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臘月天,滴水即成冰,一場鵝毛大雪過後,整個大眉山都變得靜悄悄的,萬物似乎都在冬眠。
“爹,娘,明天就臘月十三了,今年的年貨要不要早點預備,我擔心過幾天會更冷。”穆氏坐在溫暖的屋裡,雖然厚厚的棉簾擋住了外邊的光,但她還是可以感覺出天氣似乎很不好。
“這天變化太快了,看來明後天還有一場大雪,怕是要凍死人。過年還有十幾天呢,先不急,等這天變好一些再說。”葉氏也不怕凍手,臨青溪的棉鞋一冬天都磨壞好幾雙了,她打算再給她多做兩雙。
“就聽你孃的意思,對了,溪丫頭呢?還在那邊忙着?”自從臨青溪把醬菜坊和豆腐乳坊關了之後,大冬天也沒有閒着,一心撲在她那幾十畝的菜地裡。
“沒有,孩子這幾天賣菜累壞了,現在正躺在炕上睡着呢,我讓六郎看着她,等她醒的時候,把粥給她熱熱。”穆氏也忙着給兩個小孫子重做棉襖,這天太冷,孩子不抗凍。
“別讓她光喝粥,我去村南頭給她買點肉。”臨遠山裹緊了棉襖,打算到村裡的屠夫家給臨青溪買點肉。
“阿爺,我不想吃肉,娘熬得粥好喝。”臨青溪掀簾進來的時候,正好聽到臨遠山的話,開口說道。
“溪丫頭,你醒了!哎呦,快上炕,外邊太冷了!”葉氏趕緊放下手中的針線,將臨青溪拉上了炕,跟在後邊的臨青木也坐在了炕上。
“阿奶,沒事的!對了,大嫂和二嫂呢?念雨和念水我也沒看到?”自從停掉所有的鋪子和生意,只留下一品香之後,老臨家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不那麼忙忙碌碌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你大嫂、二嫂去你馬大娘家裡了,說是教幾個村裡的女人學刺繡,反正在家閒着也沒事,出去串門也熱鬧。兩個小的被你四哥帶出去玩了。”現在族裡的豆腐生意交給了臨成他們,臨青豪就沒繼續在那幫忙,而是回家幫忙種地。
下大雪之前,杜家就來人把杜宇堂給接走了,說是杜家老太爺很想他,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回京過年。
杜宇堂身邊有杜點、杜心照顧着,臨青溪也沒有很擔心,在臨家村的這段日子,她也真心喜歡上了杜宇堂這個小傢伙。
“阿奶,您又在給我做鞋嗎?”算起來,葉氏一冬天都給臨青溪做了好幾雙鞋子,可是很快鞋底就磨穿了,倒不是她幹活多勤快,而是這鞋子的質量實在是不怎麼好。
“是呀,也不知道你這孩子穿鞋是怎麼了,都快趕上吃鞋的勁兒了。”葉氏笑着說道。
“阿奶,您這鞋底都是怎麼做的呀?”臨青溪發現這裡的農人夏秋之際大多穿編制而成的草鞋,冬春之季就穿稍微暖和一些的布鞋,只是這布鞋的鞋底很薄,也很容易磨爛。
“粗布裡面塞點草或者破布,用針封嚴實一些就行了。聽說,富貴人家都有好幾層綢布呢?阿奶也給你多用了兩層布,放心吧,這次保準能穿久一些。”普通百姓家哪捨得用那麼多的好布做鞋子,布鞋都是穿得很珍惜,也很少有人願意花錢去買鞋子穿。就是手裡有錢的時候,葉氏也就捨得多買兩匹粗布,成衣成鞋她是看都不看的。
“阿奶,要不,我教給您一個法子,保準做出來的鞋子幾年都穿不壞。”前兩年家裡吃飯都成問題,臨青溪也就沒考慮鞋子的事情,她又不是不能吃苦,雖然後來生活好了,但她更忙了,一忙就只記得手上的事情,忘了腳上的事情了。
