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璟回到嘉晉城,已是兩天後了。
他剛回到院落洗漱整齊,羅睿便來了。
“大哥。”羅璟臉上露出笑容。
羅家就剩他們倆兄弟了,面對唯一的親人,羅璟一向冷淡的臉色,也柔和下來。
“玉生,這趟任務去了半個多月,辛苦了。”羅睿五官立體斜眉深目,與羅璟有四五分相似,只不過常年才軍中生活造就了他嚴肅刻板的面容,緊抿的嘴角總是帶着幾分嚴謹。
兩兄弟都屬於冷淡無波的面癱型,羅睿是冷淡中帶着嚴肅,羅璟是冷淡中帶着疏離,都是不易親近的主。
當然,羅睿從不覺得自己的弟弟個性冷漠,他家的玉生從小活波調皮不服管教,父親母親不知爲他嘆了多少氣,生怕他長大後變成只會吃喝玩樂的二世祖。
羅睿也是知道,玉生只是開朗不喜墨守成規,出格過分的事情,他從未做過。
玉生的冷漠是慘痛的過往造成的,看着母親在自己面前被抓,那種痛徹心扉的疼痛,無力拯救的悲憤,羅睿都能深切感受,他也在無數的深夜了自責悲痛,刀刮於心的傷痛,只能用冷漠的外表僞裝。
“哥,對不起了,讓查乾巴拉跑了。”羅璟眼神一暗,他當時一直纏着查乾巴拉就好了,至少能讓屬下先佈局好,那廝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跑了。
“沒事,查乾巴拉是瓦刺的有名的高手,從小臂力過人,一手刀法更是霸道凌厲,咱們軍隊裡,被他一刀砍死的將士數不勝舉,你能在他刀下全身而退,大哥都非常慶幸了。”羅睿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
羅璟十二歲之前,習武的天份平平,加上調皮好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根本沒有好好的練過武藝,和普通的孩子相比,也就多兩分力氣而已。
羅睿對流落異鄉的弟弟一直非常擔心,沒找到他的那段時間,焦急上火口腔潰爛,擔憂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覺,恨自己從前,爲什麼沒能狠下心腸抓他習武,要是有一身武藝傍身,也不至於餓死或被欺凌。
等到三年前,羅璟終於趕到嘉晉城與他相聚時,羅睿才發現,羅璟的身手居然很是不錯,竟然能和他切磋幾十招而立於不敗。
這樣的身手,在軍營裡也是數得上數的。
羅璟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內,跟着一個生病的武術教習,就能達到這般水準。
羅睿對這個素未蒙面的方師父充滿了驚奇,是給他弟弟服用了什麼特殊的丹藥麼?爲此,他找來了嘉晉城最好的大夫。
大夫給出的答案卻是,羅璟的身體比一頭牛還要健康強壯。
羅睿欣喜之餘,只能感嘆江湖幫派能人輩出,民間高手都藏匿於鄉下農戶。
羅璟卻是很不滿意自己,雖然那個查乾巴拉臂力驚人,可他的力氣也不小,要是傾盡全力,不定鹿死誰手呢,他暗暗握緊了拳頭。
“抓到的同黨招供了麼?”
羅睿搖頭,“那些瓦刺人嘴硬得很,還有得磨。”
羅璟皺了起眉頭,他到邊境三年,對瓦刺韃靼這些遊牧民族瞭解頗深,北方牧民眼紅大夏國土肥沃,物產豐富,每年一入秋,瓦刺韃靼便像商定好似的,輪番入侵夏國邊疆,搶劫財物掠奪糧草,更甚者,搶奪城池虐殺婦孺滿城屠盡。
牧民騎射驍勇強壯善戰,號稱馬背上的名族,夏國於騎射方面很是吃虧,大型城池還能守住,附近的小城鎮則狀況堪憂。
“啪嗒啪嗒”飛禽扇動翅膀的聲音。
羅璟下意識的往院子裡的鴿棚望去,一身灰白的信鴿悠哉悠哉的立在棚子上。
“嘿,大白回來啦!”羅睿嚴肅的臉有了笑容,他弟弟這對信鴿簡直他們軍中的寶貝。
不僅效率高,還特機靈。
不是很熟的人,根本沒有機會沾上它們一根羽毛。
羅睿自己也花了快兩年時間,纔在它們面前混了個臉熟。
羅璟走到鴿棚邊,從一旁的罈子裡掏出一把雜糧,撒在它們的食槽中。
大白“咕咕”的叫了兩聲,才慢悠悠的踱步上前吃食,不過,沒吃幾口,又停下了口。
“大白是不是又飛鄂州了?”羅睿皺起了眉頭,每次它們從鄂州那邊回來,準有幾天不愛吃食。
“……嗯。”羅璟能說什麼呢,他也很無奈好麼。
