釵一開始是我娘給我姐姐打的,本來打算作爲她的嫁妝的,現在反倒便宜我了。”
楊蕊直接說道:“我記得你姐姐不是同馬家的嫡長子定親了嗎?”同郝倩倩的姐姐定親的馬家公子爺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父親正是翰林編修,這時代入了翰林院的在人們眼中可是很清貴的。
郝倩倩笑道:“後來我爹拿我姐的八字同馬家少爺合了合,發現兩人有些不適合,所以就取消婚約了。我姐年歲又到了,正好聖人選秀,結果我姐姐剛好被聖人看中,沐浴皇恩。”
郝倩倩的一個丫鬟嘴快說道:“大小姐剛進宮就被封爲答應了呢。”語氣之中,是滿滿的驕傲自得。
安寧有些無語,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們家小姐直接被封爲貴妃呢。她在京城中也是聽說過,皇帝這次選了十名的秀女,其中兩人被封爲常在,四人被封爲答應,剩餘的四人暫時還沒有等級。
郝倩倩對於自己的姐姐還是很有信心的,她姐姐那樣的品貌肯定遲早都會出頭,這不,纔剛入宮就有了品級,雖然只是答應,遲早都會上去的。要知道,被封爲常在的兩個妃子可都是官家女出身。在她心中,皇帝只是看在她們父兄的關係纔給了常在位置的。她爹甚至還收買了幾個宮裡的太監,打聽到她姐姐郝蓉蓉在宮裡很是受寵,這一個月至少分到了十天,還壓倒了原本最受寵愛的珍嬪娘娘。那珍嬪娘娘的出生還不如她姐姐呢。
大周的前朝後宮等級倒是不少,皇后,貴妃、四妃、昭儀、婕妤等……只是等周太祖建立新王朝後,嫌棄後宮等級太多,直接省略了不少,變成了皇后、貴妃、四妃、六嬪、貴人、常在和答應。如今的後宮除了皇后四妃六嬪外,貴人分位的有十五個,答應的大約有三十,至於沒有品級的就更多了。
她的視線落在安寧身上,心中暗歎:這位周姑娘雖然年紀尚小,但已經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若是長開了定不會比她姐姐差。就是腦子不夠好,有這樣好的條件居然不去選秀,跑去參加名媛之賽。不過她沒去也是好的,省的她姐姐到時候多了一個厲害的情敵。
沈以玫擡了擡手絹,遮擋住脣邊的淺笑——這郝家雖然家境豪富,但眼皮子也太淺了吧,不過是一個答應便讓他們這樣得意忘形。
郝倩倩又對安寧說道:“可惜當初安寧妹妹你進宮時沒遇到我姐姐,不然你們定可以成爲好朋友的。”
安寧表示她一點都不想成爲她姐姐的好朋友。
郝倩倩提起了宮裡的事情,又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大家又轉而問安寧是否有見過宮裡的妃子?宮廷又是如何。
安寧自然都挑揀好的說,又把聖人和一些嬪妃誇了又誇,反正說好話總不會有事。
楊蕊好奇道:“宮裡的妃子娘娘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好看啊?那位珍嬪娘娘呢?”
