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鋼材
“哈哈，劉少，馬上就要過年了，也沒啥好東西，這是朋友從香江帶回來的洋酒，你帶回去嘗一嘗？”農機廠的採購經理寇斌將李耒帶回來的XO遞給西裝革履、梳着大背頭的劉少軍。
“呦，XO，這東西可不便宜啊！你又有啥事兒找我幫忙啊？”劉少軍一副吊兒郎當的口氣。
他家裡是鍊鋼廠的，原先被安排在鋼廠辦公室上班，後來覺得不自在就出來自己混了，這些年藉着雙軌制的東風，不停地拿批條出來賣，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走到哪兒都有人逢迎着。
這傢伙喜歡看港臺片，平時都是發哥在電影裡的打扮，看到影視劇裡香江那些大少爺都被叫做X少，他也喜歡上了，所以大家一見面就叫他劉少。
“看您說的，我找您就非得是有事兒啊？就不能單純過來和您吃個飯？”寇斌假裝嗔怪道。
“你們這些傢伙啊，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早就看透了！不過伱比其它人實在，不會老想着佔我便宜！”劉少軍半癱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用手指點點寇斌，“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咱們就找地方吃飯去吧？今天打算帶我去什麼好地方。”
“既然喝洋酒，那肯定得吃西餐了？要不咱們去友誼飯店？來個美國波士頓龍蝦、再配上法國生蠔？”這次任務緊急，李耒給他們批的經費充足，所以寇斌也是下了血本。
“友誼飯店我都吃吐了，你們就不能來點新鮮的？”劉少軍一臉的厭煩，現如今誰去友誼飯店吃頓飯能吹上一整年，然而這都是對普通人而言，他這種人那是想去就去，而且還不用自己買單。
“我這不是怕其他地方門臉兒太小，配不上您的身份麼？您要是真想吃點新鮮的，我確實知道一個好地方，就是條件有點簡陋！”寇斌請客，從來不會只准備一種方案，見劉少軍不想去友誼飯店，馬上拿出了備選項。
“哦？什麼地方？”劉少軍馬上來了興趣，“說實話，那些大飯店實在是沒勁，裝修倒是一個比一個好，但吃飯的時候總有人過來找你敬酒，吃個飯都吃不安寧，我就想安安靜靜吃點好吃的，門臉兒咋樣倒是無所謂！”
“前段時間朋友帶我去的，一家巷子裡的小門臉，別看裡面就兩張桌子，人家可是有真本事的！他家祖上當過鹽商的私廚，做得一手好淮揚菜，這我可不是跟您吹，別看京城那地方一口一個祖上在御膳房待過的，實際上論起享受，宮裡的那幫傢伙跟鹽商比起來差遠了！”寇斌豎起了大拇指。
“這我倒是聽說過，據說溥儀當年就可憐得很，雖然頓頓飯都是一百零八道菜，但是千篇一律，味道也不好，有時候甚至端上來都冷了，啥時令蔬菜都不給上，就怕皇帝吃了覺得好吃，大冬天問他們要四季豆！”一說起吃喝方面的事情，劉少軍馬上來了精神。
“還得是您有見識，我跟別人說這些他們都不信，說我胡說八道，都當皇帝了那還不是想吃啥就是啥？”寇斌恰好好處地扮演了捧哏的角色。
劉少軍得意地笑了笑，他就覺得自己跟那些土財主不一樣，他可是有品位的人，“要不怎麼建國後咱們國家辦國宴都是以淮揚菜爲主，而不是拿着當年御膳房的菜單照做呢？這不就說明御膳不好吃麼？”
“83年的時候，《收穫》雜誌上刊登了一篇陸文夫的小說，叫《美食家》，裡面把江南各種吃喝都說遍了，說到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啥御膳、啥老字號、啥大飯館都不算最好吃的，最好吃的還是得數私廚，講究！”