“什麼法子?”餘爲突然掀開簾子就進來了,把屋子裡的臨遠山他們嚇了一跳。餘爲的身後跟着衛玄和臨青禾。
“阿爺、阿奶、娘、妹妹,我回來了!”今年鏢局的生意不是很好,鏢頭就讓他們這些學徒提前回家了。臨青禾回來的時候,正巧在路上遇到了騎馬的衛玄和餘爲,於是就和他們一起回家了。
“五郎,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葉氏和穆氏趕緊下了炕。
“鏢局現在沒什麼事情,鏢頭就讓先回來了,過了年再去。”臨青禾將自己的小包裹一把扔在炕上臨青木的懷裡,然後搓着手坐在了炕上,這一路上可把他凍壞了。
“玄兒、餘爲,你們來了,快到炕上暖暖,我去給你們燒點熱水。”穆氏趕忙讓衛玄和餘爲在熱炕上坐下來,她看到兩個人一進屋身上都冒着熱氣,臉和耳朵都是紅通通的,肯定也是凍壞了。
衛玄和餘爲也不客氣,就在熱炕上做了下來。這間房子是原本老臨家的空房間,入冬之前,臨遠山和臨忠國就在屋子裡盤了一個炕,就是想着冬天的時候,一家人能在這屋裡說說話,吃吃飯。
“溪兒,你說的那能穿幾年的鞋子到底是怎樣的?該不會是用獸皮做的吧?”京城很多人家穿得鞋子都是獸皮鞋子,耐穿又保暖,就是價格很昂貴,質量最好的布鞋,也穿不了幾年。
“餘爲哥哥,我和阿奶說着玩呢!”臨青溪故意逗起了餘爲。
“阿奶,溪兒欺負我這個師兄。”餘爲臉皮厚,對着葉氏這個不太熟悉的長輩也能撒嬌。
“溪丫頭,你要是知道,就說出來吧,這裡又沒有外人。”葉氏被餘爲逗笑了。
臨青溪摟着葉氏的一條胳膊說道:“阿奶,這種好法子可不能告訴四師兄,您都不知道,他就是鑽進錢眼裡的那種人,我怎麼能便宜他呢!我就告訴阿奶一個人,嘻嘻……”
“好溪兒,你真是冤枉我了,阿奶,您看我是那奸詐小人嗎?溪兒,我保證!”餘爲也不是真得要知道什麼做鞋的好法子,他純粹只是好奇而已。
“餘爲哥哥,你的保證不值錢,哈哈!”臨青溪大笑着說道。
“溪兒,你……”餘爲無奈了,臨青溪現在心眼是越來越多,說話也是越來越滑頭了。
“溪丫頭,這法子你是不是真知道?”臨遠山也很好奇,臨青溪的經歷和別人不一般,她在仙界學了不少東西,說不定就知道。
“阿爺,我知道是知道,不過,現在我不打算說,要等到……嘿嘿……四師兄走了再說。”臨青溪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溪兒,你太讓我傷心了,沒想到你這麼不歡迎我!”餘爲假裝低落地說道,沒騙到臨青溪,騙到了葉氏。
“溪丫頭,你就別逗你師兄了,知道了就說。”不過是一個做鞋子的法子,沒什麼可藏着的,葉氏也知道臨青溪是在故意逗餘爲。
“那好吧,看在阿奶這麼心地善良的份上,我就說了。其實,做鞋子除了最關鍵的布,就是鞋底了。”臨青溪還真知道這怎樣把鞋子做結實,她也是靈機一閃,那法子就想起來了。
“溪兒,你這說的不是廢話嗎!”餘爲顯得有些心急。
“四師兄,你聽溪兒慢慢說!”衛玄插話說道。
臨青溪孩子氣地對着餘爲冷哼一聲,然後繼續說道:“其實這個方法也是我沒事的時候瞎捉摸出來的,就是把棉布用漿糊一層一層又一層地粘貼在一起,然後在太陽下曬乾,這樣的鞋底一定又舒服又不太容易磨壞,簡單吧!”
