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珍珠一再小心避開地上的殘雪,可回到家後,棉鞋依舊浸溼了一塊。
先回房裡換了雙棉鞋,才拎着浸溼的棉鞋去了廚房。
“珍珠,鞋溼了?給我吧,我給你炕一下。”潘雪蘭站在廚房前,伸手想拿過她手裡的棉鞋。
“不用了,你不是蒸着粘豆包麼,你忙你的吧,我自己炕一下。”珍珠沒把鞋給她,而是自己坐到了竈臺前的矮凳上。
“蒸得差不多了,護衛們的份量都發光了,這三屜是準備送給楊秀才他們的。”
潘雪蘭蹲下,拿過她手裡的一隻棉鞋,放在了另一個竈口邊上。
兩人邊炕着棉鞋,邊閒聊。
“咱後院的豬是不是準備宰殺了?還是等到年邊?”
胡家今年養了三頭豬,都是膘肥體壯的,每頭都超過了二百斤重。
“嗯,先宰兩頭,一頭給京城那邊送過去,一頭做了臘腸臘味自家吃,還剩一頭,年邊再宰。”珍珠說道。
“今年要自己做臘腸麼?那得快些了,要不趕不上趟了。”潘雪蘭數着日子,覺得有些緊湊。
“就這兩三天吧。”
今天一早,胡長貴清理了院裡的積雪後,就與胡長林他們拉着騾車出門去了,作坊停了幾天活,他心頭焦躁,十里香的訂單大,又遇上大雪天,就怕到了日子,份額還趕不出來。
倆兄弟都有些着急上火,顧不得官道上的積雪未消,招呼上趙黑豆與鄭雙林就急匆匆地出發了。
自家想殺豬也得靠後了。
“今年過年肉都不用買了,備些糖果點心就差不多,糕點啥的,過年大家都做不少,到時候相互一送,又堆得老多的了。”潘雪蘭想起去年,年貨年禮太多,結果吃到三月都沒吃完,還生生浪費了不少,不由出聲提醒。
“嗯,不要緊,今年玉生那邊人多,啥東西多了,就給那邊送去,能消耗完。”珍珠隨口說道。
“……”
啥東西多了,就往那邊一扔麼?潘雪蘭瞟了她一眼,不由失笑。
“雪蘭姐,你和凌希的婚期定在幾月?”
從羅府回來的路上,她才記起,這邊還有一對新人沒成親呢。
被她突然這麼一問,潘雪蘭怔了怔,想了想纔回答道:
“呃,還沒定,爺說開春後吧,不着急,到時候再選日子。”
“要不乾脆明年秋再辦吧,你和凌希同歲,急啥。”
潘雪蘭與凌顯過了年才十七,年紀還小得很呢,珍珠忍不住就勸說道。
“嗯,這得看爺的意思了,我是不着急的,嘻嘻。”
潘雪蘭也不想那麼早成親,成了親以後,也許過不了多久就得在家養娃帶娃了,再不能像現在這樣,每日在胡家幹活幫忙。
她喜歡到胡家幫忙的,家裡只有爺和凌希,他們都不是愛說話的人,家裡顯得比較冷清,胡家這邊人多又好相處,一起幹活說說笑笑的,心情會高興很多,而且,還能攢下不少工錢。
爺說了,再攢兩年,他們爺三就在村子裡買塊地,建一座小宅院,算是正式在望林村落地生根了。
“那我同你爺說說看,你們還小呢,着什麼急成親啊。”珍珠嘟嘟囔囔。
“嗯,你去同爺說,爺肯定答應。”潘雪蘭高興說道,爺對珍珠的意見向來是很重視的。
珍珠點點頭。
兩人在竈臺前嘀嘀咕咕說了好一會兒話,棉鞋就炕好了。
蒸好了粘豆包,李氏讓珍珠和潘雪蘭給楊秀才他們送過去。
竹籃用乾淨的花布蓋子,珍珠提着往武學的側門走去。
敲敲門,趙虹玉挺着溜圓的肚子過來開門。
“珍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雪還沒清理乾淨呢,快進來,地上有些溼滑,小心別滑倒了。”
“我娘做了粘豆包,拿些過來給你們嚐嚐。”珍珠反手扶住了她,自己摔倒不要緊,趙虹玉可挺着六個月的肚子呢。
“哎,替我們謝謝你娘。”趙虹玉笑着道謝。
“珍珠姐~”
阿青拎着竹掃帚跑了過來。
“是啥好吃的?”
