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一家和廣安一家來到吉祥家的第二天一大早,廣安和鐵蛋兒兩個早早起來,分別在自己的屋子裡洗漱完畢,各自從房門出來準備去找吉祥玩兒的時候,正好在門口碰上了,兩人看到對方竟然也在吉祥家,竟像鬥雞一樣瞪起眼來,“你咋在這!”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然後看着對方理直氣壯跟自己辯論的樣子,又都重重哼了一聲,彆扭的轉過頭去。
雨下的仍然很大,天地間烏壓壓白茫茫的一片,吉祥家因爲地勢高又是新蓋的房子新鋪的地磚,排水非常的好,倒是一點兒積水都沒有,廣安和鐵蛋兒兩個小子在門口僵持了半晌,被冷風吹得有些瑟縮的時候,只見吉祥家的門吱呀一聲的開了,一個不高的桃粉色的身影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中。
“吉祥!”廣安一見着吉祥,臉上的僵硬瞬間融化,揮着手跟吉祥打招呼,吉祥見到,笑着向他招了招手,然後就往廚房走去。鐵蛋兒一看他倆的互動,着急了,也喊着吉祥,沿着房檐蹬蹬蹬的就往吉祥所在的地方跑,跑的有些急,等到了吉祥跟前的時候,褲腿子上已經濺了不少泥水和雨點子。
“鐵蛋兒你慢點跑,看把褲腿子都弄溼了吧,到時候金花還得洗……”吉祥嘟囔了鐵蛋兒兩句,平時鐵蛋兒就是淘氣的,吉祥一直覺得這高自己半頭的黑小子就是跟五福差不多的小娃娃,倒也沒想過避嫌,囉囉嗦嗦的說着,被數落的鐵蛋兒美滋滋的聽着,時不時的還得意的瞟廣安一眼。廣安雖然嘴裡啥都沒說,臉卻是漸漸沉下來了。
“行了行了,鐵蛋兒你趕緊回去把身上弄乾了。廣安哥沒事兒的話,過來幫我燒把火吧。”吉祥說完了以後,把鐵蛋兒攆回了屋,留了廣安在廚房,廣安的臉色這才由陰轉晴,在鐵蛋兒憤憤的往回走的時候,廣安還特別得意的挑挑眉毛,倒是風水輪流轉了。
只是……吉祥一把廣安叫進廚房,就有些後悔起來,自己跟他說什麼纔好啊?吉祥心中惴惴的想着。說天氣說莊稼?自己不在行啊……說吃的說衣服?廣安哥肯定不喜歡聽的……吉祥着急的不得了,卻不知道廣安此時心中也是一片忐忑,於是廚房裡除了柴火燒起來噼裡啪啦的聲音以外。出現了詭異的安靜場面。
“你昨晚睡的咋樣?”吉祥憋了好久憋出這麼一句來,說出來的時候,卻是恨不得把舌頭都給咬掉算了,自己這身子年紀雖然不大,但也已經到了男女大防的時候了。這麼直白的問一個男人睡得咋樣,是不是暗示得太明顯了?
“啊……嗯……睡得很好……被子特別軟……我都不太習慣……”廣安的聲音越來越小,在心裡惱怒自己不會說話,
“三哥的被子是我縫的哦,呵呵,那是我縫的第一牀被子。在最右邊的地方還被我不小心弄出個洞來,你要是注意看能看到的,呵呵……”吉祥聽廣安說到被子很軟。忍不住驕傲的說道,說着說着就發現自己露怯了,呵呵一笑,不知道咋繼續了。
爐竈漸漸熱了起來,裡面的水嘩嘩作響。吉祥和廣安兩個蹲在竈坑邊上,紅紅的火光映着兩人年輕的臉龐。說不出的溫馨和美好。
“呀,光顧着說話了,我去下面條。”水開了好一陣子,吉祥才恍然想起來自己還沒做飯呢,不由得臉熱起來,忙跳起來跑到案板邊,卻悲催的發現,自己原本想要做的麪條,現在卻還是一盆麪粉放在那裡呢。眼見着時候已經不早了,吉祥想着擀麪條肯定是來不及了,忽然想起來曾經在電視上頭見到過的一種叫剔尖的麪食,就是和好了面直接用筷子撥成麪條條扔進大鍋裡頭煮。
眨眨眼睛,就做這個吧!吉祥也不再說話,從缸裡舀了水和麪,不一會兒就和好了一大盆的軟面,眼見着大鍋裡頭的水在開着花,吉祥想了想,切了跟蔥扔進去,然後又切了些薑末,讓廣安幫着擇菜洗乾淨放在旁邊備用。
這邊吉祥把面取出來一部分放進小鐵盆裡頭,拿着一根筷子沾了點涼水,小鐵盆微微傾斜以後,那軟軟的麪糰就開始往下滑,吉祥就着鐵盆鋒利的邊,一下一下的用筷子把麪糰超過的部分給刮成細條,細細的剔尖進了水裡很快就浮了上來。
廣安看着便來幫忙,用笊籬攪和着鍋裡的水,讓剔尖能輕鬆的散開,不一會兒,吉祥就把一小鐵盆的麪糰給下完了,等着開鍋面熟的功夫,廣安好奇的問道,“吉祥你做的這是啥?”