在四妃六嬪中,珍嬪身份最低,經歷又最爲傳奇,她是聖人微服私訪的時候認識的,然後她沒經過選秀就被帶進了宮中。當時她剛侍寢的時候,被封爲常在,不到一年又封爲貴人,等誕下了八皇子,直接成爲了六嬪之首。
甚至民間戲曲還不時上演珍嬪娘娘未入宮前偶遇聖人的戲曲呢。
安寧只是見過珍嬪娘娘兩面,但好歹也收了人家的禮物,獲得她的善意,她抿脣笑了笑,指着慧姐兒說道:“慧姐兒現在帶的簪子還是我進宮的時候珍嬪娘娘送的。”
大家的目光頓時聚集在周慧身上,周慧怔了怔,點了點她的額頭,“這我倒是不知,你給我的時候也沒說過,我只當是你在京城裡買的,原來是借花獻佛。”
她抿脣一笑,越發顯得顏色嬌豔亭亭玉立,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張希月直接說了一句:“誰戴個東西還會刻意去講究來歷,首飾這東西不過就是拿來裝點罷了。”
這倒是諷刺了郝倩倩一把。
張希月是開原縣主簿之女,在開原縣雖然算不錯,也算是九品官,但在郝倩倩眼中就很不夠看了,她先前對張希月便是愛理不理的,張希月在縣裡也是被捧大的,自然有些心氣不順。
郝倩倩臉色僵了僵。
楊蕊更是直接笑道:“我聽說這珍嬪娘娘雖然只是秀才之女,但備受寵愛,當初剛入宮就被越級封爲常在呢。”
楊蕊家裡是皇商,宮裡的蘭花菊花倒有一半是他們家供應的,因此她對於宮裡這些消息倒是挺流通的。
她家境同郝倩倩相當,所以對於給她拆底一點壓力都沒有。
其他姑娘想起了郝倩倩那位被封爲答應的姐姐,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論出身,郝蓉蓉可是比珍嬪娘娘好了不少。結果珍嬪娘娘一開始就是常在,同郝蓉蓉形成了鮮明對比。
郝倩倩身後的丫鬟有些不服氣,正想說自家小姐現在在宮中侍寢的次數可是壓過了珍嬪,卻被自家小姐一個兇狠的瞪視給嚇得吞回了話語。
郝倩倩還是有點腦子的,知道倘若讓這丫鬟真的說出來,恐怕她家和她姐姐的臉皮都要丟光了,在一羣未出閣的姑娘面前討論這件事,她的名聲也別想要了。更別提說出去以後還有可能會因此被有心人指責他們窺探宮廷。
她只是竭力揚起一個笑容,“珍嬪娘娘那樣的人物自然是好的。”
楊蕊再接再厲插刀,意味深長道:“現在四妃六嬪可是滿了呢,不過貴妃上倒是沒人。”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郝蓉蓉就算再得寵愛,除非四妃中有人升級爲貴妃,讓六嬪中的一人晉升爲妃,空出嬪的名額,不然這郝蓉蓉最多就是止步於貴人。
郝倩倩又一次黑臉了。
安寧有些驚訝楊蕊這丫鬟平時性格還是很好的,爽朗大氣,今天怎麼就一直和這郝倩倩過不去呢?
其他人也察覺到這一點,審量的眼神在她們兩人之間來回打轉。
見氣氛一時之間凝固了下來,沈以玫打了圓場,“今天天氣正好,我們不如去湖面划船如何?我這些天倒是喜歡上在船上寫字繪畫,因爲偶爾有浪花的干擾,導致要想做出和平時一樣水平的畫作得花費不少心思,這種未知的感覺很是不錯呢。”
郭荷花捧場道:“我不愛繪畫寫字呢,從小看了這些就頭疼。姐姐不如給我一根釣竿,讓我釣魚玩耍呢。”
“我看你是想吃魚而不是釣魚吧。”
“我覺得在船上泡茶說不定會很好玩。”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氣氛很快又重新融洽了起來。
大家轉而向湖邊的方向走去。
安寧落後幾步,走在楊蕊身邊,她同楊蕊一向交好,也懶得來那些虛言,“你今日怎麼回事?平時你就算看不慣她做派也不會一直這樣針對呀。”
楊蕊仍然很是氣憤,但她好歹也有理智,知道要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呢,那郝倩倩的姐姐郝蓉蓉,她所定親的對象是我外祖家的遠房表哥,那表哥從小就很疼我。本來他同郝蓉蓉也算天作之合。結果郝家卻突然被豬油蒙了心,硬說八字不合,退了親事。誰家定親之前沒覈對過八字,之前還好好的,定親後就不合了。不過是貪圖宮裡的榮華富貴罷了。”
她發出一聲的冷笑,“現在大家都說她郝家看不上我表哥。倘若這郝倩倩不提也就罷了,偏偏還在我面前顯擺炫耀,你說氣人不氣人?”