他看着她手裡的籃子,眼睛就發光。
“是粘豆包,剛蒸好的,趁熱吃。”珍珠笑着把籃子遞給了他。
“哇~”阿青就把手裡的掃帚扔過一邊,拎過籃子,掀開花布,伸手就想拿粘豆包。
“咳~阿青,你是不是先洗個手?”珍珠搶回了籃子,他那手掌上一道道的印子可晃眼得很。
阿青把手掌攤開,呃,是有些髒,於是乖乖去了廚房。
方晟提着鏟子也走了過來。
院子裡都是雪,武學佔時開不了課,方晟與阿青清理了一早上。
他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單衣,額頭上還隱隱冒着汗珠。
“方師父,去洗洗手吃粘豆包吧,熱乎的。”珍珠舉了舉手裡的籃子示意道。
洗手?一會兒不還得髒,方晟瞥了她一眼,視線往下落在她提着的籃子上。
粘豆包?他記得味道,香軟甜糯,冬日吃着很暖胃。
趙虹玉最近身子有些重了,廚房裡的活就比較少幹了,這種難弄的糕點小食,更是許久沒做了。
方晟遲疑着,阿青已經洗了手出來,捻起一個粘豆包,一口吃下半個。
“嗯,好好吃。”阿青一臉滿足地吁了口氣。
方晟眼珠微微動了動,掃了眼臉上帶笑的珍珠。
珍珠挑眉,把籃子裡的粘豆包又舉起給他看了一眼,隨後扶着趙虹玉往他們堂屋內走去。
這丫頭,分明是故意的。
方晟抿了抿嘴,丟開手裡的鏟子,看了眼髒得不太明顯的手掌,有些不情願地朝廚房走去。
等他洗了手進堂屋,原本冒尖的粘豆包已經去了一半。
阿青腮幫子鼓鼓地蠕動着,手裡還拿了一個。
方晟眼神似刀,“咻咻咻”朝阿青射去。
珍珠看着有趣,不由好笑。
“阿青,粘豆包吃多了不克化,你合適點啊。”
“吃飽了,去把雪都鏟到院子外面去。”方晟朝屋外揚了揚下巴。
“我,我還沒吃飽呢……”在看到方晟寡淡的臉色後,阿青辯駁的聲音就漸漸小了起來。
最後,捻着手裡的一個粘豆包,灰溜溜地出了堂屋的門。
“阿青正長身子呢。”趙虹玉就嗔了方晟一眼。
“多吃飯菜就行了,點心吃多了有什麼用。”
方晟一屁股做在阿青的位置上,伸手捻起了一個粘豆包,一口放進嘴裡。
仗着師父的身份搶徒弟的粘豆包,這方晟還真是幼稚鬼,珍珠心裡偷笑。
她與趙虹玉說了會兒話,就提着籃子回去了。
潘雪蘭也剛好從楊秀才那裡回來。
“珍珠,你和雪蘭一起給呂先生家送去。”李氏喚住了正想開溜的珍珠。
“……”
爲什麼要兩個人送?珍珠朝李氏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除了一籃子粘豆包外,她還準備了另一筐東西。
“呂先生第一次在望林村過冬,儲存的菜定然是不夠的,你給她們送些過去。”
李氏指了指籮筐,裡面是南瓜、蘿蔔、白菜還有酸菜等等。
珍珠抿了抿嘴,有些不情願地拎起了籮筐,與潘雪蘭去了女學。
自從上次,與姜書媛不歡而散後,她就不怎麼想跟姜書媛打交道,道不同不相爲謀,志不同不相爲友,珍珠覺着自己與自視清高的姜書媛成不了朋友,也就不想搭理她。
敲開女學的側門,不出意外的,開門的是姜書媛。
呂素青與姜書晴還在上課。
姜書媛有些驚訝地看着她們。
“姜家姐姐,家裡做了粘豆包,送些給你們嚐嚐。”珍珠笑容淡淡地說道。
“啊,胡小姐,請進。”姜書媛反應過來,忙側身請她們入內。
潘雪蘭跟在珍珠身後走了進去,好奇地打量了幾眼姜書媛。
她穿了一身淡紅色襖裙,嶄新的料子在雪地中顯得異常鮮亮,烏黑的髮髻上插了支鏤空纏枝金簪,耳垂上戴着同樣款式的纏枝耳墜。
剛來的時候,有些消瘦凹陷的臉頰,如今已經豐盈起來,紅潤的臉色讓她原本有些苦相的臉自然了許多。
變化可真不小,幾個月前,還是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衣布裙,頭髮上只插了支桃木簪,遠遠看着都能感覺一股悽苦無依的模樣,現在,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子,潘雪蘭心中暗自嘀咕。
“你們第一次在望林村過冬,我娘怕你們冬日儲存的菜不夠,這些是特地給你們拿過來的。”
珍珠把筐裡的南瓜、白菜等一一拿了出來,放在了堂屋裡的八仙桌上。
“多謝胡夫人了,家裡存了些冬菜,只是沒想到這裡的雪會連着下了好幾天,今年冬日怕是特別冷,可能,是有些不夠了。”姜書媛小心地看了眼她的臉色。
自從上次言語間不自覺的得罪了她,胡家小姐已經好久沒給自己好臉色了,姜書媛心中腹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應對。
珍珠點點頭,“今年是個冷冬,你們家要是糧食不夠,或者柴火不夠都要提前準備,進了臘月,大雪隨時都可能下個不停,萬一大雪封路,幾天幾夜不一定能通暢,到時候就不好辦了。”
姜書媛忙附議應下。
珍珠把裝粘豆包的盤子拿出來,又客套了幾句,便打算與潘雪蘭離開。
“胡小姐,勞煩您走一趟,您先歇會兒,我給您泡杯熱茶吧。”姜書媛自覺放低身段,陪着笑臉說道。
“不用了,家裡還有事呢。”珍珠提着籃子擡腳朝屋外走去。
見她毫不領情,姜書媛輕咬下脣,心中忿忿,有些話不經大腦衝口而出:“胡小姐,您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