“嗯……叫剔尖,也叫撥魚,就是做面比較快的方法。”
“原來是這樣,真是神奇,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能弄出一大鍋的……剔尖來!”廣安由衷的讚歎着,覺得吉祥不單人長得可愛,就連做活都是這麼厲害。
“呵呵……我也是做着玩兒的……”吉祥笑着應道,心中暗自後悔剛纔跟廣安一起呆着愣了神,做出來這麼個東西。不過,看着滿鍋如銀魚兒般的剔尖,心中倒是多出了一絲喜悅,“撈上來吧,熟了。”吉祥開口說道,從碗架櫃上拿出一個大盆,伸手想從廣安那拿笊籬。
“我來撈,你去準備面吧。”吉祥嫩白的小手伸過來,讓廣安看了一愣,廣安忽然覺得嗓子眼有點發緊,清了清嗓子說道,然後手一伸一撈,就開始從鍋裡撈起撥魚來,動作十分熟練,倒像是常做家務的。
就這麼一個做一個撈,等到大家都起來的時候,吉祥的早飯已經做的差不多了,而吉祥和廣安兩人之間的默契,更是突飛猛進,說話時候也不像剛開始時候那麼緊張了,兩人一邊說些閒話一邊幹活,十分融洽。
吃完了早飯,因爲多了金花家和廣安家兩家的人,堂屋自然是坐不下了,吉祥這些女娃子。跟着招娣一起去玩,大福他們帶着廣安和鐵蛋兒他們,吉祥娘帶着五福她們陪着廣安娘和金花娘,大家聚在一起說說話,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只是,隨着時間一點點的推移,大家心中的擔憂是越來越藏不住了,原因無他,金花一家到吉祥家避雨的時候,河裡的水離吉祥家還有十幾米的距離。到廣安家來投靠的時候,雖然看不清楚,但廣安私下裡跟吉祥說的時候。那水離吉祥家老院子,也就是不到十米了,而今天吃完午飯,吉祥從屋裡往外看去的時候,河水距離老院子。也就只有三五米的距離了。
新院子雖然比老院子高了不少,但距離河塘的遠近卻是一樣的,河水涌上來以後,不光是會淹進老遠子那麼簡單,連吉祥家新院子的小路都會一併淹掉了。兩天過去,原本吉祥家新院子下山的小路已經看不到了。老院子的地面也已經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孤零零的老房子立在水中央,在黃泥湯子一樣的河水中。還能隱隱約約看到原來的柵欄。
“娘……咱們家是不是也淹了啊?”金花忍不住私下裡跟孃親問道,金花娘望着遠處自家的房子,有些悲痛的點點頭,這次出來得匆忙,就把吃的和家裡的細軟背上了。剩下的櫃子什麼的,都還放在原地呢。也不知道屋子會不會進水,裡面的東西有沒有泡壞了。
“孩子啊,這時候咱們家能保下命來就阿彌陀佛了……”金花娘強忍住心中的悲痛,“這還是多虧了劉家幫咱們家一把啊,要不現在這水都進了院子,又下着這麼大的雨,咱們家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金花見孃親心情十分不好的樣子,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了,忙跟孃親說起別的事情來,“娘,那些都不想了,我這些日子跟着招娣姐忙前忙後的,看着她真是個好閨女,難怪在村裡面的聲名那麼好呢,那針線女工,那廚房手藝,比我強了不老少呢,誰家還是能把她娶來做媳婦,還真是美事一樁呢。”金花笑得天真燦爛,臉上全然是對招娣的崇拜。
“你啊,還是個小丫頭的性子,女孩子家要做的事情你也得學起來了,你今年也十二了,再過兩年啊,也得找個人家了。”金花娘疼惜的摸摸女兒的頭髮,“只是我家金花性子好強,又是個嘴巴厲害的,也不知道誰家的小子配得上你還能不讓你受委屈了……娘也不求啥,找個老實肯幹的人就行。”金花娘邊說邊笑道,金花聽到孃親說的話,有些晃神,腦海中不自覺的就浮現出一張憨厚的笑臉來。金花心中一慌,忙把自己發燙的臉埋在孃親的肩窩裡,這羞人的事情,怎麼能想……但那人的笑臉還有那人結實的身板,總是在自己眼前晃,讓自己心煩意亂。
就在金花娘倆兒坐在屋子裡談心事的時候,吉祥爺爺他們卻是聚在一起眉頭緊皺,所爲的事情不是別的,就是這接連不斷的下雨天還有來勢洶洶,已經完全沒過老房子的圍牆的河水,更讓人擔憂的是,去年就不甚結實的老房子,在大水的浸泡下,就彷彿是稀鬆的豆腐渣一樣,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塌掉,讓所有人的心都懸着。
“唉,在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難道咱們在這裡坐吃山空?咱們這麼多人口,都困在屋子裡頭,一天的嚼用也是不少啊!”說這話的是廣安爹爹,廣安家拖家帶口的投靠的時候,只帶上了差不多三十斤的苞米粒還有一包藥,不是他家不願帶,而是他家一共就只有這麼多糧食了,廣安爹身體不行,家裡全靠着廣安娘還有十二歲的廣安撐着,能有這些糧食實屬不易了。廣安爹爹推己及人,自家這點糧食連自己家這幾口人都喂不飽,何況是吉祥家這麼大一家子人?
“糧食的事情二忠你就不用操心了,這雨雖然大,一時半會的也漲不到我們家來,家裡人雖然多,但是有吉祥丫頭平時炒香豆子用的豆子花生啥的,好幾百斤都在倉房裡頭放着呢,後面就是菜園子,有糧有菜的,就算咱們這幫子人坐吃山空吃半年,也都餓不死,你就放心吧!”吉祥爺爺活了這麼大歲數,自然知道廣安爹爹是怎麼想的,在任何傷感情的話被說出來之前,吉祥爺爺就已經把結果說出來了,衆人彷彿吃下了一顆定心丸,激動的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