大白大灰回到望林村,簡直如魚得水般興奮,每個月兩隻信鴿必須輪流回兩趟胡家,要不,它們煩躁起來,哪管你什麼任務,自顧自的就飛出去兩三天才回,他後來寫信回去問,才知道它們自己飛回胡家了。
“嘖,也不知道,那胡家喂的是什麼,怎麼大灰它們這麼喜歡那裡的伙食,還不都是玉米、小麥、高粱之類的雜糧,難道鴿子還能吃肉不成?”羅睿嘖舌稱奇。
他伸手想摸摸大白的小腦袋,卻被它一個優雅的錯步給移開了。
“哎呀,我不說了還不行麼,這鴿子都快成精了,話都說不得,要避着它們說了。”羅睿搖搖頭,感嘆道。
羅璟笑笑,手掌伸了過去,大白很給面子的移到了他的手掌中。
羅睿看到更加感慨,嘆氣連連。
邊境的秋夜,已涼風習習。
羅璟躺在牀上,手裡的信件已經看了不下五遍。
這是前幾日,大白從望林村帶過來的,內容依舊平淡樸實,寫的不外乎胡家及村裡的消息,很少透漏關於她自己信息。
秀氣的字跡比三年前,有了長足的進步,不能說有多好看,但頁面整潔字體勻稱,錯字很少,這已經是她練了三年字帖的成果了。
他可以想象出,她寫字帖的模樣,左手撐着下巴,右手描着字帖,皺着眉嘟着嘴,漫不經心的樣子。
她很聰明,卻不願費心在習字上,她的想法很是奇怪,很多大家重視的,在她看來可有可無,而別人忽略的,她又偏覺得重要。
羅璟覺得,她似一團神奇的迷霧,讓人忍不住想撥開迷霧探尋真相,到最後,卻深陷迷霧中,久久不願離開。
望林村的清晨,村頭一片歡聲笑語。
今日是胡家採摘果樹的日子,學堂的沐休日。
四十多個學生早早從家中拿籮筐過來幫忙。
望林學堂今年已經開始招收第三批學生,因爲前面兩批,基本把適齡的孩子都招上去了,所以今年足七歲的男娃只有六個。
楊秀才就着學員的問題,問了胡家姑娘,新生太少,需不需要添加些生源,他隱晦的提及,對外村的學員,可收費入學。
珍珠否決了,整個學堂四十二個學生,一整天教學下來,楊秀才也累得夠嗆。
第一批學生到明年六月就滿三年了,等過了考試,資質優秀的學生可以跟着凌老先生繼續深造兩年,獲得方師父認證的也可跟着再習兩年武藝。
到時,人才分流開來,各自專研適合的領域,楊秀才肩上的擔子就能輕些了。
“土旺,我和你摘這顆梨樹,咱先把下面的低矮的摘完,再提了板凳摘高的。”十一歲的平安已經有了小小少年郎的模樣,臉色洋溢着自信明朗的笑容。
他和土旺年齡相當,分成了一組,開始採摘分配到的果樹。
三年的學堂生涯,讓從前畏縮膽怯的小土旺,長成了帶着文雅氣質的小少年,土旺在第一批學員中,各項成績都名列前茅,穩穩佔據了前五的位置,讓大批小瞧他的村民瞠目結舌。
土旺性格穩穩當當,做事不急不燥,每樣事情都認真勤快從不偷懶,一開始他的各項成績很普通,到最近這一年時間,堅實的基礎發揮了功效,成績開始穩步上升,如今,已經追在平安、平順、二牛、東勝身後了。
“大家小心點摘,不要太急把果子摔壞了,那些摔壞的可是要你們自己拿回去吃的,懂麼?”阿青洪亮的嗓子響徹整片園子。
“懂~”迴應他的,是一片回聲。
“呵呵~”珍珠牽着秀珠的小手在路旁瞧熱鬧。
十二歲的阿青濃眉大眼,教輔的氣勢十足,管理起一杆學員頗有威望。
“姐~哥哥在那裡!”秀珠拉着她的手直搖晃。
“嗯,他在摘梨子,等會秀珠就有梨子吃了。”珍珠四下環顧,估摸着果樹的產量。
這批果樹去年已經開始結果了,只是去年結得不多,所以摘下的果子,分給學生們之後,就沒剩多少了,今年的果樹,基本都可以採摘了,想來產量不會太少。
珍珠計算着處理果子的方法,先把不易存放的多分些給孩子們,那些能存放的就先放起來,送禮還是拿起賣,等收上來再說。
“趙奎,你咋就吃上了,趕緊先幹活呀,你看,別人摘得多塊,你們組可慢了啊。”阿青巡視中發現了偷吃的趙奎。
“嘿嘿,方教輔,我這不是口渴麼,吃一個解解渴。”趙奎啃着梨子,讒着臉笑道。
“行了,別人都忙着採摘,就你嘴饞,你再這樣,一會兒你就少拿點果子回家。”相處三年,阿青當然瞭解趙奎的爲人。
果然,話一出口,趙奎馬上端正了態度,“別啊,我立刻就摘,肯定摘得不比他們少,你放心。”
趙奎是個不吃虧的性子,加上胡家種的果子又甜又脆,味道比外面賣的,都好上幾分,要是少分些,那可虧大了。
珍珠瞧着好笑,帶着秀珠四下走動。
忽地,一輛烏篷馬車從村口轉入胡家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