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吃過早飯,珍珠便牽着秀珠出門了。
走在寬綽的青石路上,路旁的花圃裡,已經染上了淺淺的綠意,春風吹拂着大地,絲絲縷縷化開冬日的冷寂,萬物開始煥發生機。
牽着小女娃的手,珍珠心情愉悅地朝對面的新宅院走去,柳常平領着村民正下大力氣在挖地基。
院落建得寬敞,光是挖地基都得費不少時間。
凌老先生一身青色長袍,正圍着工地四下查看。
“凌老先生早啊。”珍珠笑着打招呼。
對於凌顯,珍珠覺着自家像撿了個寶貝回家似的,只要遇到什麼不懂的事情,去請教一番,絕對收穫頗豐。
建房、修路、栽樹、養藕、挖池塘幾乎無所不能,所有的設計規劃都能合理統籌,安排細緻,更別提他的舉人身份,寒門出身的凌顯,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步一步靠着真憑實學考上去的。
滿腹經綸,見識廣博,爲人低調謙和,遇事沉穩內斂,性格和藹可親,爲人處世十分有分寸。
“凌爺爺早……”連秀珠都很喜歡他。
“哎,秀珠早啊,和姐姐出來玩呀,地上泥坑多,小心別把你的新鞋子踩髒了。”凌顯當然也很喜歡這胖丫頭,笑呵呵地就走過來了。
伸手一把抱起秀珠,凌顯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
“先生,這片土地是不是還有些硬?”
凍土沒完全融化,地基不好挖。
“嗯,是有些硬,不過沒關係,這幾天氣溫回暖,空氣溼度大,很快就化完了。”凌顯逗弄着秀珠,笑着解釋道。
珍珠點點頭,“莊園的進度不急,反正玉生最早也得過年纔有可能回來,慢慢建就成。”
凌顯卻搖搖頭,“話是這樣說,可是,春夏季雨水豐沛,一旦下雨就得停工數日,如果不趕進度,這麼大的莊園,年底都未必能完工。”
好吧,她聳聳肩,還是專家的意見爲主。
轉了一圈後,珍珠牽着秀珠往回走。
羅巢與羅宣遠遠看見她,趕了過來施禮。
珍珠忙還禮。
雙方客套幾句後,兩人有些欲言又止。
最終,一臉絡腮鬍的羅巢小心問道:“胡姑娘,你家的那隻黑貓,夜裡好像總往深山裡跑。”
他們已經發現很多次了,每到亥時左右,小黑的身影就從前面這片未完工的莊園躥出去,好幾次,他們好奇地跟在它身後,想看它要去哪,結果跟到一半就跟丟了,還差點陷在深山裡出不了。
“小黑啊,它就喜歡半夜跑出去玩,不用管它,哈哈。”這小黑出門玩就出門玩,還大咧咧給人看見作甚,以它輕靈身法,繞開幾步就能避開他們了,偏生要故意從人家眼前跑過去。
羅巢與羅宣對看一眼,長相斯文的羅宣開口說道:“胡姑娘,屬下因爲好奇,跟在小黑身後入了幾次山林,我們發現,小黑似乎與一隻花豹混在一起玩耍。”
花豹?珍珠楞然,小黑這傢伙經常跑出去玩耍,是找豹子玩去了?哎呀,是收了個小弟吧?
“對,就是一隻花豹,黃毛黑斑,個頭很大,有一天夜晚,屬下跟在小黑身後,一時不察,花豹從天而降,直接咬住了屬下的脖子,我差一點就直接見了閻王,還是小黑叫了兩聲,那花豹的利齒才鬆開了屬下的脖子。”羅巢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額頭冒汗,那腥味十足的血盆大口卡住了他的脖頸,尖利的牙齒壓迫着他的血管,那一瞬間,他以爲自己的小命要玩完了。
“你,沒事吧?”珍珠朝他脖頸處看去,艾瑪,要是羅璟的屬下被一隻花豹咬死了,她可沒臉見他了。
“啊,沒事,沒事,多虧了小黑及時制止了花豹,嘿嘿,胡小姐,屬下想給小黑道個謝,可是,它都不理我,見了我們跑得比兔子還快。”羅巢耷拉着臉,滿臉的絡腮鬍都沒能遮掩他的委屈。
“呃,呵呵,它比較特立獨行,你們不用理會它,那花豹應該是它的玩伴,制止花豹傷人,是應該的。”珍珠尷尬的笑笑,“那個,羅……護衛……”
她想問滿臉虯鬚的羅巢有沒有受傷,一開口才發現,兩名護衛都姓羅。
“胡姑娘,喚屬下羅巢就好。”大鬍子羅巢馬上有眼力的說道。
“呃,那個,羅巢,你有沒有受傷?”珍珠問道。
“沒有,屬下好好的,連皮都沒破,當時嚇了一大跳是真的。”就是回到廂房的時候,提了三大捅熱水,洗了三次澡,那花豹滿嘴腥臭的口水都滴到他頭髮和脖頸裡去了。
“沒事就好,天氣變暖了,深山裡的豺狼虎豹都鑽出來了,你們還是小心些,別往山裡跑了。”
餓了一個冬天的野獸,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羅巢和羅宣兩人臉上略帶窘態,以他們的武藝,原先根本不把山裡的野獸放在心上,直到跟着小黑進了幾趟山林,遇到了不少兇猛暴戾的野獸,大意之下,吃了不少悶虧,這才警惕起來。
辭別了他們,秀珠已經開始耍賴不想走路了。
無奈,伸手抱起小胖丫,慢悠悠地朝開挖藕塘的方向走去。
河岸旁,一片熱鬧景象,王氏與趙文強都在,正指着挖得熱火朝天的池塘說着什麼。
“奶……”秀珠爭紮下地,朝王氏跑去。
這小丫頭片子,不是說走累了麼?瞧這速度,哪有一點累的跡象。
珍珠心裡吐着槽,走近了他們。
“村長,地裡不忙啊?”