“走，咱們今天就去嚐嚐這家鹽商私廚收入的手藝。”劉少軍瞅瞅手裡的XO，回去放好，又提了一罈黃酒過來，“吃西餐配洋酒，吃淮揚菜就得喝黃酒，上回別人送的，三十年的紹興花雕，今天算是便宜你了！”
“嘖嘖，您這才叫會享受，跟您一比，我們過得就跟豬差不多，只覺得能填飽肚子就是好，那知道吃喝還有這麼多講究呢！”寇斌很清楚，和劉少軍這種人打交道光說好話不行，他這種人每天聽的好話實在是太多了，對這些早就產生了免疫，所以你的換着法捧他。
他難道不知道劉少軍經常在友誼飯店吃飯？不知道劉少軍很講究吃喝？那肯定是知道的，爲啥還是拿洋酒過來說要去友誼賓館吃飯呢？還不是爲了勾起劉少軍顯擺的心思？
這下劉少軍說高興了，待會兒要是再吃的滿意，那鋼材肯定就不是問題，隨手就把批條給你了。
出門上車，在市裡左拐右拐，最後到了河邊的一處小院子，院子雖小卻很雅緻，牆角幾叢修竹，旁邊一株梅花正開得紅豔，屋裡生有爐子也不冷，進去後劉少軍就把圍巾摘了，“這地方還真不錯，我怎麼就沒早發現呢？”
“現在發現也不遲，您要是喜歡，以後多帶朋友來就行了！”寇斌笑呵呵說道，然後出去叮囑老闆，“劉少吃飯不喜歡人打擾，今天你就先把門關了吧？”
老闆還有點不樂意，不過看在錢的份上，還是答應下來，劉少軍就更滿意了，這下吃飯的時候就不用擔心有人過來敬酒騷擾了。
“哎，老寇啊，要我說你還上個屁的班，過來跟我混得了！保管比你在哪個什麼破廠待得滋潤！”劉少軍起了愛才之心，他覺得自己身邊就缺這麼一個辦事妥帖還懂吃喝的跟班兒。
“劉少看得上我，那是我榮幸！不過我這人啊，別的好處沒有，就一個優點，那就是知恩圖報，當年我被單位開除了，親戚朋友都不理我，唯獨李老闆願意收留我，當時我就想好了，只要李老闆還用得着我，那我就給他賣一輩子的命！”寇斌婉言謝絕。
劉少軍通常很不喜歡別人拒絕自己，但今天卻是個例外，聽到寇斌的話他不僅沒生氣反倒又多了幾分欣賞。
他看港臺片的時候就喜歡講義氣的角色，再加上他自己這些年沒少被身邊人騙過，所以也豎起了大拇指，“老寇你這人能處！得，既然你有心報恩，那我就不說了，咱們吃飯！老闆，菜單兒呢？”
“劉少，他這兒沒菜單，每天都是買到啥好食材就做什麼菜！金師傅，咱們今天準備做什麼啊？”寇斌問老闆。
“城郊水庫今天撈上來一條大鰱魚，正好做個拆燴鰱魚頭，六斤七兩的大鰱魚頭，你們幾個夠吃了！另外我在給你們配點松仁玉米、文思豆腐之類的配菜，您看怎麼樣？”金師傅帶他們去院裡看了看那條大鰱魚。
“嚯，都是功夫菜！就憑您敢做這個，這趟來的算是值了！您慢慢做，我不着急！”劉少軍聽說過拆燴鰱魚頭和文思豆腐有多難做，卻沒有正兒八經吃過，對這個安排滿意極了。
寇斌本來打算讓金師傅先上點茴香豆之類的下酒菜，然後大家一邊喝酒一邊等正菜，卻被劉少軍攔住了。
劉少軍害怕先喝了酒味覺遲鈍，嘗不出拆毀鰱魚頭和文思豆腐的好處來，於是就讓跟班拿出撲克，幾個人打着撲克慢慢等着。
“各位請品嚐，拆毀鰱魚頭！”金師傅帶着徒弟一起，倆人擡着碩大的盤子將這道菜送上來。
上菜之後，金師傅沒急着繼續回去做菜，而是給他們介紹起了這道菜的好處，“要論吃喝，其實就一個關鍵，那就是什麼季節就吃什麼，春天吃筍，夏天吃藕，秋天吃大閘蟹，冬天圍着火爐吃羊肉！這就是所謂的時令了。”
“您要是春天或者夏天過來，我一準兒不會給您上這道菜，那怕魚頭再大也不做！因爲春天夏天的鰱魚土腥味重，不好吃！秋冬季節魚兒基本就不怎麼活動了，進食也少，魚肉裡面的土腥味就淡了下去，這時候吃剛剛好！”
