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跟着奶奶從鎮上回來以後,見到老院子裡頭擺滿的木料,嚇了一跳,原本以爲十兩銀子打所有屋子裡的炕櫃和板櫃只是緊緊巴巴的,聽到大伯說的話才知道,十兩銀子除了能給各個屋子添置了東西,還有堂屋裡的桌椅都換了以外,還能給每個女孩子打一個梳妝檯。這消息讓吉祥興奮不已,每個女孩子都是愛美的,想着自己屋裡頭有了梳妝檯的話,將是一副怎麼樣的光景,吉祥有些期待起來。
比起打櫃子打傢俱更緊迫的事情還有一樁,就是大福下聘的事情。去年的時候吉祥娘和柳枝兒娘已經把話撂在那了,要開春的時候拿着八兩銀子的聘禮去提親,自打搬了新院子以後,大福的心裡就像長了草一樣,成天有些坐立不安的,不時的還望着村裡傻笑。吉祥見到兩回,偷偷的跟孃親說了,吉祥娘笑而不語,知道自己的兒子是想媳婦了,默默的收拾出了八串嶄新的大錢,準備着央了媒人去提親。
而柳枝兒家裡,眼見着已經開春了,卻還不見吉祥娘來提親,柳枝兒孃的心裡就毛躁起來了。原來,自從定了開春時候吉祥娘要去柳枝兒家提親了以後,柳枝兒娘就好好的回想了下自己和吉祥孃的關係,同村長大的一般大的閨女,又嫁到一個村裡頭,如今又要拉上兒女親家,這份緣分實在不能說是小,只是自己爲啥要跟吉祥娘一見面就掐,鬥得跟烏眼雞一樣,柳枝兒娘倒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小時候就鬥氣,長大了以後就成了習慣,不鬥不舒服了。之後柳枝兒又不時的跟她提大福的好處,柳枝兒娘漸漸的也認可了這門親事,只是以後少跟吉祥娘鬥氣也就是了,省得閨女在中間受氣。
只是……這開春了,吉祥娘咋還不提親來呢?柳枝兒娘成天望着屋外,想着盼着到底啥時候來,卻始終沒見着。最近聽說河邊劉家掙了不少錢,蓋起了大院子,柳枝兒娘偷偷摸摸的跑到河邊去看過,那院子高啊,從下面啥都看不清楚,卻見着那青磚的圍牆把院子給圍得結結實實的,看起來就十分的氣派,還有那大大的門,上着黑漆,簡直都能趕上鎮上的富戶了。柳枝兒娘見到了吉祥家的樣子,心中越發想要促成這門婚事,只是吉祥娘還不來求親,讓柳枝兒孃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忍不住支使柳枝兒去找大福問問,柳枝兒卻是咬着牙忍着,並沒有去找大福。
時間飛快的過去,吉祥娘準備了八吊嶄新的銅錢,還有一塊漂亮的花布,銅錢本來吉祥娘打算自己出的,吉祥奶奶卻搖搖頭,給了吉祥娘四吊,說是家裡有些銀錢了,以後各人的聘禮嫁妝,公中都出一半。吉祥娘知道這是吉祥奶奶的好意,連忙讓大福謝過,然後拿出自己準備的四吊錢合在一起,和吉祥爹爹兩個穿上了過年的新衣,又把吉祥打扮了一下,讓他跟大福一起,四個人信步來到了謝大娘家。謝大娘見到是吉祥娘來了,忙起身迎接,聽到吉祥娘是請她來陪着下聘禮的,忙說了講究,看吉祥娘帶的東西也不缺啥少啥了,便顛顛的跟着一起去了柳家。謝大娘如今知道吉祥娘這女人可不好惹,去年說親的時候自己被吃了好幾個閉門羹,這親事卻讓人家自己給說成了,這口才上自己就比不上了,再者河邊劉家今時不同往日了,那大院子蓋得氣派着呢,村裡的閨女們,哪個不想嫁去新院子住啊,聽去過的人說,那院子裡頭一間廂房,都比普通人家的一間正房還要大不少,氣派不少呢,都是青磚加瓦的房子,下雨不愁也不漏,實在是頂好的了。
謝大娘糾結着自己的心事兒的時候,吉祥拉着大福的手,明明是剛開春的時候,大福的手心裡卻滿滿的都是汗水,還微微的在發抖,臉上的神情也頗爲嚴肅緊張,下巴繃得緊緊的,頭上不住往下滴汗……吉祥捂着嘴偷笑,眼見着就要到柳枝兒家了,大福的狀態還沒改善,連忙開口提醒道,“大哥,放鬆點,咱們今個是去提親,可不是尋仇,你的臉這麼嚴肅做什麼?”