“我還以爲是多神奇的方法,不就是多放幾層布,被你騙了!”餘爲還真的有點小失望。
“哼,你懂什麼!這可是千層底的布鞋,一般的布鞋能比嗎!”自己這好法子被餘爲否定,臨青溪假裝惱火地說道。
“好了,溪丫頭,你這法子阿奶改天試試,呵呵!”不忍心打擊自己的孫女,葉氏對她笑着說道。
知道在場的幾人都有些不相信,臨青溪也不多解釋,她自己做出一雙千層底的布鞋到時候讓他們好好瞧瞧,看他們還相不相信自己。
“溪兒別生氣,四師兄逗你玩呢。你不是找我們有事嗎,說吧!”衛玄和餘爲上次從臨家村離開之後並沒有回京,而是去了別的地方,後來,臨七喜找到他們,說是臨青溪有事情要和他們說,讓他們有時間來臨家村一趟。
“兩位師兄先跟我去大眉山那邊吧,咱們到那邊說。”臨青溪從炕上下來領着衛玄和餘爲去了大眉山的院子。
到了之後,茉莉她們燒好熱炕,擺上熱茶,然後就出去守着了。
炕上有個小四方桌,餘爲和衛玄對桌盤腿而坐,臨青溪坐在他們中間,屋子裡暖洋洋的。
“好了,溪兒有話,現在可以說了吧?”臨青溪可從未這樣正式地邀請過他們,而且他們可早就聽說她把鋪子都賣了,不過不是真賣而已。
臨青溪先是對着兩個人友好一笑,然後說道:“兩位師兄,俗話說得好:‘一隻綿羊被狼吃,十隻綿羊狼嚇跑’,你們小師妹我做生意不懂行情,就像瞎子胡亂撞牆一樣,所以現在安心種田,但老百姓也要穿衣吃飯,有些事情就想和兩位師兄商量一下,呵呵!”
“溪兒,你沒病吧!”臨青溪這臉上的笑容太不正常了,餘爲不禁伸手要摸一下她的額頭,看她是不是又生病了,但是被衛玄半路擋住了。
“溪兒,你現在很像一個人,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不用繞彎子。”衛玄端起了熱茶,茶裡是幾片曬乾的小野花,有着淡淡的香味。
“像一個人?像誰?”餘爲收回了自己的手,但是疑問還在。
“像你!”餘爲是精明,可臨青溪覺得衛玄比餘爲還要精明,自己這笑嘻嘻的樣子連她自己都覺得像餘爲算計別人的時候那張“笑面虎”的假臉。
看來,還是直來直往的說話比較適合她。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臨青溪也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然後說道:“其實,我是想找兩位師兄合夥做生意,主要是餘爲師兄,衛玄哥怎麼看也不像是商人。”
“我缺錢!”衛玄三個字就直接堵住了餘爲的話,也讓臨青溪多了一個選擇。
“溪兒,我是餘家的少東家,和我合夥做生意,你絕對不會吃虧,說吧,是醬菜生意還是豆腐乳生意?”臨青溪主動找自己合夥做生意,餘爲可真是沒想到,上一次他主動提出來的時候,臨青溪當時可是拒絕了。
“都是,也都不是!”臨青溪回答道。
“溪兒,你這話我可沒聽明白!”餘爲疑惑了。
“餘爲哥哥,我沒打算做商人,因爲大病一場之後我發現自己最喜歡的還是種田,所以我打算以後就在地裡刨食,而且不是故意誇大,我真得很會種田,不信你可以問衛玄哥、我師父和師伯,他們都知道。我家加上所有的下人也不過是百十來口人,每年打下的糧食和菜根本吃不完,更何況,我還打算讓全村人跟着我一起種糧食、種菜。”臨青溪下一步就是說服更多的村裡人跟着她一起種大棚蔬菜。
“你是打算把這些菜都賣給我?”餘爲來了興致,他回雲州府的時候就聽說臨家村種出了冬季蔬菜,而且這種出來的人就是他的小師妹臨青溪。