安寧握了握她的手,嘆氣:“你生氣也是應該的。不過在沈家,就給沈大小姐一個面子吧。”
楊蕊吐槽了一堆後,氣也消散了一些,“我知道啦,你不必擔心。剛剛看見她黑臉,我心情已經好了不少。”
說罷,兩人便加快步伐,追上了前面的人。
……
沈家這湖的確挺大的,一眼望去,至少有百畝大小,夠他們划船了。湖裡還種了不少的荷花,現在還不到荷花開放的季節,一個個含着花苞,微風輕輕拂過,身姿搖曳。
湖邊停靠着一艘的大船,還有好幾艘的小船。
沈以玫微微一笑,“我聽說去年安姑娘在的時候,你們還一同去泡了溫泉,真是新奇有趣,我也不算聰明,只能想出這種主意了。”
其他人笑,“我瞧遊湖就很好,比喝茶賞花有趣多了。”
郝倩倩道:“你們說的安姑娘難道就是安大將軍的女兒嗎?我聽說她去年來了開原縣玩耍,可惜我沒有這個福分認識她呢。不知道她今年還會不會過來。”倘若能夠交好這位安大小姐,想必父親都會對她刮目相看。
吳若希指着安寧道:“玲瓏同安寧關係最好,你問她她肯定知道。”
安寧頷首道:“我同她好可不管她身份如何。玲瓏今年要在京城裡開蝶戀花的分店呢,所以沒有時間過來。”
大家沒聽過安寧說過這事,好奇問:“你們的胭脂鋪也要在京城裡開了啊?”
安寧點點頭,“還是我們兩人一起合作。”
大家沒想到她們兩個的關係還是一樣好,一時又是嚮往又是羨慕的。大家看着言笑晏晏的安寧,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們相識的時候,安寧還只是小小的農女,她們也算是放下身份同她來往。誰知道不過一年的時間,這個女孩就已經成長到了讓人驚歎的地步,不由有些唏噓。
周慧則是收回看荷花的視線,對沈以玫道:“我們等下是要坐大船還是小船?”
小船上一艘最多隻能載四個人,大船的話,倒是可以裝下所有的姑娘外加丫鬟。
夏心柔直接說道:“我看小船好,平時都是坐大船,偶爾乘一下小船也別有趣味,我們自己划船多有意思啊。”
其他姑娘點點頭——這就是所謂的山珍海味吃多了,偶爾也會想要換換清粥小菜。
一個身材纖細身着粉衣的姑娘有些猶豫:“可是萬一不小心掉水裡怎麼辦?”
沈以玫早就考慮好了這個問題,“這個倒是不必擔心,到時候每隻船肯定會留兩個水性好的丫鬟。”
她這麼一說,大家也就打消了原本那份猶豫,幾個姑娘們湊在一起商量着要如何玩耍。
最後決定先比賽划船。從這一頭劃到對面,不許丫鬟幫忙。等比賽結果出來後,最後一個得在船上畫出一幅荷花圖。倒數第二則是得釣一尾魚上來。
這玩法新奇又有些雅趣,雖然郭荷花一開始還想要釣魚,但後來覺得划船也挺好玩的。她還笑道:“我到時候乾脆倒數第二好了,正好圓了我釣魚的心願。”
其他姑娘笑着刮她的臉,“還沒比賽呢就想着要輸,誰和你這個沒上進心的一組誰就倒黴了。”
在場的姑娘包括沈以玫和她表妹夏心柔在內,一共有十二個,分成了六組。
沈以玫直接讓人拿來一個密封的箱子,裡面裝着六隊的彩色小繡球,抓到同一個顏色的繡球自然就是同一組了。
安寧正好同沈以玫一組,周慧則是同沈以玫的表妹夏心柔一組。
夏心柔更是說道:“周慧你肯定時常劃這種小船,我們這隊可是交給你了。”
這話聽起來很正常,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寧的心理作用,安寧總覺得她是在諷刺慧姐兒以前的出身不高。
周慧只是淡淡一笑,“我儘量吧。”
分好組後,大家各自選好了船,坐在船上。
等一個丫鬟宣佈開始以後,各組的姑娘們就嬉笑着划船了。
雖然說是要比賽,但大家也不會真的那麼追求勝利。
划船看似簡單,其實也是有訣竅的。場上的大多數都是沒自己划船過的,有船划着划着,還在中間四處打轉的,也有划着划着就後退了的。
更有甚者,還有不小心把船槳給掉了的。
“哎喲,又錯了,不是這個方向!”