“啊……啊?”大福聽到吉祥的話,纔回過神來,剛纔這一路走來,大福就覺着自己現在家裡有大房子,又能給柳枝兒下聘禮實在是美妙的像在做夢一樣,讓人簡直不敢相信,這麼一想,心裡就十分的緊張,生怕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情,這夢就醒了,因此纔有了剛纔那副樣子。
吉祥看着大哥的樣子,白了他一眼,這傢伙搞不好以後就是個妻管嚴啊妻管嚴,“大哥,馬上就要到了柳枝兒姐姐家了,你把汗擦一擦,再好好整整衣服,臉上也放鬆些。咱們是去提親的,你們倆庚帖都換過了,這回只要柳枝兒家收了咱們家的聘禮,柳枝兒姐姐就鐵定是你媳婦了,還沒有點笑模樣?”吉祥輕聲在大福耳邊說道,大福前面聽得有些心不在焉的,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恍然大悟,是啊,自己和柳枝兒的庚帖都換過了,只要出來了這八兩銀子的聘禮,柳枝兒就是自己媳婦了。想到這,大福也不緊張了,也不冒汗了,用吉祥遞過來的手絹頭臉的汗和手上的汗擦乾淨了以後,挺直了腰板,臉上也有了笑模樣。
“嗯,這還像樣子,男子漢大丈夫的,遇事不能慌,知道不?”吉祥娘早早的就冷眼看着大福的樣子了,只是礙着有媒婆謝大娘在,不好意思說自己的兒子,看着吉祥一勸之下,大福馬上就振作了精神,十分欣慰的說了一句。大福聽到孃親的話,笑眯眯的點頭,望向前方柳枝兒家的院子,心中充滿了歡喜。
吉祥娘看到兒子的樣子,嗔怪的瞟了吉祥爹爹一眼,輕聲說道,“跟你一個樣!”吉祥爹爹樂呵呵的說道,“一樣挺好,你不過得挺好的?”吉祥娘笑着點點頭,向已經看得到的柳枝兒家院子走去。
到了柳枝兒家院門前,吉祥爹孃並不上前,那謝大娘知道是自己該上前的時候了,緊走兩步到了院子門前叫門,不過片刻的功夫,柳枝兒就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到是吉祥家的人來了,眼睛一亮,想要往出來開門,卻又猶豫了,扭頭進了屋,不一會兒,柳枝兒娘就出來了,一邊走一邊還攏着頭髮。
“恭喜柳家娘子,賀喜柳家娘子,老婆子我給你道喜來了!”謝大娘不愧是常保媒的,那柳枝兒娘剛一從院子裡出來,謝大娘就開始恭喜上了,那柳枝兒娘自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笑眯眯的開了門,把吉祥他們迎進去,然後看着門口聚起來的鄰居們,得意的笑了笑然後轉身進了屋。
吉祥爹孃被讓着在炕邊坐下,謝大娘在屋裡頭說明了來意,因着有去年打賭的底子在,再加上吉祥家現在的環境確實比村裡其他人家好的太多了,沒費什麼功夫,柳枝兒娘就鬆口允了婚,樂得大福笑得合不攏嘴,看着柳枝兒一個勁兒的傻笑。
“柳枝兒娘,你看咱們這孩子也老大不小的了,婚期是不是就定在今年?”吉祥娘見沒費什麼力氣就把兒媳婦定下來了,心裡歡喜,想着趁熱打鐵把婚期早早定了,今年娶了兒媳婦,明年沒準兒就能抱上孫子了。
“我們家閨女才十四周,也不算大,我還想留兩年呢……”柳枝兒娘也不知道是婚事定了以後閨女要嫁了有些心疼,還是看不慣從小鬥到大的吉祥娘開心,眼見着剛纔還是笑容滿面的臉,表情開始變得有些冷了起來。柳枝兒爹爹伸手捅了捅柳枝兒娘,小聲的跟她說閨女的婚事重要,柳枝兒娘皺着眉頭別過臉去不理他,然後一雙眼睛看向吉祥娘,等着吉祥孃的回答。
吉祥娘哪裡會讓她如願,本來就是烈性子急脾氣的人,要是別的事兒也許還可以有商有量的,這個事兒吉祥娘可是不會讓步,眼珠一轉,吉祥娘計上心來,“你要是想把閨女多留兩年也行,我也不強求,不過你看我們家這環境,在村兒裡也算是數得着的。而且我們家的四個大兒子,是齊刷刷長起來的,個頂個的好,這村裡頭想要嫁給大福他們的閨女可是有的是,弟弟總不好在哥哥前邊成家吧……”吉祥孃的話沒說完,但是意思很明顯,你現在雖然允婚了,但是要死拖着不嫁,到時候有人搶了大福去,你們家可就沒有後悔藥吃了。柳枝兒一聽這話,急急的看向大福,眼圈都要紅了,柳枝兒娘也有些焦急起來,暗恨自己託大。
“娘,我不會的……”大福看着柳枝兒的樣子,心疼的不得了,慌忙表明心跡,看的吉祥大翻白眼,我的傻哥哥啊,這是讓你早點把媳婦娶到家呢,你咋還這麼實誠!吉祥瞄了一眼柳枝兒,見大福說了那句話以後,柳枝兒的情緒明顯好了很多,看向大福的目光中含着三分感激七分情意,便覺得大福這麼說,雖然拆了自家老孃的臺,卻更加贏得了柳枝兒的好感,也還合算。
“咳……”這些情景自然都看在了吉祥孃的眼裡,吉祥娘暗歎一句有了媳婦忘了娘,便轉了話鋒,“柳枝兒娘,你看,你疼閨女我能理解,不過你也得體諒體諒我疼兒子的心不是?這大福不成家,我下面三個兒子就沒法議親,你就允了今年的婚期吧!”吉祥娘說着話,示意吉祥爹爹掏錢,吉祥爹爹心領神會的從懷裡掏出來八串亮閃閃的大錢,一下子就把柳枝兒孃的眼睛給晃到了,柳枝兒娘嘆了口氣,露出笑臉,“就依你吧!”
吉祥娘聽到這話笑了,又拿出花布遞給柳枝兒,緊接着兩家人又湊在一起商量了婚期,最後定在了農曆八月十九秋分那天辦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