“不是賣,而是合作。蔬菜的保鮮期沒有多久,就算我讓你拉走,你也到不了京城,半路上這些菜就都壞了!”單純的賣錢肯定是賺不了多少錢的,她要的可不是這些。
“那溪兒你所說的合作的意思是?”餘爲問道。
“餘爲哥哥,我知道餘家在各地都有商鋪,而且你家有很多鋪子,不知道有沒有酒樓。如果沒有,咱們合夥開酒樓如何?第一家就在雲州府城開,我的菜送到雲州府還是沒問題的。”臨青溪說道。
“餘家倒是沒有酒樓,只是溪兒,這酒樓你完全可以自己開,爲何要和我合作?”餘爲不相信臨青溪現在手裡沒銀子,她的銀子在雲州府城開一家酒樓是絕對沒問題的。
“餘爲哥哥,你就當做是有錢大家一起賺,難道你不想餘家再上一個新臺階?餘爲哥哥,我可以幫你!”臨青溪拋出了橄欖枝。
餘爲當然想,只是臨青溪說的酒樓真能賺錢嗎?他不是不相信臨青溪,而是她這丫頭心眼兒一多,他的心眼兒也跟着多起來了。
“溪兒,你可別騙我,我雖然是餘家的少東家,可那些銀子來的也不快。”餘爲謹慎地說道。
“餘爲哥哥,我怎麼會害人,我保證酒樓一開業,那銀子就來得非常快。”臨青溪很有信心地說道。
“那行,咱們就開一間試試。”餘爲留有後路地說道。
“可以,三七分,你要是同意,咱們就先小人,後君子,空口無憑,立約爲證。”臨青溪從三人圍着的小木桌的暗槽裡,直接拿出了一份合約。
“三七分?嘿嘿,溪兒,你對師兄真是太好了,我同意,同意!”餘爲沒想到臨青溪會那麼吃虧和他合作做生意。
“餘爲哥哥,你要弄清楚,是我七你三!”臨青溪笑着說道。
“什……什麼!”他就知道臨青溪不是個省油的燈,怎麼會把這麼好的事情給他做。
“你沒聽錯,我七你三,我雖然不懂行情,可我知道一句話,千做萬做,折本生意不做。”要不是不想融七少太早出現在世人面前,像這樣的好事,她是不會找餘爲的。
“溪兒,折本生意你不做,師兄我又怎麼會做!”餘爲纔不傻,臨青溪是對他有恩,但生意是生意,他也不能壞了自己的規矩。
就在臨青溪和餘爲討論合作開酒樓的時候,衛玄已經把臨青溪手裡的合約抽出來看完了,臨青溪也沒有攔着他,合約寫出來就是讓餘爲看的,衛玄也不是外人。
“溪兒,你我合作吧,三七分,我七你三。”衛玄拿着那份合約猛然說道。
“衛玄哥,你說什麼?”這次輪到臨青溪吃驚了。
“我七你三,萬畝地一半收成還給你,但你要給我全部種成大棚蔬菜,開酒樓賺的錢我給你三成。”如果不是因爲急需用錢,衛玄是不會這樣說的。
“好,我同意!”幾乎沒有猶豫,臨青溪當即就拍板釘釘,這樣的好事哪裡去找,萬畝蔬菜將近七成都是她的,就算辛苦一些耕種,一年的收入也有不少。
衛玄賬目也算得清,他只是前期投入了一些銀子,但是不用他費什麼心神,臨青溪幫他耕種,就連酒樓也可以幫他管理好,那麼他每年只需要靜等着收銀子就是。如果交給別人去做,就算自己拿十成,可能還比不上臨青溪給他的一成多,他可不傻。
“等等,等等!溪兒,爲什麼七師弟和你三七分,你就這麼快答應,而我你就不同意。你這是差別對待。”餘爲總覺得這件事情太詭異了。
“餘爲哥哥,衛玄哥他疼我多一點嘍,纔沒有你這麼小氣。好了,這份契約文書,衛玄哥,你和我就簽了吧,一式兩份,一人一份。”臨青溪略帶討好地對衛玄說道。在她看來,衛玄還真是大方。
“好!”衛玄沒有任何猶豫。
簽好之後,臨青溪讓茉莉拿來了一個小盒子交給衛玄,衛玄並沒有立即打開看,而是放進了自己的懷裡。
餘爲很好奇地問道:“溪兒,你給七師弟的盒子裡裝着什麼?”