“呀,我們變成最後一名了。”
“哈哈哈,我們超過你們啦!”
湖面上一片的鶯聲燕語,歡笑聲驚動了原本停在樹上的小鳥,留下了撲哧翅膀的簌簌聲響。
安寧也算有過划船的經驗,沈以玫平時在家裡也劃過小船玩耍,所以她們這一組也算是強強聯合,兩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把一直出狀況的其他五組給甩在後頭了。
兩人看着其他五組各種亂七八糟的烏龍,忍不住捂嘴笑。
當沈以玫看見其中一組的兩個船槳都掉了水裡,還濺了她們一身水,最後只能拿起船上備用的船槳,她更是笑得花枝亂顫。
等笑完了以後,她纔在安寧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額前的一縷碎髮挽到耳後,衝着安寧笑了笑,“以南的事情,我要向你道謝。”
安寧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沈以南。事實上,在揭穿了真相以後,她並不爲沈以南擔心,從沈夫人當初看他愧疚又疼愛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在家中肯定會受到很好的照顧。
“以南能夠開開心心的就好。”當初她所認識的沈以南,會因爲認識了幾個新字而雀躍不已。
沈以玫說道:“後來,我娘拜託了雲水道人,終於找到了一個神醫,那神醫說以南的喉嚨雖然有些問題,但只要持續鍼灸兩年,就能夠慢慢開口說話。”
沈以玫的眼睛涌起了一層的水霧,自從知道以南纔是沈家的嫡子後,以南的喉嚨就成爲了全家人的心病。
安寧聽到這個消息,也很爲他開心:“是嗎?那就真的再好不過了。”
“這一切都多虧你了。”沈以玫真心實意道謝。
“我?”安寧有些驚訝,“我的功勞不多,主要是雲水道人幫忙的。”
沈以玫搖搖頭,“你就別謙虛了,雲水道人都說了,他是看在你的面上纔會幫上一把的。”
安寧倒是沒想到雲水道人居然會把功勞推到她身上,難道他是想要送個人情給她嗎?說實話,她還真不知道雲水道人還會認識所謂的神醫。
沈以玫道:“可惜現在二弟正留在神醫身邊治療喉嚨,不然也可以讓他當面向你道謝呢。”
安寧含笑道:“真的不用了。像以南那麼可愛的男孩子,誰見了都會忍不住幫他的。”
沈以玫道:“我聽說你養的那隻狼也是以南抱來送你的?”
安寧點點頭,不自覺說起來靜靜的事情,靜靜在她家裡呆了兩年,相當於是他們家中的一份子了。只是他的食量也越來越大,幸好周家現在有錢,所以才能養得起他這隻大胃王。現在的靜靜個頭已經挺大了,帶他出去遛彎的時候,他一激動跑起來,安寧都拽不住呢。不過現在的他還只是兩歲,不算成年(狼差不多四歲纔算成年)。按照蔚海的說法,等靜靜成年後,他那個頭再狼羣中也算得上翹楚了。
說起靜靜,她的話就不自覺多了起來,嘴角始終掛着恬淡的笑意。
因爲沈以南和靜靜的這一層關係,又有這麼一場談話,等她們的船隻靠岸的時候,兩人都自覺親近了不少。
她們這組衆望所歸地第一個抵達不說,而且排第二的那組,現在距離岸邊還有三分之一的距離呢。
安寧調侃道:“可見我們可是實力組。”
沈以玫雖然不知道這典故何來,但是卻能理解其中的幽默意味,撲哧一笑。旋即吩咐下人擺好糕點水果和茶具。
這樣等其他人到了以後便可以吃點東西了。
安寧眯了眯眼看其他幾組的情況。
郭荷花和楊蕊目前第二,讓她驚訝的是,慧姐兒和夏心柔這一組目前居然是最後的。慧姐兒小時候也是時常划船玩耍的,就算沒第二也不至於落到最後呀。
她身邊的一個丫鬟更是發出驚訝的囈語,“咦,表小姐不是應該挺會划船的嗎?”
