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細雨,淅淅瀝瀝,帶着寒意灑滿大地。
珍珠站在廊檐下,伸手探了探雨勢。
“雨,下得真及時。”她臉色帶着笑意。
“姐,爲什麼雨下得及時?”平安湊過來,好奇的問道。
“呵呵,因爲啊,種下的東西需要滋潤呀。”
珍珠笑着戳戳他的臉頰。
平安連忙躲避,他都多大了,他姐還老愛戳他的臉,“你種了什麼,需要我幫忙澆水麼?”
“哈哈,謝謝了,老天下了秋雨,已經幫姐澆水了。”種在高山上的人蔘,經過秋雨的滋潤,剛剛挖掘的泥地印記,就會少了很多。
等她通知了劉平,他再通知顧褀,來來回回,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邊境的戰爭,夏國這邊應該能堅持得下去吧,珍珠有些擔憂。
可到時,進入十一月份,天氣就越發冷了,雖然沒到下雪的時候,但山路難行,採參的任務艱鉅呀。
秋雨伴着涼風,落葉飄散在院裡,兩進的宅院,佔地面積頗大,打掃起來,挺費功夫。
珍珠把廊檐下的落葉掃成堆,李氏抱着秀珠從屋裡走出來。
“珍珠啊,今年的臘味,要開始準備了麼?”一場秋雨一場寒,接下來的天氣便開始冷了,製作臘味的時候又到了。
“嗯,是要開始準備了,上次,年掌櫃跟爹說了,只管比去年的總分量多三成,那可真不少呢。”這幾年,十里香的生意做得紅火,胡家的臘味很受歡迎,天氣一涼,胡家就得開始準備製作臘味的工作了。
“……多三成?哎呦,忙到過年都趕不完呢。”李氏既高興又犯愁。
“呵呵,娘,不要緊,今年多請幾個人,忙得過來的。”珍珠安撫的朝她笑笑。
“還多請?去年請來切肉的婦人就有八個了,今年還要多請幾個?”李氏倍感壓力。
珍珠莞爾一笑,想了想才道:“那邊有奶在管,你就別操心了,看着秀珠和平善就行了,去年有兩個婦人偷懶耍滑頭,被奶揪了出來,今年咱們請人,要仔細些,嗯,冬日山莊那邊的活幹到下雪前也要停了,先讓鄭叔和二牛爹過來幫忙,他們都是勤快能幹的,幫着爹和大伯殺豬,分解肉骨,切肉灌腸,都可以。”
聽她細細地安排,李氏頻頻點頭。
“對,去年那個劉二嫂要死要活的過來幹活,可沒幾天就偷懶耍詐,居然往褲腳裡塞豬肉,唉,也不嫌臊得慌。”
說起這件事,珍珠忍不住笑出聲來,去年入冬,胡家開始製作臘味,繼續請了幾個相熟的婦人幫忙切肉灌腸,那個劉二嫂,找到王氏抹淚哭窮,一個勁的求着王氏,讓她也到胡家的臘肉作坊幹活,王氏一心軟,就答應了。
同劉二嫂一起去的,還有一個同村的婦人。
這兩人剛來的前幾天,倒老實勤快,不過,沒過多久,就開始原形畢露了,切肉的速度慢不說,還經常插科打諢,擠兌老實肯幹的老員工,後來,開始把肉塞在褲腿內,封口紮實,用長裙遮掩,夾帶出胡家。
她們頭一次得手後,第二天又想故技重施,被一直注意她們的王氏逮了正着,東窗事發的兩人,不僅沒有認錯,反倒怪胡家小氣,家大業大還跟她們計較這幾塊肉。
聞訊趕來的珍珠,聽了這話,氣急而笑,招呼了王氏,直接送去了村長家中。
趙文強把她們一通臭罵,再叫來兩家的男人,一併訓斥了一頓。
事後,王氏很自責,明知劉二嫂平日是個什麼性子,居然還心軟放她進了胡家,平白生出這些糟心事。
胡家自然沒有誰會責怪王氏,珍珠更直言,這些都是小事,不必要爲了不相干的人生氣。
老員工有六個婦人,張氏和她的大兒媳婦小張氏,東勝奶奶潘氏,趙黑豆的媳婦黃氏,以及另外兩個後來添補進來的婦人,都是老實勤快的厚道人。
原本趙大山的媳婦馬氏和東勝娘丁氏,也在幹活的行列,不過,她們去了另一個穩定的崗位,所以今年還能多添兩個婦人。
胡長林和胡長貴開始了一年之中最繁忙的日程。
收豬宰殺分解,每日五六頭豬的分量,忙得他們連飯都是趕着吃的。
今年,珍珠特意給他們招了兩個有力的幫手,鄭雙林和趙黑豆。
兩人終於能歇口氣,不用忙得腳不沾地了。
切肉和灌腸的婦人,一聲招呼,大夥二日就早早過來了,製作的流程都是做慣了的,她們一來就自覺的端上屋角的板凳,開始剝腸衣,等豬宰殺完好,再動手切肉。
珍珠則在自家後院的雜物房內,開始用石磨把香料磨成粉,這活也不好乾,香料太多,半天都磨不好,好在,平安下來學,就過來幫忙。
幾個大布袋裡的香料,通通要磨成粉末,工程還是挺大的。
“姐,土旺問我,今年咱家是不是要多招人手,我就問他,誰想要來幹活,他說他奶想過來試試。”平安磨着香料問道。
土旺奶奶?年紀快六十了吧,珍珠有些猶豫,不是嫌她年紀大,而是怕她太操勞。
“他奶奶眼睛咋樣了?”