“餘爲哥哥,該知道的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是秘密!”臨青溪調皮一笑地說道。
“我可是你們的師兄,買賣不成仁義在,你們可不能這樣對我!”餘爲總覺得自己被衛玄和臨青溪排除在外了,那種感覺很不舒服。
“餘爲哥哥,你是商人也知道規矩,有些商業秘密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臨青溪用正經地口吻說道,其實那裡面是她開酒樓的詳細計劃以及幾張內部設計圖。
“算了,該知道的時候我就會知道了!”餘爲笑了笑。
臨青溪原本是要留下衛玄和餘爲吃飯的,但是夜風突然出現,低耳對衛玄說了一句話之後,衛玄和餘爲就一起離開了臨家村。
大半天之後,衛玄和餘爲就快馬趕到了雲州府城的一家客棧,然後到了二樓的雅間。
推開門之後,一位龍章鳳姿的男子正站立窗邊,有些出神地望着窗下的街道。
“臣等參見七殿下!”餘爲和衛玄單膝跪地恭敬地說道。
“這裡沒有外人,你們不必這麼多禮,都起來說話吧!”男子轉過身來,額角有道很顯然的傷疤,但這並不有損他出衆的英俊面容。他便是當今皇帝楚懷的第七子——楚嶺鶴。
“殿下,您怎麼這個時候來雲州?怎麼身邊沒多帶一些人?”餘爲有些擔心地問道。
“父皇原本讓四哥來雲州,讓我去岼城,但四哥半路非要和我換一下,所以我就來了雲州。”楚嶺鶴淡然地說道。
“皇上竟然讓他來雲州!”衛玄聽到楚嶺鶴的話眼睛裡有着極度的不滿和惱恨。
有些事情,尤其是皇家的事情,餘爲是不想參與的,他雖然是淮紹之門下徒孫,但他和他的師父都不喜歡摻合皇子們之間的爭鬥。
“七殿下,七師弟,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急着去辦,就先不打擾你們了!”餘爲笑嘻嘻地說道。
“餘爲,你有事就去忙吧!”楚嶺鶴和衛玄都知道餘爲的性子,也沒有強留他。
餘爲離開之後,楚嶺鶴和衛玄之間也較剛纔親近了一些。
“玄弟,辛苦你了!”楚嶺鶴走到衛玄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七——哥,爹他知道你要來雲州嗎?”只有私下兩人在一起的時候,衛玄纔會喊楚嶺鶴爲“哥”。
“舅舅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父皇爲什麼讓幾個皇子在年前出京,他一定會阻止的。舅舅他,哎,始終還是反對的。”楚嶺鶴有些無奈地說道。
“反對又能如何,難道眼看着衛家和你有事嗎?他不幫,我幫。”衛玄聲音裡有着冷意。
“玄弟,你不要責怪舅舅,你們爲了我都犧牲太多了。其實,你應該清楚,我對那個位置沒有野心,也許父皇說的沒錯,我並不是坐那把椅子最合適的人。”楚嶺鶴從小就是看着宮廷裡的勾心鬥角長大的,有太多人爲了爭那把椅子和那把椅子帶來的權勢,變得面目扭曲。
“不,你就是最合適的那個人。他之所以那樣對你說,就是要磨滅你的鬥志,讓你不要去爭,也不要去搶。在他心中,誰也比不上他的四兒子和五兒子,哼!”衛玄眼中閃過濃濃的殺意。
“玄弟,你不應該這樣說父皇,他怎麼說也是你的……”楚嶺鶴很想替楚懷解釋一些什麼,但是卻被衛玄狠狠打斷了。
“他是我的仇人!我和他之間不會有和解的那一天,讓誰坐上那把椅子,可不是由他來決定的!”衛玄一使勁,手中剛剛端起的杯子瞬間化爲了粉末。
