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糧的味道和新糧是不一樣的,有黴爛的糧食的味道和沒有黴爛的糧食的味道又是不一樣的。
顧成仁只需要把鼻子湊到糧食袋子上面一聞,就能聞得出來。
但是,他很疑惑。
因爲,這根本不是三年陳的糧食的味道。
而是,去年的糧食。
這肯定比三年陳的糧食貴吧?那他們能買的糧食肯定會少得多……可是,他已經付了四艘大船的定金了。
顧成仁心中不由得擔心,萬一這劉老爺臨時變卦……
想着,不由得小心的問:“這位管事,這些糧食,是不是弄錯了?”
“弄錯了?”管事的聞言也湊過去,聞了一下,說道:“沒錯啊,這不就是去年的糧嗎?這位老闆您放心,我們劉氏糧行做的都是實在生意,不會以次充好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顧成仁笑着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說道:“是……是這樣的,我們之前和你們老闆說的,是買大前年的陳糧,這怎麼變成去年的糧食了?”
管事的當即說道:“嗨,陳糧有什麼好的?碾出來的盡是碎米,你拿去賣,也賣不出什麼好價錢,還不如就拿這去年的糧食呢。放心吧,不會坑你的。”
顧成仁再次搖頭,說道:“我們不是要拿去賣的,我們是要自己吃的。”
管事說道:“自己吃就更別吃陳糧了。雖然說,我們這裡的糧食沒有黴爛,可陳糧畢竟是陳糧,一股子的陳味,吃在嘴裡都難以下嚥。而且啊,這出了倉之後除非你們拿回去再狠狠的曬上幾天,要不然,可不好再存放了。”
顧成仁感激的笑笑,說道:“多謝您的提醒,您放心,我們走水路回去,肯定是要再曬過的。”
“哎呀你這人……”那管事的看顧成仁如此的‘油鹽不進’,也有些無奈了,說道:“我們東家回來讓我們準備的,就是這去年的糧食,您若是要三年陳的,那還得勞煩您,再和我們東家商量一下吧,這我只是聽命行事,可做不了主。”
正說着,劉一舟已經走過來了。
管事的連忙迎上去,看着劉一舟,略微有些爲難的說道:“東家,這位客人說,和您說好了,要三年陳的糧食,您看這……”
劉一舟擺擺手,說道:“沒事,就按我先前吩咐的不變。”
管事的恭敬應了一聲是。
顧成仁卻也迎上來了,朝着劉一舟問道:“劉老爺,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賣給我們便宜的陳糧嗎?這怎麼,怎麼又變成去年的糧食了,您這是不是弄錯了啊?”
劉一舟笑彌勒一般的看着顧成仁,等他話音落下了,才道:“顧兄弟不要着急,讓給你們他們準備去年的糧食,是我特意吩咐的。放心吧,價格照舊,不會多收你們一文錢的。”
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這可真是沒賺你們錢了,只當是幫了你們一個忙。”
其實,還是能賺的,只是利潤已經非常的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聽到劉一舟這樣說,顧成仁也不好意思再做其他要求了,便只是真心實意的道了謝,然後就跟着糧行的管事繼續去驗糧、點數去了。
劉一舟則吩咐了人去找扛包的力工。
這碼頭上有許多靠着給人抗東西吃飯的人,力工好找得很,價格也便宜。一擔一袋的大麻袋,從糧行的倉庫拿板車拖到碼頭,又扛上船,一包給一根籌子,十根籌子一文錢,兩千四百擔糧食算下來,也得二兩四錢銀子。
雖然劉一舟說了,他給錢,可顧成仁還是覺得有些貴。畢竟他們村子裡也來了二十來個人,都是壯勞力,大家一起動手,要不了一個時辰,這些糧食應該就能搬上船,能省下二兩多銀子,也是好的。
還不如把這二兩四錢的銀子給他們,他們自己搬糧食。當然,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顧成仁也沒到這種便宜都要佔的地步,只是覺得明明自己能做的事情,花錢去找別人做,不值得。
這就是農人思想在作祟。這兩年還好,早些年大家真的是一年到頭見不到多少錢,除了一把子力氣,還真是什麼都缺。現在情況雖然已經改變了,可那早年的想法,卻已經根深蒂固了。
顧成仁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他到底不好意思把這樣的話說出口來,只是道:“原以爲是劉老爺是讓自家的僱工幫忙搬糧食,沒想到也是要花錢請力工的,既然這樣,那還是先放着,等我們村子裡的人來了,大家再搬吧。也費不了多少時間,劉老爺您就別破費這力工錢了。”
劉一舟笑着搖頭,說道:“不礙事,這點小錢,我劉某人還是出得起的。”頓了頓,又道:“這些力工在碼頭上賣力氣攬活也不容易,好些人是一家大小,都指着他們拿錢回去養家餬口,給他們些活,也是應該的。”
“而且,你們自己搬的話,也麻煩。”
“這碼頭上攬活的力工都是拉幫結派的,若是你們自己一羣人去扛包,被他們見着了,只怕要生出誤會,惹來事端。”
“就算你們不怕他們鬧事,可……到底耽誤時間。”
顧成仁還想說什麼,有福在一旁‘好奇’的插話:“劉老爺,這碼頭上的力工攬活,是天天都能攬到好多,一波接一波的嗎?”
劉一舟笑着搖頭,說道:“那能呢,得看情況的。碼頭上攬活的人多,也就是這些日子,糧食買賣比較紅火活多,他們能多攬些活。若是活少的時候,有些人幾天都攬不到一趟活,那也是有可能的。”
有福吐了吐舌頭,說道:“那要是攬不到活的話,不是一家大小都要餓肚子……”
劉一舟說道:“一般也還好,活多的時候多做一些,存一些錢,活少的時候,也能有口飯吃。不過,也有餓肚子的時候。”
有福就感嘆道:“那可真不穩定……還不如在家種地呢,就算是種官田也好啊。”
官田所有權是官府的,各地百姓依據官田多少,每丁有一定畝分數的官田可以租種,租金很低,一畝一年不過交糧三五斗,比佃地主家的田要划算得多,不過,卻不是想租多少就能租多少的,都是有限度的。
聽到這裡,顧成仁笑了笑,說道:“各家有各家的情況,天底下這麼多人,總有人是沒辦法靠着種地來吃飯或者吃飽飯的。”
說完,倒也不再堅持,等他們自己的人來扛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