“做法倒是簡單，選上好魚頭，加火腿、蟹粉、刺蔘、乾貝、雞胸肉、蝦仁，、蝦米在水中煮至軟爛入味撈出，高湯中放入魚頭，搭配香菇，木耳，菜心燴在一起，這麼做出來的魚頭鮮香醇厚，您幾位試試，看還能入口不？”
“您說的簡單，實際上這麼多配料，每樣配料下多少，什麼時候下，高湯又用什麼骨頭吊，這肯定都是有講究的！都不用嘗，只聞這味道，那就錯不了！”劉少軍拿起筷子嚐了起來。
這第一筷子落到了魚頭喉邊與鰓相連處，這是魚頭中最滑、最嫩、最香的地方，俗稱核桃肉。
把核桃肉送到嘴裡，劉少軍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皮糯肉嫩，湯汁濃郁，您這手藝絕了！”
聽到劉少軍給出的評價不是入口即化這種破爛詞，金師傅也很高興，“一看您下筷子知道是懂吃的，您既然喜歡就慢慢吃，我再給您做文思豆腐去！”
劉少軍不說話，嘗過了核桃肉，再吃眼睛下方那塊嫩肉，這地方鮮嫩細滑、富含膠原蛋白；然後是脆爽的魚脣、鮮美的魚皮、嫩滑的魚腦，等這些吃完才放下筷子，至於普通人最愛吃的魚腩，他是看不上的。
“來來來，老寇，酒也熱好了，咱們走兩個！”好吃的都嘗過了，這下不用擔心酒精影響味覺，劉少軍端起酒碗抿了起來。
“好，我幹了，您隨意！”寇斌咕嘟咕嘟幾聲，一碗酒就下去了。
不一會兒功夫，金師傅就把文思豆腐端上來了，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這道菜看起來平平常常，只是一碗湯羹而已，實際上卻是很考究廚師手藝的。
要把豆腐、冬筍、雞胸脯肉、火腿、香菇等配料都切成頭髮絲一樣的細絲，而且還不能斷，光這刀工就夠廚子練上好幾年的。
“好！這刀工絕了！”劉少軍用筷子攪和下，發現湯碗裡的豆腐絲真得如同頭髮絲一般細，而且根根不斷，當即又豎起了大拇指。
劉少軍平時吃飯都是一滿桌子，今天只有幾道菜，卻是比以前滿滿一桌子吃得更加開心，吃上幾口喝一碗酒，喝完了繼續吃，大家不談生意，只說美酒美食，這頓飯吃得異常暢快。
吃完後從院子裡出來，劉少軍還特意給了小費，留了自己的名片，“這地方不錯，過兩天我還來，要是遇到什麼好食材，記得給我電話！”
“今天吃得高興，我先回去歇着了，你明天再來找我！”劉少軍知道寇斌找自己肯定有事，但是今天不想讓這些俗事來破壞自己的好心情。
“好勒，您路上慢點！”寇斌目送劉少軍的車子遠去，嘴角露出微笑，劉少軍這麼高興，看樣子事兒基本上成了。
第二天十點多，寇斌就過去了，進門的時候劉少軍正在吃早餐，城東老蘭家的豆腐腦，城北馬寡婦炸的油條，送到他這兒的時候還冒着熱氣呢，這肯定不是一個人跑的，得兩輛車兩撥人同時去買纔有這樣的效果。
“想要鋼材吧？年底了不想做生意，要是別人問肯定是沒有，不過你老寇麼，我還是願意幫你跑一跑的？一千五一噸，你要多少？”
如今計劃內的鋼材是七百一噸，計劃外要一千四，但這是劉少軍從廠裡拿的價格，賣給其它人肯定要加點，一千五算是厚道的了。
“那肯定是越多越好了，您這兒有多少我要多少！”寇斌沒還價，一來這個價格還算可以，二來他知道劉少軍的脾氣，不喜歡人羅裡吧嗦的。
“呦呵，口氣不小啊？”劉少軍伸出一個巴掌，“這個數也吃得下？”
“不夠！起碼還得再加個零！”寇斌牢記李耒說過的話。
這下劉少軍都吃驚不小，“這麼大手筆？你們廠要幹嘛？”
“拖拉機賣得好，廠子又增加了兩個車間，這點鋼材也就夠用幾個月的！”寇斌早就找好了藉口。
“那就不是這個數了，每噸還得再加一百塊！”這麼大的生意，要花的精力也多。
“沒問題！只要年前交貨，我就現貨現付！”寇斌沒有絲毫猶豫。
(本章完)