“玄弟,你!哎,算了!你不是說有件事情要和我說嗎?”楚嶺鶴不想讓衛玄不開心,好不容易見一面,兄弟兩個應該說些高興的事情。
“陸志明收了一個女徒弟,這件事情想必京城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了,皇上下旨要找的紫色種子就是她最先發現的,她說這紫色種子叫紫薯,種在紫土裡會高產,而且她手裡還有另外一種薯苗,產量比紫薯還要高。這件事情,只有陸志明、張顯、淮紹之、沈瀚和我最清楚,而這次皇上下旨尋找破除紫土詛咒的紫色種子,我想還有另一層意思。”衛玄在楚嶺鶴面前褪去了更多僞裝,他做的很多事情不但是爲了他自己,還爲了楚嶺鶴和衛家的未來。
楚嶺鶴從小到大和衛玄呆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可能是因爲血緣關係,對於衛玄的情緒潑動,他能很快感知到。他聽得出,每次聽到“她”時,他的聲音裡都透着溫柔。
“父皇是打算把這份功勞算在某個皇子身上,以便天下萬民感恩於這位皇子?可是淮宰輔和張大人知道父皇的意思了嗎?”楚嶺鶴性子淡然,但終究是皇宮裡長大的龍子,很多事情他也看得透徹。
“皇上要四皇子來雲州,他們應該就已經猜出來了,只是淮紹之和張顯是站在二皇子那邊的,杜家又是三皇子的母家,京城會不安穩的。”同門相殘會是淮紹之早就預想到的事情,只是很多人都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衛玄甚至想,如果不是臨青溪的出現,如果不是她發現了紫薯和她創造出的紫土傳說,那麼事情也許進展得沒有這麼快。
“三年大旱已經讓楚國喘息都難,京城要是再亂,這天下百姓還如何安居樂業?玄弟,無論如何,這皇家和京城都不能亂起來。”楚嶺鶴決定了,他絕對不能讓衛玄胡來。
“亂起來又如何,這天下遲早要亂。”衛玄纔不關心天下百姓如何,而且他也相信,只有坐上皇位的是個好皇帝,這百姓纔能有好日子過,他只需要保證這一點就可以了。
“玄弟,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楚嶺鶴訓斥了衛玄一句,接着又問道,“你是不是想把紫色種子這份功勞安在我的身上?”
“沒錯,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只要一聲令下,天下百姓都會知道是你破除了紫土詛咒,這樣就可以洗掉你身上的污名了。”衛玄毫不隱瞞地說道。
“不行,絕對不可以!衛家是我母家,舅舅在楚國位高權重,一旦我太過引人注目,父皇和淮宰輔說不定都會轉頭對付衛家。你應該比我還清楚,父皇早就忌諱衛家,要不然現在衛府不會整日雞犬不寧,你也不會常年不回京城。”楚嶺鶴就知道衛玄膽子現在大得很,一旦他這樣做,那就是他要徹底和淮紹之、張顯站在對立面,逐出師門不說,以後危險也會增加。
“這和我回不回京沒關係,就算這份功勞你不要,我也不會讓他人獨佔。他讓我衛府雞犬不寧,我就讓他的楚國雞飛狗跳。”衛玄心中敬重淮紹之、張顯、陸志明等人,但道不同不相爲謀,他也很清楚,遲早有一天,他們是會站在對立面的。
“玄弟,你太胡鬧了!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我這就回京告訴舅舅,還有,你爲我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你,但如果不是我想要的,你強塞給我,我也不會要的!咳咳……”楚嶺鶴態度也強硬起來。