安寧眉頭忍不住皺起。兩個都會划船的人湊在一起,照理說應該和她這一組平分秋色一樣,這一組倒好,直接落到了最後。
以慧姐兒平時溫柔的做派來看,她應該和誰都很容易相處得來纔對。
她眯眼繼續關注那一組,讓她稍微安心的是,一會兒後慧姐兒她們那組速度就加快了不少,只是等她們那組接近岸邊的時候,安寧眼尖地發現,怎麼就變成慧姐兒一個人在划船了?那夏心柔根本就沒有划船。
最後,楊蕊她們那組是第二,張希月她們第三,慧姐兒這組第四,郝倩倩第五,吳若希則是拿了個倒數第六。
剛剛一直在水中央畫圈圈的就是她們這一組,她們到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慢慢划着,在船無意間劃到荷花處的時候,還很有閒情逸致地採摘了好幾個蓮葉,頂在頭上,有幾分採蓮女的味道。
吳若希笑了笑,“我本來還想辣手摧花的,只是見到都是花苞,便捨不得了。”
其他姑娘忍不住跟着笑:“以玫等荷花開的時候,你可別請了她來,不然你這一池的荷花就要遭殃了。”
安寧則是走到周慧旁邊,問她:“你這是怎麼回事?出什麼狀況了?”
周慧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前面劃的時候一直出狀況,後面又掉船槳,到最後,我們船上的備用船槳都掉光了。”
安寧冷聲道:“我看她就是誠心的。沈家的丫鬟都說了,她可是會划船的。”
周慧秀氣的眉毛跟着蹙起,“這我倒是不知,原本還以爲她只是手腳笨了點。”
安寧想到夏心柔沒事針對慧姐兒,心頭火就起來了。
周慧反而笑了,在她耳邊說了自己的打算。
“你們姑侄兩在嘰嘰咕咕什麼呢?”楊蕊招呼她過來,“快來看若希畫畫,我倒是想看看她在船上有沒有平時畫的那麼好。”
“若是沒有呢?”
楊蕊竭力裝出嚴肅的表情,“那我肯定得要過來,擺在我房裡,逢人就說這是我們開原縣的才女的大作。”
她同吳若希相識好幾年,極爲熟絡纔會開這樣的玩笑。
大家都撐不住笑了。
又喊安寧過來。
“知道你們兩感情好,也別忽略了大家呀。”
安寧拉着慧姐兒,笑了笑,“不過是慧姐兒剛剛划船劃得手痠了,我幫她揉手而已。”
她視線在夏心柔身上打轉,又慢慢收回,“幸好我沒同夏姑娘一組,不然我一個人肯定沒法划過來。”
夏心柔原本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轉瞬之間又若無其事說道:“我就是這樣笨手笨腳的,幸好慧兒不嫌棄。”
她這話說出口,周慧也不好當着大家的面說“不好意思啊我已經知道你是故意了就是要嫌棄你”,她語氣平靜:“你若覺得不好意思,就多喝兩杯茶吧。”
夏心柔心想:不過是兩杯茶而已,就可以換得你手疼,這樣也不錯。她原本還想要再搗亂多點,等周慧劃得手痠沒力氣後,因爲最後一名而不得不在船上畫畫,好讓她出醜一下。她就沒聽說過手痠還能畫好畫的,誰知道周慧居然真的拼命劃到了第三。
她心中各種思緒翻飛,面上仍然甜甜一笑,“好,心柔就以兩杯茶來敬謝姐姐的辛苦了。若不是姐姐力氣夠,我們可就要最後一名了。”
周慧坦然自若道:“小時候家境不太好,也就幫忙做點活,空有一點力氣罷了。”
對於自己的出身她一點避諱的意思都沒有,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過去都無法面對,又如何去展示未來呢?
