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決定了佃兩畝地,開兩畝荒的方案了以後,原本應該貓冬的劉家人一下子就活絡了起來,其中尤其以二福和三福忙活的最爲熱烈,吉祥雖然嘴上不說,卻知道這兩個哥哥是怕家裡把他們送去地主家扛活做小工的,也默默的忙裡忙外,在自己能伸把手的地方幹些活。
這一天,吉祥剛用掃帚掃完了院子放好了工具,伸手擦擦汗,覺得這陽光越來越暖也越來越烈了,從河邊吹來的風已經不復冬日的凜冽,反而有股春風的溫暖和煦,吉祥微眯了眼睛,感受着風兒吹到臉上的舒服勁,覺得全身都鬆快了許多。
吉祥下意識的捏捏左手,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揉捏,自己左手一直抽筋的地方,已經沒有那麼緊繃了,有時候輕輕將左手搭在右手上,就看不出來左手有問題,吉祥對於這樣的進步是很滿意的,她笑笑的拎了個木桶撒了些水在院子裡,遮了遮灰塵,然後轉身進了屋。
小五福在自家炕上睡得正香,吉祥在屋裡喝了口水,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把小五福的棉襖棉褲拿出來放在褥子底下暖着,果然,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五福就醒了。他小小的身子一骨碌,就要從被窩裡鑽出來,吉祥連忙阻止他,“五福,先別動,姐姐給你穿了衣服再起來啊!”現在的吉祥,比起剛醒來那會,好了許多了,原本是吉祥娘來給五福穿衣服的活,也被吉祥軟磨硬泡的要了去,吉祥娘也忙,在旁邊看了兩回,覺得吉祥能承擔得了,就隨她去了。
“嗯!”五福很喜歡吉祥這個姐姐,吉祥給他穿衣服的時候,他都乖乖的伸胳膊擡腿的,一點都不鬧,吉祥細心的把已經捂暖了的棉衣拿出來給小五福穿上,又套上了防髒的小外罩,看着五福紅紅的小臉蛋上洋溢的笑容,不由得心中一暖,將五福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陪他一起唱兒歌什麼的。
陪五福玩了會,又收拾好了炕上的被褥,吉祥這才拉着五福的手來到廚房裡,吉祥娘和招娣正在廚房裡燒火,大伯孃和三嬸子不見蹤影,吉祥也不鬧,帶着五福靠着竈臺坐下來,幫着招娣湊火,看到有一束葦子在柴火堆那邊,就順手抓了把旁邊的葦子,往竈裡送,聽着葦子着了的噼裡啪啦的聲音,吉祥和五福都有種放鞭炮的感覺,兩人笑嘻嘻的。
“這孩子,咋用葦子燒火呢!”吉祥娘佯怒的瞪了吉祥一眼,轉身去切菜了,吉祥笑嘻嘻的也不怕,只是不再用葦子燒火,而是拿了截葦子放在手裡把玩着。看着葦子發出的淡淡草黃的光澤,和炕蓆上的樣子似乎是一樣的,想起自家已經舊的看不出本色,破了好幾個洞的炕蓆,吉祥靈光一閃,“娘,你說咱家的炕蓆,是葦子編的不?”
“是啊,專門有手藝人拿葦子編的,炕蓆賣的老貴呢,得一兩多銀子一個。”吉祥娘手裡的活不停,對於自家閨女好了以後總是問東問西的已經習慣了,耐心的回答着。
“娘,你說咱們河塘裡頭那麼些個葦子,咋不自己編炕蓆呢?”吉祥想到這就想不明白了,炕蓆的花紋看着不復雜啊,自家能編魚簍子能編柳條筐,咋就不自己編炕蓆呢?