“不要就不要,身體本來就不好,何必生那麼大的氣!藥酒一直在喝嗎?”上次,臨青溪給餘爲的藥酒方,衛玄也知道了,因爲御醫正是他給餘爲找來的,後來,他親自按照藥方給楚嶺鶴製作了一罈藥酒。
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不好,看到衛玄給自己說了軟話,楚嶺鶴臉色也緩和了不少,說道:“喝着呢,身體已經好很多了。對了,你那位小師妹聽說就在雲州府的福安縣。”
“沒錯,她就在福安縣,現在一門心思種地呢!”講起臨青溪,衛玄的聲音柔和了下來。
“哦,看來你很在意這位小師妹,不過我可聽說她才九歲!”楚嶺鶴也有了笑意。
“十歲了!”衛玄給楚嶺鶴倒了一杯熱茶,然後端給他。
楚嶺鶴喝了一口熱茶,更覺舒服了許多,笑着說道:“舅舅說要給你定親,你不同意,該不會是因爲這個十歲的小娃娃吧?玄弟,衛府雖不是龍潭虎穴,但你要讓一個農家女進去,她未必能活下來,就算爲妾,舅舅也是不同意的。”
“哥,你想太多了,她現在還是個孩子,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的婚事沒人能做主,而且我不納妾。”衛玄從來沒想過納妾之事,而且依照他對臨青溪的瞭解,這京城高門她可是不願意進的,現在接近她就已經不容易了,等到她及笄,自己如果不努力會更難。
楚嶺鶴也沒有對此多說什麼,對方還很小,衛玄也暫時沒有成親的打算,就算年齡合適,兩個人之間的身份也差太多,到時候也不過是少年時的一段悲傷回憶而已。
“玄弟,你接下來還有什麼打算嗎?我準備過幾天回京城。”楚嶺鶴沒有告訴衛玄,過了年,楚懷可能要派他這個不懂武功的皇子去駐守邊疆,聽說邊疆外就是野蠻部族居住的地方。
“我打算開家酒樓,你去邊疆總要多帶點銀子傍身!”楚嶺鶴不說,不代表衛玄不知道,他惱怒自己的力量弱小,否則也不用眼看着楚嶺鶴被別人當成隨意耍弄的棋子。
“我不需要銀子,你比我需要!”楚嶺鶴感動地說道。
“皇嫂和孩子們需要,你皇子府裡有幾兩銀子,你自己不知道嗎!邊疆苦寒之地,沒有銀子、沒有忠心的守衛、沒有堅固的城牆,你覺得能呆下去嗎?他可不會從國庫裡給你拿銀子出來!”衛玄的聲音又開始變冷了。
“玄弟,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我也知道你手裡是沒多少銀子的,舅舅的銀子可都被那個女人掌握着,這開酒樓真得可以嗎?”
楚嶺鶴也知道他和衛玄的現狀都不是怎麼好,小時候受盡非難,稍大一些受制於人,現在好不容易能展開一些手腳,但是沒有銀子、沒有可用的人,往前走總是很難的。
“我相信她,一定可以的!”衛玄說道。
“誰?”楚嶺鶴好奇地問。
這時候,衛玄從懷裡掏出臨青溪給他的那個小盒子,然後在楚嶺鶴面前打開,將裡面的臨青溪寫得酒樓計劃和詳細圖紙看過之後,遞給了楚嶺鶴。
“這些字和畫的主人,她能幫我賺錢!”衛玄就知道和臨青溪合作,看起來是吃虧,其實是賺了。
楚嶺鶴也仔細看了一遍,不禁連連稱奇,說道:“這想法真是奇特大膽又十分新穎,照這上面所寫的去開辦酒樓,的確會日進斗金,還有這酒樓內部的圖,現在看着我都想進去吃頓飯坐坐了,呵呵!玄弟,這個能人是誰?”