她態度一派落落大方,落入別人眼中又是多了幾分的好感。
也不知道這周家的兩個姑娘都是怎麼培養出來的,居然一點小家子氣的感覺都沒有,相比較而言,夏心柔反倒是落了下乘。
郝倩倩想起了某個傳聞,突然問道:“我聽說,你們身邊有個從宮裡出來的姑姑,是不是?”
周慧淡淡笑了笑,“承蒙衛先生不嫌棄我們兩個,悉心教導,好歹出門不會隨意丟了臉面。”
這等於是默認了。
安寧補充了一句,“這次去京城裡,遇到了皇宮裡的姑姑,我才知道衛先生原本還是太后娘娘宮裡出身的。”
早點點出這事也好,省的以後有人整日拿她們教養和過去說事。那種詆譭嫉妒的流言就像是蚊子一樣,雖然不會對她真正造成傷害,但也足夠讓人心煩,還不如現在一勞永逸呢。
果然,這話一出,四周皆是一片的靜默。
大家怎麼也沒想到她們兩個居然有這樣的造化,能夠請動太后宮裡的姑姑來教導她們。這樣的體面恐怕宣州都是獨一份的。
夏心柔望了望周慧,然後垂下眸子,擋住眼中幾乎要溢滿出來的嫉恨——憑什麼?憑什麼這周慧出身低賤,卻可以輕而易舉得到一堆她想要的東西?而她出身高貴,偏偏只能用各種手段去保障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安寧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們只不過是運氣比別人要好一點罷了。”
算是結束這個話題。
周慧則是沏茶,然後不動聲色地將左手手心的一點粉末灑在茶水中,端起了一杯茶,遞到夏心柔面前,“心柔,請用茶。”
夏心柔擡起頭,又是無限纖細柔弱的笑容,“好。”
周慧一共倒了兩次的茶,夏心柔也都一飲而盡。
喝過茶後,她們便看着吳若希那組划船過去到另一頭,船上還擺着顏料毫筆畫紙等一類作畫工具。可想而知要在這種情況下畫好,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大家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一個個不住地捂嘴笑。
大家直接邊吃糕點,邊喝茶。
至於倒數第二的郝倩倩也去釣魚了。
等一刻鐘後,吳若希和她的隊友蕭雪薇才終於迴歸。
蕭雪薇一下船便不住地揉手臂,吳若希負責作畫,她負責划船,一個人划船,可把她給累壞了。
大家紛紛湊上去點評這畫作,不得不承認吳若希繪畫水平的確挺高的。因爲在容易搖晃的小船上,有幾筆可以看出當時船隻的晃動,但荷花的神韻的確是出來了。
安寧繪畫水平中等,但眼力卻很好,直接一一將其他人沒發現的那幾處指了出來,“這花苞處,這荷葉邊,還有這一筆,定是船晃了。”
吳若希怔了怔,然後豎起了拇指,“還是你厲害,她們就只看出其他三處呢。”
“咦,這些地方也晃了嗎?我們還真沒看出來呢。”
這時候,周慧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髮髻。
安寧順着她的動作望去,發現她原本頭上的白玉簪已經消失無蹤了。
其他姑娘也注意到她的視線,問道:“怎麼了?”
周慧說道:“我的髮簪好像不見了。”
楊蕊口快問道:“是珍嬪娘娘送的那個白玉簪嗎?”那簪子樣式清雅又精緻,丟了的話豈不是很可惜。
這時候,成功釣了一尾魚上來的郝倩倩也上岸了,跟着問。
周慧細細想着可能會丟的地方,“我記得上船之前還在的。”
沈以玫連忙讓丫鬟去船上尋找,周慧從下船以後,活動範圍也就這麼一小塊,她尋了幾分鐘後沒找到就放棄了。
其他在船上找過的丫鬟也回來了,垂頭喪氣的,“姑娘,都沒看到呢。”
周慧雖然也很喜歡那個簪子,不過她也做不到讓大家一直幫她找,她笑了笑,“找不到就算了。”
夏心柔卻哎喲了一聲,說道:“那時候划船的時候,我似乎有看到什麼東西掉水裡,不會就是你的簪子吧?”