“你這小丫頭!”吉祥娘終於算知道吉祥一大早上問來問去是爲啥了,“要是能編,咱們這莊戶人家哪能不編了?”吉祥娘看着吉祥笑笑又說道,“可是你知道這葦子咋編成席麼?你別看這小小的葦子乾巴巴的沒啥力氣的樣子,開出來的篾子卻利得很呢,說不得一時三刻,你的小手上啊,就滿是剌出來的道子了。”吉祥娘見吉祥有些呆愣,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伸出手來捏了捏吉祥挺翹的小鼻子,“你這小丫頭,孃親說話你還不信了?你看看,娘手上的道子,就是小時候不信你姥姥說的話,愣是要編席子給剌破了的!”吉祥娘說着,伸出自己的手來,只見她略有些粗糙的纖細手上,拇指的背面有兩三釐米長的一道細長的疤,比旁邊的皮膚略白些。
“娘,這真是讓葦子剌的?”吉祥睜大了眼睛,真是被嚇了一跳,那疤痕看着雖然不怎麼恐怖,但與自己手中小小的葦子聯繫在一起,吉祥頓時覺得自己之前太過天真了,不由得皺起小小的眉頭。
“傻丫頭,不是葦子剌的,還是娘自己割的不成!當初你舅老爺要娶親,全家勒緊了褲腰帶爲了買個漂亮的席子給他佈置新房,當時孃親還小呢,心想着,那炕蓆不就是拿葦子編的麼,還不容易,孃親趁着你姥姥不注意,鼓動你大舅二舅他們給孃親弄回來一大捆葦子,破開葦子就編,還沒編上一尺長呢,就把手給剌出了個大口子,那血流的嘩啦嘩啦的,把你姥姥給嚇壞了。”吉祥娘看着自家閨女猶豫不定,大眼睛滴溜溜亂轉的模樣,心中一軟,想起自己小時候,孃親不讓還偏要試一試,嘆了口氣,“唉,我也不說你,我也不逼你,你只記住一條,試着編席子可以,莫要傷了手。”
吉祥原本還在心裡盤算着怎麼能說服自家孃親,沒想到孃親這麼快就鬆口了,喜出望外,笑嘻嘻的看向孃親,重重的點頭,巴掌大的白皙小臉因爲開心而染上紅暈,嬌嬌嫩嫩的就像是春天裡的桃花一樣惹人喜愛。
“好啦好啦,別跟娘擠在這廚房裡了,去洗洗手歇着,招娣你也是,洗洗手回房打絡子去吧,你也不小了,多掙些體己,以後到了婆家腰桿子也硬。”吉祥娘揮了揮手把兩個人趕出了廚房,自己回身去做飯,眼角瞥到原本已經邁步出了廚房的吉祥,又輕手躡腳的溜了回來,迅速的從柴火垛旁邊拽了幾根葦子溜走了。吉祥娘笑着搖了搖頭,只要自己的寶貝吉祥好好的,有啥事情,自己都願意縱着她,吉祥娘用手背揩了揩溼潤的眼角,阿彌陀佛,自己聰明漂亮的吉祥,終於回來了。
吉祥不知道自家孃親在廚房裡一陣欣慰一陣心酸的,她跟着招娣進了大伯家的屋子,看見被招娣收拾得乾淨利落的屋子,覺得一陣自慚形穢,自己收拾屋子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屋裡只能說是不髒,要說起整潔來,還真是遠遠趕不上,見着招娣從炕上取了個籃子出來,拿出裡面五彩的繩子準備打絡子,吉祥頓時覺得麪皮有些發熱,自己這二十來年活的,竟然不如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想到這裡吉祥就止了跟招娣進屋的念頭,攥着葦子的手緊了緊,一轉身就跑出了大伯的屋子,衝到了院子裡,我要把炕蓆給編成了,就不信有了幾千年的科技墊底,我會輸給普普通通的古代農村女孩子!
迎頭一陣春風吹來,吹得吉祥家土坯房的茅草屋頂嘩啦啦直響,吉祥擡頭看去,見強風幾乎要把屋頂的草都吹開了,不由得皺起纖細的眉頭,春天好是好,就是風太大了,這土坯草頂的房子也不知道結不結實,要是把屋頂吹壞了可怎麼辦啊!
怕啥啥來,說啥啥到,就在吉祥怕屋頂被風吹壞的時候,就覺得風勁一漲,呼啦一聲,吉祥家的屋頂就被掀起了一大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