“農家女!”衛玄笑着說道。
楚嶺鶴當即就知道是誰了,看來,他還真是有些小看了衛玄的那位農家出身的小師妹。怪不得那個女孩小小年紀就讓衛玄心嚮往之,有機會,他定是要見一見的。
此時,楚嶺鶴想要見的人正在大眉山的院子裡接見她所有的下人,包括之前淮紹之他們給她的,還有從屏陵縣送來的那些人,一共是一百一十二個人,其中有兩個嬰兒。
外邊有些冷,臨青溪就讓臨大安帶人在院子裡燃了四堆篝火,然後讓這些下人都圍在篝火旁烤火取暖。
所有人到齊之後,臨青溪讓茉莉從屋子裡拿出一個盒子,裡面裝着所有人的賣身契,而且其中一大半都是死契。
“今天讓大家過來我是想說一件事情,我臨青溪就是這大眉山的農家女,以後也會守着這座山生活。你們來我這裡有自願的,也有不自願的,現在快過年了,我也想讓你們都過一個踏實年。我知道,這個世上沒人願意成爲別人家的奴才,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孫成爲主人家的家奴,所以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機會,這裡面是你們各自的賣身契,有死契,也有活契,你們拿着它們走吧。”臨青溪將裝有賣身契的盒子打開,然後讓茉莉把賣身契都給大家。
“姑娘,您把賣身契都還給我們,這地裡的莊稼誰幫您種?”一箇中年漢子拿着賣身契顫抖着問道。
他是被迫賣身爲奴,現在能有一個自由的機會他當然很高興,只是老臨家一家人都對他們這些下人不錯,他也不是沒良心的人。
看得出,有很多下人和這個漢子的想法一樣,臨青溪笑着說道:“這個大家不用擔心,往年耕地、收割莊稼都可以僱短工和長工,我到時候僱人就可以了。”
“姑娘,我們這些人都是簽下死契的,也能離開嗎?”臨二祿小心地問道。
“當然可以,你們簽下死契就是我的人,現在這死契毀掉之後,你們就是自由人。你們也是有家有根的人,我這裡不是你們紮根的地方。不過,我希望你們能把在我這裡學會的東西都忘掉,這也算是我對你們唯一的要求。”留人留心,臨青溪要留下一些死心塌地跟着她幹事的人。
賣身契就在自己手裡,就像臨青溪說的那樣,他們也是有家有根的人,現在能成爲自由人,不用做人家的奴才,這可真是太好了。
“茉莉,等會兒離開的人,都給他們二兩銀子,快過年了,也讓他們能回家過個好年,另外,再派咱家的馬車分別送他們回去,路上也不用那麼辛苦。”臨青溪悄聲對茉莉說道。
茉莉這幾個屏陵縣送過來的女孩子,她們的心始終是和臨青溪在一起的,現在對臨青溪更是忠心不二,就算沒有死契,她們也不會離開她的。
“是,姑娘,茉莉知道了!”這麼好的主子就算是個農家女,茉莉也願意跟着她,雖然種地辛苦,但等到收穫的時候,她比誰都開心,她覺得那就是姑娘常對她說的幸福。
“姑娘,我不走!小福子是孤兒,現在這大眉山就是我的家,姑娘就是我的親人,小福子的根就在這裡。”不管別人怎麼樣,臨十福是不打算離開臨青溪的。
“姑娘,我也不走!”雖然自從茉莉幾個女孩子出現之後,臨青溪就和她不怎麼親近了,但是臨六樂早就愛上了臨家村,喜歡上了在這裡的生活,她和臨十福一樣是孤兒,這裡也是她的家。
“我也不走,姑娘,這賣身契還給您!”臨五安直接把自己的賣身契又拿給了臨青溪身邊的茉莉,她和臨六樂一樣,早就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
“想走的我歡送,不想走的我歡迎,但我還是要鄭重告訴你們一聲,無論你們是選擇走或者留,機會——只有這一次,如果錯過了,你們終生都將是我的下人,你們的子子孫孫也是我的家奴,所以一定要想清楚!”
臨青溪自己心裡也明白,她最後說的這段話將是決定這些人是走是留的關鍵,畢竟,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子子孫孫都是別人的家奴。
最終會有多少人留下,她不在乎,因爲日後再想成爲她的家奴,成爲她要用的人,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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