“好很多了,除了晚上看東西有些模糊,白天都能看得很清楚。”平安和土旺混得好,不時會去他家玩耍。
“哦,那你看他奶手腳利索不?”
“挺利索的,土旺奶奶說,都是因爲吃了咱家的鹿肉,所以現在身體比五十歲之前還要好多了,養雞種菜動作都挺靈活的。”
土旺是個內斂孝順的男孩,家裡的活都經常搶着幹,可是,土旺似乎對農活不那麼上手,種的菜都是蔫蔫的,養的雞都是瘦瘦的,土旺奶奶接手後,家裡的菜和雞都變了個模樣。
“呵呵,那行,你跟他說,讓他奶明天吃完早飯過來吧。”土旺奶奶她這些年也接觸了挺長時間,知道她是個本分的,做些切肉灌腸的活,還是可以的。
東勝奶奶也快六十了,手上的動作一樣爽利,只要土旺奶奶速度不是太慢,那就不必太過計較。
土旺家一直是村裡的貧困戶,這幾年,靠着胡家不時資助,加上土旺每個月送草料的零碎工錢,日子倒不算太難過,只是肯定是存不了什麼銀錢的。
土旺奶奶出門幹活也好,自力更生纔是生存之道,依靠別人多資助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土旺是個聰明的孩子,楊秀才說,明年他們下場考童生,土旺考中的機率極大。
有了一個土旺奶奶,珍珠的預算裡,還想多添一個人,正想着村裡誰家的婦人比較合適,李氏就在門外叫喚她的名字了。
“娘,咋啦?”她起身拍怕身上的香料粉末。
“那個趙嬸領着她二兒媳婦來了,你去看看吧。”李氏神情有些緊張。
趙嬸和她二兒媳婦?是誰?村裡姓趙的人太多了。
等她到了廳堂,就看見了頭髮有些花白的村長夫人黃氏和她家的二兒媳婦廖氏。
“哎呦,珍珠呀,幾天不見,又漂亮了許多呢。”黃氏見了她就猛誇。
“……”珍珠笑笑,這又是有啥事相求了吧。
她笑着和她們寒暄客套一番,纔開口問道:“有啥事就直說好了,你們也知道,我家最近開始忙着冬日臘味的事情了,要忙的事情挺多的。”
黃氏與她兒媳婦廖氏互看了一眼,忙支了笑臉,“珍珠呀,我是從你奶那裡來的,聽說你家今年要多招兩個幫手,你看,我家柏成他娘咋樣,能進你們作坊幹活不?”
黃氏昨夜去了老宅,找王氏商量,王氏經過去年的事情,輕易不願答應,只讓她們到胡家去問珍珠的意見。
照理說,村長家應該不會缺錢銀到讓兒媳婦去幫工的地步,偏生他家的趙柏銘考中了秀才,還要往舉業上走,家裡要供出一個舉人,可不是幾兩銀子的事情,光是進縣學就得花費不少錢銀,加上打點關係結交朋友,花錢更是厲害。
趙柏銘是懂事的孩子,非必要的交際應酬都推脫了,可是,完全推脫是不可能的,被冠上孤僻高傲不合羣的名聲,對他的未來也是有影響的。
所以,趙文強是咬緊了牙關過日子,把錢都省給了趙柏銘的日常花銷上。
村長兩個兒子,大兒子趙繁榮兩夫婦只有趙柏銘這麼一個兒子,趙柏銘中了秀才後,回過一趟村裡,如今依舊在南面爲兒子的將來做準備,二兒子趙繁茂兩口子育有趙柏成和趙美月一兒一女,兩口子只會在家務農,每年出產的糧食,夠一大家子的口糧,還有剩餘的,就都賣了攢錢銀。
趙柏成是望林學堂最新一批的學生了,家裡如今還有兩歲的趙美月。
家裡供着趙柏銘,雖然一家人一年掙的錢銀也不少,可抵不過,讀書的費用太過高昂,這些年趙文強勉強攢下些銀子,把縣學的費用一交,加上供給他的生活用度,購買筆墨紙硯,口袋立刻空了一半。
一家人的嚼用都緊張起來。
這纔剛開始呢,秀才每年要重考“歲試”,合格後,可以準備秋闈的“鄉試”,考取後方爲舉人,舉人才有資格赴京趕考。
每一輪,都需要足夠的銀錢支持,讀書考舉是件費錢的事情。
趙文強和黃氏很憂慮,孫兒考中了秀才,家裡的錢財卻相形見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