大家聽了這話,也覺得很有可能。
夏心柔也一副很爲周慧惋惜的樣子,“多好看的簪子啊,就這樣丟水裡了,怪可惜的。”
她親親熱熱捧起周慧的手,“都怪我,我那時候要是不笨手笨腳的,幫忙一起划船,說不定簪子就不會丟了。我那邊還有一些首飾,等下你看看有什麼喜歡的,直接帶走好了。”
周慧若無其事地抽出自己的手,“不用了,君子不奪人所好,那些首飾定是你的心愛之物,我怎麼可能拿走呢?再說也這不關你的事情。”
夏心柔吸了吸鼻子,“慧兒你不怪我就好。”
從神情上來看,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同周慧是多麼好的朋友呢。
安寧有些不明白,這個人究竟是對慧姐兒哪裡來的那麼大怨氣。
周慧眼波流轉,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意加深。她手指捻起一塊做得十分小巧的正方形的點心,嚐了嚐,“這是什麼味的,我吃着覺得倒好,還有荷葉的清香。”
沈以玫認了認,笑道:“這是蓮蓉口味的糕點,蒸的時候特地放荷葉上了,你若是喜歡,等回去後,我抄一份方子給你。”
周慧大大方方道謝:“那就多謝了。”
其他人經過了這一場的玩笑,不免肚子有些餓了,便都坐了下來,邊喝茶,邊吃點心。周慧同安寧坐在一起,夏心柔則是同郝倩倩、郭荷花坐在一塊了,她不時地同郝倩倩小聲說着話。
大家邊吃東西邊說笑,在座的姑娘們,就算長相最不起眼的也稱得上是清秀,遠遠望去,便是一副美好的畫面。
可惜美景不常。
突然之間,一聲“噗”的聲響讓氣氛一下子凝固了下來。
與此同時,臭氣彌散開來。
很顯然,剛剛有人不小心放了一個臭屁。
大家忍不住望向了聲音的來源——郝倩倩、夏心柔和郭荷花,到底是誰放的屁?
這味道太重,導致導致原本吃點心的大家都覺得嘴裡的糕點不復開始的美味,紛紛放下不說,還掏出了手絹捂住鼻子,安寧直接拉着周慧走遠一點。
郝倩倩、夏心柔和郭荷花直接呆了,她們三人呆呆地望着彼此。
郝倩倩直接站起身,“誰放的屁,臭死人了?”她的語氣忍不住帶上了一點的火氣,她只覺得大家投在她身上的懷疑眼神讓她分外不爽,如果是她放的也就算了,偏偏她根本沒放!只是倒黴,同放屁的坐一塊了。
夏心柔怔了怔,立刻看着郭荷花,說道:“荷花,你是不是不小心吃壞肚子了?放的屁怎麼這麼臭?”
安寧差點被口水噎到——這夏心柔倒打一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很厲害啊。明明是她放的,她還可以陷害到荷花身上。
事實上,她和周慧都知道是她放的,她之所以會放屁還是她們兩人的傑作。安寧身上一直都藏了不少的藥物,其中一個就是讓人吃了在一天內容易放臭屁的,而且這東西還是得吃了麪粉一類的東西才起的作用。糕點中,最不缺的就是澱粉了。
郭荷花的臉漲得通紅,“你才放屁呢!我根本就沒放過!”
夏心柔一副體諒她的樣子,“荷花妹妹,我們都知道這種事很丟臉,我們不會怪你的。”
周慧忍不住說道:“荷花妹妹並不是會說謊的人,我相信她。”
安寧也點頭,“荷花,你別傷心,我們都相信你。”
她們說相信荷花,也就意味着是認爲夏心柔在說謊了。
沈以玫見事情突然急轉直下,眉毛忍不住皺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又是“噗”的一聲,這一次的聲音比之前還要來的更大,臭味也更濃。
因爲她們三人現在分開站的緣故,大家倒是可以辨認出臭屁的來源聲響了,目光齊齊落在夏心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