村長家有十餘畝上好的田地,還有二三十畝靠山的旱地,每年地裡的活也不輕鬆。
“珍珠來了,柏銘和他堂哥在忙活着呢。”
趙文強笑容裡不知不覺帶上了幾分逢迎,珍珠以後可是四品官員的夫人,現在必須要好好搞好關係,以後才能方便走動。
說起來,珍珠比較滿意趙柏銘的一點,就是每年放農忙假期的時候,他都會跟着村長和他二叔下地幹活,雖然速度不見得有多快,但比起那些,自以爲讀了幾本聖賢書,就清高矯情不願下地幹活的讀書人,強上許多。
要是趙柏銘是那種,考中秀才,便自詡高人一等的品格,他與翠珠的婚事,珍珠決計不會同意,拼着讓翠珠埋怨,也不會讓她嫁給趙柏銘
“他們忙得過來麼?”
村長家有牛,犁地翻耕倒是很方便,只是趙柏銘雖說每年都下地幹活,但是,心疼孫子的村長,一般只派給他一些輕巧的活計,似這等扶犁翻地的力氣活,還是比較少乾的。
“忙得過來,柏銘他堂哥是種莊稼的老把式,手腳利索得很,柏銘跟着他幹,速度也很快的。”
趙文強很精明,他雖然心疼孫子,但光念書不幹活,容易把孩子養浮,所以,每年農忙的時候,他都讓孩子跟着幹活,孫子也懂事聽話,該乾的事情從不推諉。
“你家柏銘是個好孩子,考中了秀才還肯親自下地幹活,是個聰明又實在的人呀,文強,你有個好孫子,以後有你享福的時候。”王氏抱着秀珠對趙柏銘一陣誇讚。
趙文強樂得“哈哈”大笑。
“論起享福,誰能比得過你家呀,孩子們一個個的聰明又靈巧,孝順又有福,平安平順就要去參加縣考了,等發榜的時候,你們家可要記得請客吃喜酒啊。”
王氏就跟着樂不攏嘴。
珍珠瞧着兩人互誇上癮,暗暗撇嘴。
她跑到前面的胡長林身旁,聲音不大不小地開口說道:“大伯,藕塘挖好後,要浸泡過後再暴曬,然後才下藕種,凌老先生的孫子凌希管理家裡的藕塘很有經驗,到時候,讓他幫着先種一批蓮藕,二姐還得招個長期管理藕塘的幫工,以後,藕塘的事情讓幫工跟着凌顯學習,二姐就能省心點了。”
趙文強的耳朵一直豎得高高的,珍珠的話剛落下,他的心思已經轉了好幾道了。
“啊,請幫工幹啥,大伯幫着你二姐多照看一下就行了。”胡長貴擺擺手,珍珠這孩子,就是這點不好,什麼事情都想着花錢請人幫忙,手頭有點閒錢就攢不住。
珍珠沒好氣的看着胡長林,“大伯,藕塘下還要養魚,每日得按時餵養,藕塘的水質管理,水位的具體排灌,淤泥的及時清理,撈魚、挖藕、清淤,每一樣都得有專人照料,不是你偶爾來看幾眼就可以養得好的。”
胡長林一愣,需要這麼講究麼?他看胡家院落裡的池塘,平日好像不費什麼功夫管理啊。
“家裡的那個池塘小,養的魚也不多,所以平日不需要人總照看着,二姐這兩方池塘可不同,規格大了兩倍都不止,蓮藕和魚都多了,不精細點照料,年底哪能有大豐收。”
還有,要是什麼都自己親自幹,那掙錢來幹什麼,把自己弄得累死累活的,死摟着錢能生蛋呀。
珍珠心裡腹誹,眼角瞥向不遠處的趙文強,她解說了那麼多,以村長的老練精明,不會把幫工的位置拱手讓人吧。
趙文強越聽眼睛越亮,兩方池塘,蓮藕的產量比胡家那一方還多了兩三倍,魚的價格雖然不高,但是量多了,也是一份不菲的收穫。
在藕塘幫工能積攢養藕養魚的經驗,以後翠珠嫁入他們老趙家,藕塘也跟着她過來了,他們一家自然是不好動用媳婦的嫁妝,可是柏銘一路考舉,作爲媳婦添補一點總是應該的吧,只要她肯支持柏銘,那家裡就能輕鬆一些,趙文強心裡的算盤打得噼啪響。
而且,在藕塘幫工,還能收穫一份工錢,照着胡家作坊的月錢來算,一個月最少給四百文,比建宅子那邊少點,但活輕鬆,時間靈活,離家裡還近,他也可以隨時過來幫忙。
越想越覺得不錯,於是,他徑直朝珍珠他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